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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会一口咬定我是鸭,原来你自己在那么小的时候,就曾经做过”发现自己竟然口出何言时,咏浦猛然打住,并立时惨白了一张脸:老天,他在胡说些什么?
但最可怕的,还是艾葭的反应,她只是收回了凝视他的眼光,继续收拾杯盘,既没有开口骂他,也没有震怒失控,甚至连收拾的双手都不见颤抖。
“艾葭,对不起,是我的错,是我口不择言,是我心慌意乱,是我”
她端起所有的杯子,往后头走去,依然不发一语。
“我是混蛋,艾葭,实在是因为你这阵子行事诡密,又什么都不肯跟我说,所以我才会胡思乱想,才会妄加猜测,今晚进到店里来,又看到你跟他们有说有笑,我觉得更加委屈,因此”
“我想出去走一走,你留下来看店吧。”她依然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就拉开后门,往前直走。
“艾葭!”咏浦简直不敢相信两人的关系会变成这样,在呆愣了几秒钟以后,第一个反应便是冲到前头去将铁门拉下,然后就跨上摩托车追过去。
可是艾葭尽挑骑楼走,不得已,咏浦也只好随便找个地方将摩托车停下来,再跑步追了上去。
“艾葭,艾葭,你不要这样,你说话,至少跟我说说话,好不好?”
在走过两条街后,咏浦才首度开口恳求,但艾葭却像完全没有听到任何声音似的,继续迈开大步往前走。
两人就这样或并肩、或前后地又走了半个多小时,咏浦终于再度忍不住的采取包进一步的行动。
“艾葭,不要再走了,不要再跟我斗气了,行不行?你想打我、骂我都行,就请你不要这样折磨你自己,你知不知道”
只顾看她,竟无暇注意到两人正来到警察局前头,而在说话之间,原本站在门前的那名警员,也已来到两人身旁,并开口问道:“请问一下,是不是有什么麻烦?”
虽然没有指名,但询问的对象,分明是艾葭,而非他。
咏浦刚想回他一句:我们情侣吵架,干你什么事时,艾葭已抢先应道:“我是你们局长的女儿,这是我的跟班,他要把我捉回家里去,你要不要阻止他一下?”
那名警员一听就晓得这是艾葭在开玩笑,再看他们两人均衣着整齐,面貌端正,一下子也猜到了他们可能正在闹别扭,便有些烦闷的挥挥手说:“去、去、去,没空陪你们这些少爷小姐们耍乐。”
“辛苦了,警察先生。”艾葭抽出被咏浦扣住的手后,还不忘向他挥了挥。
“走好,”警察这会也笑了。“再见。”
见她还肯说话,虽然对象并不是自己,咏浦多少放心了些,决定干脆默默跟着她走,不再多说一句话。
他们两人就这样走着、走着,一直来到松山机场的跑道末端外,艾葭才终于停下她的脚步。
“我这辈子,最最痛恨的事之一,就是遭人误会,所以我一定会解释,但解释的话,我也一定只讲一次,听不听则随便你。”
“可是这里机声隆隆,”才因她肯说话而窃喜不已,随即又为飞机起降苦恼起来。“教我如何听得清楚?”
艾葭转过头来盯住他,一字一句的说:“如果你肯听,即使不用我说,一样会清楚。”
咏浦闻言心头一震,马上如被人当胸击中一拳,暗骂自己愚蠢,接着便反手脱下身上的夹克,为她披上。“我们回小角落去。”
“咏浦”艾葭的眼光终于不再凌厉,口气也不再冷冽,漂亮的眸中开始浮现令咏浦心悸兼心疼的泪光隐隐。
他微一使力,便将她带进了怀中,跟着吁出一口长气。“这一次,我真的险过剃头,对不对?请你答应我,这一回不跟我计较,求求你。”
“你不需要解释了?”
“不需要了。”他捧起她的脸,余悸犹存,当然不需要解释,万一让她说了,自己岂有可能再留住她?她想解释是一回事,自己逼她解释可又是一回事啊!刚刚她走那一个多小时,分明就是难以抉择的表现,可怜自己还是要到她差点出口的前一瞬间,才悟出这个道理。
如果爱情当中没了尊重,少了信任,那可还有存在的必要?他是个傻子,真是个不折不扣的傻子,看来在爱情这门功课中,自己该学的地方还真不少。
明白这个中奥妙后,咏浦顿觉心下一松,非但不再介意今晚所见,甚至连积压多日的心头阴郁,都跟着一扫而空。
侧过头,他寻着了艾葭的唇,交换了一个最缠绵温柔的吻。
“这儿风大,”好半天以后,咏浦才放开了她说:“我们回去吧。”
“你的车呢?”
