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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我去找周雅安。”
“好吧,该散散心了,”江太太说:“回不回来吃午饭?”
“不一定,别等我吧!”
一走出大门,她的意志、目标都坚定了!她迫不及待的向学校的方向走,心里的小声音变成了高声大叫,她快快的迈着步子,全部心意都集中在一个渴望上:“康南!”
走进校门,校园里的花向她点着头。“好久不见!”她心中在说,走过校园,穿过那熟悉的小树林,她茫然四顾,这正是暑假,学?锞谷绱死淅淝迩澹苫u乩锏幕ㄊ15牛爬父松厦挥醒呓私淘钡ド硭奚岬淖呃龋谎劬涂吹侥歉雠峙值慕涛裰魅握涌的戏坷锍隼矗徒涛裰魅未蛄烁稣彰妫辛死瘢涛裰魅稳淬读艘幌拢舳17怂谎郏愕阃纷呖恕!按蟾庞掷唇油废卵诘呐趴渭涮猓卵诘母呷恢滥且话嗄芮赖剿 彼胱牛t诳的系拿磐狻男脑嗝土业奶似鹄矗蚰宰永锛校鞍。的希 彼偷偷哪钭牛掌鹧劬Γ隽烁錾詈粑昧饲梅棵拧?br>
门立即打开了,江雁容张开了眼睛,一动也不动的望着康南,康南的眉毛向上抬,眼睛死死的盯着她。然后,他伸手把她拉了进来,把门在她身后阖上。她的身子靠在门上,他的手轻轻的落在她的头上,带着微微的颤抖,从她面颊上抚摩过去。她张开嘴,低低的吐出三个字:“你好吗?”他把手支在门上,望着她,也低低的说:“谢谢你还记得我。”听出话中那份不满,她把眼光调开,苦笑了一下,默然不语。“考得怎样?”他问。“不要谈考试吧!”她审视他。他的脸色憔悴,双颊瘦削,但眼睛是灼灼逼人的。他们彼此注视了一段很长的时间。然后,他把手放在她的肩膀上,她立即倒进了他的怀里,把头靠在他宽宽的胸膛上,两手环住了他的腰。他抚弄她的短发,这样,又站了好一会儿,她笑了,说:“康南,我们是两个大傻瓜!现在,我知道了,我永远没有办法让自己离开你的,我认了!不管我带给你的是什么,也不管你带给我的是什么,我再不强迫自己离开你了!我准备接受一切打击!”“你是个勇敢的小东西!也是个矛盾的小东西!”康南说,让她坐在椅子里,倒了杯茶给她。“等到明天,你又会下决心不到我这儿来了!”“我现在明白了,这种决心是无用的。除非有一个旋乾转坤般的大力量,硬把我们分在两个星球里,要不然,我没办法离开你。”“或者,这旋乾转坤般的大力量就要来了!”康南自言自语的说,燃起了一支烟。“你说什么?”“没有什么,”康南把手盖在她的手上,望着她:“本来,你只有三磅半,现在,连三磅半都没有了!”
“考试嘛,天天开夜车!”
“是吗?”“还有,我要和自己作战,一段大战争!”她抬头看看他,突然抓紧了他的手:“康南,我想你,我想你,我真想你!”
康南调开了眼光,深深的吸了口烟。他脸上有种郁闷的神情,他捏紧江雁容的手,捏得她发痛。然后,他抛开她的手,站起身子,像个困兽般在室内兜了一圈,终于站定在江雁容面前,说:“如果我比现在年轻二十岁,我可以天天到你门外去守着你,你不来看我,我可以闯了去找你。可是,现在,我必须坐在房里等,等等等。不知道你那一天会发慈悲,不知道你是下一分钟,或再下一分钟,或明天后天会来?或者永不再来?我从没有向命运祈求过什么,但我现在祈求,祈求有资格爱你和被你爱!”“不要谈起资格问题,要不然又是老问题,”江雁容说。“你爱我,想我,这就够了!”
“可是,不要以为我希望你来,我并不希望你来!”
“怎么讲?”“你来了我们就只好一起往火坑里跳,你不来,才是救了我和你!”“你不愿意和我一起往火坑跳?”
“好吧,我们跳吧!”康南托起她的下巴:“我早已屈服了!如果我能有你,我什么都不要!”
“你还要的,要你的烟和酒!”
“如果你要我戒,我也可以戒!”
“我不要你戒,”江雁容摇摇头:“我不剥夺你的快乐!”
康南凝视着她。“你会是个非常可爱的小妻子!”
