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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早业从未试过在母亲跟前如此得宠,这种感觉实实在在是太好了。
就像中期业绩宣布在即,过往的很多年,整盘数做好了,连建议的股东红利都写好了,呈交到主席室去,香任哲平起码板起脸孔来,更改三五七次,才作实。
活脱脱的就没有把香早业的工作成绩放在眼内似。
集团里头都流行一个笑话,要主席一次性通过议案,只有一个方法,把议案交到香早儒手上,由他来照抄一次,香任哲平一看是老四的字迹,就会照准如仪。
可见人人都认定了香早儒那真命天子的身价。
这最近,老二香早业真有起色了,中期业绩的一盘数递进主席办公室后,香任哲平把香早业叫进去,只略为修改,问了几个问题,就批准了。
连香早业都不敢相信自己有此运气。
讯息已经相当明显了,尤其是雅顿与哈尔滨的合约转与香氏签妥之后,连香早儒都连连拍着他的肩膊说;
“二哥,这番功劳不少。”
香早晖在旁,搭口说;
“老二,我是做中国贸易的,这单哈尔滨的交易拨到我这边来处理如何?”
对香早晖的这番话,香早业就不好即时作答了。
在方佩瑜未撩动起他对香家权势的争夺意识之前,香早业根本不大理会业务分配情况。他只看牢家族企业与投资的一盘数,就算称职了。
这阵子,他的计算已大异于前,明显地一个方佩瑜在他心内起了化学作用,把他潜藏的对家族企业继承与控制的欲望提升到了一个要积极面对和处理的层面了。
方佩瑜说得对,趁香任哲平仍然未定继承大统者准之前,最低限度要加强自己手上的筹码,就算做不成南面称王,也当个有实权实益实名实位的诸侯才成。这就牵涉到业务的掌管范围了。
香早晖如果在以前向香早业提出如此一个要求,他会一口答应,认为无伤大雅,甚至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事不关己,己不劳心。
如今,不同了。
于是他回答:
“这怕不是我做得了的主意,已经给主席报告过这单生意的来龙去脉,她发给谁管,怕已有了定案,你向她提一提吧。”
苞着香早业就已经给方佩瑜报告了这回事。方佩瑜一想,立即说;
“快去给你母亲述说香早晖的意思,看她怎么说。”
“为什么?老大如果真想染指,他自会找路数。”
“不,先发制人,后发制于人。我们要探知有关汝母的更多心意,日后才好办事。”
当香早业向香任哲平提及香家老大的意图后,香任哲平沉默了好一阵子。
这个反应表示事情在香任哲平心目中并不简单。
饼于一会,香任哲平对早业说:
“给我约一约方佩瑜,明天在老地方跟我会面,我有话要给她说。”
方佩瑜在得到这个讯息之后,同样是沉默了好一阵子。
香早业禁不住失笑起来了,道:
“怎么呢?有什么大不了的事发生呢?”
方佩瑜答:
“早业,就是你这番话了。根本是很普通的一回事,香任哲平一就是来个不管,一就是决定拨给谁管,不就完事了?这类业务分配是司空见惯的,为什么要如此大阵仗,先是沉思考虑良久,到头来把我这个仍然是不相干的外姓人找去,商议些什么呢?”
