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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凡,二人倒从此论交了起来。
司徒秋口口声声向欧阳倩兮谢救命之恩,欧阳倩兮亦泰然而受。司徒秋的目光一直没有离开过欧阳倩兮,从没有多看朝衣一眼。
可事实上将他从生死线上拉回来的是朝衣,衣不解带茬他身旁守护的是朝衣,不避嫌疑为他换葯擦身的是朝衣,当他睁开眼晴时,看到的第一抹温柔笑容也是朝衣为他绽开的。
可他似乎并不知道,又似乎纵然知道了,也当朝衣是奉小姐之命行事。
朝衣只是一个貌不惊人的丫头而已。
他只是与欧阳倩兮形影不离,日益亲近,从不注意那温柔安静的不起眼的小丫头。
他的精神他的心力他的一切都已放在这美丽动人的世家小姐身上了。
如此佳人,岂不令人倾心,再加上这等救命之恩,更令他感念至深。
多少动人的传奇故事,多少多情的美丽传说不都由此而来吗?英雄落难,美人相救,少侠感恩,小姐倾心。
谁不想成为传奇中的一员呢?更何况欧阳倩兮如此美丽如此家世,谁还会在意一个丫头。
朝衣默默看着他在小姐的别院出出入入,每每他主动对己打招呼,都只为打听小姐的好恶。而她只是温柔地笑着,安静地回应着。
或许那几日不眠不休地关切照料时,曾默默在明月下向天祈求这不知名的男子可以安然醒来。或许,茬为他拭净血迹、包扎伤痕时,看到他俊美而苍白的容颜也曾忆起过许多动人的传说浪漫的故事,也曾有些许期盼,微微期待。但是现在,她依然只是温柔地、安静地注视着一切。
那时,己经明白了,所有的传奇故事,所有的动人传说,都是为那些小姐佳人而存在的,纵然是英雄落难,壮士受伤,相救他们的也一定会是小姐,不是婢子,婢子可以做一切苦活累活,可以日夜守候,可以操劳不断,但恩义情怀都是小姐的,浪漫传说也是小姐的,婢子只是故事中一个可有可无的人。婢子就是婢子。千古以来,没有一个故事是为了丫头而存在,没有什么好男儿会恋上婢子。
虽然欧旧倩兮很明白司徒秋并没有什么好的家世,武功也不是极高,有这样俊秀好看的男子在身旁献殷勤固然好,但论及婚嫁却大可不必。所以欧阳倩兮始终不曾答应过司徒秋的种种追求。
但朝衣却已明白了如何认命,明白了不再强求,也再不敢强求。即使幸福从天而降,也不再想再去求。
她只是个丫头,她最好最好的归宿,莫过于追随小姐,成为某某人的一个妾,一个姨娘。小姐曾对她许下过诺言,可是她心中却有千千万万的不甘不愿。
她从来安分随时,惟此一点,却是万万不肯相屈。她只想好好服侍她的小姐嫁得良夫之后,求赎自由之身,从此粗衣布服,寻一平凡男子,共度一生罢了。这等卑微的愿望,在大家族中那些使尽手段争夺姨娘地位的丫环们看来,该是何等不上进啊,可是到如今,她却连这样微不足道的小小愿望也不能实现了,只因遇上了那阳光般亲切温暖自由随和的男子。
就这样,在无意识中陷了进去,爱到了深处,待得抽身,已是不及。只是她怎能爱他,怎敢爱他?
斌公子可以喜欢丫头,但只宜纳为侍妄。天下间,哪有公子与丫环永结连理之说。
她高攀不起,更不愿让他成为世人笑柄,害他被家族所不容。
今日爱来痴狂,他年断肠之苦更甚,倒不如当机立断,以免他朝苦痛。
相比之下,若要天下人接受,若要一切顺理成章,倒不如为他与小姐牵线,而自己作为陪嫁丫头,被合理地纳入房内。这样一来,即合了小姐的心意,又可与他一世相伴。
只是,如此有百利而无一言的事,他却是万万不会做不肯做的。
因为知他至深,所以连提都不提半句。更何况她自知自心,纵然平口何等安分认命,却决不甘沦为侍妄,宁嫁于贩夫走卒,也决不为人之妾。若为他人之妾倒也罢了,又岂甘与人共享那阳光般的男子。百般权衡之下,她惟有忍痛逃去,方能不至误了他、害了他、连累了他。
只是,这一颗心,为何疼得这样难以忍受,如撕裂了一般,让地只以为从今以后,便要心碎而死。
是因为心太疼了,疼得再也支持不住,才会不自觉放慢飞奔的步伐,茫然望向前方,忽然不知该往何处而去。
她是一个没有亲人没有家的侍女,活了这么多年,惟一令她牵牵念念的,是刚才那个被她决然舍弃的男子。
拜别小姐,踏人江湖,只为寻找他、陪伴他、照科他,从来没有想过以后该怎么办,自身的名节会受何影响。
而今舍了他去,心中即觉苦痛又觉空虚,迷茫一片,生命忽然间没有了目标,不知何去何从。
现在她该往何处去,她该干什么呢?