“不晓得啊,”咏浦像是直至被问才想到似的说:“回去再找找看好了。”
“万一找不到呢?”艾葭反倒担起心来。
“没有弄丢你,才是最重要的。”
听了这句话,艾葭突然沉默下来。
“艾葭?”咏浦想要带她走。
但艾葭却反手拉他坐下来。“难得过来,坐一会见再回去吧。”
咏浦本来还想再说什么,但看她一脸坚决,也就顺势陪她坐了下来,头顶上凑巧飞过一架飞机。
“又有好多人要回家了。”她轻声说道,其中蕴含着无限钦羡。
“这就是你到这里来的原因。”咏浦好像在刹那间捕捉到了“什么”
“是的,每次我心情极端好,或极端不好的时候,都会一个人跑到这里来。”
“看起起降降的飞机?”
艾葭转头看着他说:“不,是揣想那些离家与返家的心情。”
“你的家,”虽然不晓得该不该问,但咏浦仍说了。“是在某一班飞机的航程终站吗?”
“不,是在某一班飞机航程终站邻近的地方。”
“你最近一次回去是什么时候的事?”
“自高职毕业北上以后,我就没有回去过。”
这个答案委实大大出乎咏浦意料之外。“什么?”
艾葭再度移开原本与他对视的眼光,望向前方说:“五年多了,我已经在这个坦白说,连住五天都嫌多的地方住了五年多。”
“台北真有这么糟糕?”
“对于土生土长的人,对于喜爱它的资讯便捷的人,对于贪慕它的繁华绚烂的人而言,台北,自然也是美丽的家园。”
“但对你而言,显然并非如此。”
“因为上述那些东西,有些并非我生就的条件,另有一些则根本不是我追求的目标。”
“那你为什么还会在这里一待将近六年?”
“因为这里有我最需要的东西。”
“钱?”
“不,”艾葭斜睨着他问:“你以为这里遍地是黄金跟新台币,我可以一下飞机就捡,等到捡够了,便再搭下班飞机回去吗?如果是那样的话,我也不必时时跑来这里望梅止渴了。”
“那你指的是?”
“赚钱的机会,”艾葭蓦然握起拳头,用坚定的口吻说:“这里有无数赚钱的机会,而我正需要赚钱。”
“你想赚很多、很多的钱?”这是他一早就晓得的事,不过今晚他似乎还能多知道一些,那就是艾葭一直不肯公开的隐密心情。
“是的,我要赚很多、很多的钱,让我可以不必再继续赚钱的钱,正如同我会在台北一留五年,也是为了往后可以不必再长住台北,”说完以后,她自己先笑了起来。“像不像在玩绕口令,有没有让你有听没有懂?”
咏浦摇了摇头。“没有,我听懂了。”
“顶多再两年,只要小角落的生意持续成长,顶多再两年,也就是我二十五岁时,相信就可以休息了。”
“为什么?”咏浦当然希望她会说出自己私心盼望的答案,好比像是:因为或许要开始考虑婚姻,或许届时身旁会有我想与其结婚生子的人。
但是她的回答却是:“因为够了。”
“什么够了?”
“钱赚够了。”
咏浦有那么一刹那的怔然:够了,赚够了,钱赚够了;多么令人意外的答案。
在这万丈红尘,或者该说在这个岛上,有多少人会觉得自己“够了”尤其是“钱”赚够了呢?
“然后?”
“然后就可以搭上,而不再只是来看的飞机。”
“你要离开台北?”
“当然,”她毫不犹豫的说:“那是我长久以来的小小心愿。”
“这里当真没有丝毫令你留恋之处?”
“有啊。”
“哦?那是什么?”
“台北人的荷包,”见咏浦一副扑杀过来的模样,艾葭马上又笑又叫:“开玩笑的啦!”
但咏浦已经将她推倒在草地上。“快说实话。”
“台北有你,”她抚着他的脸,温柔诚挚的说:“自从认识了你以后,台北在我眼中,终于开始有了全新的风貌,我想,那就是爱情的颜色吧。”
“这样你仍然舍得离开?”
她仰望着他,自信满满的说:“咦,我可以带走你啊,离开台北,又不一定就得离开你。”
但我的事业重心,却正好全部集中在这里啊!咏浦在心中低声说道,却苦于无法坦言,遂也翻身躺平,把飞机的尾灯当成星光来赏。
“对,我不会再让你无缘无故的离开我。”他握住了她的手说。
艾葭闻言笑道:“你跟功一流,谁甩得掉你呀,坦白说,刚刚有好几次,我都想回头看看你还有没有跟着。”
“万一我真的狠心走掉呢?”
“那”艾葭沉吟了一下,终于决定据实以告:“只好换我反过去跟你了。”
“早知如此,我就应该早点停下脚步才是,”他把她的手拉到了唇边。“说,让我走了这么远的路,你要怎么赔偿我?”
“说个故事给你听,好不好?”
“谁的故事?”其实他早猜到了答案。
果然艾葭马上接道:“我的。”并且马上往下讲:“我出生在花莲,但被我视做故乡的,却从来就只有一个地方,那就是花东纵谷里,生产竹片便当,驰名全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