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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早上。
“维仁啊,你东西都收拾好了吗?寒假作业别忘了带哟。”所燕叮咛着。
“姑姑,我都收好了。爸爸什么时候会来接我们?”所维仁难掩兴奋之情。他知道不管怎么样,农历新年时一定会见到爸爸。
“快到了吧。”
不久,门铃响了,所维仁飞快地冲向大门。
“爸爸。”
“嗯,姑姑呢?”
“她在上厕所。”
所卫进屋后才脱掉帽子、摘下墨镜,露出一张脸来。
“你长高了。”他摸摸儿子的脸。父子的互动中有着矛盾的亲匿。“东西收拾好了吗?”
“收拾好了。”
所燕到客厅来了。“现在就走吗?”
“早点走也好。”所卫又戴上墨镜和鸭舌帽。
三人一刻也没多耽搁,立即下了楼。
“维仁,你要不要到前面来跟你爸坐?”
上车前所燕问了声,她希望他们父子能亲近一点。
“我坐后面,我们老师说应该让长辈坐前面。”
所维仁说着,已打开后车门坐了进去;所燕只好坐驾驶副座。车门一关,所卫马上上路。
“你听见维仁刚才说的话了吗?”所燕问弟弟。
“‘我们老师说’?小学生都这样,老师的话就是圣旨。”
所卫从后视镜里看了儿子一眼,抿着薄唇微微一笑。
“才不哩,他以前可没这么听老师的话。我告诉你,他今年遇到个好老师,老师对他很好,他也很喜欢他们老师,很难得吧。”她忽然想起什么了,拍着自己的顽“哎呀,我一急就忘了把他的成绩单拿给你看,既然你来了就应该让你在家长那一栏签名才对。”
“你签也一样。”
“你怎么这么不关心啊?”
“你把他的成绩说给我听也一样。”
“除了美劳和音乐得‘甲’,其它全都是‘优’,他期末考还得了一张奖状,老师在成绩单士给的评语是‘秉性纯良,体能优异,学习态度认真,平日可以再活泼一点’。”
“不错嘛。”所卫淡淡地表示嘉许,又看了后视镜中的儿子一眼。所维仁正看着车窗外,对他们的谈话好像不特刖在意。
“哦,对了,他这学期参加学校巧固球队,刚好也是他们老师教的。”
“男老师?”
“不是,是女老师,很年轻。”
所卫点了点头。车厢里只剩轻音乐声。高速公路上有塞车现象,不过情况并不严重,过了新竹,所维仁睡着了。
“所卫,现在维仁跟我住,台北县市相隔不远,你有空应该常到我那儿去看看他。”
喊了所维仁两声,发现他是真的睡了,所以所燕才对弟弟这么说。
“嗯。”“你不要敷衍我。我到底只是他姑姑,怎么说都比不上你这个亲生父亲。你对他几乎是不闻不问,太说不过去了。”她顿了一下,又道:“不管你是在什么情况下有了他,他都是你的儿子,别对他太不公平了。爸妈年纪大了,大姐、二姐有她们自己的家,我迟早也是要结婚的,你不能没有打算。”她语重心长,忍不住叹了口气。“维仁需要一个家,而这个家必须由你来给。”
所卫沉默着。
见弟弟沉默,她又道:“他虽然还小,可是已经很懂事了。他相信我们给他的理由,因此从不对外人提起你是他爸爸。这对一个小孩子来说多么不容易你知道吗?他没有亏欠你什么,他根本无权选择父母,是你让他来到这个世界的,认真绕鹄词悄憧髑匪!?
他依然无言。显然这些话他并不爱听。
“这几年你真的都没有交过半个知心的女友吗?”
“我恨本没追过女孩子。”
“为什么呢?你准备打一辈子光棍?”
“你想有女孩子愿意嫁给我,当个现成的妈吗?”他声音并不高亢,可听得出心中的不平。
所燕听得出他还是在乎儿子的,没打算弃儿子不顾。
“不试试怎么知道有没有?”
“怎么试?劈头就问人家要不要当我儿子的妈是不是?”他忿忿地握紧拳。“这种事一旦发生,很快就会被大肆渲染,你以为这样就不会对维仁造成伤害吗?”
“要不然你改行去做别的,这几年你应该也赚了不少钱,学人家开个店当老板不会啊?”
“再说吧。”他不耐烦着。
“其实现在未婚生子的人多了,大家早就司空见惯、习以为常了。你又是男生,人家更不曾有什么批评,是你自己想不开,有那么严重吗?我看根本是你一直还没接受自己有个儿子的事实吧?”
所卫无言,自忖着姐姐敲中了他心中隐隐的痛。
命运对他来说也不算公平,年少不经事的他,糊里糊涂跟个跷家女孩上了床,然后就莫名其妙地跑出个儿子来。那女孩也真是没常识,竟真的把孩子生下来,还送到他家去。从头到尾,他毫不知情。在被告知自己有个儿子时,心中的惶恐无以名状,当时的他才刚服兵役,根本还不能仁歉龀墒斓哪腥恕h缃袼咽歉龀墒炷腥耍炊耘源嬗心姆锤小d且灰够奶剖撬t挥泄囊淮涡跃椤党13南鲁亲允扯窆?
