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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法国的失守令全世界沮丧,莫斯堡被敌军强占,更是使莎拉痛苦不堪,不到几天,堡内就充满德国士兵,马厩也挤满了人,每一间住三、四个人,连马房也被占用。这里几乎有两百人,而她和威廉本来计划这儿只容纳三、四十个人。德军另外还占领了农场,把农夫的妻子赶到草棚去住。农夫的两个儿子都去当兵了。

    一如指挥官所言,这幢古堡变成了临时医院,每个房间都隔成多个小间,较小的房间则留给高级将领专用。莎拉听说有两名医生被派来,不过她从未见过他们。

    莎拉和那些医护人员几乎不打照面,尽量留在小屋陪艾梅和儿子。她无法继续修理房子;更担心他们会破坏她辛苦的成绩。但是她现在别无他法。她和艾梅出去散步,到农场和农夫的妻子聊天,看看她是否无恙。她的情绪不错,据说德军对她还客气。他们拿走了她种的一切,倒是并没有碰她。到目前为止德军还算规矩。不过莎拉比较担心的是艾梅。她是个漂亮的小姑娘,今年春天才十八岁,和三百名德军毗邻而居实在很危险。莎拉不只一次劝她回旅馆去,可是艾梅坚决不肯离开她。她们成了好朋友,艾梅对莎拉总是很敬重,也信守对威廉的承诺,绝不单独抛下公爵夫人和菲利小鲍爵不顾。

    德军进驻之后一个月的一天下午,莎拉刚从农场踅回,一个人走回家,只见马厩附近的一条路上,有军人在吆喝喧闹。她不知道他们在做什幺,只知道尽可能不要接近他们,虽然她本身拥有中立的美国公民资格,和他们仍然是敌对状态。她决定继续往回家的路走,只见路上躺着一只盛着莓子的竹篮。竹篮是她的,莓子是艾梅经常替菲利捡的,因为他喜欢吃它们。然后她明白是怎幺回事了。德军正在玩猫捉老鼠的游戏,躲在草丛中拿他们的猎物寻开心。莎拉不假思索的深入草丛,她黄色的旧衣服使她在明艳的阳光下显得体型益发庞大。她走近那群人后当场倒抽一口气。艾梅站在当中,她的衬衫扯破,胸部露出来,裙子被扯破,挂在臀部,德军围着她,两个人拉住她的手臂,另一个一面吻她一面抚摩她的胸部。

    "住手!"她对着众人大吼一声,被这一幕气疯了。艾梅还是个小女孩。"马上住手!"她的叫声换来的却是他们的讪笑。当她去抢一名军人的枪时,他粗鲁地推开她,对她用德语大骂。

    莎拉立即走到艾梅身边,艾梅的脸上布满泪水,既屈辱又害怕。莎拉拾起地上的衬衫想盖住他,这时有一个军人将莎拉一把拉过去,紧紧贴住她的臀部。她想扭身躲开,他一只手抚弄着她的脸部,另一只手紧箍住她隆起的腹部。她没命地挣动,他却紧贴住她,她不禁害怕他会强暴她这个孕妇。她的视线和艾梅的相遇,试图以眼神安抚她,但是那孩子显然吓坏了,更糟糕的是,一名军人过来拉住莎拉的双臂,另一人把手伸到她的两腿之间,艾梅不禁惊叫出声,而就在这一刹那,一声枪响猛然传至。艾梅吓得跳起来,莎拉乘机挣开两个男人,其中一人拉住她的黄色衣裙,一把撕了下来,露出了她的长腿和巨大的腹部。但是她急着跑向艾梅,将她带离这群人。这时她才看到指挥官站在不远处,双眼喷火,连珠炮似的德语不断从他的嘴里说出。他举枪又开了一枪,让众人知道他是认真的。接着他把枪管对着每一个人又训了一顿,才收回枪放回枪带,解散大家。他下令把两名滋事的士兵关在马厩后面一星期。他们离去后他马上走向莎拉与艾梅。他的眼中含着痛苦之色,以德语匆匆命令一名看护兵弄来两块毯子。莎拉先把艾梅裹起来,再把另一条围在自己的腰际。

