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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奶奶本想开口反驳,又见了孙子满是爱慕的脸庞,她只得暗暗地叹了口气,依言回房。
有什么话,就让他们年轻人自己去谈吧!
无论如何,蝴蝶都不能走。
此时,厅堂里剩下两人,蝴蝶坐在椅上,长睫轻轻地眨动着,如同受伤的彩蝶有气无力地鼓动着翅膀,模样怯弱得教人心碎。
小虎子再度紧张地搓手,迟疑着不知该从哪儿先开口。
“小虎于,你不用劝我了。”还是蝴蝶先开口,她轻轻柔柔地道:“我不愿再留在上海了,远走他乡,对此刻的我来说是最好的一条路。”
走出了这里,还是会有另外一片天。
小虎子急得一个箭步向前,抓住了她的手“蝴蝶,你”她惊惧地挣开了手,黑水晶般的眸子瞅着他“小虎子,别这样。”
他又咬牙又搔头的,不知该拿她怎么办才好。“难道你就不能接受我吗?”
她叹息了“你明知道的,又何苦再问起呢?”
“可是我不甘心,难道我对你不够好吗?或者是我太穷了,所以”
“小虎子!”她叫了一声,美丽的眸子漾着泪意“你很好,我也不是因为你贫穷才嫌弃你,只是我并不爱你,这才是重点。”
“为什么呢?你讨厌我吗?”他受伤地道。
“不,我不讨厌你,但我视你若自家弟弟,所以我们两个只有姐弟的感情,根本不可能有男女之情的。”她话里有一丝痛楚。
她视小虎子为弟弟,李卫视她为妹妹难道这是报应吗?
或者她也该这么严厉地告诉自己,李卫只是拿她当小妹妹而已,她又何苦痴缠不休?
唉!这人世间的恩怨情愁,又有谁说得清、理得明?
“你是不是在外头被人给骗了?”小虎子老实直接地问道。
她脸色一白“你说什么?”
“你一定是喜欢上了大户人家的公子哥儿,说是去工作,其实是被他给拐骗了吧?蝴蝶,你为什么要自甘堕落?你应该清楚,他们那种上等人跟我们这种下等人是完全不同的,你这样妄想要飞上枝头做凤凰,到头来只是白日梦一场啊!”小虎子愤愤地叫道。
蝴蝶脸色都变了,她不敢相信地瞪着他,厉声地叫道:“住口!你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我偏不住口,明明就是这样,咱们是下等人,就该安安分分地过咱们的生活,我就不赞成你去卖花,你看,卖出楼子来了吧,你说,是不是那个男人对你始乱终弃了?所以你才会哭着回来的?”他对蝴蝶一向又敬又爱慕,可是她一连串异样的行为都令他再也忍受不住了。
他就是想不明白,难道她不能跟着他好好地过日子吗?一个女人偏要想东想西的期望那么多,简直就是异想天开啊!
蝴蝶脸色苍白若纸,恨恨地盯着他“胡小虎,你说够了没!”
“我还没说够,我已经憋够久了,你去问问左右邻居是不是都这样想的,他们都说你去夜总会卖花,迟早会把自己给卖了,你”胡奶奶突然冲了出来,举起手劈头给了小虎子一记重重的耳光。“畜生!你在胡说什么啊!快跟蝴蝶道歉!”
厅堂里有几秒钟的僵静。
小虎子被胡奶奶一记耳光打得清醒过来,他傻傻地张大了嘴巴,好像不知道自己刚才究竟说了什么、做了什么。
胡奶奶气得浑身发抖,老脸净是愤怒之色“女孩儿家最重要的就是清白,你这样不分青红皂白地诋毁蝴蝶的名誉,你教她以后要怎么做人,啊?”
蝴蝶又难过又感激,可是方才小虎子的话已经刺伤得她难以在此立足了。
原来在他们的眼中,她是个贪图富贵荣华的卖花女,只要有机会,就会不惜一切地把自己给卖了。
他们说对了一半,她是把自己卖了,却不是卖给荣华富贵,而是卖给爱情。
可是枉她端正自守了这么多年,努力地洁身自爱、力争上游,可是到头来落得心爱的男人视她如婢、如妾,可随意扔给他人,而亲若家人的却视她为拜金女,追不及待拿清白身子去交换富贵!
她心寒了
这世间人实在是太残忍了。
她恍若幽魂似地站了起来,拎起皮箱,再度往外走。
胡奶奶哭着急急地抓住她,老泪纵横“孩子,别走啊,你别理那小混蛋说的话,他全是气头上乱说的,你也不是不知道他的性子”
蝴蝶缓缓地回头,给了胡奶奶一抹心碎的笑容“胡奶奶,我知道您是疼我的,可是现在的我已经太累、太累了,我没有力气再挣扎下去了。这个世间,像是一道流也流不完的沙河吸我下沉,有太多的人希望看见我松手我再也撑不下去了。”
她轻轻地挣开胡奶奶的手,大踏步地奔人了雪花片片的黄昏里
“蝴蝶!”
一整天,李卫都陷在深深的自责和痛楚情绪中,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但是想着蝴蝶离去之前的那一抹景象,总是令他揪着心、难以安枕。
他烦躁不堪地起身踱步,窗外是雪花纷飞的黑夜,港口几盏船灯的光亮被遮掩得隐隐约约,似明似暗。
一样是孤独静谧的夜,可是今晚却好像分外的凄凉寒冷,或许是没人烹煮香热可口的消夜吧!
