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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认真了?又不是雕来卖?
没匕首,怎么雕?雷魈思量着,瞅向地上歃刀,手往空中一点,刀受力腾起,落入主人掌中。唰地一声,甩落刀鞘,霎时一道银芒,如青龙暴冲天空,劈开暗云。
真厉害!凝烟惊骇。
黑豹感受到歃刀杀气,霎时毛管奋起,伏地呼嗥。随即左右环伺,四下戒备,在哪?敌人在哪?
凝烟绷紧神经,眼前提刀的雷魈,和之前沉默寡言的男子判若两人,提刀的他宛如猛兽。
她忽地一阵心惊,那样威力强大的刀,只要稍有闪失,很可能就命丧刀下,只要激怒他,可想而知会多惨。
雷魈看她一眼,刀芒映亮他脸上的疤痕。奇异的,刀芒中,那双望她的眼,温柔忧郁,并无杀气。他定定望住她,温和的眼神好似在安抚她,要她别怕。
凝烟喘口气。“你的刀真吓人。”
“我是要雕梅。”雷魈嘴角微扬,笑了。
雕梅?凝烟大笑。“用它?”
嗯呜黑豹警戒半晌,发现主人没动静,失望地翻肚躺平,瞪着天上皎月。没趣!
歃刀终于出鞘——杀人?不!就为一颗盐梅。
凝烟叹息,好美。雷魈手中的歃刀,像一线白光,一弯冷月。她起身走近,想看他怎么使刀雕梅。
刀太大,梅太小。雷魈只好把梅搁在地上,捡来两个石子将梅夹在中间。好了,他蹲地,吸气,双手擎刀,刀锋向着青梅。
凝烟在他身旁蹲下,双手托腮等着,等了又等,不见他动手,终于忍不住仰脸问:“怎么?”
只见雷魈擎着刀,像似被很苦恼的问题困住了,他想了很久,终于望着她,问:“要雕什么?”
凝烟瞠目,道:“随便啊!我都雕花,也有人雕菱形。”
“好。”下刀了,银芒一瞬,斩向青梅,一刀完结,青梅连着核裂成两半。
凝烟噗哧地笑他。“嗐!你太用力了,再一个。”又拿来梅子,换上。“轻点,是雕梅,不是斩梅。”
雷魈眼色无辜,心想——我已经很轻了!
嗐!都怪刀太锋利,手劲又太强。好,再试一次。雷魈提刀下手,银芒缓缓在梅身划几下。嗯,这次好点,刀移开,梅身完整,也有了十字刻纹。
“成了、成了!”凝烟伸手拾梅。“嗄?”梅在她指尖粉碎,雷魈瞬间脸黑了,大受打击。
搞什么!还不成?他恼了。
“不是要你轻轻的?”凝烟嚷,真笨欸!生气了。
雷魈揪眉,擎着刀,好无辜。
黑豹不屑,头埋地,双脚蒙眼,不忍看主子出糗,还被女人骂,嗟!
“再一次!”又给他一颗梅。“用这。”凝烟借他青铜匕首,歃刀太锋利了,梅一再心碎而死。
嗯。雷魈扔刀,歃刀落地,铿一声,像似哭了。接过青铜匕首,一手揪梅,开始雕。唰唰唰,转眼雕完,凝烟抢了瞧。
深吸口气,又笑了。这下可好,她笑得抱腹,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黑豹见状,呜呜地哀叫了一声,没劲了。
凝烟笑得肚子都疼了。“天啊雷魈你真是”好好一颗梅,被他雕得伤痕累累,刀痕紊乱,线条杂错,全无美感,教她笑惨了。
笑了好久,她喘着气坐起,瞅着他,忍不住又笑了。“你好笨”一扫这阵子沦落江湖的阴霾,开心了。
可怜雷魈被她笑得脸一阵青一阵白,擎着匕首,觑向一旁,大吃一惊,心爱的豹儿懒懒地伏在地上,头埋在前掌中,动也不动,像羞得不肯看他。
真丢人,他他可是铁铮铮的汉子!
雷魈硬是藏住尴尬的感觉,冷冷地板着面孔。
“多试几次就行。”他对凝烟道。“不准笑。”
“是、是。”凝烟抹泪。“你再试试。”幸好买了很多梅子。
雷魈拿了梅,再雕。成功了?不,又失败,他手不巧,花纹都在他刀下龟裂。他再雕,不信一身武功竟应付不了一颗小小盐梅!
他可是让江湖人丧胆的黑罗剎,岂能败在这梅下?