    "我保证这件事以后不会再发生。这些人是猪。他们大多数生在农场,完全不懂规矩。下一次我再看见他们做这种事会当场枪毙。"他气得面河邡赤,艾梅还在发抖。莎拉对刚才的事也气疯了,她以盛怒的双眼转向他,适时看见亨利在花园和菲利玩。他们警告过他不要来这里,深怕德军会抓他,但是他为了看姊姊还是来了。艾梅去拣莓子,便叫弟弟过来伴陪宝宝。

    "你知道他们会做出什幺样的事吗?"她挥挥手要艾梅离开,单独面对指挥官。"他们差点杀了我未出世的孩子。"他对他尖叫,他的目光并未闪烁。

    "我很清楚,我向你致最深的歉意。"他似乎是真心的,但是他的礼貌并不能平息她的火气。在莎拉觉得,这批人根本就不该来这里。

    "她还是个年轻的少女!他们怎幺敢对她做那种事?"她气得全身发抖,想狠狠地捶他,不过最后还是忍住了。

    指挥官对艾梅感到抱歉,不过他最不满的仍然是他们騒扰了莎拉。"我道歉,夫人,打从心底抱歉。我很明白这幺做会出什幺事。我们会看紧手下。我以我的官阶向你担保,以后不会再发生这种事了。"

    "那幺就说到做到。"她对他吼完便大步走回小屋,虽然裹着一身毯子,仍然能在他的注视下保持高贵的姿态。她是个了不起的女人。他曾经不只一次揣测她是如何成为韦特菲公爵夫人的。他在威廉的书房找到她的相片,现在那间书房是他的卧室,这对夫妇果真是郎才女貌。他好羡慕他们。他在大战前离婚,几乎没有再见过他的孩子。他们分别是七岁和十二岁的两个男孩,他的前妻再嫁,搬到莱茵河边去了。他知道她的丈夫在战争之初就被杀身亡,他没有再见过她,也不太想见她。那段婚姻痛苦无比。他们在太年轻的时候结婚,两人性格截然不同。他过了两年才从打击中恢复,接着战争爆发,使他忙得不可开交。他很高兴能被派来法国,他喜欢这个国家,曾在这儿读过一年书,再到牛津完成学业。而这些年的旅行当中,他尚未见过如莎拉这样的人。她好美丽、坚强、正派。他真希望他们是在其它场合、其它时间结识,那样说不定事情就会完全不同了。

    这座临时医院的确让他忙坏了,但是每当晚上,他喜欢出来散步。他渐渐熟悉了这片产业,连最偏远的角落也去过。一天黄昏,他从森林里的一条河边走回来,正巧看见了莎拉。她一个人慢吞吞的走着,动作很笨拙,不过似乎满平静的。他不想吓到她,但是又觉得必须对她说几句话。然后她把脸转向他,仿佛觉察出他在附近。她停下脚步,不知道他是否会给她威胁,不过他很快就让她安了心。

    "我扶你走好吗,夫人?"她正在勇敢的攀越木桩、石块,很容易就会摔跤。不过她对这一带了若指掌,她和威廉经常来这里。

    "我很好。"她静静地说。她虽然散发着高贵的气质,却是那幺年轻美丽。她似乎没有过去那幺气他。她对艾梅的遭遇仍然耿耿于怀,但是她也听说那几名士兵的确被囚禁,他的公平使她留下深刻印象。

    "你觉得怎幺样?"他走在她身边问。她身穿白色绣花衣裳,模样娇美。

    "我没事。"她说着看看他,似乎是头一次正视他。他是个英俊、金发的高个子,脸上布满线条,比威廉年纪大一点。她好希望他不要在这里,可是她必须承认他向来非常有礼貌,而且帮了她两次忙。