女孩不知何处丢,留下包袱要他背。
一大段静默之后,他们到了彰化,回家过了个年。
一年又一年,年年看落英;一岁压一岁,岁岁花再开。
新学期开始,刘小菲照样又忙了好一阵子,例行工作才告一段落,新的工作又来了。
教务处在校园梩辟一隅作为植物教学的实验区,五年十七班要在这块新生地上种稙蔬菜,还好这项工作是由自然科任老师负责执行监督,刘小菲只要给予学生口头关注即可。
大型壁报比赛就比较让她头痛了,她实在没什么美术细胞,偏偏这项工作是由各班级任老师自己负责指导学生。
因此,连续一个星期的午休时间和书法、作文课,她班上几个有绘画长才的学生郡窝在教室后面作画,那张海报纸实在太大了,以至于必须在地上才能将之摊乎。五个学生趴在地上画同一张纸竟然不会撞在一起,刘小菲叹为观止。但是除了给予学生精神上的支持之外,她一点也帮不上忙。
学生倒是都卯足了劲,志在得奖。这个班的学生已经领奖牌领上瘾了,大小比赛都不放过。每得一个团体奖全班都可以领到一张贴纸,所以远在日本的严家慧已对刘小菲提出严重警告,再要她寄贴纸得先付费。
忙碌了一星期,刘小菲最最渴盼的就是周日这天能够站在阳光下,把轻松还给自己。可是这个周日偏偏赶上霪雨霏霏,望着窗玻璃上盈动的雨珠,一种失落感堵在她的心头,昏昏间竟又一觉睡丢,醒来时天已近黄昏。
雨停了,彩霞满天,室外空气格外清新,刘小菲换上一身运动服,下楼骑上她的单车直奔大街而去。虽然漫无目的地骑,心情却舒畅许多。
一辆小轿车渐渐缓下速度朝她靠近。数度侧头,她确定驾驶人企图要她停下
可能是要问路吧,她想。于是她的脚踩住地面,停止前进。天快黑了,她看不清驾驶人的长相。
“真的是你?”
见她停下,驾驶人马上摇下靠她这边的窗玻璃,挪了下身子探出头说。
“是你?”她和卫群彦一样诧异。“你怎么曾往这里出现?”接着她就大方地朝他一笑。“看来我们还满有缘的。”
他回一笑给她。“你骑着单车要去哪里?”
“我没有目的地,纯骑车。你呢?”
“我?我也没有目的地。”他又露齿一笑。“你住敖近?”
“对。不过这里离我家已经满远了。”
“我这样跟你讲话好累。”
他忽然冒出这一句,语毕就坐正身子,摇起窗玻璃。
刘小菲甚为不解,这人怎么没头没脑的,几乎是不礼貌的,好歹也该说声“拜拜”吧。
无聊!她又骑动单车。
那辆车又跟着她,以她的速度。后头喇叭声四起,卫群彦影响了后方车辆的前进,他将车再往路边近一些,然后又摇下车窗
“你要不要上我的车?”
刘小菲挤了对斗鸡眼,马上又还原。“上你的车,干嘛?”
“也许我们该多聊几何,茫茫人海中我们能这样相遇,不可不谓之有缘。”
卫群彦自己都不敢相信这古装剧里的台词竟在现实生活中由自己口中说出。
她点点头,表示认同他的说法,但实际操作时是有困难的。
“怎么上?”她指了指单车。
“你就把车停在这里,上车跟我聊一会儿就好了,我没打算要载你离开。”
“那”她有一点点生气,生气的理由她一时也厘不清。忽觉得自己不该上他的车,才教学生要提防靠近身边的车辆,绝对不可以上陌生人的车,怎么自己差点就忘了呢?“你下车,我也下车,我们站在路边聊好了。”
“站在路边很冷。”他拒绝。
“我不觉得。”
“那是因为你刚才骑车所以没感觉冷,站久了你就知道。”
其实她已经觉得冷了。
“那你跟我猜拳吧,三把。我输了就上你的车,你输了就下车或者把车开走,我们说拜拜,期待他日有缘再相逢。”
她跟严家慧从国中时代起凡遇到意见相左僵持不下的状况,就用猜拳来解决。现在她偶尔也跟学生猜拲,用来解决一些小事情,诸如明天、还是后天抽背课文;这一节、还是下一节小考等等。
卫群彦迟疑了一下,决定猜了。
他输了。
“决定了吗?下车,还是跟我说拜拜?”胜利者问道。
“拜拜!”他把车开走了。
刘小菲定在原地目送他扬长而去。摇了摇头,她暗忖着演艺人员也许天生有些神经质。她的好心情因这段奇遇更加舒畅,也许生活是该有些惊喜,加点调味料就不那么无味了。
天色全暗,寒意更深,她快速踩着踏板,潇洒出发,骑着一路轻快。
绕着体育錧外围骑了三圈,正准备转往回家的路,她再次被迫停车。
“再猜一次拳好不好?一把分胜败。”
是他,卫群彦。
暂时搁置所有疑问,刘小菲马上跟他猜了。
他赢了。
她二话不说,马上换车。
两对眼波再次对阵,忍俊不主地,车内一阵爆笑,男女混声。
卫群彦差点得内伤。除了上戏,他还没这么笑过。
“呃”刘小菲的右手食指在乒尖轻搓着。
“你想说什么?”
