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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maymay
是个好天气,阳光灿烂地洒上庭园造景的池水,池畔青绿的柳叶枝芽迎风摇。
池面的莲花虽仍无花信,但雅致的庭台楼阁里,早巳摆满无数万紫千红的牡丹,在灿灿朝阳下百花竞放,争妍吐露芬芳。
这是尚书陈大人的府邸,在今日,约莫也是整个洛阳城最热闹的地方。全城的人都知道,当今圣上爱牡丹成痴,今年更是亲自主持花会:朝内文武百官,朝外富商巨贾,无一不带上精心呵护的花朵,只盼能在为期十天的牡丹花会上搏得龙颜一笑。
藥儿紧跟在魏紫身后,耳边传来的尽是官场商场呼风唤雨之人彼此殷勤的拜会声。这也是了,虽说皇上特别恩准了拥有好牡丹的百姓皆能赴会,但,有哪个平民百姓有闲情与财力养一株身价千金的牡丹?
莫怪有诗人说“一丛深色花,十户中人赋”;在今天的场合看来,倒也贴切了。也因此,魏紫和藥儿主仆二人的现身,在会场反成了异数。
说来可笑,就魏紫和藥儿走的这一圈下来,看见的熟人不少,其中也不乏在红妆阁相识、甚至当过魏紫入幕之宾的人。但平日一见紫姑娘就露出色迷迷馋相的人,尽管今日那眼珠子仍溜溜地在她身上打转,在会场却反而不敢与魏紫攀谈了。
对这,藥儿心底忍不住对这些人轻视起来。平日话总说得好听,一到了这样的场合,也顾起自个儿身分地位来了。看来这些男人们的遭遇的确是没什么值得同情的呀她冷笑一声,不再去想,专心地环顾四周,觅起想见的身影来。
魏紫出席牡丹花会,还真出乎她的意料之外。那日她和红妆阁里几个丫鬟姐妹上街添购了些困脂水粉,一回红妆阁,只见魏紫一人坐在房里,她数次敲门都不见应答。
魏紫那日将自己锁在房里直到傍晚,开了门后,她已明艳得像房里那摇曳的火红烛光。第一句话就是告诉藥儿,决定要出席一年一度的牡丹花会。
姑娘是想散散心吧,藥儿想。原本还在思量怎么打动姑娘参加花会呢,这样一来倒好,她也可以有机会再见见他
自从那日魏紫对她说,他不是她们可接近之人后,她就放下了心。姑娘这回该不是特地来找他的吧?藥儿随著魏紫的莲步轻栘来到荷花池畔,见姑娘看似无心地拨弄柳叶枝桠,怱地,魏紫抬起头往远方浸月亭方向嫣然一笑
苞著映入藥儿眼帘的,便是浸月亭那十几张面孔中最令她悬念的一张;同时那张容颜上还挂著盎然的笑意。藥儿突然觉得刺眼,因为那笑容并非因为她。
但是魏紫也仅是微笑,脚步并末往浸月亭的方向而去,相反地,她带著藥儿转向截然不同的小径。
亭中人似乎因她这举动而慌了。藥儿眼角余光只来得及看见身著龙纹黄绸的他斥喝身边的臣工太监,不知在说些什么。
他想必是要追来吧?她怕姑娘走得太快,但跟了几步,又觉姑娘似乎不是存心要躲他,反而像是在等著他?
“紫姑娘”
魏紫的脚步略迟。从声音的远近可以判断,他就在身后数步之处。
她颤抖著身子转回头,倏地行礼,连头也没抬“民女拜见万岁。”
藥儿也不敢抬头。她看不见他的反应,只听见他没有太多情绪的声音:“你见了朕,却又迫不及待地走,就是因为这个原因?”
“民女不敢。只是民女身分卑鄙,怕冒犯天颜。”
“紫姑娘,你这么说,就是看不起朕了。”那日青楼里自称穆执里的皇帝一扫之前的严肃笑道:“我记得你明明说过,不觉得作娼女不体面,难道这份以为,会因谈话的对象身分不同而有改变吗?”