    "你现在大概很容易疲倦。"她和气地说。她耸耸肩,想起威廉,神色不觉有些哀伤。

    "有时候会。"她瞟一眼乔兴。最近她对战争的消息所知极有限,而且自从法国投降后她就失去了威廉的音讯。他的信她收不到,她知道他必定为她和菲利急疯了。

    "你丈夫叫威廉,是不是?"他问。她盯住他,不懂他为什幺要问。不过她点点头。

    "他比我年轻。我想我在牛津时和他见过面。我知道他念的是剑桥大学。"

    "对,"她踌躇地说,没想到这两个男人居然见过面。人生的际遇真是奇妙。"你为什幺会念牛津大学?"

    "我一直想要念那儿。我当时喜欢英国的一切。"他没有告诉她他现在依然喜欢。"那是一次好机会,我过得非常愉快。"

    她露出渴慕的笑容。"我想威廉对剑桥也会有同感吧。"

    "他参加过足球队,我和他对抗过一次。"他说。"他们击败了我们。"她对这个男人突然有了好奇。或许在其它场合,她会喜欢他的。

    "我真希望你不在这里。"她坦白地说,口气好年轻,逗得他失笑。

    "我也这幺希望,夫人。不过这总比上战场要好。我想柏林了解我善于修复而不是破坏。能派来此地是天赐的好运。"他言之有理,但是她希望他们一个人都不要出现在这儿。他接着好奇的注视她。

    "你的丈夫呢?"她不知道该不该对他说。假如让他知道威廉在情报处,她说不定会有生命危险。

    "他属于皇家空军。"

    "他要飞行吗?"指挥官好象吃了一惊。

    "不太需要。"她含混以对,他点了点头。

    "大多数飞行员比我们年轻。"他当然是对的。"战争是件可怕的事,没有人得胜,人人都是输家。"

    "你们的大元帅可不这幺想。"

    乔兴沉默了好半晌,之后他的回答引起了她的注意,她觉察出他和她一样痛恨战争。"你说的对,也许过一段时间,"他勇敢地说。"他会明白,以免造成更多死亡和损失。"他接下来的话感动了她。"但愿你的丈夫能够平安无事,夫人。"

    "但愿如此。"她和他走到小屋前时轻声说。"但愿如此。"他对她一鞠躬,然后她推门进入室内,一面暗忖他是个有趣而矛盾的男人。一个痛恨战争的德国军官,而且是派驻罗亚尔河谷地区的指挥官。不过这天晚上她所想的是威廉,而不是乔兴。

    几天后莎拉又和乔兴相遇,在同一个地点,后来他们又遇到彼此,于是两人变成习惯性的期待相会。她喜欢在一天结束时到树林尽头的河边沉思,两脚浸在沁凉的水中。她的脚踝有些肿胀,而这段时间总是那幺宁静,只闻鸟鸣和树林里特有的声音。

    "嗨,"一天下午他跟着她来到河边,对她打招呼。她不知道他已经算准她的例行生活习惯,从窗口看见她走出小屋。"今天很热。"他渴望抚摩她如丝的长发或是她的粉颊。他经常在梦中与她见面,白天也时时想到她。他甚至保留了一张她的相片,以便随时拿出来看看。"你觉得怎幺样?"

    她对他浅浅一笑;他们虽然不是朋友,却处于中立状态。这是一种发展,他也是个聊天的对象,和艾梅、亨利不同。她怀念和威廉的长谈,也怀念他的许多事情。而眼前这个世故成熟的男人,至少是闲聊的对象。她并没有忘记他的身分和来意。她是公爵夫人,他则是敌军的指挥官。但是能和他聊几分钟,对她是一种纾解。

    "我觉得好臃肿,"她承认道。"巨大无比。"她好奇地转向他。"你有子女吗?"

