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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海客栈?!”
倚着乔璇掌中传来的源源不绝的暖流之助,只用了三个时辰便爬完了更难行的另一半山路,且毫无倦意的卿婳儿脚一落定,便因这渺无人迹的泰山绝顶上竟出现了这“邪异门”连锁客栈的招牌而傻眼,与乔璇面面相觑。
四面怪石嶙峋、林木葱葱、崖壁陡峭,那一排崭新的小木屋上煞有介事地悬着“四海客栈”的牌匾,附赠两个大红灯笼迎风飘摇。灯火通明的大厅昭示着万物之灵的存在,完全颠覆世人的认知。
一年到头都不一定凑得齐手指头那么多个游客“到此一游”的玉皇峰顶,连鸟儿都未必肯在这里筑巢,标榜“绝不做赔本买卖”的“邪异门”竟会浪费人力财力在此开间铁定没有油水的客栈?
世间常识,果然不可用于风姓男子身上。
难怪在山下客栈,乔璇托店小二代买帐篷被席以备过夜之用时,那小二一脸诡笑,直言无需费事,要他们轻装上山,想是早知此事。
走进客栈,却不见店小二迎上来,仅是厅中悬着一幅财神像,两旁的对联竟是“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更令人为之绝倒。
乔璇剑眉微扬,轻笑道:“这般手笔,看来确是出自风兄门下。”
卿婳儿大有同感,扬声唤道:“小二。”
没人应?
卿婳儿轻耸俏鼻,与乔璇对视一眼,向左翼一间看似厨房的木房探去。
他们一到山顶就闻到的焦味,不用说,一定是从这间开始冒出滚滚浓烟的屋子里传出的。
“来了来了!”
慢了半拍的喳呼夹着被呛到的咳嗽声冲出烟雾,一张被烟熏黑的花脸钻出灶间,在漫天灰炽的背景前非常专业地吆喝道:“客官是要打尖还是住店呐?”
转眼看见两人,被烟熏得眯紧的眼陡然瞠大至最大限度,狠狠盯住卿婳儿令人目眩的如花俏脸。半晌后,像看够本了般下死力扭开头去,盯着凹凸不平的石板地,以有些沙哑的声音道:“小的见过卿小姐、乔公子,请两位在厅中稍坐片刻,小的准备一下,就可以开饭了。”
乔璇暗想是否那风大门主画了他两人的画像全门通传,否则怎会“邪异门”上下一见他们便毫无疑虑地道破他们的身份呢。边含笑道谢,与卿婳儿一同坐回大厅中惟一的一张饭桌旁。
“上菜棗”
回复了高亢尖锐的男高音第一时间刺入耳膜,中等身材的店小二以惊人的速度移至桌前,利索地将放在大托盘上的碗碟转移到桌上,口中连珠般报上菜名“香油炒蘑菇,干煸芥菜,清蒸活卿鱼,烤野兔,香菇蛋汤,白饭两碗棗菜齐了,您老慢用。”
毕恭毕敬地垂下空盘,躬了躬身子,店小二仍以超出常人不知多少倍的敏捷身手退下,留下一对客人看着桌上别具“风味”的佳肴发怔。
所谓的“香油炒蘑菇”也许改名为“炸蘑菇”会更贴切一点,因为盘子里的油满得可以淹死一只鸭子,浮在里头的蘑菇也许曾经有着不小的块头,然而现在只能从它皱巴巴的皮相上去揣摩它的往日风光了。
而那盘“干煸芥菜”是不是芥菜姑且不予置评,反正焦黑成一片的叶茎早看不出本来面目,而它严重缺水的卖相则在昭告世人棗它名副其实的是“干煸”的哦,保证如假包换,一滴油或水也没放。
至于那“清蒸活卿鱼”看上去倒还不错,不过卿小姐想请教小二哥的问题是:“如何令一条活生生的卿鱼安安分分地呆在碗里让你蒸?”而乔公子的疑问却是:“一条既未刮鳞又未剖腹的鱼即使蒸过棗不是蒸熟棗可以吃吗?”
相对而言,剩下的两盘菜显然成功许多,至少那只烤兔没有变成炭的部分还有三分之一那么多,且可以肯定它一定熟了;而泾渭分明的“香菇”和“蛋”的“汤”虽然本该打散成蛋花的蛋连皮带馅地潜在水底,但只要不太计较卫生问题的话,便可以唱到热腾腾的香菇汤并吃到不知有无煮熟的水煮蛋了。
卿婳儿将满是疑问的美目转向乔璇,传出“吃下去会不会出人命?”的讯息,后者露出淡淡的苦笑,目光落在自己面前的白饭上。
不管是否夹生,上面罩着一丝丝黑灰的饭她才不要冒险吃下肚去。
卿婳儿嫌恶地撇开眼,好奇地用竹筷捅了下较一般鸡蛋小巧许多的蛋,道:“这是什么鸟的蛋?”
不知在忙什么的店小二神出鬼没地冒了出来,应声道:“这不是鸟蛋,是蛇蛋,卿小姐尝尝看味道如何?”
