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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碟。

    十二日那天,杜淮约了安言到外面吃饭庆祝,说好五点钟回家接她的。下午,安言穿了一条漂亮的紫色蕾丝滚边孕妇裙,还特意化了一点妆,然后挨坐在沙发上,一边等门一边为他编最新花式的温暖版毛衣。

    五点正了,杜淮还没回家。安言想着他可能有工作还未办妥,也没打电话催。又过了半小时,杜淮仍然没有回来。看着墙上古董挂钟的秒针缓慢跳动,安言心焦了,开始在窗边不停地张望。又过了一会儿,她忍不住了,拿起电话拨了丈夫的手机杜淮在电话里告诉她公司里有些事,晚一点才能回来,然后赶着收线了。

    又等了一个多小时,杜淮还是没有回来。安言坐立不安,只得又再打电话给他——居然关机了?——

    是否他在路上出了交通意外?是否他被贼人拦路纠缠?是否有什么不可预料的意外?

    妄念一出,安言更是手足无措,只得再度按他的手机——依然是关机。那,找他的朋友问问吧,安言连忙找电话簿,然而,手袋还未拿来她便停下了。事实上,她不知道他所有朋友的电话,包括上次一同出游的宋杰和艾妮。

    突然间,悲伤自胸口不可抑止地蔓延,是为了杜淮的失约,也是为了自己始终无法融入他的生活而悲哀——她始终是一个外人,是一个替他生孩子的女人,而不是他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能并肩面对风雨的妻子。

    眼泪不知不觉又冒了出来,自从怀孕后就是这样,身体和神经都脆弱得不能承受任何的压力,即使只是一些微小的触动。

    擦干眼泪,她彷徨了好一会儿,突然记起宋杰也经常到“扶桑”酒吧的,如果找到他,或许就知道杜淮是否安全了。主意已定,安言不作多想,连忙拿起小手袋急急走出家门。

    坐在的士里,安言再次按动杜淮的手机,依然关机。到了“扶桑”酒吧门前之时,脑中突然记起那次在这儿看见他为了拒绝自己而搂住旁边的女人,心中微一扯痛,脚步竟然显得犹豫。

    她甩了甩头,鼓起勇气朝走廊走去。来到三号厢房之时,略略一顿,还是推开了厢房的大门——内中,坐着七八个男女。他们似乎正在聊着什么热烈的话题,有一个男人甚至半躺在地上,大概想学卖油郎的绝技,左手高举着酒瓶对着自己的口猛灌啤酒。

    安言摇了摇头,视线向旁边一溜这一刻,她清楚地看见,自己的丈夫正紧紧地搂着一位女人!是上次他搂着的女人!是那个烫了大波浪式,染了褐色头发的女人!他的神情温柔而体贴,他正在低低地说着些什么,那声调安言无法听到,然而,那一定是最柔美最甜蜜的语气,如同他哄她嫁给他时一样。

    安言脸白如雪,笨重的身子晃了晃,无力跨前一步,却能够缓缓转身,离去是该离去的时候了

    这时,宋杰刚好望来,看见了摇摇晃晃的安言,不由得大叫:“杜淮,是嫂子,是嫂子”

    杜淮猛一回头,看见泪流满脸转身离去的妻,心中掠过一阵莫名的凉意。他迅速放开珍妮,撒腿追出,嘴里大叫:“小言,小言,等”

    安言苍白着脸跌跌撞撞地转出走廊,一个用托盘捧着数支啤酒的侍者从另一边迎面而来“啪”的一声,

    两人避无可避地碰撞在一起。安言一个踉跄,被滚在地上的啤酒樽滑了一下,整个人朝前扑在地上,硕大的肚子毫无保护地与地面撞在一起!

    身后追至的杜淮目睹一切,吓得脸如土色,飞身上前搂过满脸痛苦的安言嘶声大叫。半晌,安言**汩汩流出的血液终于惊醒了被恐惧笼罩的杜淮。他吼叫一声,抱起妻子向酒吧门外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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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安言临近产期,而且受伤后送院及时,医生立即为她进行剖腹生产,半小时后,医生抱着孩子出来,

    是个健康漂亮的男孩。

    闻讯而来的杜父杜母和宁姨兴奋得直冒眼泪,他们和安父一起站在婴儿室看个不够。安妈妈陪在女儿床边,替脸白如雪的女儿不停擦拭产后的虚汗。

    杜淮一直握着妻子的手坐在旁边,内心懊悔无比——今晚他本是约了她外出共庆生辰的,下班之时却接到刘锐的电话,说珍妮失恋,在酒吧里狂喝烈酒,胡言乱语,大有要喝死过去的光景杜淮吓了一跳,几乎没有犹豫就决定自己应该要到“扶桑”酒吧。