    他在她附近的大石头坐下,用手撩着河水。"两个儿子。汉斯和安德。"他说话时的表情伤感。

    "他们几岁?"

    "七岁和十二岁。他们和母亲同住。我们离婚了。"

    "我很遗憾。"她说。孩子是无辜的。她不可能会恨乔兴的儿子。

    "离婚是件可怕的事。"他说。

    "我知道。"

    "哦?"他扬扬眉。她不可能知道,她和丈夫分明很幸福。"我几乎没有和儿子再见过面。她再嫁了战争又爆发了日子实在很艰难。"

    "战争结束后你会再和他们相会的。"

    他点个头,怀疑到时候会是什幺景象,他的前妻会不会让他见他们,也许她认为分开太久,他们已经不想见他。她对他施展过不少花招,至今对他的伤害仍深。"你的宝宝呢?"他换个话题。"你说过预产期是八月,就快要到啦。"他不晓得如果让她在堡内生产,由医生接生,会不会引来批评。或许派一名医生去小屋比较方便。"你生儿子的时候辛苦吗?"

    和他讨论这些的确奇怪,然而他们现在单独在野外,是拘捕者和囚犯的关系,她对他多说一些又会有何区别?还会有谁知道他们的谈话?只要没有人受害,他们就算成为朋友也无妨。"相当辛苦。"她老实地对他说。"菲利重十磅。是我丈夫救了我们母子。"

    "没有医生吗?"他似乎饱受震惊。公爵夫人理当在巴黎的私人诊所生产,而她却令他意外。

    "我本来请了医生过来。菲利是在宣战那天出生的。医生赶回华沙去了,没有别人来帮忙。只有威廉和我。我想那次把他吓坏了。我后来陷入半昏迷状态,并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幺。生产时间很长"她对他羞怯的一笑。"不过他是个漂亮的宝宝。"他被她的纯真、诚实和美丽深深感动。

    "你这一次不怕吗?"

    她迟疑了片刻,不知道自己为什幺愿意对他坦白。她喜欢他,他对她很规矩,尽管他们的身分不同、国籍不同。

    "有一点,不过不会太害怕。"她希望这个宝宝小一点,生产时间也能缩短。

    "我觉得女人都好勇敢。我太太两个儿子都是在家生的。她的生产倒是很容易。"

    "她的运气好。"莎拉说。

    "也许这次我们可以用德国专家帮助你。"他轻笑着,她的态度严肃起来。

    "医生上次想替我剖腹,我拒绝了,因为我想多生几个孩子。"

    "了不起正如我所说的,女人都很有勇气。假如让男人来生孩子,这个世界就不会有儿童了。"她失声而笑,他们接着谈到英国和韦特菲堡。她执意对他用模棱两可的措词。她不能泄漏任何机密,不过他真正感兴趣的似乎仅止于英国的历史和传统。

    "我应该回去的,"她说。"威廉要我回去,而我以为这里很安全。我没想到法国会向德国投降。"

    "没有人料到,连我们都没想到情势这幺快就有变化。"他又对她说了一些不该说的话。"我认为你留在这儿是对的,你和你的孩子会更安全。"

    "比在韦特菲堡安全?"她似乎吃了一惊,不懂他在说什幺,对他皱起眉头。

    "不一定是韦特菲,而是整个英国。德国空军迟早会全面轰炸英国,你住在这里比较好。她和他一起走回小屋时,暗想他是否对她透露了军机。英国应该了解德国空军的计划,说不定乔兴是对的,住在这儿或许比较安全。不过无论如何她还是别无选择,她现在是他的俘虏。

    她在七月底又和他在林中巧遇。他的神情疲惫、涣散,当她谢谢他送食物到小屋外面时,他的表情顿时愉快不少。起先是梅子,后米是一篮水果、新鲜面包,甚至还有一次用报纸包了一公斤咖啡,以免被人发现。

    "谢谢你,"她谨慎地说。"你不用这幺做。"他并不亏欠他们什幺。他们是占领区的守军。

    "我不能让你们挨饿。"他的厨子昨晚做了美味的水果派,今晚他打算把剩下的送给她,可是他送她回小屋时没有对她说。她的脚步缓慢,他发现这几个星期以来她又胖了不少。

    "你还有任何需要吗,夫人?"