很好。
卿婳儿优雅地放下竹箸,不动声色地抚平玉臂上齐齐立正的寒毛,瞥向热情得只差没抓起筷子为她布菜的店小二,轻轻抿起形状绝美的樱唇,不知如何回绝他的好意。
乔璇温雅好听的声音如救星般响起道:“请问兄台,你怎会到这山顶上来开客栈的?”
被他一语问到症结的店小二忘了对美人献殷勤,垮下苦兮兮的脸,其惨无比地诉苦道:“小的是犯了帮规,被门主罚到此处静修的。这间客栈不是小的开的,是前任留下的。因为小的来了,他就算刑满,可以下山了。”
门主说,就是要他们尝尝冷清清一个人的滋味,省得在山下还嫌不够热闹到处惹是生非,所以一次山上只有一个人,关到下一个犯事的来了,前一个才可下山。就像水鬼要找到替死鬼才可以投胎一样,他们还惨过水鬼,不能自己去找替身。
呜,据前任老兄说,他闷了半年才等到他这倒霉虫,而他才来两天,看来还有得熬啊。
卿婳儿奇道:“既是要你上山静修,怎么又开起客栈来了?”
得到美人垂询,水鬼的替身精神一振,惟恐说得不够明白仔细地道:“门主说,我们在山上闲着也是闲着,不如顺带做做生意,看有没有送上门让我们宰的冤大头。反正山下分舵除了油盐酱醋和米以外,什么都不提供,要我们自立更生,赔本也赔不到哪去。而且,小的不但不能领取受罚期内的薪傣,还要猎些野味下山抵那些东西的钱呢。”
卿婳儿听出兴趣,笑问:“我们?还有人受罚吗?”
小二点头道:“嗯,不但这一带几个峰顶都有人在,其它地方的山上也都有这样的客栈。各地都有人犯了错,门主慈悲,让我们不用去刑堂受刑棗那才是不死也去半条命呢。不过听说犯事的人并不多,所以小的要等到下一个犯事的,不知要到什么时候。”
并且,门主还派了山下各分舵主做为监查,不时上山察看,他们若有胆开溜,就得直接上刑堂报到了。
乔璇截断他看来又要绵绵不绝的自怜自艾,问道:“小二哥,你在山下时是做什么的?”
此刻身兼“跑堂”、“掌柜”及“大厨”三职的小二哥应道:“小的在山下就是店小二,怎么了?”
卿婳儿恍然大悟地露出“难怪你的厨艺这么差”的表情,看得差点失笑的乔璇淡淡道:“没什么,只是奇怪你上山这么久都是吃什么活的。”
没听出他话里骨头的小二呆呆地回话道:“小的上山没多久,才两天而且带了一些干粮上山。”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自己的得意之作,搔搔头道:“是小的煮得不好吗?是不是很难吃?”
乔璇看向卿婳儿,示意这美人儿开口扮黑脸,明白他打什么主意的卿婳儿不忿地横了他一眼,向看呆了她的美态的店小二苦笑着坦白道:“贱妾也不知道究竟是好吃或难吃,因为实在不敢动筷。”
纵使这大美女是在骂他,他都不会介意,当然更不会因此而生她的气的店小二苦恼地道:“那怎么哩?小的干粮也吃得差不多了,今晚正打算也吃这些东西呢。”
而且,这些菜是昨晚收到山下掌柜的飞鸽传书后便开始准备的,烧了一整天才做出来,就算他重煮过,也不会比这好多少,且有可能要煮到夜半三更。
卿婳儿问道:“现在厨房里还有材料可以煮吗?”得到肯定的答案后,这美人儿起身道“那就请二位在此稍候,待会试试看贱妾的手艺如何吧。”
乔璇与那店小二齐齐瞪住这千娇百媚的绝色佳人,失声道:“你?”
卿婳儿抿唇浅浅笑出圆圆的梨涡,反问道:“不是我,难道乔公子善于此道?”
乔璇哑口无言时,她娉婷纤影已转入厨房,清甜的女声传出来道:“哪位进来帮忙起个火好吗?”
店小二将胸膛一挺,正想应声时,乔璇伸手拦住他,道:“这位兄台就请先休息片刻吧。”
想到起先他出现时的盛况,他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他再进去“放火”连带制造出个灰头土脸的大美人来。
这一天的晚餐,却是一个意外惊喜。
乔璇独坐在屋后不远处的石桌旁,浅酌着店小二拍胸担保铁定好喝的猴儿酒,悠然自得。
同样的材料,经卿婳儿妙手泡制后,便成了清爽可口的家常小菜,令人回味无穷。赞不绝口之外,也对她的出色厨艺感到惊讶。
没有人会想得到这应是娇生惯养的美人竟会下厨吧。
乔璇咽下杯中余酒,感受着那香醇的液体缓缓流入胃部,化做暖流在血脉中泛开,深邃的目光投注向夜空中璀璨夺目的月华。
在这高逾五千尺的玉皇顶上,清冷的月儿褪去拒人千里之外的冰霜,毫不吝啬地向世人展露着它罩在七彩月华下的绝美仙姿。
他淡然的目光凝为浓情,移到跳动着烛光的木屋上。
卿婳儿,便似这虚空夜月,神秘优雅、光华内敛,只有真正走近它,才能发现它美不胜收的绝代风华。
“悉卒。”
细小的声音自侧旁传来,打断了他的思绪,他垂下眼睑,淡淡问道:“什么人?”
