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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翔文,你是谁,你是我表弟而已,又不关你的事,你管这么多干嘛!”
依斐一句话就堵住翔文的嘴,他心里生气,想再说什么,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好,随便你。”
“本来就随便我,这是我的事呀,我想离开那里也是我的自由!”
依斐一转头,大步地走向回家的路。
翔文看着依斐的背影,叹了一声。
“雷依斐!”
依斐转过头来:“你又想干嘛?”
翔文走到依斐的身边,把麦当劳纸袋拿给她。“你不是饿了吗?边走边吃吧。”
依斐看了他一眼才接了过来。“算你还是人,还有点良心。”
翔文摇头笑了笑。
依斐打开纸袋。“只有麦香鱼?汤呢?”
翔文没好气地瞪她一眼。“喂,我正在买的时候,你就突然跑人了,我能买到麦香鱼你就该很感谢我了!”
“好啦好啦,是我的错,可以吧!”
依斐拿出一个递给翔文,两人边走边吃着。
他们走到依斐家附近的公园,依斐的家就在公园的斜对角,穿过公园比较近,但公园里小径迂回曲折。依斐想了下,决定绕过公园,让翔文比较好记回家的路。
“我们还是先走远一点但明确一点的路吧,这样你会比较好记回家的路。”
但翔文却摇了摇头说:“不用,穿过公园的近路我还记得。”
“你还记得我家怎么走!”依斐有些惊讶。
翔文笑了笑,他记得,怎么可能不记得。
在公园里,要先绕过一个小型的篮球场,在看到第五棵乐树后要向左转,越过公园后,还要再穿过两、三条巷子,就是依斐的家。
当时,他知道父母要离开台湾到美国时,曾经一个人偷偷拿着地址跑来找依斐。小小年纪的他,已经知道美国有多远,他有一种一辈子都可能再也见不到依斐的感觉,他不想离开依斐,于是离家出走。
他记得他拿着地址,凭着记忆,走进公园,迷了快二个小时的路,总算出了公园,又在弯弯曲曲的小巷子绕呀绕,他完全迷路了,于是蹲在一根电线杆旁哭了起来。
“我记得当时你背着那个蓝色小背包,蹲在一根电线杆旁,哭个半死”依斐突然出声。
翔文惊讶地抬头地看着依斐。
他从小就觉得奇怪,为什么依斐总是像看透他在想些什么似的,总是那样适时地应和着他的心声。
其实依斐并没有想太多,她只是看到电线杆,想到了十年前的那一天。
当时她偷了冰箱里晚餐的剩鱼,跑出家门想喂路边的流浪猫,却赫然发现翔文蹲在电线杆旁,像只流浪小猫般地呜咽着。
她拉起他的手,把他带回家。但当天晚上,小舅与小舅妈就连夜赶上台北,把翔文给带回去。
那一别,再见就是今天了。
十年前的事,说久似乎也没有多久,但似乎有些遥远了。
“你”“你”两人同时发言,又同时沉默了下来。
依斐觉得心里很乱,欲言又止,只好继续地向前走着,继续吃着她的麦香鱼。
两人默然无语。
。。
鲍园的路灯下,两人一前一后的走着。翔文略退后依斐一步,只跟着她的背影。
他轻踩着路灯映照下依斐的影子,这是他小时候与依斐去夜游时,最喜欢玩的游戏。小小年纪,矮了依斐一个头的他,总是跟着她的脚步,踩着她的影子。
他不是不怀念过去的,但对他来说,他早已不是当年只能蹲在电线杆旁哭的小男孩了,比起回忆从前,他更想问的是:你真的和刚刚那个男人分手了?
他不想再走在依斐的身后,于是他加快了脚步,走到了依斐的身旁,以平行的姿态,与她并肩走着。
依斐发现翔文走到她身旁来了,她以为翔文会说什么,但他没开口,只是沉默地继续走着。
依斐仰着头看向翔文的侧脸,突然有种奇妙的感觉。
从前翔文略矮她一个头,像个可爱的小弟弟。
而如今身旁的这个男人,不再是蹲在电线杆旁那个令人怜惜的小男孩了。虽然还未满二十岁,但绝对可以算是个男人了,他有着宽阔的胸膛和肩膀、自信的眼神和丰采,应该也在美国迷倒不少女孩吧!
她这个表姐相形之下失色很多呀。
不过,他们还是表姐弟吗?
小舅已经和小舅妈离婚了,翔文又不是小舅的亲生小孩。虽然说她还是很喜欢小舅妈,也把小舅妈当成一辈子的小舅妈。但事情就是有那么一点不一样了。
但无论如何,翔文还是姓尹,对她而言,当然还是她的表弟。更何况,她曾在那一夜许诺过无论发生什么事,他永远都是她的表弟。
依斐不是不好奇,她很想问翔文,在美国的那一年,小舅和小舅妈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为何原本已经要原谅彼此、重修旧好的两个人,到了美国,依然分离了?