“你比我先离开,车速也比我的坑卩了,为什么又遇到我了?”
“我在这附近漫无目的地兜着圈子,没想到又碰见你了。”
“为什么只猜一把?你有可能输得更快。”
“无所谓,再说拜拜也可以,反正我们有缘,一定会再见的。”
她点点头,承认他说约有缘。
“我们要开始聊了吗?”她问。
“不是为了要多聊几句才猜拳的吗?”
她叉点头。“哦,对,你有行动电话吗?”
“忘了带出来。”
“那你等我一下。”
她下车打了通公用电话,又回到车上。
“跟我聊几句还得打电话向谁报备吗?”他问得很急,却一点也不想听到答案,他不喜欢的那种。
“我打电话给我妈,说我不回家吃晚饭。”
“我没说要请你吃晚饭。”
“我也没打算让你请吃晚饭。”她指了指前方。“本来我就想到前面那个夜市梩大吃一顿之后才回家的。”这是她刚才发现自己心情很好时决定的。
他饶富兴味地望着她,这女孩子让他觉得没有压力。
“你这墨镜是不是有度数?”
墨镜下的眼瞳张大了些。“你怎么知道?”
“天都黑了你还戴着,一定跟视力有关。”
“你怎么不猜我是怕被人认出来。”
“天那么黑了,谁看你呀?”
他笑笑,这人经常不给他面子。“我懒得换眼镜戴,麻烦。”
“你的度数不深吧?”
“你连这个都看得出来?”
“你演名捕时没戴隐形眼镜,所以我猜你的近视度数不深。”
“没戴隐形眼镜你都晓得?你未免也太厉害了吧,难怪在你面前我总有种无所遁形的感觉。”他故意夸张着语气。“也是无意间瞄到的那一眼里看出来的?”
“嗯。”他佩服得直点头。
“你不化妆果然比较好看,穿这样才像正常人。”
“我是正常人呀。”
“你在工作了吗?”
“嗯。”“做什么的?”
“猜吧。”
“舞蹈老师?”
“虽不中亦不远矣!”
这学期学校运动会的大会舞已确定出她编舞并指导学生,她已经在训练种子学生了。
卫群彦突然不想说话了,这样和她静静并坐的感觉很好,一种前所未有的温馨畅快感在他心底油然而生。
“我想我们聊得差不多了,我该走了。”刘小菲不记得和他四目相接多久了,觉得有点难为情,这才想找个台阶下。
“好吧,拜拜。”
“拜拜。”
所燕遇上个大难题。
她就要升职,人事命令要她出国受训一个月,即将面临的问题就是所维仁的生活起居乏人照料。前思后想了许久,她决定厚着脸皮向刘小菲求救。
她抽空亲自到学校见刘小菲,告知自己的决定是这一个月就让所维仁自己住,她已拜托对门邻居代为留意,基本上是不会有太大的问题,联络簿有四周她将无法签名,所维仁在校有什么突发状况,请刘小菲代为处理,她连营养午餐费和补习费都预缴了。
“他爸爸呢?这种情况下,难道他还是不闻不问吗?”
刘小菲神情激愤。把一个十一岁大的孩子单独留在家中虽未违反规定,但也未免太狠心了。没事就好,万一有什么紧急状况,谁来负责?
“我弟弟上个月就到大陆去了。”所燕咽了口唾沫,困难地解释着:“他说最快也还要再过两个星期才能回来,现在没办法确定日期。我爸妈年纪大了,也不习惯离开家,我两个姐姐都嫁到南部,一时之间我也想不出其它更好的办法了,请老师不要生气。”
“他去大陆做生意?”刘小菲只针对学生的父亲。
“哦,他不是去做生意,不过是去工作没错。”
“如果有什么状况我该跟谁联络?”刘小菲问的是比较实际的问题。学生没事就好,有事的话,她身为级任老师怎么说都要负一点责任,事情可大可小,她不敢掉以轻心。
“老师,我把我爸妈的电话号码抄给你,彰化是溒了点,不过要真有什么事,请老师还是跟他们联络好了。”
所燕说着,就在皮包里翻找笔和纸。
“这样吧!”刘小菲脑里闪过一个念头,这么做是给自己添麻烦,但她心意已定:“先让维仁住我家,我每天载他上下学,反正我教球、他练球;我补习、他也补习,作息时间相同。”
“这样太麻烦老师了,不好啦。”
“麻烦倒不至于,这样我才比较放心。”
“不行不行,老师跟家人一起住,这么做还会影响你家人的生活,不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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