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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识在茫茫的黑暗昏沉中慢慢飘浮,没有起点,也没有归宿
但最终,还是会醒过来。
姒儿缓缓地撑开眼帘。
触目所及处,是床头灯的柔和光线。外面下着雨,玻璃窗雾蒙蒙的,什么都不清楚。
姒儿眯了眯眼睛,刚想坐起来时,一只手伸到了她面前,递了杯水过来,抬头一看,却是骆宇倾。
“谢谢。”姒儿接过水来,清凉的水一入口,这才感觉咽喉处如火烧般炙烫,疼得连声音都变得有些沙哑。
骆宇倾凝视着她,眼睛里闪烁着一抹很独特的神情,在那样的目光下,姒儿不自然地笑了笑,问:“怎么了?为什么这样看着我?”
“你很勇敢。”
“你是指我去挑衅陶萜的举动吗?呵呵,结果你也看见了,我差点一命呜呼。”姒儿耸了耸肩,声音里带了几丝嘲讽。
“阿萜不会杀你的但你这次是真的刺激到他了。”骆宇倾悠悠地说“你不该打碎那盆箭兰,那是他的命根子。”
“我很怀疑那样的人会爱上一盆花,他应该什么都不爱,除了他自己。”姒儿冷冷一笑。
“你饿吗?想吃点什么?”骆宇倾转移开话题,声音很温和。
姒儿偏着脑袋想了一想,说:“我想吃八宝粥。”
“八宝粥?”骆宇倾挑起了眉毛。
“嗯!我记得我小时候,妈妈的八宝粥做得非常好,里面有桂圆、银耳、枸杞、莲米、百合啊等等东西。可惜,自从妈妈去世后,我就再没吃过了。这次回国来,毕竟是中国人的地盘,该让我享享口福了吧?别告诉我说这里的厨子连八宝粥都不会做哦!”骆宇倾沉思着,眼睛忽地一亮,似乎想到了什么,说:“好的,你等一会。”便走了出去。
姒儿在床上躺了一会,觉得有点无聊,便起床下地,身体还是很虚弱,踉踉跄跄地走到洗手间,明亮的大镜子里反射出自己的模样,脖子处一片淤红,衬在白皙的皮肤上像是爬了只丑陋的红蜘蛛。
懊死!这些红肿大概得过好些天才能消退了!姒儿嘀咕了一声,想起刚才花室里的一幕,不寒而栗。如果不是骆宇倾他们闯进来的话,陶萜真的会自动松手吗?那一刻时他的眼神真的很可怕,像个要噬人的怪兽!
姒儿这样想着,不经意地朝镜子看去,突然地就看见了陶萜,和那双黝黑深沉的没有表情的眼睛。她被吓到,蓦然转身,背抵住了漱洗台,紧张地盯着不知什么时候走进来的陶萜,满脸的戒备之色。
谁知陶萜却什么都没干,只是默默地看了她一会,转身说道:“你可以吃东西了。”说着便走了出去。
姒儿满腹狐疑地跟着走出去,外间沙发的小几前就摆放了一碗热气腾腾的八宝粥,人还未走近,甜香已经飘了过来。
“好香啊!”姒儿连忙尝了一口,惊喜出声“good!味道好极了!和我妈妈做的有得比呢!”吃了几口又觉得有点不太对劲,一抬头,只见陶萜手插裤兜一派悠闲地靠在墙上正看着她吃粥。
姒儿挑起了眉毛:“你很喜欢看别人吃东西?”
陶萜没有答话,还是一动不动地看着,眼锋不乏平静,却也若隐若现的犀利,看着姒儿,就像要把她看透。
“看人吃东西很没礼貌。”姒儿又说。
陶萜终于开口,语音却是从未有过的迷茫:“你为什么会来?”
姒儿持勺的手停了一停,有点不解。
“你是天使。”陶姒又说了一句。
姒儿却更是莫名其妙,说:“你到底想说什么?”