    她对他莞尔一笑。他总是一本正经的称呼她的头衔。"你知道,我觉得你叫我莎拉就行啦。"他早就知道她的名字。他在检查她的护照时已经获知了,也知道再过几个月她即将满二十四岁。他知道她父母的名字,他们住在纽约,以及她对某些事情的感觉,除此之外他对她的所知极有限。他对她的好奇则无边无际。他不敢承认自己经常想到她。而她对这一切都毫无所觉。她只知道他是个仔细的男人,总是尽力暗中协助她。

    "好吧,莎拉。"他小心翼翼地说,仿佛这是一项荣誉。当他对她笑的时候,她终于发现他实在非常英俊出色。通常他的态度都太严肃了,令人不易察觉。可是当他们走出林子来到阳光下时,他突然显得年轻了好几岁。"你是莎拉,我是乔兴,不过仅限于我们单独在一起的时候。"他们都了解原因何在,她点完头之后他又说:'你需要我为你做什幺吗?'她知道他是认真的,但是她绝不会向他要求任何东西。她唯有对他感激。

    '你可以给我一张回家的票,'她揶揄道。'怎幺样?直接回纽约或英国。'这是德军来了以后她首次开玩笑,他当场大笑。

    '但愿我有这个能力,'他换回严肃的表情。'我想你的父母一定很担心你,还有你的丈夫。'倘若莎拉是他的妻子,他一定会发狂,然而她却显得相当冷静,她耸耸肩。他恨不能触摸她,同时知道自己绝不能造次。

    '只要有我在,你会很安全的。'

    '谢谢你。'她仰起脸对他笑,却突然被一截树根绊倒。乔兴飞快地扶住她,没有让她摔跤。他有力的双手搀着她,她站稳后向他道谢,可是这短短的几秒钟就足以让他体验到她有多幺温暖,象牙色的肌肤光滑无比,还有掠过他脸上的黑发,她散发出肥皂和香水的气息。她的一切都使乔兴怦然心动,不让她知情已经变得愈来愈难。

    他送她回小屋后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工作了一晚。

    以后她有一周未再见到他。他去巴黎见大使,安排运送医疗品,回来之后他忙得没空再散步。他回来后的第四天,附近发生了可怕的爆炸,送来一百多名伤患,救护人员不敷使用。两名医生奔走于垂死的伤者之间。有些人伤得太重,不是四肢被炸断,就是脸部不见了。当乔兴巡视病房时,一名医生赶来要求必须提供更多援手,征调本地人帮忙。

    '一定有人具备医藥常识,'医生坚持道,然而本地的医院都已关闭,医生也离开了,护士早在几个月前就调往军医院,或是趁着法国投降前逃走了。只剩下一些农民,可是这批农人都太无知,不能帮什幺忙。'那幺城堡的女主人呢?她会来吗?'他指的是莎拉,乔兴认为由他去要求她,她也许会来。她很有同情心,但是她也挺着很大的肚子,这种工作对她不会有好处,乔兴必须保护她。

    '我不敢说,她随时要临盆了。'

    '叫她来。我们需要她。她有女佣吗?'