方佩瑜且还认定一点,香任哲平这次要跟她商议之事,必不是香家人所能办得到,或者不是他们所方便处理的,所以才找到她。
无疑,这是一个自己在香任哲平面前一显身手的机会。
她非常重视这个与香任哲平的约会。且因为未知悉内情,难于控制,就更多的紧张。
她们仍在山顶的餐厅会面。坐着的位置能鸟瞰半山下的景色。香任哲平先开腔:
“我们家花园往外望的景致比这儿更好。”
“希望有一天能陪着你坐在园子里看那美丽的景致。”
方佩瑜说。
“你这个希望呢,不是没有实现的机会的。本来见过你一次面之后,留下极深刻的印象,说句良心话,你跟我的老二实在比岑春茹匹配。匹配在于你有本事提炼早业的潜质,让他有所发挥,这对他,对香家都是好的。可是,对于成全你俩,仍有一重严重的心理故障。”
方佩瑜非常留神的听。香任哲平继续说:
“若没法子消除这重心理故障,我就变得心余力绌了。”
方佩瑜听懂了这番话了。香任哲平约她出来密谈,目的已露,谈的就是交换条件。
如果香任哲平的这重心理故障没有办法消除的话,她压根儿就会否决掉儿子的离婚建议,或听若罔闻,置身事外。
唯其她向自己提出了这个障碍,并说只要消除障碍,就可以水到渠成,玉成此事的话,那就是要跟自己明码实价地讲条件的时候了。
方佩瑜肯定的还有—点,条件必是自己能力范围之内的事,否则香任哲平不会提出。故此,事成与否,不在乎她的能力,而只在乎她情愿与否。
事情已经发展到这地步,方佩瑜对香家二少奶奶的地位是非常的旨在必得了,都已经是出尽九牛二虎之力,怎容许功败垂成?故此,基本上她就没有什么叫不情愿了。
于是方佩瑜非常有把握而且坦率地说:
“要消除心理故障,办法有的是,我会尽力,绝不灰心。”
“那就先要跟你提一提我心理故障的成因。”香任哲平呷了一口柠檬茶“没有太多人知道,我的一生活脱脱像喝柠檬茶,永远夹杂了酸味,这种感觉,因为我遮掩得好,没有人发觉。”
方佩瑜也觉得惊奇,问,
“你的一生也有缺憾?”
“谁没有了?”香仟哲平望住方佩瑜道“当我以为和香本华相亲相爱,自以为珠联璧合,佳偶天成之际,也曾平地一声雷,出现过一个我们之间的方佩瑜。”
方佩瑜大吃一惊,一颗心差点要吐出嘴外去。
“所以说,我对于婚姻第三者的角色是无沦如何有种厌恶感的,总是挥之不去。要我成全你和香早业,我出不了手,因违不了心。我家二嫂纵有千般不对,万般不是,她正在演我当年的角色,叫我如何去对付她?”
方佩瑜无辞以对,她想不出有何法子可以易角,只好微微低下头,带一点惭愧与懊悔。
“除非你肯助我一臂之力,帮我舒泄掉心头的这口鸟气。”
方佩瑜抬头凝视对方,像等待法官的审判。香任哲平说:
“我从没有原谅过香本华以及香早晖的母亲。我老实告诉你,香早晖的存在是我感情生活缺憾的明证,我每天看到香早晖,就像被人热辣辣地打一记耳光,不论我怎么位高权重,富甲—方,全世界都看到一个不争的事实,我深爱的丈夫曾经背叛我,他使另外一个女人怀孕,我打了一场永远改变不过来的败仗,在我们之间的不平等条约上划了押。”
香任哲平的语音并不激动,她一个字一个字平和但非常清晰、踏实地讲出来,更具震撼力。
冲动是会有机会复归平静的。已然平静,等于态度更加决绝,不可转变。这更令方佩瑜吃惊。
她是个冰雪聪明的人,立即联想到香任哲平前后的那几番话来,整个人更是慌张得微微抖动起来。
要消除香任哲平的那一重心理故障,就要把那撕了她脸皮的铁证铲除,那不就等于要消灭香早晖?这个联想是恐怖的。
香任哲平看到了方佩瑜的神色,依然气定神闲地说:
“你听明白我的意思了?”