陶萜沉静的脸上浮现着略带惆怅的一种淡然,声音也仿佛漂在水上:“你是天使,带着你救赎的使命来到这里,希望能够帮助沉浮在水深火热里的人逃离地狱。但是你知道吗,有些宿命是更改不了的,就像扑火,对于飞蛾的意义。”
姒儿有点不知道该如何回答,陶萜的语气和话里的意思都给她一种怪怪的感觉,她眨了眨眼睛,过了半天,吐出一句话:“我不信宿命。”
“我六岁的时候,爸爸抛下了财富、地位、荣耀和妻儿,为了他所谓的爱情和自由与那个叫江瑶的女画家远走高飞去了美国。对于陶家这样一个在上流社会中举足轻重的大家族来说,这简直就是一场耻辱,一场笑话!但那些仅仅都只是面子上的,没有人知道他的那么一走给我们带来的真正打击有多重我的母亲天性柔弱,像瓷器一样经不起碰撞,因此她所爱之人的背叛,对她而言简直就是变相的一种谋杀!我的母亲是割腕自杀死的,并不是当初对外宣布的那样死于心脏疾患。”
陶萜的目光透过模模糊糊的窗子,看着窗外。窗外没有景致,漆黑的一团。窗玻璃上却有风景,曲折逶迤的水沟,那是溅在上面的雨水,沿着自己的轨迹蜿蜒而成,而且还在继续。犹犹豫豫,停停走走。
“我的外祖父当时已经是个年近六旬的老人,他孤独一生,膝下只有我母亲那么一个女儿,从小视为掌上明珠,母亲一死,外祖父就近乎崩溃了,若不是因为家里还留下了当时年仅六岁的我,外祖父很可能也会随母亲去了。不过他毕竟是久经风霜的老人,在接受了那样的打击后,为了照顾年幼的孙儿,仍是硬是咬着牙关挺了下来,以那样的高龄奔波于商界,努力维持着庞大烦琐的家族事业。我从小的确是很聪明,读书过目不忘,对数字有着与生俱来的敏感,但是真正造就我二十岁前那么辉煌的神童生涯的最主要的原因却是因为我知道我必须努力、必须尽快成长。必须尽早接过外祖父身上的那副担子,因为他支撑不了多久的果然,在我接过陶氏企业的第二年,外祖父就因长年劳累而造成晚期肝癌去逝了”
姒儿默默地望着陶萜,忽然发现陶萜隐藏的、不为人知的另一面。那一面很艳丽,也很多情。
“箭兰是我母亲生前最喜欢的花,在她自杀后的一个月,外祖父种下了这盆花。六年前外祖父病倒住院时,这盆花似乎也知道它的主人要去世了,一度干枯,费尽心思才救活回来的所以看着这盆花,就会让我想起我的外祖父和我的母亲”陶萜的目光慢慢地移向姒儿的脸“你不该打碎它我刚才差点掐死了你。”
姒儿的唇边浮起了一个苦笑。
陶萜走过去,在她身边以同样的姿势坐下,房间里很黑,灯光很黯淡,彼此的脸庞都已看不太清,只有眼睛是明亮的,在暗色中闪动着晶晶亮的光芒。
“放了欣然吧,好吗?”姒儿的声音虚弱却仍执着“其实她很爱你,她把你当成她在这个世界上惟一的亲人那样地依赖着和爱戴着的。如果你能忘记过去的一切事情,好好待她,像个真正的哥哥疼爱妹妹一样对她,你和她都会感受到幸福的。亲情的温暖,毕竟是什么都比拟不了的”
陶萜沉默着,过了片刻方说:“与沈氏合作会使陶家的事业更上一个新台阶,而且再也没有比联姻更能让彼此信任的关系了我很了解宇,像他那样的人是绝对不会爱上欣然那类型的女人的,欣然注定了只会是场单恋,永远不会有结果。”
“你不是骆宇倾,怎么知道不可能?而且世间的事,又哪来的什么绝对和永远?不要为自己的行为寻找借口,伤害就是伤害,强迫就是强迫,这场婚姻从现在开始就已注定会是个悲剧,既然如此,又为什么要让它发生?这世界上不幸的婚姻还不够多吗?如果当初你父亲真爱你母亲,又怎么会走到后来那一步?那么现在所有的一切就通通不是问题了”
陶萜的视线转回到窗上一隅的景致,他就那么盯着,绚丽而又略显寂寞的水痕,很轻易地装饰了他的眼睛。
“回美国去吧。”陶萜的语气充满疲惫“回到你的世界去,就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姒儿的心咯了一下,一种莫名的恐慌忽如其来地袭上了心头。刚才,就在刚才那一刻,她明明已经可以感觉到自己洞悉了眼前这个男人的另外一面,另外一个真实的、脆弱的、从不被人知的一面,可是,就在下一秒钟,距离突然又被拉开,彼此离得越来越远,恍恍间像是宿命贴着肌肤飞翔了过去,怎么抓也抓不住。
姒儿沉默了半响,慢慢地说:“你在害怕什么?”
她的目光盯准陶萜,加重了语气:“或者说,你也会害怕?”