“让圣上见笑了。上回相见,我们同是皇城里的子民,民女以皇上对娼女恩赐的业名为荣,因此可以大言不惭。此刻份属君民,民女的这份骄傲,是圣上可以随意取回的。”
“魏紫。”皇帝忽而又换了称呼的方式“朕不喜欢被人挑战权威。你这么聪明,不会不懂吧?”
魏紫心里明朗,皇帝想必已经知道她对于他身分欺瞒的不满了。即使言语卑下,她魏紫,仍是红妆阁里的那一个。
皇帝虽然也有他自己的骄傲,但只要她方法用得对,也不难成为她的工具。
瞧瞧那些守在旁边的臣官嘴脸,真是有趣极了。
她在心底冷笑,同时想起姚黄,她也很愿意看见他的手足无措。总是他仗著言语上的缠绵,亏她太多,她不是每一次都会乖乖地在他的甜言蜜语下俯首称臣。
“民女知罪。”她笑着答这话,态度里的自贬已经淡得多。
“好了好了!别老是民女来圣上去的,我不喜欢。你还是像那时候一样,叫我穆公子吧。”穆执里挥挥袖子,有点不耐。
魏紫安顺地应了声。这世间有过很多皇帝,可能贤明可能懦弱,虽然他们都同样顶著一副人君的威风面具。而她眼前的这一个,也许不失英明,却还太年轻。
她与穆执里相偕在园子里闲走,藥儿紧跟在后头。
“你若想瞧瞧特别的牡丹,倒用不著担心,现下前园大概已经在进行牡丹的选拔了,过不了多久,大臣们就会带著脱颖而出、最美最奇特的牡丹花来让朕钦点牡丹状元了。”穆执里和魏紫并肩,笑道。
“那魏紫可真有眼福”魏紫淡淡回道。她的心并不在牡丹身上。令她讶异的是,王今仍未见姚黄出现,没料到他这么沉得住气。若她猜想得正确,为了天子的安全,他今天应该会到才是。
没见到他,她还真提不起兴致同皇帝应酬了。
就在她百感无趣之际,以陈大人为首的一群大臣们浩浩荡荡朝他们走来,身后跟随的十数个宫女太监,个个手里捧著一盆牡丹花,恭敬谨慎得宛如捧著自己的身家性命。
“哈!说著说著他们就到了。魏紫,咱们看看去。”皇帝一见倒开心,他亲昵地挽著魏紫,到最近的亭子里坐下“要是难以抉择,朕还想要你给朕一些意见呢。”
一群人照例对皇上行了礼后,陈大人开口了:“皇上,此次洛阳花会蒙圣上亲临主持,不仅花卉品种之多远远超越了往年,花朵之盛艳程度更是空前。臣等斟酌许久,终于选出了十二株花型、花色皆出类拔萃的牡丹,请圣上御览。”
太监宫女们在亭子里排开,手中的花卉红白黛绿,五彩缤纷,朵朵开得娇艳。
皇帝见到牡丹,兴致勃勃地走向前,赞叹的眼光扫向重重花瓣。“嗯,这株夜光白开得挺好,你觉得呢?”
“呵,穆公子好眼光”魏紫正要回答,却突然收口,因为她闻到了一阵熟悉的馨香,心头一凛,同时间听见在场众人不约而同发出的一声惊呼。十二株盛放的牡丹奇迹也似地忽然合起花瓣,低垂下花苞。捧著花盆的太监宫女们差点儿没把盆栽给掉下地。第一次见到如此情况的众人议论纷纷。
“这、这是怎么回事?”
“花朵见了皇上,正给皇上磕头呢。”朗朗的嗓音传来,让魏紫眯起了眼睛。
只见凉亭旁的苗圃走出一年轻男子,手中拿著一把铲子。
还当是什么呢,原来是牡丹花神来了,莫怪花儿皆低垂下头。魏紫冷哼。他果然是不放心她,这不盯她来了么?