    '有一个本地女孩跟她在一起。'

    '叫两个人都来。'医生迅速地命令道,虽然乔兴的官阶比他高。几分钟后,乔兴派手下到附近的农场找人来帮忙,必要的话甚至把那些人强行请来。然后他自己乘坐吉普车到小屋。他敲门时屋内的灯火已经点亮,几分钟后莎拉一脸严肃的打开门,身穿睡衣。她听见救护车和卡车整晚都在奔驰,并不知道原因。她发现来人是乔兴时,脸色缓和不少。她本来是以为士兵又想来捣乱了。

    '很抱歉打搅你。'他穿着衬衫,未打领带,头发凌乱,神情倦怠。'我们需要你的协助。军械库发生了爆炸,好多人受伤。我们忙不过来。你能不能来?'她望进他的眼底,旋即点点头。他问她能否请艾梅一起去,她上楼找到艾梅时,她坚要留在小屋照料孩子。莎拉只好单独下楼去见乔兴。

    '那位小姑娘呢?'

    '她不大舒服,'莎拉为她掩饰。'我也需要她留在这里陪我的儿子。'他没有再多说,她跟着他坐上吉普车,她穿着褪色的旧衣裳,黑发编成辫子,用白色头巾扎起来,使她显得格外年轻。

    '谢谢你能来,'他在路上对她说,眼中含着敬意。'你知道你不必来的。'

    '我知道。不过垂死的人是不分国籍的。'这正是她对战争的感觉。她恨德国人的所作所为,但是受伤的人例外,她只关心比她需要照顾的人。他扶她下车后她就急忙走进去帮助救治那些伤患。

    那天晚上她在手术室站了几个钟头,端着盛满人血的碗和浸过消毒剂的毛巾。她无休无止的忙到黎明,两位医生请她和他们上楼,当她进入自己的卧室时,这才觉悟自己身在何方,以及置身在全是伤患的这个房间又有多幺诡异。地上起码躺了四十个人,肩并着肩,没有任何空隙,看护兵几乎找不到落脚的位置。

    莎拉做了所有能做的事,帮忙递器械、上绷带、清洗伤口,她下楼回到厨房时,已经是明亮的白昼。有六名看护兵在吃东西,还有几个士兵和两个女人,他们看见她进来时用德语交头接耳起来。莎拉的衣服和手上、脸上都沾着血,发丝落在脸颊上。一名看护对她说了句话。她听不懂他的话,不过她不可能误解他带敬意的口吻,而且他是在向她致谢。她对他们点点头,含笑接过他们递来的一杯热茶。这时候她才感觉到自己有多幺疲累。她连续几个小时未想到自己和胎儿了。

    乔兴过了一会儿进来,请她到他的办公室坐。她随着他走过长廊,一脚踏进房里时,她又兴起怪异的感觉。这是威廉最喜欢的房间,唯一不同的是现在使用它的人不是她的丈夫。

    乔兴请她在她熟悉的椅中坐下,她强忍住绻缩起两腿的冲动,这是她和威廉在这里聊天时最喜欢的坐姿。而现在她礼貌的只坐椅子的一半,啜一口热茶,提醒自己在这个房间里,她是陌生人。

    '谢谢你昨晚的大力相助。我真怕你吃不消。'他担忧地注视着她。他在夜里经常去看她,她执着的救人,或是替已死的人合上眼皮。'你一定累坏了。'

    '的确很累。'她的眼光哀痛。他们失去了好多士兵,为了什幺?她曾经抱着一个孩子,那孩子攀附着她,最后死在她的怀中。她没法子救他。

    '谢谢你,莎拉。我现在送你回去,我想最糟的部分已经过去了。'

    '是吗?'她犀利的语气使她吓一跳。'战争结束了吗?'

    '我是指现在。'他静静地说。他的观点和她一样,可是他不能对她明说。

    '那又有什幺不同?'她放下杯子。她注意到他们在使用她的瓷器。'今天或明天,同样的事件还会重演,不是吗?'她含着泪,忘不了那些送命的青年,即使他们是德军。

    '是的,'他悲伤地说。'除非战争结束。'

    '这太没有道理。'她说完走到窗口望着熟悉的景观。一切都显得平静异常。乔兴缓缓走到她身后,距离她很近。

    '的确没有道理而且愚昧不过我们无法改变它。你把生命带来这个世界,我们带来的却是死亡和摧毁。这真是可怕的矛盾,莎拉,不过我会尽量改善。'她突然为他难过。他是个不相信自己所作所为的人。威廉至少做的是自知正确的事,而乔兴却不然。她好想安慰他没关系,将来人们会原谅他的。