她不能回欧阳世家,她不知如何去面对欧阳倩兮,更恐慕容若寻上门来。可是除此之外,地又能去哪里呢?
从此孤单一人天涯飘泊吗?
那日日夜夜的孤寂凄凉如何度过?就这样任相思苦痛随着时光的流逝一点点纹碎这一颗心吗?
从小她就是一个可以淡视生活中一切不幸,尽量寻找快乐的女子,而今,她却再不能以一向的态度,含笑看待眼前的失落与凄惶了。
她很努力很努力地笑了一笑,朝衣啊,你何必如此自苦,纵然你伤心一生,思恋一生,至少,他可以不必被你连累,他可以好好地生活
笑容,僵滞在唇边。
他可以好好生活吗?他真的可以快乐地洒脱下去,快乐地微笑下去吗?
那个温和的公子,爱笑的男子,那个视她为知己的男人。
他脸上还会有不带一丝阴影的笑容吗?
他还能那样洒脱地去过他通通自在的生活吗?
不是她高估自已在慕容若心中的地位,只是太过知道他了。
他既说出了那样的话,那每一个字都必然是绝对真诚的。可是她又是如何回报他的真诚的呢。
她有权利因为自以为为他好,就那样对待他吗?
他视她为知己,他坦诚对她的爱意,他对她全无防备,而她却
脚下的步子渐渐放慢,渐渐停顿。
这段日子,她一直与他相伴,打点他的起居饮食日常生活,她今日绝然而去,他还能正常地照应自己的生活吗?
从今以后,何人为他缝补衣裳?哪个在意他的饮食冷暖?他向来懒怠,又岂会注意自身的舒适温饱?
从今以后,他会否气怒伤情,失望神伤?
不能想象他那阳光般的笑容化为阴影,不能接受他晶莹澄澈的稗子中多了黯淡,不可以的
朝衣抬头,蓝天白云,无限风光。
朝衣注目前方,大江奔流,浩荡不息。
她的心呢?
她岂能欺骗自己的心,她岂能不承认自己的私念。
朝衣啊朝衣,你好自私。
你明明爱他至深,恋他至极,却不敢说出来,不是因为自惭身份配不起他,而是因为自私地想要保护自己不受伤害。
因为你曾经有过妄求,每一次都失败受伤,所以你小心地把自己保护起来。看似安分随和,实际上不过是害怕再次受伤。
就因为你害怕被伤害,所以你不惜伤害他。
所以你拿着大义,拿着礼法,拿着为他好,这一切一切堂皇正大的理由来伤害他。
朝衣,你才是最自私最残忍的人啊**—**—**
蓝天白云灿烂阳光下,这清丽明媚的女子忽然抬手将脸上的泪水擦了个干净,原本哀凄欲绝的脸上忽现毅然之色。她猛然转身,往着来处飞奔。
她是舍不下,放不开。她终只是一个软弱的女子,只能对自己的心灵投降。
她虽怀一身武功,却无半点大志,也不想做什么英雄豪杰,只想永永远远伴着那个可以牵动她心扉的男子。
外面天地虽大,原无她立足之处,只有那男子的身旁,才是她安身之所。
纵拿身外万丈红尘来换,又岂及那男子一尺胸膛。
说什么世人不容,家族不纳。他从来不曾在乎,她又岂能用他不在意的事来困扰他。
避什么传奇故事,世人传唱的情事里从来没有丫环的立足之处,就让她自已来决定她的故事、她的传奇。
理他以后会有什么下场、什么结局,纵然伤心断肠,纵然魂销神灭,至少这一刻,她纵情任心,倾心倾情,倾了一生,爱过这一回。只要爱过,纵然身化飞灰,万动不复,又有何妨。
她从来没有这样执着过,她从来没有这般勇敢过。只想在他醒来之前赶回他身旁去,不要令他失落神伤。
可是,她并没有做到这一点。
因为慕容若好端端地站在前方等他,唇边的笑容依然灿烂如阳光,眼中的眸光依然温柔而多情,还带一种深刻的了解与释然。
朝衣怔了一怔,飞奔的脚步就要停下。
慕容若的笑容如旧,睁光如旧,双臂却是那样自然地张开了。
朝衣本欲停住的脚步忽然加快,也那样自然而然理所当然地扑到了他的怀中,任他紧紧拥抱,也用全部的力量抱住了他。
她己忘了所有的疑问、所有的顾忌,生命从来不曾如此充实过,天地从来不曾如此美丽过。人生至此,尚有何憾!
