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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低着头,纤细的肩头微微耸动,没有回答。
他更慌了,尤其她低着头不说话的模样,好象有些抽噎,她她该不会是掉泪了吧?
强烈的自责和愧疚在他胸口迅速蔓延开来,他伸出手摸摸她的头,而她没有回避。
杉辛闻不禁松了一口气,一时之间他也顾不得许多,急急哄道:“我告诉你我家住哪里,你可以随时到我那儿去玩,只要想去就能去,你说好不好?可不可以答应我别哭了?好不好?”
“是真的吗?”一个软软又细微的声音飘出。
他使劲地点头“是真的,君子一言九鼎,决计不是哄你的。”
“那你家在哪儿?”她的声音听起来有气无力。
“就在东九大街莲花胡同里,大门旁有一株高大的紫杉就是了。”
“你住树上啊?”她纳罕的问道。
“不,我的意思是那株高大紫杉旁的房子就是我家。”他发觉跟她说话要有相当的耐性。
话说回来,他一向不缺乏的就是耐性,只是在遇到她之后,耐性也不知怎地都给磨光了。
肯定是因为被送出边关和番的日子一天天接近的关系,才会让他变得这么焦躁不安。
人倏地抬起头,灿笑如花“好,那我以后天天都去找你。”
“你”他呆呆地指着她的笑脸“不是在哭吗?”
“哪有哭?我只是在低头吃蚕豆呗。”她扬一扬袋子里吃得差不多的蚕豆壳,笑吟吟道:“当着你的面吃有点不好意思,呵呵呵。”
这个丫头!
杉辛闻恨不得把他刚刚报出的地址用手给捞回来再吞回肚里。
这下可好,永无宁日了。他究竟是怎么把自己弄到这步田地的?
丙不其然,他不用铜钱龟卜算文王卦就算得出人一定不会放过天天上门来折腾他的机会。
第二天,他早朝回来后,正在荟萃小筑里吃着午膳,突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喳呼声由远至近的傅来,当中还夹杂着诸葛管家的声音。
“人姑娘,这儿走,当心脚下,昨儿夜里下过一场急雨,这石板小路有些滑,待会我得叫他们好好处理处理。”
“诸葛爷爷,这里好大好大呀,得请多少人手才能打理?很累吧?这前前后后、里里外外都需要你照管叮咛吗?好辛苦啊。”
是那个小蚕豆不,是那个“非人”姑娘。
杉辛闻揉着隐隐泛疼的太阳穴,觉得满桌爽口的菜肴变得一点都不吸引人了。
最近诸事不顺,就连他府里的诸葛管家都顾不得先禀报一声,就把人给带进来了。
“公子!”一个欢乐的叫声响起。
他瞪了拱着手站在门旁一脸得意微笑的诸葛管家,有一丝懊恼地转向人。
她今日穿了一件薄绿衫子,绿得像是一抹沁人的清凉,小小的脸蛋上笑意荡漾,长长的辫子垂在两边,用两条嫩绿色的带子系着,今日发上没有簪花,却别了一只别致的绿叶款式的梳子,碧莹莹得就像一片真正春天的小叶子般。
他胸口没来由一撞,有一那的痴愣。
“公子,人姑娘来找你了。”诸葛管家像是跟她极至熟捻似的,还自动地交代在一旁服侍的两名侍女道:.“道儿、遥儿,你们帮人姑娘添一副碗筷,还有,沏一壶上好的雨前茶来,顺便让厨房煮两碗河诠枣圆汤,人姑娘爱吃甜的,快去。”
“是。”
杉辛闻挺秀又微带英气的眉毛一撩,正想说什么,诸葛管家已经打了个哈哈,状似恭敬地道:“公子,就不打搅你们了,请容小老儿先告退。”
嗟于,就连他自家的管家都欺负起他来了。
人像是天生就看不出他的心情思绪,也或许是故意忽略他的眼色神情,径自坐下来,支着下巴就冲着他笑。
“公子,你今日真好看。”她掩不住的赞叹。
原本是一肚子郁闷的他倒失笑了,有所思地凝视着她“我是男人,不能用好看两字形容。”
“那要怎么赞美一个男人好看呢?”她偏着头问。
一说起这个他的劲头就来了,杉辛闻摇头晃脑地道:“赞美男子的气质可用气度雍华,徇徇尔雅,有晋人之风效古人之清韵,更可以说腹有诗书气自华。至于赞美外貌,可以用丰神俊朗,玉树临风,俊雅非凡,英明神武,气”
人听到头晕脑胀“好了、好了,懂了、懂了。”
怎么那么麻烦?不过话说回来,有读过书的就是不一样,这位哥哥果然是有练过的。
侍女边好奇偷瞄人,迸将碗筷和甜汤摆上桌。
“谢谢两位姐姐。”人一看到甜汤,高兴到嘴巴也自动跟着甜起来。
侍女们受宠若惊,本能回以她浅浅一笑,悄悄退下。
他看到人忽视满桌的菜肴,低头就大啖起那碗河诠枣圆汤,不禁皱了皱眉。
“要先吃正餐。”他修长的手掌拉走她面前的甜汤碗,无视她的抗议和哀号,
“饭未吃就吃甜食,胃怎生受得了?”