唯其是方佩瑜遮掩不住战栗,香任哲平更确信讯息已经传递出去,且对方已经接收。
方佩瑜轻轻地点头,仍有极多的惶恐失色,不知所措,故而缄默。
“消灭一个印记的方式,正如毁掉一个人一样,有很多种,并不需要将之真正置于死地。一个商业罪案,一次失足,已能成千古恨。证明香早晖有劣根性,他不是纯种的香家人,非但不具我们的慧根,且还有好些低三下四人的遗传,就已经是我不幸中之大幸了。”
这番话,已很明确地把香任哲平的要求与理想,或者应该说是交换条件,提了出来。
方佩瑜明白。她下意识地点头。
“佩瑜,”香任哲平拍拍她的手背,说:“你必须清楚,香家其实并不缺少一单两单大生意,你的孝心,我是知道而且领受的。不过,我更看重的是你的才智,以及对我的敬意,从你的种种部署与手段,我知道你会成为我身边一个出色的自己人,只有你切切实实地帮我去除心魔,我才会在日后的日子里,心安理得地视你为媳。”
香任哲平叹了一口气,又道:
“要找一个称心如意的媳妇原是这么困难,你的那位老同学孙凝,是太可惜了!对她的谣言,我听得不少,这可不是我们之间的真正故障。谣言与坏话对有权有势有才有貌者,可视之为一种妒恨交织的发泄,不必挂齿。可惜的是她老不对我臣服。”
对于香任哲平这种心态,老早在方佩瑜预测之内。
香任哲平并没有看错孙凝。方佩瑜太清楚这老同学的个性,她不会臣服于正邪之间的人与事,孙凝是个世纪末极其天真、甚而幼稚的人,她仍坚信世界有纯种好人,仍认为人事非黑即白。孙凝固然对邪思探恶痛绝,她根本不肯运用观点与角度之便利,去利用双重标准行事做人,换言之,死硬派,不肯妥协。
笔而,孙凝永不会成为香任哲平的好助手。她宁愿放弃香早儒。
是愚不可及!
方佩瑜当然有别子孙凝。
她和香任哲平都知道,如果是自己与香早儒配成一对,香氏王国内必然无敌。
世事当然不能尽如人意。
现今是方佩瑜抓住了香早业,竭力在香家寻求一种均势。
“我需要好好地考虑。”方佩瑜这样答覆。
香任哲平把眉毛往上一扬,不置可否。
方佩瑜咬一咬下唇,立即作了补充:
“要考虑的不是原则,而是方法。”
这两句话一说出来,香任哲平就眉舒眼笑了。
事在人为,只要方佩瑜原则大定,她一定能想到对付香早晖的方法。
很多事,实在不宜由她本人出面出手。她始终不要世人知道她的心魔所在,否则更是自揭疮疤,重新引入笑话。
香任哲平知道方佩瑜是个工于心计的人,藉此机会,可以更进一步看到方佩瑜的功力。
方佩瑜呢,真的已到了一不做,二不休的地步。
她的确聪明,从香早晖意欲染指哈尔滨制造玩具一事联想,她很快就想出了一套计划。
坐言起行,方佩瑜开始调兵遣将,实行十面埋伏,去遂她和香任哲平的心愿。
香早业在方佩瑜的支使下。跟香早晖说:
“哈尔滨的玩具制造生意,拨归你门下公司去经营,顺理成章,反正我把生意接了回来,也实在没有兴趣管,怕跟大陆人交手,不习惯。但母亲那一关不易过,你知道她很注重这单生意,意欲交到老四手上去。”
香早晖问:
“为什么母亲会把这笔生意交到老四手上,他的业务还不够广吗?”
“还不是为信联打气之故。”香早业说。
一句话就解释通透了。
罢把信联收购过来,业绩当然的乏善足陈。如果把这稳赚的一笔生意拨归信联,一年半载之后,信联的那盘帐立即呈现起色,更能带动其他业务重新纳入正轨,这对信联的新面貌新前景都是重要的。
香早儒善于收购有危机的企业,重新整顿以赚大钱,故此,他必然会在香任哲平跟前力争这批玩具生意,自然可以理喻。
香早晖虽然不明这一重关系,他仍然满怀信心地说:
“我是熟能生巧了,对如何跟大陆同胞交手,很有把握。只需要另外物色一位个中好手主理其事,助我一臂之力便成。我跟母亲说去。”
“不,要釜底抽薪最安全。”
“如何?直接跟老四谈?”
“不,孙凝才是信联的掌舵人。”
“孙凝?”香早晖怪叫“她还跟老四有来往吗?”
香早业轻松地笑,拍拍老大的肩膊道:
“此所谓剪不断,理还乱。你真以为那位姓孙的小姐抓住了香家四少爷之后,会如此轻易放手?如果真有个了断的话。为什么还呆在信联了?不就交给老三打理便成?”