她更想问他的是:这十年,你过得还好吗?
翔文突然回眼看着她,笑了。
依斐这才发现,她居然盯着翔文看了许久。
“怎么样,我长得很迷人吧!”
依斐哼了一下算是回答。
“你这什么意思?”翔文笑着抗议。
“是个头长得大,但也许中看不中用。”
“哇,这么看轻我?”
“可不是,我记得你小时候跑百米,还输我一大截呢!”依斐骄傲的说。
“喂,雷依斐,我那时才小一耶,小一生跑输小三生很正常吧?我现在如果输你,我就不叫尹翔文!”
“好啊,你说的!”依斐不甘示弱地说。
“我让你五公尺。”翔文一付挑战的神情。“算是给你的见面礼。”
依斐马上一副不屑的表情。“不用!我还是北区大学杯的百米季军耶,我不用你让!”
但话未歇,依斐已经先跑了出去。
翔文马上追了上来。“雷依斐,你居然作弊!”
“你没听过兵不厌诈吗?”依斐疾奔,边跑边叫,连头也不回。
两个人一前一后,在公园里穿梭疾跑。
翔文怎么可能跑不过依斐,但他刻意地,总是略略地落后她一点。
等跑到家门口时,依斐先了翔文一步,用手拍了公寓的门,马上转身将背贴在公寓门上气喘吁吁地回望翔文。
“怎么样”依斐喘着说:“我赢了。”
“算你赢了”翔文看着依斐,也是呼吸急促地笑着说:“女生跑这样真的算很快了!”翔文也转过身,和她同样的姿势,将背贴在公寓门上,侧靠着依斐的身子。
依斐穿着细肩带的背心,而翔文又将t恤的短袖卷上。两人的臂膀裸露紧贴着,臂膀因为汗水而微湿,这样的肌肤接触,突然让两人都有一点异样的感觉。
翔文先警觉,他低头看着两人肌肤接触的地方,然后抬眼看着依斐的眼。
依斐查觉了翔文的目光,也回过头看着他。有些尴尬地笑了笑后,依斐拉开了点距离,才站起身开了公寓的门。
他们一前一后地走上了三楼,依斐拿出了一大串的钥匙,准备打开门。
翔文注意到钥匙上,还是那个小熊钥匙圈。
那是十年前分离的那一天,他送给依斐的,希望她看着小熊就能想起他。
翔文心里觉得很感动,原来她一直珍视着这个钥匙圈,他打从心底温暖了起来。
依斐没注意到他的心思,只是专心地开着一道道繁复的锁。
“尹翔文,我待会儿也会给你一套钥匙,你可千万不能弄丢,这钥匙很贵的。”
依斐终于打开了门,一打开,依斐和翔文都傻住了。
依斐尴尬地想起来,她出门前忘了整理家里,整个家乱得像遭了小偷一样。
她一个人住了两个月,以前有她爹娘管着,她还会收拾东西,但现在没人管了,她乐得放纵自己。于是客厅散了一大堆的杂物,有日剧vcd,各式各样杂志,吃到一半的乖乖,地上还有着村上春树的“海边的卡夫卡”而卡夫卡的旁边则是一篮正待晒的五颜六色的内衣裤
依斐尖叫了一声,此时再遮再收都已经来不及了。
翔文嘴边泛起了微笑。他想到以前依斐一天到晚都被姑姑骂个不停,总是念着她不摺被,不收东西,不摺衣服
一看到这个家,翔文顿时觉得十年的距离不算什么了。
雷依斐还是雷依斐。
“很乱吧”依斐面河邡赤,她唯一能做的事,就是先抄起那篮将晒的衣服,放到身后去。
“我看我们先来整理吧!”翔文放下了旅行背包。
“不、不用,你先把你的东西拿到里面的房间,那间房间是给你住的。”依斐将那篮衣服,先丢到杂志堆的后面,把翔文半推半请的请到里面去。
一打开里面那间的房门,两人又是呆在当场。
依斐已经非常、非常想一头撞死在门板上。
那个房间与客厅差异不大,一样是由杂志、衣物、废电脑和村上春树的“挪威的森林”所占领。
“我看,我们还是先来整理好了。”
这次的这句话,是由深深叹了一口气的依斐说的。
翔文已经再也克制不住自己,狂笑了起来。
。。
一个小时后。
“哇,我找得半死的月之子居然在这里!”依斐高兴地叫着,马上翻了起来。
在“垃圾堆”中抬起头来的翔文十分不爽地看着她。“雷依斐,我可不可以拜托你,你先整理完东西再看好不好?”
