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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是很清楚,可是这一大一小的男人对她煮出来的菜肴非常捧场,一餐终了每个碟子都是空的,就连蕾儿也多吃了一碗有余的粥。
用过晚膳,千郁树便告辞了。
“爹爹爹爹”对于踩着月光离去的千郁树,蕾儿很不舍,不住的喊。
“蕾儿,娘说过不可以乱叫。”
戚浅秋正色的看着女儿无邪的大眼,希望可以趁早纠正这不应该的错误。
蕾儿含着拇指,才不理她娘说什么,垂下眼光,力竭的趴上她娘的肩撒娇。“爹爹”
“蕾儿乖。”
戚浅秋也累了;经过这一整天啊。
院子的虫声卿卿,月娘银白的月光照着她们母女,隔着红墙,隐约间听见戚浅秋悦耳的嗓子正深情温柔的哄唱着让小孩人睡的儿歌。
拌声似一叶扁舟,荡呀荡地,滑着涟漪微波
已经上床要睡的萨儿拉住千郁树的衣襟。
“爹,大娘煮的菜好香。”
“你不会接着要说她唱的儿歌也好听?”千郁树不置可否。
“对啊,蕾儿真好,有娘疼她当然啦,我也有爹疼我。”看见他爹变换不定的脸色,从小太知道察言观色的他马上转了话锋。
千郁树本来打算走开的身子又转了回来,在萨儿的床沿坐下。
“爹不会唱歌,煮菜的技术也不怎么样。”
“不,爹够好了,我刚刚只是玩笑话,爹,你别放心上,我好困,我睡了喔。”赶紧把话说完,他便闭上眼睛。
千郁树什么都没有说,只是用深沉的眼色瞧着儿子。
他也许不应该以为孩子已经过了需要娘的年纪了,看来不管多大的孩子,都需要一双温柔的手。
而他也寂寞太久了吗?他觉得今晚的菜好吃又香。
他们父子这一顿饭约莫把那芳邻的隔夜粮都吃空了。
他想着,想着,耳朵不自主的追随着戚浅秋那婉约请柔的吟唱,不是很清楚,他合起了眼睛,抓着音律,歌声点点酥入了心
暮春三月,烟雨蒙蒙。
水气润润的改变了地上的建筑,不管人或物,不管近或远,蒙蒙胧胧的叫人看不真切,就算有心把远近的事物看明白也无能为力。
“小娘子,这雨怕是一时停不住,你要不要到屋檐下躲一躲?”
石头的工作并不受天候影响,拉到屋檐下照样工作。
“谢谢石大哥的好意,我把蕾儿托在村上的黄大娘家,我答应她会早些回去的。”
这种天气她实在没办法带着孩子出门,只能想说赶紧把花卖完,赶紧回家。可是下雨天,连带卖花的生意也不好,此刻已近晌午,花卖不完也不强求了。
“要不,撑把伞,冒雨回去路途那么远,生病了就不好。”
石头把她当妹妹呵护,连忙从屋内抓出一把油纸伞来。
“谢谢石大哥。”
提着竹篮,拉紧领子,她冲入雨中。
石头看着她窈窕的身子没人烟雾迷蒙里,这才放心的转身进去。
烟雨里,尽是仓皇的脚步,不管戚浅秋怎么避,还是免不了被路过的马车溅了满衣裙的烂泥巴,甩甩手,她咬着泛疼的牙龈,脚底进了污水,一脚一印,绵绵的细雨不知在何时泼洒成了倾盆。
雨溅进了油伞里,刺痛了她的眼,前面的路看不到尽头,似乎不管她怎么卖力的走,就是走不到路的尽头。
因为大雨而转眼成空的路上除了她踽踽独行以外,路人纷纷找了个能躲雨的地方暂歇。
“这种天气赶路,你真的不要命。”
感觉有辆马车来到,戚浅秋后知后觉的想让开,可车上的人喝住骡子下车,用一把大伞安住她,阴影下,这几日看熟的脸孔乍然出现。
“我”她白着脸,被冻得说不出话。
她说不出自己见到他有多激动,是的,就像一个旅人在四顾无人的荒野上,看见一盏亮光一样。
千郁树见泼洒的雨滑过她撑伞的指节,沿着手腕往下滴,全身的衣裳都湿透了,唇白、脸白,手上还提着竹篮,他是应该赞叹她的毅力惊人还是不知变通?
顽固的女人呐!
“上来!”