    他没有思考自己为什么会这样选择,只是觉得珍妮是自己十多年的同学兼好友,他必须要安慰她,很用心地安慰。

    至于妻子,他不是不爱她,也不是不在乎她。在决定的那一刻,他猜想安言绝不会因为他的失约而过分生气,更不会和他大吵一场。过后只须他略一解释,她一定会原谅他的。她是一个憨直的女人,是一个容易哄的女人,一直都是。所以为免麻烦,他干脆关了手机。

    然而,现在他突然无可抑止地害怕。因为,在厢房门前的那一刻,她的眼神绝望而冰冷,她生气了,非常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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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言生产后的头两天,杜淮在病床前不分昼夜地守着,打针的时候安言醒过几次,余下的时候都是昏昏沉睡。杜淮又担心又着急,加上亲戚朋友不断地探望,妈妈、岳母和宁姨整天整时地待在病房,外加佣人的喂食和侍候,他根本没多少时间和安言独处。

    清醒的时候安言总要妈妈陪着,眼尾看也没有看向旁边呆坐的丈夫。她没有把酒吧那晚的事向父母说出来。妈妈们觉得预产期将近,早些迟些生产也是正常,

    所以没有追问她突然住院的原由。安言有空便搂抱着儿子,用手指轻轻抚弄他的小脸沉默不语。每每在杜淮凑上前努力柔声说话之时,便侧身躺下说要休息了。

    十二天后,安言出院。杜妈妈和安妈妈抱着孩子坐在产房外闲聊,杜淮到住院部办理出院手续。安言已经能自由走动了,她换好衣服后便和妈妈说要到门诊部和张丽莲道别。

    她没有去找张丽莲,却径直往医院门外走去,在大门前从容地截了的士往新居而去。医院在香港仔,新居在浅水湾,都是同一区的地方。的士畅通无阻地到达新居楼下,安言叫司机等着,然后坐电梯上楼开了家门,拿了信用卡、现金及出境护照,再乘电梯下楼,坐上刚才的的士,直往机场驶去

    坐上即班航机,顺利到达新几内亚时已是傍晚时分,产后的虚弱令她无法再做些什么,只能支撑着截了的士直奔酒店。为怕杜淮追查她的行踪,在酒店饱睡了一觉后,安言再飞往悉尼,休息一天后再达墨尔本,然后坐的士到达郊区一个名叫纳西的小镇,入住一间非常幽静的旅馆。十天后,她转飞新西兰,到达后同样转车去一个略偏远的小镇

    这样的辗转,只为不想杜淮查出她身在何处,她知道这个男人最熟旅游,只要不是太偏僻的地方,都有与他相熟的机构和眼线,转机几次,再藏身偏僻的小镇总只用一条路线安全。

    在旅馆休息了好几天,感觉身体基本恢复了,安言才向哥哥发了e-mail告知自己一切平安。然后开始四出租房子。她的运气似乎不错,很快便相中了一间独立的小楼房。两层建筑,楼下住着一对同居的台湾留学生,楼上是她的天地。楼房后面有一小片美丽的草坡,

    再过去便是非常茂密的红木林。两者间,隔着一条清澈的小河。

    一切安顿好之后,她联络了当地一间大学,准备继续攻读时装设计。

    每天回家打开电脑,总会收到一些邮件,邮件很多,除了哥哥的邮件,安言没看其他邮件,统一把它们放进草稿箱里。那些邮件都是同一个地址,应该是杜淮的吧。与他做了近四个月的夫妻,她连他的e-mail也

    不知道,不,应该是说他所有的一切她都不曾熟悉。

    她会想他的,然而每次的思念,画面上都会恍惚闪着一个烫着大卷波浪式发型的女人。她不知道丈夫和那个女人是否有不寻常的关系,也不知道他们是否有最深厚的情感。总之,她无法融入他的生活是事实,他不希望她干扰他的自由也是事实。这两个问题正是这段婚姻的致命伤,是她必须离开杜淮的确切原因。

    这个小镇宁静偏远,居民的性情也颇为纯朴。小镇比不得城市热闹,却自有朴实无华的人情味,对她这个华人也不显排斥。有时空闲了,她会免费替邻居可爱的孩子缝制衣服。孩子们高兴了,孩子的父母就更喜欢她。每每走在街上,总有胖胖的女人和大胡子的男人一脸笑地叫她爱丽莎小姐。这是她的英文名字。