女子清柔的嗓音应道:“是贱妾。乔兄也不曾睡下么?”
月光下缓缓映出女子淡雅如仙的纤影,眉目如画、眼蕴浅笑,正是卿婳儿。
乔璇转回头去,饶他镇定功夫一流,泰山崩于前可面不改色,仍不免看呆了眼,在红颜迷障中万劫不复。
这美人儿竟有如此多种风姿。
日前在半山亭,对他伸出玉手的她,娇羞腼腆、楚楚动人,我见犹怜;这一刻,清冷月光下,身着素色冰罗百菊裙,外罩淡青山水薄丝披风,款然脱俗出尘之姿,清丽秀洁,一样令人心醉神迷。
千般窈窕花光艳,万种风流月影消。
乔璇不禁暗叫世间竟有如此佳人,凝目道:“卿小姐今日不累么?怎么还不就寝?”
卿婳儿悠然抬头,向着天上的明月道:“婳儿一世人都未有如此刻般离月儿这样近的,怎舍得将如此难得的光阴浪费到浑浑噩噩的睡梦中去。”
乔璇目不转睛地欣赏着她恬然自若的绝美侧脸,微笑道:“既然是如此,若小姐不介意,何妨与乔某共饮几杯。须知这店家小扮厨技虽是尔尔,选酒的功夫却是不俗。这壶果子酒,确是正到火候。”
卿婳儿欣然道:“绝顶观月,静夜品酒,这般赏心乐事,贱妾怎会推辞。”
乔璇又进客栈取来杯盏,为她斟满了酒,道:“小姐从前定未尝过这山中独有的果子酒,试试看味道如何?”
卿婳儿扬起樱唇,露出又圆又深的梨涡,笑瞟了他一眼,小女孩般好奇地端起杯盏,浅浅啜了一口,俏脸一皱,旋即展眉赞道:“嗯,很好喝呢。刚入口虽利,咽下去后便觉甘芳清洌、香沁肌鼻,真是绝妙好酒。”
乔璇牵起饱含兴味的笑容,看着这优雅的美女干脆利落地饮尽余酒,再迫不及待地将酒杯伸到他面前,催道:“我还要。”
有谁想过卿婳儿小姐竟会是个女酒仙呢?
乔璇依言为她添满酒,举杯示意,卿婳儿美目一亮,素手轻抬,两个酒杯“叮”的一声轻轻相撞,她甜甜一笑,道:“干!”
螓首一仰,一杯酒又这么轻轻巧巧地下了喉。她喝得兴起,主动执壶为乔璇和自己添了酒,又举起杯时,乔璇伸手虚按,柔声劝道:“此酒入口虽顺,后劲却足,喝得急了,醉得也就快了。”
卿婳儿顿住杯盏,垂首望着莹润温滑的瓷壶,轻轻道:“乔兄可知,婳儿素来量宽,连家兄亦要逊色三分。”
只是闺阁庭训,不容她恣意妄为、开怀畅饮,她只于喜庆之时才沾酒,且十分节制。但今时今日,她早舍去所有束缚,决心放纵自己、为所欲为。
乔璇默然,心知她正向自己卸下层层面纱,展现出最真实的一面。
卿婳儿自他眼中看见不易觉察的一丝讶然,敛眉低目,思绪却一分分清明。
乔璇对她,知道多少、了解多少?
明白她的喜好,不代表明白她这个人啊。
远远地看着她、恋着她,令他动心的,究竟是她这个真实存在着的女子,还是他想象中的卿婳儿?
她卿婳儿,是以哪种面貌,哪种性格存在于他心中的?
他所真正喜欢的,又会是怎样个性的人呢?
他看到的她,是什么样的女子?
他眼中的她,可只是一个受夫婿错待、蒙冤受屈却无力自救的弱质女流?
她嗔睨乔璇,语音虽柔、话锋却利:“乔兄心中,将婳儿看作何等样人?”
乔璇暗道这问题可大可小,一不小心也许大小姐便翻脸给他看,哪敢接招,苦笑着柔声反问道:“婳儿想乔某如何看你?”
他这一问,不但四两拨千斤地卸开卿婳儿的问话,更顺理成章地甩开“小姐”这个尊称,直接唤了她的名字,拉近了两人的关系,端地是妙不可言。
卿婳儿朱颜染上酡红,托起玉盏,当没听到他的问话般道:“婳儿借花献佛,就以此酒,谢过令妹相助之恩。”
一直以为卿容容所做所为都瞒着如白雪般纯洁无瑕的佳人的乔璇吓了一跳,失声道:“什么?”
卿婳儿直起柳腰,笑盈盈的美眸对上他惊讶的黑瞳,嫣然道:“容容要我告诉乔公子,那些个阴谋诡计,可不是纯真善良如她想得出来的,请乔公子千万莫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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