把竹篮放上骡车后座,她没有第二句话上了车。
她脚步倾斜,冻僵的身体几乎连骡车都上不去,幸好千郁树及时伸出手来帮了她一把。
手跟手接触,他只觉得她的掌心热得不可思议,浓眉不觉做敛。
“拿着。”千郁树把大伞傍了她。
“你自己留着吧,我有石大哥给的伞。”
“你应该在他那里等到天晴的。”换掉她手中的伞,免不了又触到她的手,不是错觉,这会儿他整个手都感觉得到烫意了。
“你”他向来斯文有礼从不逾矩,不料也有霸道的一面。
“先想办法把你身上的水拧吧,要不然会生病的。”
说的也是,她这才发现自己单薄的衣服紧密的贴着肌肤,身材曲线若隐若现不说,不舒服的感觉更胜过一切。
千郁树拉低斗笠蓑衣,驱使骡子往前急奔。
烟堆雨砌,吴兴客栈的大门外来了两顶软呢轿子,轿子里出来了个人,正巧看着千郁树的骡车奔过泥地,他惊诧了声。
“怎么?”略微年长的男人身着一袭提花纹云的抱子,慢了一步从后面的轿子下来,尊严华贵得不可言喻。
“我好像看见没有啦,一定是雨大眼花。”年轻的男子是仆,又望了眼已经远去的骡车,终是放弃。
“进去吧,一来到吴兴就碰上雨天,真是不吉利。”掸了掸袖子上的丽珠,年长的男子唯恐避之不及的率先走进客栈。
年轻男子打发了轿夫给了丰厚的赏钱,这才踏进客栈。
哔剥的木柴慢慢的烧烤了起来,逐渐加强的火势虽然不能完全的带来温暖,可起码的取暖不成问题。
虽然有了火,戚浅秋还是觉得冷,在雨中奔走的时候不觉得,来到干燥温暖的地方,冷意就全部从骨子里钻出来,漫上四肢,她冷得难受。
他们不应该在这里的。
“我们可以赶路的。”
她不肯坐下来取暖,焦躁的望着这间破庙门外的雨帘,就算一片白茫茫什么都看不到,她还是执着的想回家。
“你担心孩子?”千郁树安之泰然的坐在火堆旁,破庙里恰有些烂木头,提供他们些许暖意。
“我太晚回去,她找不到我会哭的。”绞着手,她真希望可以插翅飞回家。
“蕾儿几岁了?四岁的孩子该懂事了,我想你也不是第一次把她托在别人家吧。”他一针见血。
她快把手绞断。“我不是故意的。”
“没有人怪你。”
她气馁得不知道如何是好,都怪这场雨,害得她什么都不能做。
“坐下来,先管好你自己吧。”他的声音添了严厉。
她瞅了瞅温暖的柴火,依言坐下。
“担心孩子是好,可是你看看自己,给自己那么大的压力,我打赌你不用回到红木村就会撑不住,你要是倒了,孩子靠谁?”
她以为把自己逼到极限孩子就会领受得到吗?一点都不知道要珍惜自己!
千郁树没有发觉自己波澜不兴的心竟然为她抱屈起来,他向来自扫自家门前雪,不应该的没完没了的牵绊,竟使他扫过了界。
戚浅秋轻轻的咳起来。
“尽量把自己烤暖。”他自己也是一片湿,无法提供她干燥的衣服。
瞅见她听话地往火堆凑近了些,他不自觉地话多了起来。“为什么会到吴兴来?”
一个穷乡僻壤的地方。虽然以后将会在他手中改观,他却不认为现在的小村子适合她们母女俩。
“我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去。”她带着蕾儿去哪里其实都一样的吧,茫茫天涯,她一介寡妇又何处能安身呢?走累了,于是就在不知名的小村子落脚。
她解下被雨水打湿成结的发,湿透的长发粘着她的背,冷冷凉凉的水滴在她肌肤各处流窜,都已经这副狼狈模样了,吃人礼教先摆一边去吧。这人,看起来也不是那么保守八股的人,他要真的恪守道德尺度,恐怕连跟她一同待在一室都不会愿意的。
她试着用指头把长发全部梳拢到前面来,突地一声当的声响,一柄镶宝石的象牙梳掉落地上。
宝石光彩夺目的流光,一下炫了千郁树的眼。
他检了起来,拿在手中,沉甸甸地。
“请还给我。”她伸出白皙的手。
他如言递上。
那是一把货真价实的象牙梳,上好的象牙材质,上等的波斯宝石,寻常人家的女子一辈子难得见到这样的货色,逞论还带在身边使用。他长年跟材料打交道,货物好坏,一眼就能分出来。
她拥有价值不菲的宝物却过着一贫如洗的生活!
他曾看过她小小的手无所不能的做尽镑种粗活,梳头这么优雅细致的事情到了她的手,却转换成另外一种风情。
这一刹那,或许连千郁树都不知道自己有多么爱看她这梳发的动作。
突然,春雷响,交杂着闪电,一时间青白交错的雷电敲上屋顶,戚浅秋大感骇然,毫不考虑的扑到千郁树身上。
她捂着耳,浑身颤抖。
“只是个雷”
千郁树接着她有些惶然,但是她惊怕的模样一点都不造假,软软的身子在他怀抱中像小动物似的瑟缩,一头青丝散得到处都是。
她怕雷,拍到心里头,怕到不愿意去回想害怕的根本源头。
“别怕,这是春雷,常有的事。”
她往他的怀里钻,小手抓紧他身上任何一处可以让她躲藏的,仿佛这样就能痹篇春雷的声响。
她的脸擦过千郁树的脸,雪肌如面团般柔软,闻着她身上清香干净的味道,他看见了她隐藏在不为人知背后的脆弱。
他伸出长臂,像搂着心爱的珍宝,轻轻哄诱。
这样陌生的动作在他做来却无比顺当。
四目相对,他俯望她那对清亮如水的眼眸,黑翘的羽睫透着湿意,莹莹的闪烁着,她的眼中只有他,他的目中也只有她,彼此交错的呼吸搔的着对方。
他嘴边的喃喃细语阻止了戚浅秋因为害怕的举动。
她散落的发丝搔痒着他的鼻梁,虽然刚才猛然的撞击,她却一点也不痛,只是心悸得快速。
她慢慢坐定了,眼眨眨,泪水忽地涌出。
千郁树略惊“我哄你一堆话你还是哭了啊”“我没有,”她想笑,一颗破碎的泪却挂在长睫上,只觉得心被融化了,像春来了的雪地。“对不起,我失态了。”
就算跟她拥有过蕾儿的夫君,也不曾对她这般轻言温柔过啊。
他拭去她黑睫上的透明珠子“你不适合哭泣,你笑起来才好看。”
她摇头不是,点头也不是,只能什么都不说了。
这人间千般事,半点不由人呐。
是哭、是笑没人怜惜,又有什么好在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