陶萜忽然站了起来,走过去拉开阳台上的玻璃门。清新冷冽的空气潮水一样浸漫了进来,带着雨中特有的潮湿和花园里泥土的清香。外面漆黑一片,但落在地上的雨线,映着沿下的路灯,跳跃着,窜动着,还清晰地折射出水晶般的光泽。
他走了出去,穿过阳台回到他自己的房间,一言不发。
姒儿看向几上的八宝粥,已经凉了。
姒儿推开了陶欣然的房门,房内一片漆黑。
难道欣然睡着了?那样也好让她睡吧,一切明天再说
发生了那样的事情后,心态似乎已全然发生了变化,无力和疲惫感一直充盈着思维和肢体,好像连呼吸都有点困难。姒儿不知道这种改变的真实原因究竟是什么,但她知道,必定是和陶萜有关。
难道,我真的就这样撒手不管地离开吗?
凝望着房间里的一片黑,姒儿感觉自己徘徊在明与暗的交接处,她很想逃离开那片黑暗,回到光明中去,却又觉得良心上受到了谴责。
也许我永远都学不会漠然
姒儿心中暗叹了一声,轻轻地走出房间,带上了门。刚转身,就看见了走廊的尽头处,骆宇倾倚窗而立。
姒儿走了过去。
“她睡着了。”姒儿低声说了一句,却连自己也不明白究竟想要表达些什么。
“嗯。”骆宇倾随意地点了点头,对陶欣然的事显得并不在意。
“告诉我,我是不是真的来错了地方、做错了事?”姒儿轻颤着开口,此时的她有点脆弱,想要抓些什么来支持那开始摇摆不定的信念。
骆宇倾看着她,过了一会儿才说了句:“有同情心是好事。”
姒儿凄凉地笑了一笑:“看,连你也不支持我我果然很孤立无援。由此我可想见欣然的境况比我更孤单,所以”
她深吸了一口气,直盯着骆宇倾,像是把自己的决心和勇气一起说了出来:“我不会放弃的!”
骆宇倾的目光里有什么东西闪烁了一下,但很快地黯然,他转过身去看窗外的雨,不再说话。
“我不明白。”姒儿缓缓地开口,声音低沉“我不知道陶萜为什么要那样对她。他大可以不管她不理她,放任她在异国自生自灭。难道从精神上虐待那样一个女孩,让陶萜感觉很快乐吗?难道看见欣然哭,他就能忘记父母婚变带来的痛苦吗?他很变态他曾经说过他痛恨人类,他喜欢看世人在欲望中挣扎就像笼子里的小白鼠,而他就是笼外的观察者,以此来求取过程中折磨对方的乐趣。他这样下去,迟早会有报应的!”
“你恨他?”骆宇倾蓦然回首,眼神中全是惊讶。
姒儿呆住了,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的那番话说得有多么咬牙切齿,充满了怨气。
恨?自己对陶萜的感觉竟然是恨吗?为什么会有那么强烈的感情?怎么可能,才相处了短短三天而已
可是为什么我对欣然的事会表现得这么愤慨和这么在乎?这些举动其实很无礼也很过火,即使是最好的朋友,也不够资格去这样数落对方的哥哥,插手对方的家务事!而自己素来崇尚理性,做事讲究恰到好处,却在今天那么冲动地以砸毁花盆来出气为什么会这么在乎呢?那种气愤,那种激动,还有最后那种莫名其妙的心酸,又是来自何处呢?仅仅只是好朋友的哥哥而已,为什么自己会对那样的恶行感同身受,甚至比自己亲身经历还愤恨呢?不应该啊不应该啊“八宝粥味道如何?”骆宇倾忽然问道。
姒儿愣了一愣:“啊?哦非常好,很好吃但是,为什么让陶萜拿给我?”