    镇上的孩子们都长得很可爱,红扑扑的脸儿,天真的笑脸,每到晚上便有孩子搬了玩具在她屋后的草坪上玩模型飞机和机械人比赛。安言趴在窗前,看得津津有味,却总弄不懂孩子们为啥总是让那个叫超人力加的机械人得到最后胜利。后来问了,孩子们说那个机械人代表正义,所以总是要赢的。

    有时看着孩子们嘻嘻哈哈地玩耍,她会加倍地思念儿子。想至无可奈何之时便轻声唱我的宝贝,有时会唱至哑然无声,有时会唱至流泪,有时会唱着唱着突然滚在床上用被子蒙过脑袋睡觉。

    晚上的梦里,安言经常会梦见杜淮,内中的画面单一无味,却又渗着淡淡的凄凉——她一直站在他的面前,就这样站着。空间是混沌而模糊的,却又感觉瞬间物是人非的变换。她在这一边,他在那一头,就这样待在无形的对峙里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然后,她的心开始缓缓地痛,一点一滴地沉下去,窒闷着,仿佛活了一辈子。

    早上突然醒来,胸口仍然浅浅地痛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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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段时间后,安言基本上适应了这里的生活。每日放学回来便迫不及待地打开哥哥的邮件,一个字一个字地读,希望他可以说说儿子的情况。儿子啊儿子,怀了他九个月,却只和他相对了十二天。这是个多么残忍的事实啊。每当思念泛滥成灾的时候,她想拿张相片看看都没有啊。

    又过了半个月,她终于忍不住了,开口叫哥哥传一张儿子的相片给她,但不要让杜淮知道。哥哥说,杜淮的那些信件里,已经发了几十张相片了。

    草稿箱里,同一个地址的垃圾邮件堆积如山。她深吸了一口气,手指竟然微微地颤动起来,半天,终于点开了一个二十天前的邮件。

    八月一日——

    老婆,我们的儿子有名字了,叫杜铭延,是宁姨起的名宇,大家都很喜欢,你喜欢吗?如果你不喜欢要和我说,我会改,改至你喜欢为止。刚刚我喂儿子吃奶,哄他睡觉。可是他不领我情,把你买给我的睡袍给尿湿了。我好心痛,那件袍子我早藏起来舍不得穿了,只是今晚特想念你,便拿出你买给我的所有东西都看一遍,包括我亲手给你戴上的结婚戒指小言,你怎么舍得把它脱下!当我看到它孤苦伶仃地躺在梳妆台面的时候,我有前所未有的恐惧那时才发觉,你是我生命中最最重要的人小言,我对不起你,我会改,我会改的,我会等你回来,无论多久,我都会和儿子一起等你

    深爱你的淮上

    八月二日——

    老婆你现在过得好不好?身体恢复过来没有?钱够不够用?有没有男人想追求你?要知道你那性子总是令人不由自主地想保护你,疼爱你。我真的好后悔啊,如果时光可以倒流,我宁愿什么也不要,只要你,只要你啊。那些总要我安慰陪伴的朋友都有自己的生活自己的爱人,只是在闲暇时间发泄一下不满的情绪而已,不能自我调节的人才会沉溺其中。现在,我心中最最重要的人是你和孩子,你们是我的惟一,是我的支柱,永远都是,只是,为啥我到现在才明白?痛恨和悔意令我越加难受,然而,这又有什么用呢?是我重创了你脆弱纯净的心灵,以致我天天忏悔,只为等待你一声回应,那怕是咒骂啊深爱你的淮上

    八月三日——

    老婆,小铭睡着了,他很乖很听话,我一哄他就睡着了。看来他的脾性像你呢,总是那么好哄。老婆,我突然觉得绝望和悲哀,似乎现在我说些什么你都不会再相信,不会再看我一眼了。不过,我每天都会寄信给你,说我的情况和儿子的情况。安行说你根本不会点开我的邮件当我听到他这句话的时候,我的心好痛,痛得几乎麻木了。但我仍然会坚持,直至你肯回复为止。无论你身在何方,我都会等你,直至你重新站在我的面前。我常常想象着再见你时的样子,你一定和以前一样美丽可爱,心思纯正,让我自惭形秽。我把你传给安行的信全部求回来了,打印好放在袋子里,不时拿出来看一看,回想你的一言一语,你的一举一动,时间竟是过得舒畅些了

