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怒目横眉、咬牙切齿。“你到底知不知道什么是尊师重道?有没有半点规矩?”他是武人,向来不重规矩,如今竟拿规矩压人,可见得被气得神智不清了。
“这世间的规矩原是为蠢人所设,人若老实,便要被规矩给限制一辈子,若是聪明人便可踩着规矩、制定规矩,用规矩去欺压旁人,好自己得利,曹叔,您不常说我聪明吗,怎么可以让我去学那蠢人行径?”
“你、你气死我了!小翔,你快给我让开!”
“我不!”小翔分毫不动。
曹建气得涨红了脸,手中板子挥得呼呼作响,可是接连换了几个方向,小翔都把苏染染护得密不透风,挥打下来的板子全都招呼到小翔身上。
“你不让染染练武,她以后就会死得乱七八糟,你要看她死得乱七八糟吗?”
曹建这话说动了小翔,他转头看看染染,再看看曹叔,万分挣扎后,他拉开染染的手,退开两步。
染染见护身符离去,急忙抓住小翔的衣襬。“我宁愿死得乱七八糟,小翔,你不要抛下我啊!”曹建看着小翔,一个字、一个字说得缓慢“死、得、乱、七、八、糟!”
小翔确实舍不得染染辛苦,但他知道死得乱七八糟是什么样子,养他长大的母狼被猎人所杀,就是死得乱七八糟,那场景,他一辈子也忘不了。
咻地,他纵身飞开,正式抛弃柔弱无助的染染独自面对曹叔。
“死小翔、臭小翔、笨小翔!你被曹叔诓、诓”一个诓字说了几次还说不完整,眼看曹叔的板子即将落下,染染飞快举起双臂,双膝一屈,声音娇甜地问道:“曹叔,您看看,我这姿势正不正确?”
“呵呵呵!”曹建大笑几声,笑声说有多得意张扬就有多得意张扬。
屋外染染、小翔和曹叔对峙的对话全传进院内,噗一声,云曜再忍不住笑出声。
这一动,宁朝天差点儿没扎对穴位,他不满的横了云曜一眼。
云曜急急坐正,让他顺利把针扎进去,只是笑意未减的道:“染丫头,口齿真够伶俐的。”
“何止口齿伶俐,她那张嘴唬得璇玑阁上下全把她捧在手掌心。”
她不过来这里两年,璇玑阁上上下下、老老少少,谁见她不喊上一句染小姐,璇玑阁哪里来的小姐,这里就一个主子,其他的全是下人,甭说小翔把她当成鸡崽般护着,连尔东、尔西那几个也不象样,老是偷偷带她下山溜达。
“宁叔,别逼她练武了,无心练,不过事倍功半。”
“把身子练壮一点,日后,自然有她的好处。”无论云曜怎么说,他那个引蛊念头,始终不灭。
可是她老是哀哀叫,一到练武时辰,就闹到璇玑阁内人心惶惶,也不知道是担心曹建被她气得病了,还是怕她被操练至死,总之时辰到,大伙儿那颗心啊,就会不由得高高悬着。
宁朝天收起银针,叹道:“怎么就这么怕吃苦?”
“女孩儿,自然娇生惯养些。”
“要是能吃苦,染染那么聪明,肯定能将我一身本事尽数学去。”
“宁叔想收染染当徒弟?”
当然不!他想尽办法避着她,就怕和夫人一样,喜欢上、疼上了,日后引蛊,下不了手,不过这么一来,真可惜了她的天分,看来只好等下个月师兄回来,让他教教那个坏丫头。
“听说她只听一遍,药头歌就全记住了。”云曜道。
闻言,宁朝天的眼底立即浮上欣赏之色,当他发现她只听药童们背一次药头歌就记全了,当时他心里那个震撼,直到现在还忘不了。
“听说那几个药童记得住的药,还不及染丫头?”云曜又问道。
宁朝天点点头,可不是吗,那些个药童都跟在他身边好几年了,可是认得的药,远远不及染丫头,就是炮制功夫,三两下便被染染给远远甩到后头,最神奇的是,他从没教过她,顶多就是妻子给她讲了一点,但多数是她自己翻着医书一项一项对、一样一样背。
这等水磨功夫,竟让她把药橱里那些药材的药名、药性全给记住。
“那孩子对医药很有天分,对吧?”云曜再问。
宁朝天老实道:“她不只有天分,还是个胆大心细的,上回我去后山采药,阁里有人生病,这丫头胆子忒大,竟给人把脉抓药。”
“医好了吗?”
