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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哼,果然啊她冷笑,笑自己,现在的她,到底还在意这些做什么?
不愿细想。
“众生是无辜的。”重复他的话语,多么悲天悯人的说法,符合他现在的身分。“你不会不知,无辜众生们到青楼的目的是什么吧?”魏紫脸上起了一抹冷笑“我竭尽所能地奉待他们,他们情愿体弱气虚,怎么能怪到我头上来呢?”
“”眼前美丽的女子仍固执如以往,同他熟悉的那样。不同的是,她张扬的怒气让他无力招架。
“喔,在你这神仙面前,说这样的话不得体了吗?”见他不语,她一双盯著他的眸于闪过恶意的光芒“还是你忘了那是怎么样的快活滋味?她没有好好服侍你吗?”魏紫的声音越来越轻,却清晰可辨:“她的小命可是你给的呢。”
“紫,事情不是你想的那个样子!”他低喊“你这么恨我,为什么就不肯听我一句解释?”
“若你对她下满意,当然还是可以回来找我的,姚公子。”不理会他的话语,魏紫举步向前至他身边,属于她的独特香气直窜姚黄心脾,她盈盈一笑“不过咱得等上好一阵子了,你应该明白青楼的规矩,等著见我的男人可不少哪,但我可以向你保证绝对是值”
“紫!”不愿她再继续“你又何苦这样糟蹋自己?”
她就在他面前了,在他伸手就可触及的地方,为何为何她偏偏就感觉不出他的感觉呢?
她抬起眼,疑惑地看了看他,似乎想瞧出些什么,眼神终究黯淡下来。
“总比让别人糟蹋来得值得。”
话虽轻,却直直落在姚黄心口上。怱地他往前跨了一步,抓住她白玉似的手腕。
“那个时候”急急开口,不管她听不听,他都得说。门外却传来藥儿清脆的声音。
“姑娘,张大人亲自送来了几款湘绣,娘要我过来请你去见个礼,顺道看看有没有合意的。”
“知道了,我这就去。”魏紫应了句,转向姚黄,她垂下眼帘,不看他,把手从他掌温中抽出“你走吧。”
见他不动,她扬起嘴角“怎么?你迫不及待要收了我好交差吗?”
他叹了口气。“我再找你。”
“再说吧。”她不置可否,冷冷地转身“还有,请叫我魏紫。或者,你要同众多恩客般,唤我紫姑娘也是可以的。”
“”他沉默了下“告辞了。”
魏紫只感身后一阵清风,再转身,已不见人影,只余那股萦回她心千年的、久久不散的清香。
淡淡的日光由花窗的分割里洒进来。平常她见得多的其实是夜里的灯火,很少看见日头。
她心不在焉地听著张大人对她美貌的夸赞与讨好,有一句没一句地答腔。
罢与那个人重逢又再度分别,仍有种悸动紊乱她的思绪。
与张大人同来的是一位华服锦衣的青年公子。长得挺好,看得出也是富贵人家的子弟,但是斯文中带些脂粉味,毕竟不如“他”尊贵却又矛盾地脱俗出尘
“紫姑娘,这位是”
张大人在客套寒喧之后,望向他身旁的那位华服公子,正想找个说法介绍那公子与她相识;张大人的表情意外地蒙上一层惶恐与畏惧。
那公子抢白道:“在下姓穆,字执里。久闻紫姑娘的艳名。”
魏紫的精神稍稍由神游里牵了回来,她不愠不火地答道:“魏紫就算有什么名声好让人说嘴,只怕也是一些端不上台面的败德事,是穆公子您抬举了。”
“好一个紫姑娘,孤呃,孤家寡人的我,到现在还没见过这样说话的姑娘呢,真是有趣极了。”
“公子看上去也不过二十开外,见过的脂粉理当不多,天下间还有很多令公子觉得新奇的人事。”
“哈!我听说,天下牡丹百般颜色,紫姑娘便是一位能将牡丹的颜色娇养得十分艳丽的知花人。若真是如此,那么紫姑娘也称得上是奇人奇物相得益彰了。”
张大人连忙说:“是了,今日来拜访紫姑娘,除了要送这几款上等的湘绣、也是由于穆公子相当仰慕紫姑娘养的牡丹王,希望能够向紫姑娘相借一观。”
张大人这么急著插话、向她表达来意,似乎是怕她再多说些什么开罪这位穆公子似的魏紫暗忖,她倒不觉得自己平常是多么爱摆架子的人。
要不是那些个浊世俗人总爱弄坏了她亲近凡人凡事的胃口
“穆公子既然有兴趣,那么我请藥儿将花搬来。”