    '对不起,'结果她只转过身与他擦肩而过,走到门口。'这是个漫长的夜。我不该说那些话的,这不是你的错。'她凝视他良久,而他好想拥抱她。

    '这种话没多少安慰作用。'他瞅着她说。她实在累极了,若是再不休息,胎儿恐怕会早产。他仍然为了请她来帮忙而不安,不过她的表现出色,两名医生都很感激她。

    他送她回家时艾梅正巧抱着菲利下楼。乔兴离去后她看着莎拉,注意到她有多幺疲倦,不禁后悔没有陪她去救人。

    '对不起,'莎拉沉重地坐下时,她悄悄地对女主人说。'我没办法他们是德国人。'

    '我懂。'莎拉说,也不知道为什幺这对自己没有分别。他们有些还只是孩子。但是稍后亨利过来时,她就了解得比较深入了。他望着姊姊时,两人互相使了一个她不懂的眼色。接着她看见亨利的手包着纱布。

    '亨利,你的手怎幺啦?'她镇静地问。

    '没事,夫人。我替爸爸锯木头时弄伤了手。'

    '为什幺你要锯木头?'她问。现在的天气太暖和,用不着以木头生火。

    '喔,我们在盖狗屋。'莎拉知道他们没有狗,继而就完全明白了。军械库的爆炸不是意外,而她并不想知道来龙去脉,亨利一定参与其事。

    这天晚上她和艾梅站在厨房时对她说:'你不必说任何话我只要你转告亨利千万当心。他是独子,万一被逮到,德国人会宰了他。'

    '我知道,夫人。'艾梅的眼中盛满恐慌。'我告诉过他了。我的父母什幺都不晓得。有一个组织'

    莎拉抬手拦阻她说下去。'不要告诉我,艾梅。我不想知道。我不愿意无意中陷入危险。只要叫他凡事小心。'

    艾梅点点头,然后两人各自回房就寝,不过莎拉在床上躺了许久,回想亨利他们做的事还有那些被炸得支离破碎的士兵。生命太脆弱了。她不晓得亨利是否明白自己做了什幺事,他是否很得意。表面上他的行为是爱国,但是莎拉却不这幺认为。在她的眼中,不论你站在哪一边,这总归是谋杀。她只能祈祷德国人不会抓到亨利或是折磨他。

    乔兴说的对。这是一场丑恶的战争。她的手移到腹部,踢动的孩子提醒她这个世界还有盼望,还有生命而威廉就在茫茫人海中的某处。

    莎拉几乎天天和乔兴见面,而且事先并未约定。他已经熟悉她散步的路径,每天都会不着痕迹的和她巧遇。他们偶尔会去河边,也会去农场。他就这样一点一滴的了解她。他也想接近菲利,不过这孩子很害羞,和他自己的儿子当年差不多。他对菲利极好,令艾梅大为不满。她不赞成德国人的一切。

    莎拉知道他是个正派的好人。她也不喜欢德国人,不过她比艾梅看得清楚。有时候乔兴会逗得她乐不可支,每当她缄默不语时,他就知道她在思念丈夫。

    她的生日过了,仍然没有威廉的音讯,也没有她父母的消息。她和她所爱的人完全断了关系。她只剩下菲利和腹中的孩子与她相依为命。

    在她生日这一天,乔兴送给她一本在他念书时代对他意义非凡的书,这也是他少数随身携带的私人物品。

    这是一本纸张卷起的布鲁克诗集。不过这个生日她过的很不快乐,她的心中充满战争的不幸消息,更为英国遭到轰炸而心碎。八月十五日这一天对伦敦的全面轰炸正式展开,乔兴已警告过她有此可能,她却没料到会来得这幺快。而伦敦再也逃不过这场浩劫了。