人人面对了利害关系,都会演技出色,编导精彩。
近于温文木讷的香早业,在觉醒到位孤势危,决定一争天下之后,也可摇身一变而成谗言家。
“孙凝跟我的好朋友很谈得来,我嘱她做游说工作。”香早业说。
苞着他还侧身向前,故作神秘地说:
“孙凝这女子不可以小瞧,短短几年间就成了个小盎婆,因为很多私帮生意通过正途业务做得畅顺之故。”
另一方面,香早业找了一个适当的机会,把自己与方佩瑜的关系向香早源透露,然后,他加上一句,
“佩瑜希望跟你见面洽谈一些合作事宜。”
“哪一方面的合作?”香早源问。
“我们两兄弟之间联手的合作。”
“由方佩瑜来跟我谈?”
“我们都觉得这样子比较适合。”
方佩瑜与香早源是在粉岭的高尔夫球会见面的,他们一同打高尔夫球。
“方小姐,你给我很多的意外。”
“例如?”
“例如能打这么好的高尔夫球。女人能有十七棍作为标准棍并不简单。又例如,你建议与我谈我们兄弟之间的合作。”
方佩瑜说:
“你太看轻女人了!而且,人不可以貌相。”
“这句话对我倒是一种鼓励。”
香早源说罢,拿着棍比度,再使劲地一棍打出去,球飞得老远。
“你是过分谦厚了,事不离实,我看准了你并不比其他香家兄弟弱,甚至可以这么说,除了香早儒已显露的才华不可忽视之外,我看你比其他两个兄弟还要棒!”打佩瑜说罢,回头看看在阳光下的香家三少爷,又笑着说:
“最低限度,他们没有你那种置诸死地而后生的胆识,没有你那种宁为玉碎,不作瓦存的志气。”
香早源停步,说:
“你的意思是什么?”
“你对付你母亲的方法。”
香早源没有回应。
方佩瑜一边缓步向前走,一边悠然自得地说:
“效果肯定相当好。孙凝之所以对香早儒有微言,就是怪他没有拿出勇气来搏一搏。她跟你一样,赌香任哲平最终不会离弃自己的亲生儿。”
“你呢?”香早源问“为什么不让香早业照办煮碗?”
“有些见效的方法也是因人而定,并非放诸四海皆准的。我们现在采用的方式很好,欢迎你加盟,双管齐下。”
“怎么个加盟法?”
“香家的二子与三子成为联盟,先对付了早晖,再回军应付你们的四公子,未必不能取代吧。”
“老二对我说,你已跟母亲取得默契。真的?”
“真的,没有她首肯,怎么成事?”
“她老人家又是什么心理了?”
“最低限度,铲除异己,再下来,人人争功,只会更为她把山河刷得闪闪生辉,把她捧到天上去。况且,其下越乱,其上越稳。”
香早源回过头望了方佩瑜—眼,阳光下的她,还真是漂亮的,尤其是那对闪出精明晶光的大眼睛,教人看着。不由得不被她慑服。
“老二走了老运。我真羡慕他,你真有将相之材。”
“过誉了。将来你的那一位可能比我棒十倍。”
“会吗?”
“怎么不会?”
“你认为我不会娶叶柔美?”
“你会吗?”
“不会。”
“就是这话了。”
“你看出来?”
“女人的第六灵感。可能连叶柔美都心知肚明,要娶她的话,你老早做了,有什么值得等待的。”
香早源的确佩服方佩瑜:
“你是在大胆假设,小心求证。”
“对,你已亲自证明我的观察正确,因为你真正等待的时机已至。”
“可以这么说。”
方佩瑜点头:
“只要你肯返回香家,你母亲必倒屣相迎,她已尝试过失去你的苦恼,甚而你要她在适当时间出声请你回去,我也可以代为安排。”
“不必她请,我乐于做回头的浪子,她再不会不重视我就成。”
“信联已在你掌握之中,我们联手的话,香早儒的势力很快就要引退。”
“—间信联不够,我需要的更多,因为比起老四,我掌握的还是太少。”
“跟我们合作吧!”
“很好。”
“多谢你,我们先联手对付香早晖。”
“你是说,表面上全力对付香早晖,实际上也要拖孙凝下水?”
“也只好如此。”
“孙凝从前是你的好朋友。”
方佩瑜点头,说:
“她如今仍是我的朋友。朋友在世纪末的定义下,不是不可以利用的,对不对?”
