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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勉力笑了笑,脸却直发僵,涩声道:“你不用住下啊,玩几天散散心也好。我挺能逗你笑的不是?把心里的不痛快清干净了,想去哪儿再去哪儿,我绝不拦你。”贝云瑚抬起头来。
“如果我说我多留了这两天,是为了让你找梁小姐,你能找她么?”独孤寂无言以对,破碎的笑容凝结在脸上。
“所以我也不能,十七爷。你想要的,我给不了,你虽不是好人,却待我很好很好,再这么继续占你便宜,我会忍不住讨厌我自己。”
独孤寂不记得自己说了什么,也想不起是怎么结束的,他骂了她么?是不是剜心勾肠似的说了许多难听的伤人的话,才能略抵难堪失望?
回神时贝云瑚已不见踪影,喉咙嘶哑疼痛,眼角干涩,狂哭狂笑用尽体力,似又经历一次破境的耗竭与艰辛。
小燕儿说得没错,十年过去了,他却半点儿也没长大。丑丫头是看透了他的幼稚可笑,才选择断然离去的么?他双手掩面,在路旁直坐到夜幕低垂,野地里无有烛照,只一物回映着星月辉芒。
在怀襟内散发淡淡金光。这名为“指掌江山”的蛾眉刺原有一对,兄长赠他一柄,丑丫头搜刮了去,离开前又悄悄放回他房里。
兜兜转转了大半圈,终究是送不出。“我得去趟越浦。”贝云瑚等他闹够了脾气,才平静地说。
“还不了‘龙雀眼’,这门亲不能不认,就算命不久长了,我也要走得清楚明白。”越浦沈家。峰级高手的“分光化影”之能,令独孤寂在两个时辰内赶到越浦,城楼关隘直若无物,到得沈家的豪邸也才刚过戌时。这片园林相较于独孤寂的记忆,至少扩大了一倍有余。
做为率先押注兄长的东海豪商代表,沈家在独孤氏逐鹿天下的发家过程中,还是捞了不少好处的。沈太公今年八十有四,以一名身无武功的普通人来说,其生命之强韧,委实教人敬佩。
独孤寂小时候经常坐在老人腿上玩儿,兄长和萧先生来讨军资时,宁可忘带鱼鳞图簿、粮饷清册,决计不会忘记带上他。
老人三子死于前朝,那会儿老四沈季年怕还在上一世里未及投胎,沈太公一见白胖壮健的小十七,心情便好得不得了,再离谱的数儿都能答应下来,想方设法张罗。
后来独孤寂才听人说:沈太公曾想收他作螟蛉,愿意立下血誓书,约定将来由他继承沈氏的家业,连萧先生都动了心,只兄长不知何故,坚持不允。
要是缔结盟誓,真让十七爷改了沈姓,估计后头营建平望新都等,也就没央土任氏什么事了。
二哥继位后,起用任逐桑为相,政商合流,实力大增,以沈太公为首的旧东海豪商遂退出京畿,沈家尤其受到抑制,沈太公扩建园林逐声色之娱,兴许也是“无所用心”的表态。
独孤弋拒绝沈太公的提议不久,太公一名小妾便有了身孕,沈太公以为是小十七带喜,亦发疼爱有加。
严格说来,十七爷和沈少永沈季年的字,独孤寂小时候管他叫“鼻涕虫”算是一起长大的,但他俩的童年均十分短暂,独孤寂十三岁便随兄长上阵杀敌,自此武名赫赫,五道皆知。
沈季年十四岁娶妻,十六圆房,完全反映了沈太公在“沈家无后”一事上的恐惧。丑丫头嫁入沈家作续弦,肯定不是给老人暖床的,该是鼻涕虫死了老婆。十七爷被软禁的第三年,有人辗转送来了一盒糕。
他是意图谋反的逆臣,诛十族都不过份,禁军出身受牵连的没一万也有八九千了,谁还敢给他送东西来?可十七爷一看就知是谁送的。舟子桥畔王雀家饼铺。
在食不厌精、穷奢极欲的越城浦,撑死也就是二流下的糕饼铺子,豪门富户不屑一顾,独孤寂和沈季年之所以会一偷再偷。
除了独孤寂觉得好玩,也因为店里有个漂亮的小姐姐。盒里的饼子全是沈季年爱吃的口味。心不甘情不愿的沈家小公子总是负责偷。
而十七是负责偷看,两人联手作案经年,沈季年根本不知道他爱吃什么,净拣自己喜欢的下手。独孤寂记得那天白城山上大雪纷飞,送饼的人顶着风雪走了,免被四周监视的缇骑拿下审问。
他就着炭火粗茶,独个儿把整盒饼吃了,边吃边笑,眼泪直流。“鼻涕虫你他妈是傻的啊!教太公知道你干这种事,还不打断你的腿!”
沈太公毫无疑问是一名狂热且豪胆的赌徒,他在拥有天下五道的前朝和仅只东海一道的独孤阀之间押注后者。
在独孤氏的嫡庶之争里押注了庶出的兄长,要嘛全赢,要嘛全输,事实证明:老人的眼光和运气都好得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