    深爱你的淮上

    八月四日、五日没有来信,六日那天却连发了四封——原来是儿子发烧了!安言忧心不已,整天坐立不安,更听不进任何的授课内容,几乎要打电话回去询问了。六日那天,杜淮说儿子已经没事了,但他整天整夜守在孩子床边,却累得病倒了,婆婆把孩子抱回家带着。安言又心痛了,不知那男人是不是一个人待在空荡荡的家里昏昏沉睡,工人会不会按时让他吃药,他会不会又拖着病体跑去喝酒了

    合上电脑,她思前想后,眼泪无声地淌下。泪水流过清瘦的脸颊,再触醒她的味觉然后,她开始哭出声来,狠狠地哭,直哭至肝肠寸断,声嘶力竭第二天放学后,安言飞扑回家打开电脑。杜淮大概晓得她的担心,一大早就来信说没事了。安言“啪”地合上电脑,狠狠地呼了口气,心情有如解开死结一样地舒畅。

    信件天天看着,那家伙也天天写着,煽情功力似乎日益猛进,总说一些惹得她柔肠百转的温柔言辞,往往一哭就是半个晚上。不过这时的他终于肯和她说心里话,把她当成知己朋友一样了。

    天天可以看儿子可爱的小脸,听杜淮掏心掏肺地忏悔,还有哥哥传达的合家平安的消息,安言倒显得轻松非常——

    哼,她以前就是太天真才受了这么多的委屈嘛,现在孑身在外,悠闲惬意的,不知多舒服哪,要她原谅他并且回家去?可以,起码得让她读完博士课程啦。反正这两年时间,有妈妈哥哥还有儿子监视着这个该打的丈夫,她可乐得舒服,更可以细心研究他有没有更明显的进步。

    课余时间,安言替一对夫妇带一对双胞胎。是两个女宝宝,都是黑眼睛黄皮肤的,独独是头发卷曲着,十足像她们美丽的妈妈。这个幸福的小妈妈是个台湾人,

    丈夫是澳籍华人,相貌一般,为人诚实,一家子过得十分和美。

    安言刚刚诞下孩子,又不能亲自抚养,便把满腔的母爱全数倾泻在这两个女宝宝身上,紧张程度比孩子的妈妈有过之而无不及。这对夫妇喜欢她喜欢得不得了,连薪金也特别丰厚,这样一来,她就更不必忧心生活问题了。

    她的同学大都是豪爽直白的美国人和法国人,也有来自日本和中国的。长时间相处之下,安言那种为了顾及别人感受而委屈求全的性格慢慢变得圆熟,不会再轻易被人抢白了去,更不会对一切应该重视的事情,例如同学聚会、烧烤晚会等集体活动避而不到。碰到自己能帮忙的事就尽力而为,不能帮助的事情会主动拒绝,有时还会调皮地挑起活泼的话题,惹得同学们大笑一番。

    真情真性最是难得,无所顾忌地面对自己、面对生活更是一件最为快意的事情。如果在环境的影响下,安言的改变是自然而然的话,那么深蕴在她心底的憨直和厚道仍然占着主要位置。每每不经意流露的真心实意和适当时候的调皮便成了她最为可爱的地方,甚至因此收了几封求爱情书!当她如实告诉同学自己是个有丈夫有儿子的女人时,同学们一声哗然,甚至传来声声唏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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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收到杜淮用足眼泪鼻涕撰写的第二百封忏悔信的时候,他附上一副画了一个七彩蛋糕和一束漂亮的玫瑰花的生日卡邮给她。居然还记得今天是她的生日呢。安言抿嘴一笑,打开painter,在图纸上画了一个小圆圈,上面加了一对挑起的眉毛,向旁边斜着的眼睛,牵起一边的嘴角,再在脸蛋上点着两朵红晕,放得大大的粘贴在邮件里,在“哈哈”大笑中邮了出去。

    然后,她煮了一碗面条,很有胃口地吃了下去。洗好碗后,她点开outlookexpress——咦,杜淮立即回信了,居然有十封那么多!全部写着“你这个抛夫弃子,把丈夫折磨得人不人鬼不鬼的女人终于肯回信了,求求你,快回来吧,不然你的丈夫和儿子会活活心痛而死”的肉麻话儿。

    哼,这人就是喜欢夸张!

    安言咬着嘴唇在笑,又画了一个歪着脑袋儿,眼睛向上斜着,手指点在嘴唇边的思考型面孔再邮给他。半晌,杜淮又回信了,叨念不休地说自己这大半年里精心地照顾儿子,努力地工作,过最正常的生活,吃最难以下咽的自制的饭菜,一个人看走佬的新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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