“医好了。”宁朝天叹了口气,有人因此背后笑话他,说他口口声声表示不收苏染染当徒弟,却暗中指导她医术,他就只是嘴巴硬,心里还是磨不过那丫头。
他没做的事,却硬要他背黑锅,教他情何以堪?
“听起来,她果真是个奇才,应该把她收在门下才是,难道染丫头没求过宁叔?”
“那丫头气性大得很,我说不收,她居然回答不麻烦宁叔,我自己看书成。”如果看书能成,当年他还需要师父手把手、亲自教导?
云曜满脸兴味的问道:“然后呢?”
“然后,她居然给宛儿扎针!我发现的时候,染染已经给宛儿扎半个多月的针。”
宛儿太宠她了,医病是大事,让个啥都不懂的小丫头扎针,要是扎坏了可怎么办才好?
“宁叔修理染染了吧。”
“我是想啊,可宛儿不准我动手,还说如果染丫头把她的病谤治好,我就必须正式收染染为徒。”
那年宛儿失足落水,他和师兄不在府里,回来时才晓得,宛儿腹中的胎儿没了,还整整烧了十天,从此落下病谤,再也无法受孕,为此他歉疚万分,即便宛儿时时好言相劝,他也无法原谅自己。
宛儿的病,岂是容易医治的?就算染染过目不忘、机敏聪慧,那也得有通天本事才成。
“依宁叔看,染染是否有可能医好宁婶?”
“哼!如果她能,不必等她拜我为师,我先拜她为师。”宁朝天鼻孔朝天,一脸不屑。
“话别说得太满,宁叔毕竟不擅长医治妇人的病。”云曜提醒道。
“再不擅长,也比个门外汉好。”何况连师兄都成不了事儿,他不信那丫头行。
都能把脉开药了,门外汉?云曜微微一笑。“听小翔说,染丫头有空就泡在书屋里,说不定真能让她找出法子。”
“医术有这么容易,满街都是神医了。”宁朝天轻哼一声,把熬好的药往他面前递去。
云曜二话不说拿起药碗,将汤药一饮而尽。
这个蛊毒,旁的好处没有,倒是教会他长痛不如短痛。
宁朝天把最后一根针从他身上拔出时,小翔和染染正手牵手从外头走进来。
云曜看两人一眼,不禁笑开,看来练武时辰过了,而且他从没见小翔对谁这样上心,不论走到哪里他都要护着染染,就怕她被人伤了似的。
“少主喝药啊。”苏染染走到桌前,没形象地往桌上一趴。
小翔见状,有样学样。
十二岁的小翔和八岁的染染,两张漂亮的脸凑在一块儿,活生生一对金童玉女,谁见着都会想多看几眼的,云曜自然不例外,光是看着,心情都好上几分。
云曜好笑的问道:“想喝吗?”说完,他把药碗往前推。
“不要。”小翔直觉回道。
“好啊。”染染朝云曜伸手,半点尊敬也无。
说也怪,不就是个病殃殃的十七岁少年,值得整个璇玑阁上下对这位少主尊敬崇拜成这副德性?他轻飘飘一句话,所有人便追着他的命令忙得团团转,天生的ceo也没这么屌。
云曜还真把药碗递给她,汤药早喝光了,只剩下薄薄的一层底渣。
染染怕痛不怕苦,接过药碗,先闻闻味道,再轻尝一口,半晌,皱起眉头问道:“是大补的药啊,这样会不会太宠那只雪蛊啦?”
“你说啥?”宁朝天立刻板起脸,敢情这小丫头是在质疑他的本事?
他半点都不想喜欢苏染染的,可每接触她一次,就喜欢一分,那种忍不住的喜欢,很遭人恨。
对,染染长得好,谁见着都忍不住想多疼她,但别人可以,他不行。
他一次又一次叮咛自己,绝对不可以对她有感情,可她说话时的灵动表情,她对药理的突发奇想,就是会让他情不自禁。
这样的矛盾让他老对她发脾气,可她成天乐呵呵的,从没把他的坏脾气放在心上。
“雪蛊喜欢阳气,宁叔就给少主大补特补,让雪蛊也大吸特吸,在这种情况下,雪蛊能不爱上少主?能不想天长地久地和少主缠缠绵绵、恩恩爱爱,打死不离开?对雪蛊而言,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用的宿主。”
她的话让宁朝天心头一震,这才是女囚引蛊失败的原因吗?可他硬着脖子,咬牙道:“难不成要让少主阳气尽失?”阳气散尽,人还能活吗?