他想念蝴蝶的笑语嫣然,想念她特制的麻油鸡丝面。
“我是怎么了?”他胸口闷得几乎透不过气来。
烦困地再踱了几步路,他干脆坐下;可是一坐下又想起蝴蝶笑着捧面给他的景象,他整个人又惊跳了起来。
坐也不能坐,站也站不稳他今天就是没有一根筋是对劲儿的。
心底千回百转地缠绕着太多、太多异样的思绪,揪扯得他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其中最强烈的一种情感是心痛和愧疚。
是他亏欠她、对不起她
他猛然抬头,坚定地道:“冲着这一点,我就该找回她,好好地对她解释才对,并且用最大的力量来弥补她。没错,就是这样。”
可是该到哪里去找?
他浓眉又蹙紧了,一个踱步转身时,眼角正好瞥见了房里插得幽香奔放的一束君子兰花
他心又是一紧。自从蝴蝶来了后,家里处处都插故着鲜艳美丽的花朵,他从来没有仔细注意,却总是不知羞惭地享受着那清香环绕的生活。
他从来没问过她究竟去哪儿买来这么新鲜灿烂的花,又是怎样一番巧思把花儿插得如此生气盎然、满室生香。
花他脸色陡然一亮。
他知道该到哪儿探听蝴蝶的讯息了。
第二天清晨,神情憔悴的李卫坐着黑头车来到了偏远的贫区宅落。
黑头车闪闪发亮地驶进了黄泥巷子时,几乎惊动了所有的人家,小孩子、小狈追前跟后,欣羡地瞅着那缓缓前进的黑亮高贵车体,想伸手出去摸一摸,又怕被喝斥。
老人家、妇人家也都纷纷探头出来看,议论著究竟是哪家的贵亲戚来了。
车子最后停在胡奶奶家门口,儒雅英俊的李卫下了车,马上引起一阵掩口的惊呼。他望向司机阿江,语气忧郁而清晰地问“就是这个地址吗?”
阿江点点头“是的。”
李卫挑眉望着这栋陈旧的小四合院子,那斑驳的老门看得出已不堪岁月的折腾,这儿的人家,看来日子都过得不太好。
蝴蝶就是在这儿住了六年
他突然不敢举起手来敲门。
若开门的正是蝴蝶,他要怎么反应?
心脏不能自己地狂跳着,他舔了舔干涩的唇,深吸了一口气,还是举起手来轻轻地敲了两下。
“谁啊?”
一道苍老的声音响起,他的心头一紧。
找错家了吗?还是丽池大酒店经理给他的地址根本就是错的?
他屏息以待,直到老门“呀”地一声打开。
“请问蝴蝶在吗?”他温文却略显急迫地问道。
胡奶奶愣了一下,呆望着面前斯文气派的年轻男人。“蝴蝶?你是哪一位要找蝴蝶啊?”
“我是”李卫松了口气。蝴蝶果然是住这儿的。“我是她的老板,我姓李?先思遥谩!?br>
胡奶奶张大嘴巴,有些愣了“老老板?”
“是的,蝴蝶不告而别,我我们家里都很担心,怕她是出了什么事了。”他焦急地望向胡奶奶身后“她在吗?方不方便请她出来一谈?”
胡奶奶盯着人中龙凤、英朗的李卫,心下有些明白了。“蝴蝶不在,可是老太婆有几句话非跟你说明白不可。”
他强接捺下焦虑,温文地道:“您说。”
她盯着李卫,心底又是叹息、又是悲喜交杂。这个男人果然是比小虎子优秀多了,也难怪蝴蝶会不接受小虎子。
蝴蝶和他站在一起才是一对璧人呢!
“蝴蝶虽然不是我的孙女儿,我却总拿她当自己的孙女看待,如果你找到了她,请你好好对待她吧,她是个苦命的孩子,什么都好,就是命运待她太刻薄了。”她诚挚地抬头,眸底有泪花。
才听到一半,李卫脑中便“轰”地一声,底下的话怎么也听不清楚了。
“她她不在?”他口干舌燥地问。
胡奶奶眼圈儿一红,黯然地道:“她昨天下午回来过,可是拎着皮箱又走了我看那丫头好伤心,大概是不会再回来了。”
小虎子昨晚被她骂了一整晚,也低着头拭眼泪的,可是有什么用哇?人都已经教他给逼走了,伤心难过又有什么用呢?
她只恨这些糊涂的男孩子,为什么每一个都要伤蝴蝶的心呢?
站在她面前的这一个,只怕就是伤蝴蝶伤得最重的一个了。
“她走了”李卫呆住了,半天不能思考。
“她昨儿个有说过可能会买张车票到黑龙江去隐居,我不知道她是说真的还是说假的,但是请你找到她之后,从此好好地待她吧!既然你对她也是这么牵挂难舍。”胡奶奶叹息了声,续道:“如果你找着了她,也请帮我老太婆转达一句话,就说胡奶奶这儿是她永远的娘家,要她无论如何都要回来看看我,行吗?”
李卫的思绪纷杂紊乱,对胡奶奶的话并没有听得十分清楚,依然苍白着脸,礼貌地向老人家辞别。
李卫步伐沉重地走回了黑头轿车,胡奶奶紧紧地盯着他的身影,想着体贴可人却命运多舛的蝴蝶,眼儿再度被泪水迷蒙了。
希望这个李先生能够把蝴蝶找回来,从此能好好地对待她,别再让她吃苦受罪了。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