香早源跟方佩瑜重重地握手。
孙凝当然不知道,更不会联想出有这么一幅香早源与方佩瑜合作把她出卖的图画来。
这最近,她没有见方佩瑜,主要是缺了心情。
就前一阵子,接到列基富顾问公司旧同事庄淑惠的电话,说要移民加拿大了,孙凝还没有好好地约她见见面。
孙凝虽想约庄淑惠出来,但一想到要把自己跟香早儒的从头讲一次,心就更烦。算了吧!
这一夜,叶柔美把孙凝请到家里来吃晚饭,刚好香早源也在座,跟孙凝闲聊数语后,随便地说:
“老二跟我谈起,说老人对他介绍到我们集团来的那批与哈尔滨和雅顿合作的玩具生意有兴趣,这跟老四的计划就有点出入了,是吧?”
“我曾收到早儒的字条,说不妨把这笔生意拨归信联名下经营,这肯定对下年度的业绩有好处,我们值得争取。”
孙凝答。
“兄弟之间若为利益生太多争执总不是好事,我想最好能有个折衷办法。”
“怎么个折衷法?”孙凝问。
“原则上是两方面分利吧!至于如何安排,得从长计议。”然后香早源又补充:“关于原则,还得跟老四落实一下,你看他的意思如何,我们再来商量细节好了。”
香早源又说:“要真是信联承接这笔生意,我看就不必把蒋玮弄走了。反正是新兴业务,全新班底,就是用蒋玮主管其事,向你报告,他也不容易再挟天子以令诸侯,我看他反而会趁机戴罪立功,这姓蒋的其实也算是个本事人,我们只要脑控制他就好,不必除之而后快。况且,通过实际合作,蒋玮会亲身体会到你的能力,不会再被那宗林炳记事件所困扰而把谣言张扬出去。”
孙凝点头。
她当然是赞成以和为贵,不论是对香早晖抑或对蒋玮。
况且,说到底自己仍在主理信联重组事宜,总不好为了使信联获利,而置香家兄弟的感情关系于不顾,惹人话柄。至于蒋玮,孙凝自以为有把握驾驭他,不碍事。
孙凝还情不自禁地多了一番联想:香早源是故意借此借口,让自己跟香早儒有个接触,这番布置又有可能是叶柔美在枕边细语时给自己的一番照顾也未可料。
于是想着想着,心上又燃起了一丝希望,以致于一顿饭吃得算是有味道了。
一直沉默的反而是叶柔美。
饭后,香早源外出,说要到南华会所去打网球,剩下了孙凝与叶柔美吃茶。
“柔美,你今晚额外的静。”孙凝说。平日叶柔美的话总是不少的。
“你也看出来了?”
“嗯,不是有什么事吧?别是跟香早源拌嘴。”
“若是恩爱夫妻,床头打架床尾和,有什么大不了?我才不会为此而烦忧。”
“有别的什么事吗?”孙凝是关心柔美的。
“也许是我过分敏感吧!孙凝,我真不是个有安全感的女人,太怕重出江湖,太恐惧没法子过正常的家庭生活了!”
叶柔美整个人瑟缩在软皮沙发上,显得那么柔弱可爱。
这阵子的她,的确人如其名。
人是要经过相处和事件才见真性情,这叶柔美的外表一直遮盖她的真面目太多了,煞是可惜。
孙凝不禁在心内叹息,谁又没有这番际遇呢?外头商界也不会看到自己的个性!
她怜惜地拍拍叶柔美的头,道:
“究竟什么事惹你胡思乱想?你比我更不振作的样子。”
叶柔美似是对自己说话,声音很轻:
“早源前几天忽然问我,为什么放弃电影事业了?他认为这样子是可惜的事,他说桐油埕还是该装桐油,很多女明星结婚之后都复出。”
叶柔美忽而翻了一个身,面对孙凝,说:
“怎么会主张我重操故业呢?除非打算把我扔掉。”
孙凝也禁不住一怔,随即说:
“别傻!你真是过分敏感了。也许早源怕你闲着百无聊赖,想你有所寄托。”
“我以前跟他说得很清楚,我不留恋影圈,甚至不留恋香港这种灯红酒绿的生活,我主张移民。绝不是为了九七,我是完全可以移民到中国大陆去安居乐业的。早源说过,他也有这个意思。可是,”叶柔美睁大了眼睛,急眨着,阻止已盈睫的眼泪流下来,继续说“至今,他原本的主意全部不见实现!”
