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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还有点儿安慰。
一个星期天,邱晴起得很晚,那已经是人家的下午,白天所有的节目都几乎开到荼縻,她才睁开眼睛,看当日的早报。
她先查阅公司的广告,满意了,才翻过内页,落进眼帘的,是黑马两个字。
黑马行动成功,纽约迈亚密三藩市中分头行动,破获国际性转移黑钱网。
邱晴的心一动。
门铃在这个时候响起来。
女仆去开门,邱晴抬起头,看到一角红衣,她来不及梳妆,便放下报纸走出去迎宾。
女郎仍然穿着红衣服,明艳照人,外国的生活像非常适合她,她的姿态更加舒泰了。
看到邱晴,她连忙站起来。
邱晴忍不住说:“请坐下,我不是你的太婆。”
女郎笑笑,不以为许,静静坐下。
邱晴看着她,做人涵养功夫这样好得过了头,日久会得长瘤的。
麦裕杰挑选了一个同邱晴性格全然不一样的女子。
邱晴看着她“我如何称呼你?”
女郎笑一笑,不卑不亢地答:“我现在是麦裕杰太太,我们上个月在三藩市注册。”
邱晴一怔,缓缓别过头去,过很久她才说:“我很替你们高兴。”声音小小的,一点儿欢意都没有。
她双眼落在橱面的相架上,邱雨穿着过时新娘礼服,照片拍好有十年了。
“麦裕杰叫我来跟你说,案子已经结束。”
“这次他做得很文明。”
“是的,我引他为荣。”他的新婚妻子微笑。
“他的事业想必发展蓬勃。”
“我们什么都没有干,我们退休了。”
邱晴不置信“他愿意。”
“这是他的主意,他在进行戒酒治疗,心境很平和。”
他都不再跟邱晴说话,只派伴侣来转达消息。
“他还说,宇宙的业务,他不再想操心,你不必再向他汇报。”
邱晴抬起头“你们打算隐居?”
她点点头“我们要去的湖畔木屋,不设任何通讯设备,那是一个世外桃源,后园一整个山坡都是黄水仙。”
邱晴说:“你们大概也不打算接受探访。”
她只是笑笑。
半晌她打开手袋,把一段剪报放在茶几上“我要告辞了,明天就回去。”
“多谢你走这一趟。”
“对,”她转过头来“他要我跟你说,他得到消息,城寨将要拆卸。”
邱晴一怔,他从哪里得到这样的讯息!
“他说你们在那个地方长大,日子充满辛酸,本来他打算回来一次,行李都收拾好了,又觉得过去的事最好不再触动。”
邱晴看着她,恐怕是她说服麦裕杰放弃此行的吧,邱晴问:“你在何处长大?”
“我,新加坡华侨。”
邱晴送她到门口“替我问候麦老板。”
“一定。”
邱晴却不那么肯定,她亲手关上大门,落实地坐下。
茶几上的剪报新闻与她适才所读到的无异,麦裕杰没有放过那个人,他终于使他落网,了却他至大的心事。
邱晴拨电话找马世雄,他已经下班。
她此刻有的是记者朋友,找到其中一名,她说:“我想找政务署的马世雄。”
朋友笑道:“这么急,不是欠酒钱吧?”
一言提醒邱晴,马上说:“你若找不到他,我星期一再与他联络好了,对,我们那个试酒会,你非来不可。”
她的社交网,同一般小生意人毫无不同之处。
记者逞强,一下子把马世雄的住宅电话说出来。
邱晴没有考虑,便拨过去找他。
第一次没有人听,第二次人来了。
邱晴开口便说:“你不是一直怀疑,自己在这故事内扮演什么样的角色?”
马世雄在那边一怔,蓦然想起这是邱晴,便说:“你今天应当非常高兴。”
“你说得对。”
“美国联邦法庭痛恨这般罪行,一般估计会判入狱超过三十年,与之相比,误杀不过是数载而已。”
“或许我应当庆祝,你可愿意出来。”
马世雄不假思索“一小时后我来接你。”
邱晴自觉机心日深。
妆扮的时候斐敏新上门来。
他看着在扑粉的邱晴,开头还以为悦她者是他,后来见她挽上头发,分明是作晚妆打扮,才醒觉她要出去。
“喂,”他跳起来“我们一早约好,今晚有节目。”
“我有急事,我要出去一趟。”邱晴赔笑请假。
“不行,此约不能取消。”斐敏新大力抗议。
“真的吗?”邱晴转过头来笑“我没有悔约权利?”
“你应当尊重我。”
邱晴静下来“你的妻子尊重你,你的子女尊重你,还不足够?”
斐敏新语塞。
“别在我家讲道理,这里没有道理,”邱晴用手按他肩膊“要是你愿意的话,下星期补回时间给你。”
斐敏新赌气,不顾后果,讽刺邱晴:“你的语气,多么似一个做生意的女人。”
邱晴沉默一会儿“你说得一点儿都不错。”
他后悔了,马上拾起外套“我这就走,我们改天再见。”
在门外,他刚刚碰见上来的马世雄,两人交投一眼,没有招呼,一个出门口,另一个进门,像煞客似云来。
邱晴若无其事地描口红。
马世雄问:“可需要解释?我们只是老朋友。”
“不要去理他,”停一停“以前他是个顶大方的人。”
马世雄笑“也许他现在对你有真感情。”
邱晴不语,她把他带到一个遥远幽静的地方喝酒谈天,话题扯到极远。
邱晴当然明白醇酒的作用,她的客人在酒过三巡之前绝口不谈生意。
然后她淡淡地说:“听说城寨要清拆。”
马世雄那一丝酒意顿时消失,他不露半丝风声,诚恳地回答:“你这桌酒白请了,我不属于那一科,这样大机密的文件,内部不过几个人知道。”
邱晴低下头“真没想到会这样彻底解决那一块地方。”
马世雄说:“我知道你的意思,我自幼住继园台,闲时与祖父到赛西湖散步,前两年上去探访故居,迷了路,茫茫然似做梦一样,感觉十分凄徨。”
“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们?”邱晴不甘心。
“这是一个没有回忆的城市。”
“这样无情,为什么?”
马世雄沉默一会儿“也许是为着我们好,逼着我们往前走,不思回头。”
“但往事已是我生命的一部分,不能像录音录映带般洗脱,不用等到懒慵春日,或是午夜梦回,它已悄悄出现。”
马世雄说:“我看得出,你一直不像是快乐的样子,你有太多的回忆。”
“我的故居将会改建成什么样子?商业大厦,中级住宅,抑或是第二个飞机场?”
马世雄不能回答,只替她添了一点儿酒。
“你看,这便是你扮演的角色,以后一想到故居我便想起你。”
马世雄说:“这是一个新纪元,在未来数年内发生的大事,可能会比过去二十年都要多。”
“我们能够保留多少自我?”
“你可以做得到,我一直佩服你在任何变化底下仍然毫不矫情地做回你自己。”
“你呢?”
“我,”马世雄笑了“你看我,颈已缩腰已折背已拱,当年的理想志向荡然无存。”
邱晴忽然帮他说话“不,你要求过高,凡事耿耿于怀,太执著而已。”
马世雄很高兴“没想到你对我的印象这样好。”
酒瓶空了又空,终于邱晴说:“我们该走了。”
她有车子送马世雄回去,在门口,她忽而同他说:“我出生那日,是一个晴天。”
马世雄听了十分意外,车子已经开走。
邱晴一个人缓缓地走了一段路,司机驾着车子,慢慢跟在她身后,她叹息又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