凝烟看雷魈雕得满额汗,好笑地拾了地上歃刀。“我用它雕。”
“小心!刀很重。”雷魈提醒。
凝烟觑他一眼。“我会笨到提着它雕吗?”凝烟把刀横放在包袱上,脚踩刀柄,左手捻梅,用梅身碰刀锋,雕出要的图案,灵巧地使着方向。
那杀人饮血的歃刀,那江湖客闻之色变,那所谓一出鞘见血方休的那把刀,此刻竟在凝烟脚下。
被她踩着,乖得像匹布,杀气湮灭于足下。
敢踩我的刀?雷魈脸色骤变,这女人欠修理了。
什么?竟然踩主人的刀?黑豹也瞪住凝烟,它竖起皮毛,龇牙呼呼警告。雷魈觑豹一眼,要它冷静。
要是别人早人头落地,但换作凝烟嗯,雷魈觉得自己真糊涂了,看她这样糟蹋爱刀,并不真的愤怒,竟还觉得舒服,见歃刀躺在她纤细的脚下,这一幕教他心悸,他竟羡慕起歃刀唉,疯了!
雷魈没阻止凝烟,由着她使弄歃刀。他必须承认,她是比他聪明多了。
“好了。”凝烟收手,将梅子拋向他。“给你!”
他接住了,低头瞧着,梅身只得个简单图案,他觉得很眼熟。雷魈左手摸了摸脸上刀疤,青梅上的月形图案,跟自己的刀疤如出一辙。
凝烟说:“仔细瞧的话,你脸上那道疤,挺美的,像新月”
黑豹听了,也不知是不是懂了。咚一声,又翻肚躺平,瞪着天上皎月。唉,讨厌,它威风凛凛的主子呢?
心中漫溢的感觉要怎么形容?
瞪着掌中青梅,雷魈心情复杂。他胸腔发烫,脸微热,还有点骨软筋酥。他、他可是铁铮铮的汉子!但是,这女人,教他心都融了。
“喂,喜欢吗?”凝烟问。
他没答腔,暗自惋惜——为什么世上有个邵赐方?为什么她对负心汉念念不忘如果她想的是他雷魈唉,想这做什么?雷魈将梅子收入襟里,坐下,拿起青铜匕首,把未完的盐梅雕完,他总会雕出个美丽的梅子,凝烟也雕起另一颗梅。
后来,凝烟睡了,头枕在包袱上,手还握着刀柄。黑豹过来,在凝烟身边躺下,倚偎着她芬芳的娇躯。对面,雷魈还在雕梅,雕了一会儿,分心凝视熟睡的她。
淡淡月色柔抚着她的脸庞,雪白玉肤微微泛着光,她的美教人心魂俱醉。
雷魈痴望她,黑豹似有感应,它瞪着主子。看见主人眼底,柔映着美人娇颜。
雷魈悄然来到凝烟身侧,蹲下,他伸手,挡住月光,让暗影笼罩上她的眼眉。凝视着她的睡容,雷魈觉得空虚。这美丽女人,并不属于他,他却一路把她往偏远地带,离城邑越来越远,离她想见的人越来越远
骠将军的尸体送回朝中,骥将军接到圣令,停止追缉凝烟,连夜回朝面见圣主。
圣殿上方,虎形交椅,皇朝圣主身穿金袍,两边耸立巨大火烛,正吐着熊熊烈焰。
圣主听完骥将军回报,又召唤自各地赶回的探子,听他们回禀侦察结果。
“禀圣主,凝烟目前受魔罗教黑罗剎保护。”
“禀圣主,南凤城传言有人见过雷魈与貌似凝烟的女子出没,他们添购干粮杂货,像是要远行。”
“禀圣主,经密探私下查访,凝烟公主一路寻人,逢人就问此人下落。”
“谁?”圣主问。
“此人是鬼医女婿,邵赐方。”
圣主下令:“传鬼医。”
下兵领命速传。片刻后,殿外通报——
“鬼医到!”
众人齐望大殿入口,殿外有百级阶梯,每次传唤鬼医,总要比别人多等一会儿。好半晌,自殿外边漫进一股青色气流,两旁士兵不自觉地露出厌恶和不耐的表情。
终于,鬼医出现了。
殿前先是冒出一只老手,跟着是缠满白布的头,两只绿眼睛,皮肤黑如墨。鬼医匍匐地爬进圣殿,直至圣座底。
长年研毒使毒,终于自己也中了毒,脊椎退化,四肢无骨,不能走路,幸好还能爬。
脸颈手布满一条条皱纹,身体关节奇突,加上爬行蠕动的动作,他不像人,活脱是条恶心的大毛虫啊!