依斐看着翔文,有些不情愿地放下漫画,继续将东西分门别类。
“尹翔文,你看!”依斐又叫了起来。
依斐拿出了小猫玩偶,这是小时候在乡下住时,与翔文去夜市集里抽中的小猫玩偶。其实算是翔文抽中的,但因为她想要,翔文并没有考虑很久就给了她。结果依斐为了公平,就把自己的一个小熊玩偶给了翔文。
不过依斐其实没有很珍惜那个玩偶,玩没多久,就丢进抽屉里。
但当翔文最后一次来她家时,他将钥匙圈送给了她,她原本也想将小猫玩偶找出来给他,但却怎么都找不到。
翔文看着小猫玩偶,同样地想起那一夜的事。
“有没有很怀念,十年前你要去美国的时候,我一直想把它送你当回礼,可是一直没送成,很奇怪,当时不知道跑哪里去,结果现在又出现了。”依斐笑了笑:“也许它也知道你回来了吧!”
依斐将小猫拿给他。“来,给你。”
“不用了,我不需要。”翔文看着依斐。
因为我又回到你身边了。
翔文心里这样想着,但依斐不知翔文的心思,只笑了笑说:“是吗?那把它丢了吧。”
依斐将它摆进垃圾袋里,但翔文又将它拿了出来。
“为什么又拿出来,不丢了?”
“你还是把它放进箱子里,然后遗忘它。也许,在下一个十年,你又会再找出它来。”翔文有些感性地说着。
依斐不完全懂他的意思,不过也没有制止翔文。等收拾完,两人也累垮了。
依斐招呼着翔文睡在客房,自己也爬上了床。
。。
半夜。
依斐又睁开了眼,她以为自己可以睡得着的。
依斐转头看向自己床旁的钟,时针与分针,共同指着两点半,她无奈地坐起身。
不行,她睡不着,今天实在发生太多事了第一天实习就被骂;十年来第一次接到小舅妈的电话;十年来第一次看到翔文
翔文长得好高好帅,尤其那身肌肉,实在蛮有男子气概的,看来美国的营养比较好,也许因为都吃麦当劳?
麦当劳
她想到在麦当劳看到的谌志杰和那个女孩。
依斐觉得心里抹上了一层阴影,开始觉得自己很没出息。谌志皆粕以在这么短的时间就交了另一个女朋友,不是表示她分手分对了吗?
可,怎么自己还是觉得很伤心,而且思绪更烦。
她爬下床,翻箱倒柜,总算在衣柜的最里面,翻出了一包菸。
她发誓要戒菸的。
当她准备要当实习老师时,她曾宣告要戒菸,所以她把家里所有的菸都丢了。
只留下了几包在衣柜,几包在厨房的厨柜,几包在客厅电视的后面
唉,她果然是没有能力很快能断绝什么东西的人,而且她居然还把打火机和菸放在一起,根本就表示她知道自己一定会有意志力不坚定的时候。
但没办法,她现在真的超想抽菸。
她走到客厅,没开灯,只藉着外头透进的一点点路灯的光来识别。她走到阳台,倚在阳台的栏杆上。
她看着无月无星的夜空,连天空都是阴的,只看得到乌云密布。
她点起了菸,向阳台外呼了一口气。
在黑夜中,白色的烟雾和菸上的闪烁火光,看起来竟是如此鲜明。
烟雾逐渐淡去。
她本来是不抽菸的。想当初谌志杰抽得凶时,她还恐吓过他、威胁过他。没想到与他谈了恋爱之后,反而被他带坏了。
当初真的是迷上志杰那抽着菸讲着未来梦想的模样。
却没想到,就因为那未来的梦想,她与他不同,她不能与他去美国,志杰又不相信远距离恋爱,双方互不相让,就这么分手了。
本想,戒了菸,也戒了志杰。
但戒菸是很不容易的。
她又抽了一口,菸蒂的星火被燃得更亮。她朝着天空,又呼出一口气。
她没有哭,但有些怅然,八月的晚上,空气还是湿黏的,她想哭也哭不出来。
这是她的选择,她不后悔。
但,戒菸怎么会这么难呢?究竟有什么好抽的呢?
依斐点起了第二根菸,继续沉浸在思绪之中。
她浑然未觉,在她的身后,翔文早已经走出自己的房门,斜倚在门边,看着她的背影。
暗黑的客厅里,翔文的眼睛里闪着复杂的情绪。
她现在抽着菸,在想着谁?
是十年不见的自己?还是刚分手的那个男人?
那个男人她还爱着他吗?
其实翔文一直知道依斐的状况,这十年来,他最关心的人就是她。
所以他回来,并没有直接来找她,也是因为他知道,她身边有着别人。虽然他一直不想知道是谁。
他也从来没想过自己是否有机会,只是想在她的身后看着她。只要能够看着她,他就满足,就会觉得人生有些许的意义了。
但现在,翔文突然有股很大的冲动,想上前将她的菸拿下。想告诉她,现在在你身边的人是我!
不过,他知道他还没有这个资格。
一阵风突然吹了过来,带着菸味。翔文觉得有些刺鼻,他缓缓地退后,将门关上,看着依斐扬起的发,逐渐消失在关上的门缝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