听到“小妻子”三个字,江雁容的脸红了。康南走到桌子旁边,拿起一张纸来,递给江雁容说:“你知道不?你考了两天试,我也考了两天!”
江雁容看看那张纸,那是一张大专联考的时刻表,在每一门底下,康南都用红笔打了个小贝,一直勾到最后一门,最底下写了四个字:“功德圆满。”
“这是做什么?”“我坐在这里,一面抽烟,一面看表,等到表上的时间告诉我你的考试下课了,我就在这一门底下打一个记号,你考一门,我打一门,直到最后,你考完了,我也捱完了!”
“你真”江雁容摇摇头:“傻气!”
康南的手指从她鼻子上滑下去。“雁容,你真有勇气跟着我?那要吃许多苦,我是个一无所有的人,金钱、地位、青春!全没有,跟着我,是只有困苦”“我只要你!”江雁容打断他。
“你也还要的,要三间茅屋,要一个风景优美的深山!”
“有你,我连茅屋都不要!”
“跟着我去讨饭吗?我拿着碗走在前面,你拿着棍子在后面帮我打狗!”“行!跑遍天涯,四处为家,这滋味也不错!”
“雁容你真傻!”他们彼此注视,都笑了。江雁容走到窗子前面,望着外面的几枝竹子发了一阵呆,又抬头看着窗外的蓝天,和那飘浮着的白云。说:“在我小的时候,妈妈忙着照顾弟弟妹妹,就搬一张椅子放在窗口,让我坐在上面。我会注视窗外,一坐好几小时。”
“那时候,你的小脑袋里想些什么呢?”康南问。
“想许许多多东西,想窗外多可爱,希望自己变成一只小鸟,飞到窗子外面去。”她叹了口气:“一直到现在,我对窗外还是有许多遐想。你看,窗子外面的世界那么大,那么辽阔,那外面有我的梦,我的幻想。你知道,一切‘人’,和人的‘事’都属于窗子里的,窗外只有美、好,和自然,在窗外的世界里,是没有忧愁,没有烦恼的。”她把头靠在窗槛上,开始轻轻的哼起一个儿歌:“望望青天高高,
我愿变只小鸟,扑扑翅膀飞去,飞向云里瞧瞧!”
康南走过去,站在她身边,感叹的说:“那么,你所谓的‘窗外’,只是个虚无缥缈的境界,是可望而不可及的,是吗?”
“大概是,”江雁容说,转过头来,深深的望着康南:“不过,我始终在追求着这个境界。”
“可怜的雁容,”康南摇摇头:“你可能永远找不到这境界。”“那么,我会永远守着窗子,望着窗外。”
时间溜得很快,只一会儿,中午来了。江雁容叹息着说:“我要走了,我还要去看看周雅安。”
“我们一起去吃饭吧!”
在一个学校附近的小陛子里,他们吃了一顿简单的饭,康南破例没有喝酒。吃完饭,康南把江雁容送到公共汽车站,江雁容说:“下午,一定会有很多同学来看你,做个好老师也不简单!”“现在已经不是好老师了!”康南笑了一下。
“哦,今天教务主任来跟你商量排课吗?我看到他从你房里出来!”“排课?”康南笑笑。“不,他来,请我卷铺盖。”
“怎么?”江雁容大吃一惊。“别紧张,我早就想换个环境了,他说得也很婉转,说学校可能要换校长,人事大概会有变动我不是傻瓜,当然明白他的意思。走就走吧,此地不留人,自有留人处!又何必一定待在这个学校!”康南故作轻松的说。
“那么,你”“这些事,你别操心,”康南说:“车来了,上车吧!”
“可是,你到哪里去呢?”
“再说吧!上不上车?”
“我明后天再来!”江雁容说,上了公共汽车。
康南站在那儿,目送公共汽车走远,茫茫然的自问了一句:“是的,我到哪里去呢?”他明白,这只是打击的第一步,以后,还不知道有多少的打击将接踵而至呢!“当我走投无路的时候,你真能跟我讨饭吗?”他心中默默的问着,想着江雁容那纤弱的身子和那轻灵秀气的脸庞,觉得在她那脆弱的外表下,却藏着一颗无比坚强的心。
大专联考后的一星期,程心雯来找江雁容一起去看电影。从电影院出来,她们在街头漫步走着,江雁容知道程心雯有一肚子的话要和她说,而在暗中准备招架。果然,程心雯开始了,劈头就是一句:“江雁容,康南到底有些什么地方值得你爱?”
江雁容愣了一下,程心雯立即接下去说:“你看,他的年龄比你大那么多”
“我不在乎他的年龄!”