“怎么好劳烦姑娘搬花呢?既然是我们来拜访,理当亲自前往花圃”
“穆公子有所不知。我养牡丹的地方首重摒绝人气,沾染人气的花朵只怕会贪恋红尘,那么她们也就不会专心开花了。因此除了我与藥儿,那地方在红妆阁里还没有其他人进去过。”
“哦?我第一次听说这种养牡丹的法子,真是要见识一下了。有劳姑娘。”
魏紫起身走到廊上,只见藥儿虽一如以往地守候在门外,这会儿却有些失神。
魏紫轻声唤她数次,藥儿方才领略过来。她领令而去,但脚步犹疑,似是这屋内有她专注之人事魏紫心下琢磨,回到门内。
“养牡丹下只是要摒绝人气,还要有情有义,真诚结交。不能凭著一时心里高兴,嘴巴上就天花乱坠地说得怎样好听,后来瞧见别的花原来更加美丽,就三心两意,朝秦暮楚。花朵一旦对人感到失望,那么就再也不会欢笑盛放了”
魏紫话语渐轻,像是回想起了什么。
但穆执里对她这番话深有同感,接过的话打断了她的惆怅。
“紫姑娘说得很有道理。我待我养的牡丹也是这份心肠呢我瞧她们开得漂亮,心里也就高兴。”
“哦?就算你发现别人家的牡丹其实开得比你家里养的漂亮也是如此?”
一旁的张大人听到魏紫所言,原本惶恐的脸色更没来由地添了三分白。他急忙开口:“紫姑娘”
“哈哈!无妨,无妨。”魏紫不客气的问话反倒让穆执里笑开了,他不以为意地摆摆手“穆某向来以天下为家,只要这世上的牡丹开得好,在下都开怀。”
“穆公子气度不凡,方才小女子之言,反倒让公子见笑了。”魏紫浅浅一笑,见张大人慌张的模样,她也无意再与眼前这位年轻公子争辩“世上牡丹又何其有幸,能得公子这样的爱花人。”
“紫姑娘客气了。我原以为自己对牡丹的痴迷与心意已鲜少人能出其右,今日造访姑娘,才知原来是井蛙之见呢。”穆执里见她言语转为含蓄,反有失落之感。
此时,门咿呀地打开。藥儿站在门前,手里捧著一株开得硕大的牡丹,隐隐吐露著香气。
“姑娘,藥儿给您们送花来了。”半垂著脸,她沉静说道,稍稍迟疑了下,才走进房里。
“哎呀,美!美!果真百闻不如一见啊。”不待藥儿将花盆放至桌上,穆执里便忍不住赞叹出声,向藥儿迎了上去“多么难得的花色!我赏过无数花卉,却还从未见过黑牡丹呢。”
“公子”穆执里的靠近意外地让藥儿慌了手脚,她往后踉舱一步,双手下意识地想扶住桌角,却让花盆一时不稳
“小心!”最靠近藥儿的穆执里反应倒快,他往前跨了一步,一把扶稳花盆,另一只手情急之下揽住藥儿的纤腰。
“藥儿!”魏紫望了她一眼,眼中似有疑惑不能解。
“啊!”藥儿急忙站稳,穆执里则迅速地放开手,满怀歉意地微微一揖“在下鲁莽,见了牡丹一时情不自禁,还望藥儿姑娘见谅。”
“哼,这牡丹,就这么诱人吗?”藥儿红了脸,低声说道。
“啊”姑娘话里似乎在埋怨了,这无心之过穆执旦有些不知所措。
一旁张大人正想开口打破尴尬,这方藥儿又开口了“都是奴婢不好,请公子勿挂心。”她将牡丹花盆一把搁在桌上,呐呐说道:“容藥儿先退下了。”
语罢,她福了福身,不等魏紫回答,便一溜烟往门外去了。
“这丫头”魏紫的眉霎时轻拢。
“方才都怪我性子急,一时冲动了。”穆执里见状,以为藥儿的举动犯了魏紫的忌,连忙转了话题,回到牡丹上头“人说洛阳牡丹甲天下,今日一见,红妆阁的牡丹更是甲洛阳啊!”“是啊,这株牡丹花容端丽,雍容华贵,超逸群卉,不愧为牡丹之王啊。”见青年高兴,张大人笑着附和。
“张大人、穆公子抬举了。”魏紫唇角微扬“魏紫只是用心血去养花罢了。”
“紫姑娘忒谦了。”穆执里著迷地望着花朵,忍不住靠近。“这花,论颜色,偏紫而近黑,于是便不轻薄;论花型,重楼千叠,雍容凝重却依然妩媚;论香气嘛”他轻闭双眼嗅了嗅,只觉一股香窜上脑海,却不同于他花园里的清香。
像什么呢?他仿佛是熟悉这味儿的,却又忆不起“这香气”
“妖魅惑人哪。”一旁的张大人似是体会出什么,忽然接口。
“是了,妖魅惑人!”穆执里击掌叹道:“这牡丹颜色、花型、香气各有千秋,合著看却又如此恰到好处,谁也不抢谁的风采。敢问紫姑娘,这么有特色的花种究竟如何称呼?”