“大胆奴才!竟敢私自进入花园。来人,拉下去!”陈尚书一见男子,立即大声暍斥,随即往穆执里面前一跪“微臣百密一疏,让闲杂人等闯进了花园,请皇上赐罪!”这个人是谁呀?陈大人还是想不起来,就不记得家丁里有这一个人呀。
“慢。”穆执里很快地恢复镇定,他定睛看了看方才说话的男子,他的衣衫似是官宦人家府里的下人穿著,是陈府园丁吧?可这样的气质穆执里皱起了眉。
“你是谁?”穆执里开口问道。
“小民姚黄,乃是近日才人陈府的家丁,也是个爱花人。”年轻男子对穆执里行了礼回道:“方才若有惊扰圣驾之处,还请皇上恕罪。”
“喔,起来吧。”看着眼前这名男子,穆执里忽然有种熟悉之感,语气也不自觉地亲切了:“你方才说,这些牡丹是在给朕磕头?”
“是呀,相传武后诏游后苑,百花俱开,牡丹独迟,遂贬于洛阳。”姚黄站起,匆匆瞥了皇帝身后的魏紫一眼,目光又有礼地回到穆执里身上“今日圣上爱花传为美谈,可见爱花惜花之人,就算气傲如牡丹,也心甘情愿为之折腰了。”
“朕听你的话意,似乎你能解花语。那么朕倒要问问你,”穆执里在那十二株闭合的花苞前绕了一遍,手指其中一株“你就先说说这株牡丹的来历。”
“回圣上,”姚黄拱手一揖。他即使称作奴仆,弯身行礼,却仍令人感觉不到奴仆的卑微轻贱“要论花分名,首在花冠,可分十三别,但此刻花苞已合,草民只有从枝条来看。”
“此株的枝条与茎杆的开张距离恰到好处,花枝直立抽拔,但又能顾及四周的拓展,行的是中庸之道。再看它新芽的色泽,略近于青蓝之彩,芽色与花色有一定的关连,因此草民斗胆猜测,这是一株蓝田玉。”
魏紫听姚黄侃侃而谈,只见众人皆露出惊讶佩服的神色,唯她一个嗤之以鼻。
他堂堂一个牡丹化身,又以神号之,若要说得错了反而才是耻辱。
“陈尚书,他说的对也下对?”
“回圣上,这正是微臣家中所养的蓝田玉。”
“嗯。朕方才看见这蓝田玉花开宽大,本应是半球状的花冠却几乎托成了圆形,你可知它为何开得如此?”
“这是因为花栽在花盆之内,能容的土量少,储水之能狭隘,但也是三至四日浇水一次便可。花之所以开得太过茂盛,想必是主人担心牡丹失水,而浇水太勤了。若土壤过于潮湿,反而会令牡丹在秋季开花,来春便不怒放了。”
在场聆听这番道理的官员们似乎都能体会这经验,因此纷纷议论,点头称是。
看见陈尚书一脸赧色,穆执里也知道姚黄所言是真,露出了微笑。
魏紫看他这样得意,胸臆难平,他的目光从刚刚开始就一直不在她身上魏紫眼眸一转,向那十二株牡丹轻匀地吹了一口气。只见牡丹花轻轻旋身,有如春睡乍醒的娇娥,缓缓向天下人展露最娇美的容颜。
众人的目光很快地被牡丹花吸引过去,啧啧称奇。
唯有姚黄,他若有深意的眸光,在一片喧哗声中悄悄与魏紫的重叠。
他如同她所期望,来到这洛阳花会,却还是不懂得魏紫那方寸玲珑心。
与魏紫重逢之后,他常常在想,魏紫不愿意听他解释、不愿意随他回到过去生活的理由。最后只得出一个结论,那就是当女人面对爱情的时候,太多的在乎会令他们失去理智。他要让他的声音重新进入魏紫沉湎于自怜哀伤的情绪中,那么唯有让魏紫相信,他的确是爱著她的,而且爱情得非常深。
魏紫莫非是真的察觉了,他在那一刻的“不够”真诚吗?他确实想念她,即使没有他所说的那么多言语的技巧,若能藉此轻易达成目的,有什么不对?
魏紫,这个名字敲在他心头,沈甸甸地。也许他真有自己说的,那么思念她也不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