骆宇倾笑了笑:“是阿萜做的。这么晚了,厨子已经休息了。”
“啊?他会做菜?”姒儿惊讶得不得了。
“是的,而且手艺非常好,据说从前他外祖父在世时就经常吃他做的菜。不过自他老人家逝世后,阿萜就很少下厨了。刚才我去找他,本不抱太大希望的,结果谁知他真去做了。”
姒儿默立了半响,忽然转身向楼下走去,几乎是落荒而逃般地离开。骆宇倾看着她的背影,眼神变得痛惜而又怜爱,仿佛预见了某种悲剧,就要上演。
“今天是沈氏集团主席沈业锫夫妇金婚之喜,沈老在社会上影响不小,届时政商两界的名流们都会出席参加晚上那个宴会,而且非常有可能就会碰到贺天翔和他刚从英国留学回来宝贝儿子贺予蓁。如果那样的话,这个宴会将会是下届商会前我们与贺氏的惟一一次正式碰面,你不准备去试探一下他们的口风吗?”莫非看着行程安排表,一边思索一边说。
办公桌后,陶萜喝了一口咖啡,有些意兴阑珊地点了点头。
莫非见他的反应不是很积极,不禁收起了手中的文件,严肃地说道:“今晚的会面很关键。宇在你家休养的事虽然我们的保密工作做得很严密,可不能保证毫无疏漏,你别忘了那天那个闯入别墅的小偷,被人发现后就故意弄破水管引开大家的注意力逃之夭夭,那很有可能就是贺氏派来刺探虚实的。天知道他有没有发现宇的行踪。”
“放心,他是从厨房的窗户爬进来的,但只走到了大厅,就被发现了。所以他什么都不会知道。”
“我们还是小心点好。”莫非直视着陶萜,顿了一顿,又问:“对了,欣然小姐必须去,可以借此机会培养一下她和沈二公子的感情。除了她外,你有没有想好带哪个女伴去赴宴?”
陶萜玩弄着手中的一支钢笔,并不答话。
“阿萜,你倒是说句话啊,我好给你安排!再过十小时晚宴就要开始了。是南兰小姐,还是叶梓音大律师?或者名模hellen也有空”莫非有点着急。
陶萜终于开口,手中的笔在纸上写了一个名字:“我想请她一起去。”
莫非看着那个名字,怔住,过了许久,才以一种很不可思议的目光打量了陶萜一遍:“你确定?”
“就是她。”
经过昨天一整夜的倾盆大雨后,今天总算放晴,花园里的一切草木由于得到充分的雨水灌溉而变得更加滋润,在春天的阳光下透露出勃勃生机。
姒儿陪着陶欣然在花园里散步,欣然的脸色有些苍白,但还算正常。
“别想太多,如果你真的不肯,陶萜也逼不了你的,这毕竟是个有法制的社会。实在不行,我们就回美国,你已经是成年人了,没有人可以约束你的自由。”
陶欣然笑了一下,笑容有点凄楚:“可是学姐,我舍不得。如果能舍得这份亲情,早在两年前我就回美国去了,而不会忍受到现在。”
“那你还要忍多久呢?你真的会为了讨好他而嫁给自己不喜欢的人?你醒醒吧,欣然!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陶萜给你下了什么魔咒,使你即使那么痛苦那么委屈却还是不肯离开他反抗他?”姒儿语气一下子激动了起来,那种特别的却又熟悉的恨意又涌上了心头。是的,她确定这是种恨意,而不仅仅只是讨厌那么简单。这种恨意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已经根植在她心里了,由于掺合了其他很多东西而变得模糊不清。你可以感受到它就在你的心里,却无法得知究竟是什么原因。
“我我”陶欣然的唇颤抖着,却什么都说不出来。她的目光飘忽着,瞧见了远处一个人,就像抓住了根救命稻草一样,叫了起来“daniel”
姒儿回头看去,只见骆宇倾端着一盘水果走过来。
“刚切好的哈密瓜,房子里找不到你们,猜你们大概在花园里,所以拿过来给你们吃。”
陶欣然轻咬了一下唇,脸上的凄色隐去,换上了羞涩的笑容。她接过了盘子说道:“谢谢你啊,你真有心。”
姒儿在一边看见她这样的反应,知道话题无法再继续下去,只能在心中暗自叹了口气。
“哈密瓜很甜,皮薄多汁,学姐,你也来尝一片吧!”陶欣然招呼姒儿。
姒儿笑了一笑,说:“好啊,我尝尝。”
罢伸手拿了一片想吃时,女佣忽然带了一个人走了过来,说:“小姐,这位明珠服饰店的唐先生指定要找你的。”
三人一起转头看去,那人是个非常年轻的男孩子,穿着白蓝色的制服,制服的胸襟上绣着“明珠”两个花体字。男孩的手里还捧着两个包装得非常精美的礼盒。
男孩说:“我是明珠服饰店的,陶先生在我们店里订购了两套晚礼服,指定我们送到这来,交给陶小姐,请问哪位是陶小姐?”
陶欣然目光中满是迷惑,惊讶地说:“我就是晚礼服?什么晚礼服?”
“就是盒子里的,请小姐在礼单上签字吧。”男孩递过笔,陶欣然将果盘递给骆宇倾,提笔依言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好的,谢谢你陶小姐,再见。”男孩行了一礼,又跟着那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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