“江雁容,我看你傻得可怜!告诉你,他根本不可能爱上你!”“不可能?”“他对你的感情绝不是爱情,你冷静的想一想就会明白,他是个四十几岁的男人,饱经世故,不会像年轻人那样动情的!他只是因为孤独寂寞,而你引起了他的兴趣,这种感情并不高尚”“不要再讲下去!”江雁容说,奇怪那粗率的程心雯,居然能这样分析事情。“你怕听,因为我讲的是实情。”程心雯紧盯着说:“事实上,你连你自己都不了解,你对康南也不是什么真正的爱情,你只是一时的”“我知道你要说的,”江雁容打断她:“我只是一时的迷惑,是不是?这不叫爱情,这只是一个少女的冲动,她以为这就是恋爱了,其实她还根本不懂得什么是爱,这个男人只使她迷惑,总有一天,她会发现自己并不爱他!程心雯,你要说的是不是这些?”程心雯懊恼的望了江雁容一眼,愤愤的说:“你明白就好了!你的生活太严肃,小说看得太多了,满脑子”“罗曼蒂克的思想,”江雁容代她接了下去,嘲讽的说:“生活中又没有什么男朋友,于是一个男人出现了,我就以为是珍宝,对不对?”程心雯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半天后才说:“我真不知道康南什么地方迷住了你!你只要仔细的看看他,就会发现他浑身都是缺点,他那么酸,那么道学气,那么古板”“这些,见仁见智,各人欣赏的角度不同。程心雯,你不要再说了,你的意思我了解,如果我能够自拔,我绝对不会沉进这个漩涡里去,可是,现在我是无可奈何的,我努力过,也挣扎过,我和自己作过战,但是我没有办法。程心雯,你不会懂的!”“江雁容,”程心雯沉住脸,显得少有的诚恳和严肃,语重心长的说:“救救你自己,也救救康南!你应该理智一点,就算你们是真正的恋爱了,但这恋爱足以毁掉你们两个人!昨天我去看过康南,他已经接了省立中的聘书,马上就要搬到省立中去了。全校风风雨雨,说他被赶出xx女中,因为他诱惑未成年的女学生。几年来,康南不失为一个好老师,现在一步走错,全盘完蛋,省立x中是不知情,如果知道了,也不会聘用他。而你呢,你知不知道同学们把你讲得多难听,你犯得着吗?这些都不谈吧,你自己认为你们有什么好结果?你妈妈一天到晚盼望你做女博士,拿诺贝尔奖金,出国留学,要不然嫁个年轻有为有成就的丈夫,她会允许你和康南结婚?一个结过婚,有孩子的小老头?事情一闹开,你妈妈的脾气,一定会弄得满城风雨,江雁容,仔细想想看,后果如何?你父亲在学术界也是有名的人,你千万小心,弄得不好,连你父亲的名誉都要受影响!江雁容,理智一点,只要你不去找他,他是没有办法找你的,逃开这个人吧!逃开他的魔掌”
“不要这么说,你把他看成魔鬼?”
“他糊涂到跟你谈恋爱的地步,他就是魔鬼!”
“可是,爱情是没有罪的”
“这样的爱情就是有罪!”程心雯斩钉截铁的说。“江雁容,我和你讲这些是因为我跟你好,你不要再糊涂了,下一个决心,从今天起不要去看他!”
江雁容茫茫然的看了程心雯一眼,凄苦的摇了摇头:“程心雯,我办不到!”
“你”程心雯气得瞪大了眼睛:“简直是不可救葯!”
江雁容望着地下,默默无言的咬着手指甲。程心雯看了她好一会,气呼呼的说:“好吧,我等着看你栽斤斗,等着看康南身败名裂!等着看你们这伟大的恋爱的结局!”
说完,她招手叫住一辆流动三轮车,价钱也不讲就跳上了车子,对江雁容挥挥手说:“我回家去了,再也不管你江雁容的事了!你是个大糊涂蛋!”江雁容目送程心雯走远,禁不住闭上眼睛,在路边站了几秒钟,直到有个男学生在她身边吹了一声尖锐的口哨,她才惊醒过来。转过身子,她向周雅安的家走去,她渴望能找到一个同情她,了解她的人。“我错了吗?或者,只有恋过爱的人才知道恋爱是什么!”她想。满腹凄惶无助的情绪,在周雅安门口停了下来。还没有敲门,她就听到一阵吉他的声音,其中还伴着周雅安那磁性而低柔的歌声,江雁容把背靠在墙上,先倾听她唱的歌:“寒鸦已朦胧入睡,明月高悬云外,映照幽林深处,
今宵夜色可爱!朔风如在叹息,对我额上吹袭,溪水依然奔流,朋友,你在哪里?”