“啊,还给我”她泪汪汪地看着甜汤被端到大桌的另一边,忍不住半跪在椅座上伸长了身子拚命往前倾,试图想要捞回那一碗甜汤。
“不行。”他拉长了音,表情严肃,一手拦住她,一手舀了一大匙的虾仁清炒芦笋尖倒进她空着的饭碗里“先吃点菜,你要吃白米饭还是胭脂米?我让她们给你盛一碗。”
“我要吃河诠枣圆汤。”她眼巴巴,泪汪汪。
人鼻端红通通的模样像煞了一头可怜的小狈,杉辛闻心肠一软,随即又努力自制。
他板起脸摇摇头“不行,先吃饭。”
“可是我吃甜食吃了十几年也不曾胃疼过,你相信我啦。”她双手合十,在他面前求情扮可怜相。“拜托,你家的河诠枣圆炖得很好吃呢,我馋得要命那我再吃一口就好了。”
“先吃饭。”他立场坚定,很高兴终于有制住这小女子的一天。
呵,所谓男儿当如是,是该给她教育一下的时候了。
他脸上扬起一朵邪恶快意的微笑二十九年来的首次,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
群人眼见甜汤被抢到遥远的“边疆地带”而他又不断地舀食物进她碗里,堆得食物几乎像座小山一样她只好投降,小手拚命遮住碗面“够了、够了,满出来了啦,我吃不了这么多的。”
“那好,吃完再夹。”他暂且满意地放下汤匙,突然间觉得胃口又恢复了,轻缓尔雅地夹起一片凉拌黄瓜放进嘴里咀嚼,笑意荡漾。
她只好埋头苦吃,还不忘一边埋怨地偷偷瞅着他。看不出,他也挺霸道的哩。不过能够坐在他身边,偷偷嗅着他身上淡淡的书香味,这真是太幸福了。和这份强烈的幸福感相比,不能吃甜食算得了什么?
“嘻嘻,嘻嘻,嘻嘻嘻”她开始像个小老鼠一样偷偷窃笑了起来。他疑惑地看着她“你在笑什么?”
“没事。”她抬头,目光亮晶晶地瞅着他,又笑咪咪地低头扒饭。他一头雾水。不过看她那么开心,那也就罢了。人生在世,能开心总是好的。
“纷纷坠叶飘香砌,夜寂静,寒声碎,真珠帘卷玉楼空,天淡银河垂地,年年今夜,月华如练,长是人千里”
杉辛闻负着手,在月夜下悠然吟诵着。
厚着脸皮在人家家里混到三更半夜还不回家的人,笑吟吟地坐在亭子里,小手支着下巴,满脸的欢快。
石桌上有两碗莲子羹,她自己的那一碗已经喝得一乾二净,正觊觎他那一碗终于,她再也忍不住了,偷偷用调羹舀了一颗自净莲子送入口里。
呵呵,真好吃真幸福啊。
“你也该回去了吧?”一个清雅的声音在她身边响起。
她吓了一跳,手上的调羹一个不稳,锵地一声掉落碗里。
“啊?什么?”她心虚地对他笑。
杉辛闻没有注意到她的鬼鬼祟祟,一脸认真地道:“夜深了,男女共处一室终是
“知道了、知道了。”她叹了口气,摊摊手道:“今晚你已经跟我念过一百三十七回了,男女有别,男女授受不亲,男女共处一室会给人说闲话,男女唉。”
“你叹什么气呀,比较想叹气的人是我。”他真不明白自己自幼读圣贤书,阅过万卷诗,却拿面前这个模样小小,调皮无状的小姑娘一点办法也没有。
不管他怎么费尽口舌谆谆教诲的讲道理,她还是一脸有听没有懂的样子,他怀疑她的脑袋瓜里装的究竟是什么?
恐怕都是些莲子、花生、杏仁和核桃吧。他苦中作乐地想着。
“做什么皱眉头,容易老的。”人倾身过去,小手轻轻抚平他的眉心。
这亲昵自然的动作让他微微一颤,眸光有一丝错愕地迎视上她盈满关怀的眼神。
她有一那的羞涩,随即勇敢地凝视着他夹杂着惊异,微愕和震动的眸光。
他屏息半晌,随即狼狈地掉转眼光,不敢再接触她炽热坦荡又天真的眼神。
“咳,我派人送你回去。”他倏地站起身,大步走出凉亭“来人。”
“可是我不想回去啊”她清脆的声音被晚风轻拂而起,淡淡地飘入他耳里,但他刻意选择听而不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