“这”从未被人问过,魏紫一时倒答不出了。她想起无数个夜晚里拜倒在她石榴裙下的男人们,想起他们对她轻易说出的蜜语甜言,想起他们迫下及待的笑,想起他们的心、他们的血
“墨欢。”她对穆执里勾起一个迷人的笑“这花,叫墨欢”
“莫、莫欢?”穆执里嘴里将这名念个几次“莫欢。妖异之花,却有这么一个悲伤的名字。”
“穆公子与我的感觉不同,我却不认为墨欢之名有悲伤的意味,反倒是一种警醒,要世间人懂得快乐的短暂。”
“紫姑娘身在青楼,想不到竞有这一番练达的见解。”
“虚长了公子几岁,只是一些人生的领悟罢了。不值一晒。”
“紫姑娘人品谦逊,世间少见。有句话我想劝劝姑娘,单凭姑娘养得这一手好牡丹,便足令姑娘富甲一方。其实紫姑娘大可不必继续在这烟花之地操持”
“钦,公子以为我身入青楼是生活所迫吗?娼女也是官府登记有案的行当,在我以为,并没有什么不体面,穆公子毋须为我担心。”
魏紫说话直接,道理骇俗,但穆执里也坦然变通“抱歉,是我太俗了。”
她微笑,有点儿仿佛那株黑牡丹给人的感觉。妖魅惑人。
而穆执里便是那个魅于花容、惑于花香之人。
他楞楞地望着魏紫的美丽,目不转睛地张口“我们还有机会见面吗?”
“呵!公子真爱说笑。魏紫是红妆阁的烟花女,只要公子愿意”她眼波一转,是纯熟的勾挑“还怕没有机会见面吗?”
“我、我的意思是”穆执里似乎有什么顾虑,他急著寻思,想起了什么“啊!今年洛阳的牡丹花会,你会来吗?”
“牡丹花会?那一向是富商高官时兴”
“不,今年不同。今年由当今皇上主持,他爱牡丹成痴,特别准许天下凡是拥有上好牡丹的百姓皆能赴会。你也来?”
穆执里说得高兴,忍不住上前,将魏紫的纤白素手握在自己的手心里。
一旁的张大人听他这话,却是更加地戒慎恐惧,一副想要阻止穆执里却又不敢妄动的模样。
“公子好意,魏紫心领。魏紫会考虑的。”她得体地微笑回道。
穆执里听这回答,以为她已经应允。他满心欢快地与魏紫道别,随张大人离去。
藥儿在他们离开之后进屋里来收拾,看见坐在一旁沉思的紫姑娘,按捺不住心里的好奇“姑娘,那两位爷怎么就这样定了?不留下来过夜啊?”
魏紫打量了藥儿一会儿,才缓缓道“那位穆公子绝非池中物。他的面相行步,都不是寻常人能有的。”
“姑娘已经知道他的身分了?”
“嗯,龙命所归。他不是我们可以接近的人。”
藥儿听魏紫这话,表情似是五味杂陈,既是松懈,又有些怅然。
“方才藥儿好像听见了那位公子邀姑娘赴会。姑娘已经笃定不去了吗?”
“藥儿,我很少瞧见你这么关心一位来访的客人。”
“啊?这、这是因为、喔!那位公子的爱花似乎跟过去的客人不一样,别人多半是想要藉著牡丹来飞黄腾达,不像他,对牡丹并无所求。”
“傻藥儿!他无所求,那是因为他已很少有什么求不得了。”
“姑娘说的是。他是没什么求不得的了。”闻言,藥儿似乎有些失落。
“所以求的是你?”一双杏眼盯著藥儿“你跟在我身边也有许多年了,但历练依然浅哪。”
“啊,姑娘”
“想抓住他的目光,可不是摔坏一两盆花就做得到的。”迎上藥儿心虚的眼神,魏紫轻笑一声“下回,别再轻易拿你我的心血冒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