江雁容伸手敲门,吉他的声音停了。开门的是周雅安自己,穿着一件宽宽大大的睡袍,拦腰系了根带子,头发用一条大手帕包着,额前拂着几绺乱发,一股慵慵懒懒的样子。江雁容到了她房里,她微微一笑说:“就猜到是你!要不要听我弹吉他?我弹一个吉普赛流浪者之歌给你听!”说着,她像个日本人似的盘膝坐在榻榻米上,抱着吉他,轻轻的弹弄了起来。江雁容坐在她对面,用手抱住膝,把下巴放在膝盖上,呆呆的听。周雅安一面弹,一面说:“看你又是一肚子心事!”
“嗯,”江雁容心不在焉的应了一声,突然冒出一句话来:“周雅安,我到底该怎么办?”
周雅安望望她,笑了笑,在弦上乱拂了一阵说:“怎么办?一起玩玩,等玩厌了就分手,就是这样,什么事值得那样严重?爱情不过是个口头说说的东西而已,对它认真才是傻瓜呢!”“这是你的论调吗?”江雁容皱着眉问。
“是呀,有什么不对吗?告诉你,及时行乐才是人生最重要的,别的都去他的!世界上不会有持久的爱情,你别急,包管再过三天半,你也不会喜欢康南了!”
江雁容凝视着周雅安,后者耸了耸肩,一副满不在乎的劲儿,自管自的拨弄着琴弦,鼻子里哼着歌。
“周雅安,你变了!”江雁容说。
“是吗?”周雅安问,又笑了笑:“世界上没有不变的东西,十年后,我们还不知道变成什么样子呢!现在你在这儿为爱情烦恼,十年后,你可能有一大堆儿女。假如我们再碰到了,你会耸耸肩说:‘记不记得,周雅安,我以前还和康南闹过恋爱哩!’”江雁容站了起来,生气的说:“我们现在是话不投机了!我看我还是告辞的好!”周雅安跳起来,把吉他丢在一边,按住江雁容说:“坐下来!江雁容!”她的脸色变了,望着江雁容,叹了口长气说:“江雁容,我说真话,劝你别认真,最聪明的办法,是和康南分手!”“你现在也这样说吗?一开始,你是赞成的!”
“那是那个时候,那时我没想到阻力这么多,而且那时我把爱情看得太美了。江雁容,记不记得一年前,我们在学校的荷花池边谈话,你还说爱情不会到你身上来,曾几何时,你就被爱情弄得昏头昏脑了。我觉得,走进爱情就走进了痛苦,那时候的你比现在幸福!江雁容,你曾劝我和小徐分手,当小徐折磨我的时候,你说这次恋爱只是我生命中的一小部分,并不是全部,记得吗?现在,我用你自己的话来劝你,和他分手吧,将来有一天,你会再开始一段恋爱的。”
“永远不会!”江雁容说:“我这一生永不可能再爱一个人像爱他这样。”周雅安点了点头。“我了解,”她轻声说:“可是,这段恋爱会带给你什么呢?我只能劝你把恋爱看淡一点,在问题闹大以前,把这段恋爱结束吧!我听到许多人谈论你,讲得不堪入耳,至于康南,更被骂得狗血喷头。这件事你妈妈还不知道,如果她知道了,更不晓得会闹成什么样子呢!江雁容,相信我的话,只有几个月,你就会把这件事忘记了。你看,我的恋爱的梦已经醒了,你也该醒醒了!”“可是,你还在爱他,还在想他,是不是?”
“不!”周雅安愤愤的说:“我只恨他!”
“你恨他是因为你爱他,如果你不爱他,也不会恨他了!”
“管他呢!”周雅安挑挑眉毛:“反正,我的恋爱已经结束了,你如果为大局着想,也该快刀斩乱麻,及时自拔!”
江雁容呆望着榻榻米上的吉他,一句话也不说,过了好半天,周雅安问:“你在想什么?”“我在想,只有一个办法可以让我解脱。”
“什么办法?”“死!”“别胡说了!”周雅安望了她一眼:“等进了大学,新的一段生活开始了”“大学!”江雁容叫:“大学还是未知数呢!”
她站起身,走到窗前,窗外,夜色十分美好,月光正洒在大地上。周雅安又在拨弄着琴弦低唱了:“我从何处来,没有人知道!我往何处去,没有人明了。”
“一首好歌!”她想。望着月光发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