鬼医恭敬道:“圣主万安!”声音似刀刮铁,听了教人不住起疙瘩。
众人隐藏对鬼医的鄙视,而今他是圣主的心头好。毒辣的葯物帮圣主成就很多事,逼供,刑求,杀人,有鬼医助力,圣主省却很多麻烦,可惜,鬼医只会杀人不会救人,圣主的小公主还是要等还魂丹救命。
圣主问鬼医:“邵赐方什么来历?”
鬼医低着脸,道:“邵婿背景,老夫从未过问。他娶了小女后,陪老夫钻研毒花,为圣主效命。敢问圣主,何来此问?”
“你回去问清楚他跟大理凝烟公主的关系,再向我禀告。”
“是。”鬼医领命,转身,又爬出去,爬下阶梯,阶梯底,四人抬轿,迎他回毒窟。
“凝烟?”
府邸花苑里,一名白衫男子背光而立,他正在帮牡丹授粉。听见老丈人询问,他垂眸,手摸着**,道:“她是大理王的小公主,从小爱吃**,饮花露水。”
“贤婿,你是大理王府的人吧?”鬼医匍在地上问,邵赐方缄默了。鬼医冷笑。“难怪知道还魂丹的事。”跟凝烟夺还魂丹是邵赐方出的主意。鬼医听了才跟圣主献计,凝烟拒绝贡献宝丹,为了不和大理王交恶,圣主暗地请魔罗教出面夺丹,魔罗教恁地不上道,青罗剎拒绝相帮。
鬼医又说:“刚才我问外边的人,凝烟没回大理,倒是受到魔罗教保护,正四处寻你。你是谁?大理公主为什么要找你?甚至为了你不回皇府?”定有古怪。
“我只是个栽花人。”邵赐方凝视着花儿说道。
“莫非你跟凝烟公主有什么约定?”鬼医盯着邵赐方背影。
“约定?”邵赐方冷笑。“凝烟公主喜欢我。”
“那你——”
“我一介平民,能被公主爱上,实在是极大的荣耀,但后来就麻烦了”邵赐方拿起剪子,剪断红花。不带感情道:“凝烟爱吃花,我跟任职花师的父亲,每日处心积虑的,替小公主栽培可食花卉,原本生活安逸快乐,哪知公主竟爱上我,我不想得罪公主,迫于无奈只好敷衍”为了取得丈人信赖,邵赐方隐瞒了与公主两情相悦的往事。
鬼医不信。“听说凝烟容貌出众,身怀异香,你不心动?”
“年少轻狂,当然心动,老实说,看个金枝玉叶的公主为自己神魂颠倒,确实心动,后来就腻了。日子久了,大理王也听到些谣言,召见我跟父亲,说我痴心妄想,配不上公主。给了我们父子厚酬,要我们离开大理。为了顾及公主颜面,我编个谎言骗她说要来中原寻新的花种。”
“这么说——凝烟是自作多情?”
邵赐方又剪了一株花,**散地,像谁咳了红血。他冷道:“我只跟您的女儿有盟誓,我答应要爱婉儿一辈子,只爱婉儿。”这是真心话。直到遇上唐婉婉,他才懂什么是爱情。凝烟只是他年少轻狂的一个梦,婉儿才是他相依相守的人儿。
鬼医爬到他脚边,仰头看他。“你知道的,我毒门绝学不外传”
“是。”
“你也知道圣主禁用他国人士。”
“是。”
“如果你胆敢对不起婉儿,我会让你跟我一样,在地上爬一世,爬完余生,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邵赐方叹息。“我说了,都是凝烟自作多情,我对婉儿是真心真意。”
“既然对凝烟没感情,她又对你念念不忘。何不利用这点,讨好圣主?”
“您意思是?”
“现下凝烟受魔罗教保护,雷魈武功高强,骠将军已死在他刀下,要从雷魈手中擒走凝烟,绝无可能。但是,如果是凝烟自己往我们这跑,那就不同了。只要替圣主逮着凝烟,夺了还魂丹,这日后我们在朝里的地位将大大提升。”
邵赐方望着亲手栽的满院红牡丹,烈日下,牡丹花苑,像片红海,风吹,红海翻腾,他眼睛也红了,心跳激越,血液沸腾。是啊,他的荣华富贵啊鬼医又说:“你不想当官吗?你安于一世当我的助手?别傻了,去谋个一官半职,只要能救活圣主的小女儿,还怕不飞黄腾达吗?”鬼医怂恿。
邵赐方捻住颤动的**,记忆中,艳阳下,他和凝烟在花海底追逐。她银铃似的笑声,捧着花吃的模样。他要离开时,她抓着他的衣角哭泣,他不忍,便说今生非她不娶,她听后泪盈于睫,也说非他不嫁。
她当真了?随口的誓言,她认真记住了?她可是金枝玉叶的公主,他一介平民,真能教她念念不忘?她会那么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