慕容若微笑着说:“我知道,你一定会回来的!”
朝衣紧紧与他拥抱,全忘了平日的规矩,世俗的礼法、女儿的羞涩“你没被我制住穴?”
“你的武功是很好,可是论到江湖经验你可远远不如我了。我哪能如此轻易被你偷袭得手。”他低声轻笑,笑声中有一种说不出的天真和得意。
“那你为什么就这样任我走了?”朝衣在他怀中抬头,看他含笑的眸子。
慕容若微笑着说:“我不能强迫你啊。我喜欢你,但你仍是自由的,要来便来,要去便去,我岂能束缚你?”他顿了一顿,深深看了朝衣一眼,又道“再说,我相信你一定会回来的。你可以淡对生命中的不幸,但决不会没有勇气去争取自己的幸福。即使你曾一再受挫,被屡屡伤害,但你的勇气也绝不会因此而消磨。在我眼中,你一直是一个了不起的女子,就不会轻易就放弃了自己。更何况,你更舍不得扔下我,舍不得我伤心。所以,我不追你,我希望,当你回来时,是你自愿的,而非被我强行截回。”
朝衣的眸光盈盈,目不转睛地望着他,他真的是太了解她了,竟然看得这么准,猜得这么准。“如果我没有再回来呢?”
“可你不是己经回来了吗?”慕容若口中说着,手中却加紧了力道来拥抱她,似怕她真的就此消失了一般“纵然你真的想不明白,犯了傻不肯回来,难道我就是个不会动的傻瓜吗?既然寻得了旁人几世也难找到的如己至爱怎肯就此放过。无论你到哪里,我都会追上你、找到你的,傻瓜。”
依然是带着笑意的淡淡语气,其间的执着肯定却是如此深刻。
是的,他当然会追她,上穷碧落下黄泉,也不会让她离开他的视线。他不会强逼她,不会迫她接受,但他会陪伴他,一直在她身旁,不舍不弃不离不散。
他永远如此温和而执着。
朝衣泪盈于睫。
慕容若轻轻地笑:“看,又要流眼泪了,我爱笑,你爱哭,这又是说明我们天生一对的证明。”
朝衣含泪失笑,是的,眼前这男子,永远如此爱笑,永远懂得怎么逗人笑。
从初见的时候他就在淡淡笑着,月下相逢,他没有笑话她,却想尽办法引她一笑。便是在沉睡时,似也带着永远的笑意。
这样一个笑起来如此好看的男子啊。
“不要笑!”朝衣认认真真地说。
慕容若不解地皱皱眉,第一次不明朝衣之意。
朝衣蹙着眉,思索了一回儿措词,才徐徐说:“我想让你明白,我很喜欢你,很想和你在一起。我也很喜欢你的笑,看到你笑时,我也会很高兴。可是如果有一天,你不想笑,就不必一定对我笑。朝衣愿意一生一世陪你一直笑看人生,可是当你惆怅时,当你失落时,朝衣不想看你笑,朝衣只想听你倾诉,伴你面对。好不好,若,朝衣想和你共享一切,不只是欢乐。”
慕容若静静听她说,静静看着她脸上无限认真的表情,忽然展颜一笑,灿烂至极,他抱着朝衣在原地猛地转了七八圈,方才欢声说:“可是现在,我只想笑啊,傻女人!”
朝衣也笑了,含着眼泪地笑,在他的怀中哭,在他的怀中笑,从来不曾笑得如此尽兴,从来不曾哭得如此倾情。她愿生生世世,在这男子温暖的胸膛中,且哭且笑,历尽悲欢。
避他什么世人眼光,俗世礼法,上下之别,男女之分。
他是慕容若,她是朝衣,他是男子,她是女儿,他爱她,她也爱他。
一切便巳足够。
这就是天道之常,人伦之理,情义之至,世间再没有任何人任何事可以改变、可以干涉。
她又何必自苦,岂能自苦,谁会用那些无聊无用的身外身份地位来困扰自己,谁要自以为是自觉伟大,自认了不起地做出所谓的牺牲,平白践踏爱人的真心,无端误人又误己。
不,她早已不在乎任何事了,只想让时间停驻,让这一瞬化为永恒,只想与他永世相伴。
如此而己,便已足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