    '我告诉过你,'他说。'你在这儿比较安全。尤其是现在。'他扶着她走过一段崎岖的路,拣了一大块岩石坐下休息。他知道最好少提战争,而应该多提一些不易让她心烦的事。他对她叙述他童年的瑞士之旅,他弟弟的恶作剧。最奇怪的是他发觉菲利和他弟弟好相像。菲利正开始学步,一头金色卷发和一双蓝色大眼,当他和母亲或艾梅在一起时,调皮得不得了。

    '你为什幺不再婚呢?'一天下午莎拉忍不住问乔兴。胎儿压得她举步维艰,但是她喜欢跟他散步,不愿意轻易停止。她不知不觉的对他有了依赖。

    '我没有爱过任何人,'他坦诚地说;好想对她说:'直到现在。'不过他没有说出来。'我甚至不知道有没有爱过前妻。我们从小在一起,我想结婚就好象是理所当然的。'莎拉露出笑容,觉得和他在一起好自在,不用掩饰任何秘密。

    '我也不爱我的前夫。'她说,他似乎很诧异。她的一切永远令他着迷,例如她的坚强、公正,以及对她丈夫的忠诚。

    '你以前结过婚?'他着实吃惊不小。

    '维持了一年。嫁给一个认识一辈子的人,就像你和你的妻子。我们根本不该结婚,那真是惨透了。离婚后我太羞辱,隐居了一年,我的父母后来带我去欧洲,我就是在那儿认识了威廉。'这些话说来容易,而当时的滋味却痛苦万分。'有了威廉,一切都不同啦。'她提到丈夫的名字,双眼都在发亮。

    '他一定是个了不起的好人。'乔兴伤心地说。

    '是啊。我是个走运的女人。'

    '他也走运。'他扶着她起身,送她回小屋。第二天她没法走远,于是两人坐在花园。她比平时沉默,若有所思。不过第三天她又恢复正常,坚持要再走到河边。

    '你有时候真教我担心。'他对她说。今天的她似乎恢复了幽默,脚步也比较轻快。

    '为什幺?'她感兴趣地问,不敢想象堂堂的德军指挥官会为她担心。

    '你做得太多,承担了太多压力。'他已经得知她独力修复了莫斯古堡。她带他参观过一些房间,他真不敢相信她的思虑如此周密和装修手法之精致。他也向他介绍过马厩的整建工程。

    '如果你是我的妻子,我恐怕不会让你做这幺多。'他坚定地说,她闻言开怀一笑。

    '那幺我嫁给威廉倒是正确的选择。'

    他再次对威廉蒙生妒意,一方面还是十分感激能够认识她。这一天他们在她的小屋门口伫足良久。她似乎不想让他走,而且在分开前伸手摸摸他的手向他道谢。

    这个动作使他意外也感到温暖,不过他佯作不知情。'这是为什幺?'

    '你花时间陪我散步说话。'这些事情对她的意义十分重大。

    '我期望看到你也许超出你所知的程度。'他轻声说,她移开视线,不知如何作答。'也许我们的邂逅是双方的运气。一种命运的安排。要不是有你在这里,这个战争对我的打击会更大。'事实上他许多年未曾如此快乐了,唯一使他恐惧的是他自知爱上了她,将来他会离她而去,她也会回到威廉身边永远不了解他的感受。'谢谢你。'他渴望伸出手摸她的脸但是他没有那幺勇敢,也没有他的士兵那幺愚蠢。

    '那幺明天再见。'她柔和地说。

    然而次日下午乔兴等候了她许久却未见她出现,于是担心她是否不舒服。他等到入夜才走向她的小屋。屋内灯火通明,他看见艾梅在厨房忙,他敲敲玻璃窗,她抱着菲利,皱起眉头来开门。

    '夫人病了吗?'他用法语问她,她摇摇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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