“我没这样讲啊,倘若用温补药汤呢?让雪蛊不至于饿着,但也别想吃饱壮大。”
“幼稚!难道你不知道,一旦阳气不足,它便会在少主身子里分泌毒液,造成少主的痛苦。”
“所以要思考怎样才会够,却不会过,宁叔想想,这几年,药是不是越下越重?既然如此,应该补足啦,为何每到冬日,少主仍旧毒发?是不是因为你把雪蛊胃口养大了?
“倒不是说璇玑阁买不起补药,可无药不毒,药喝得越多,肝肾就要费更大的力气把药毒给排出去,这是不是造成少主长期倦怠、胃口不开、身子瘦弱的原因之一?”
宁朝天越听越心惊,他只想着喂饱蛊虫,不让它出来作怪,怎么就没想到这一点。
云曜看着染染,也觉得不可思议,她那双眼睛里有着成年人的智慧,况且八岁的孩子不该有这般通透的分析。
再者,她的医术是从哪里学来的,真的只是从书上看来的吗?可书屋里的医书摆了多少年,璇玑阁里,从未出现过另一个大夫。
染染察觉云曜和宁叔的异样表情,这才后知后觉发现自己显摆太过,可每每说到医理,她就是控制不住。
别人医学院读七年,她可是从出生就在中医里打滚,别人读童话故事,她读皇帝内经,别人唱儿歌,她唱药头歌,中医是在她骨子里长期定居的东西。
可是话说回来,她现在才八岁,过度早慧,下场通常不好,所以两根十指下意识互转十圈,她偏过头,笑咪咪地望向小翔,娇声问道:“我厉不厉害?”
“不厉害。”
“还不厉害?我把陆叔叔的话都记起来了,那可是陆叔叔说的,过与不及都伤身。”
闻言,宁朝天松了一口气,原来是师兄讲的,可八岁孩童能现学现卖、举一反三,也相当不容易,这孩子确实能耐。
云曜向宁叔望去一眼,她说服得了宁叔,却哄不过他,他不相信她的说词,会否她亦是想到这里,他不禁眉头紧锁。
宁朝天叹口气道:“今儿个吃过饭到药堂来一趟。”
染染目光一闪,意思是宁叔终于要收她为徒了?太好了!宁叔专精的是下毒、解毒,这恰恰是现代中医较少涉猎的。
“是。”她回答得又快又清楚。
见她那副得意快乐的小样儿,宁朝天忍不住苞着笑开。
染染站直身子,拍拍小翔的肩膀,道:“走,我给你烤饼干吃。”饼干自然也要送点儿给少主大人,再送点儿给师父大大的呀,不过那可不是贿赂,而是束修。
“好啊。”小翔立刻背对她,微弯下腰。
她马上笑瞇了双眼,她实在太着迷于这个人体飞行伞了。小翔施展轻功,一纵一跃,她就能享受风在耳边呼啸的感觉,实在是啵儿爽。
曹叔说了,小翔轻功还不行,只能由高往低处,再过几年,他就可以从飞行伞进化成云霄飞车,针对这一点,她肯定会好好督促小翔练武。
“等等。”
云曜一出声,小翔立刻站直身子转过头,刚准备“上车”的染染也跟着转头。
看着两人一模一样的动作、一模一样的表情,竟让云曜觉得有几分醋意,随即他轻轻摇头,甩去这古怪的念头。
“小翔自己去玩,染染过来。”
“饼干?”
宁朝天拉着小翔走出去,安抚道:“让宁婶给你做吃的。”
染染犹豫了一会儿,才走到云曜身前。
他递给她一册古籍,说道:“听说你有过目不忘的本事,读读,一炷香后背给我听。”
她的额头瞬间冒出三条粗粗的黑线,而且不断往下延伸,她哪有什么过目不忘的本事啦,那些药头歌她只是、只是从小背到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