原本的最大主意当然是与叶柔美结婚了。
孙凝默然。
真叫人感慨万千!
女人,尤其是长得标致而又有本事的女人,如今,要出嫁,原来这么困难!
叶柔美如是,方佩瑜如是,甚至于自己,都如是。
抑或是现今有头有脑的女人都忙不迭地往豪门富宅内挤,才有这般狼狈,这番困扰,这阵难堪?
男人,在—个女人需要备受爱护的世界之内,始终权倾天下。
男人,在一个富甲一方的环境之中,又始终呼风唤雨。
奈何!
孙凝彻夜不眠,越发强迫自己不去想香早儒,就越是想香早儒!
香早儒,香早儒,这该死的家伙,除了高傲得视孙凝之感情如无物之外,他没有任何值得孙凝指责痛恨之处,这才教人气愤。
之所以睡不好,还是因为天一亮,上班去后就有个好借门可以给香早儒摇电话。这个意念是可悲的!
当孙凝苦苦撑过长夜,她霍然而起,晨早就坐到办公室去。
摊开纸笔,她决定给香早儒写便条,交代有关哈尔滨
那笔生意的事。
不要给香早儒电话!这样做,未免过分折损英气。
孙凝是这样边想,边鼓励自己。
然而,才不过写那几句话,笔下就有千斤铅似,屡屡失控,扔了一废纸篮的纸,仍写不出个所以然来。
孙凝终于扔笔放弃了。
她知道心魔作祟,还是想抓住了借口,跟香早儒通个电话去。
孙凝抓起了电话,趁自己未改变主意之前,摇去给香早儒。
那是他的直线电话。
才一响,对方就抓起来听。
“喂!”
只一声,就如石破天惊,震断心弦。
孙凝的回应迟缓了一秒钟,那一秒代表着她曾整个人的被香早儒的声音震慑着,呆掉了。
“我是孙凝。”
“早!”
“早!”孙凝开始强迫自己公事公办,絮絮不休地讲她的建议:“你大概已经知道香早晖有意思要哈尔滨的玩具生意过档到他的香氏中国贸易有限公司去经营。此事跟信联的计划有点抵触。早源跟我说过,都认为最好有个两全其美的方法,以能互助互惠。就看你的主意。”
香早儒一直在听,没有插嘴。
孙凝觉得尴尬,有种对牢一个已经嫌弃了自己的人,絮絮不休似,一时间连自己都讨厌起自己来了。
香早儒之所以这样细听,不发一言,甚实是他迷醉在孙凝的语音里。
香早儒想,这女子已经记不起来自己曾对她说过的话,
香早儒曾说:
“你知道你的声音在不议论公事时额外好听。”
现今,人已渺,情已逝;声音即使是在讲公事,都依然好听,真令人难过。
孙凝被迫着继续说话,打破尴尬,她说:
“我看,这是牵涉到你们兄弟间的关系问题,不便单从商业角度去审理,故此,谁也不方便替你拿这个大主意。你说呢?”
孙凝这么一问,香早儒才自迷惘中微微惊醒,回应:
“我看,原则上跟早源的意见办就好,至于方式,你想过了没有?”
“想过了,如果在互利与分利的原则下办事,最好是把这批玩具的内销、外销以及制作交给信联和香氏,或者将制作管理权由香氏交给信联,亦即是信联代做一切制作、营运功夫,赚取其中盈利,至于批发、业务上的得益则仍归香氏,就彼此都有利了。你看这样子好不好?”
孙凝到底是个商业好手,想的方法很可以两全其美。然而,如果今时今日开口赞孙凝,就不怎么适合了。故此,香早儒只说:
“好,你就看着办吧!”
“是的。”孙凝答“好不好请你先把这个原则跟香早晖说一说?这就比较容易安排。”
“好!”“谢谢你。”
“不谢。”
就在这一秒之内,孙凝与香早儒其实都希望找到其他一些什么话题,可以把谈话持续下去。
可是,越急越没有办法。
两人都在那停顿之后赶紧地跟对方说再见,似乎只有这样做,才能掩饰自己的狼狈,才能挽救自重与自尊。
放下了电话筒之后,孙凝颓然地伏在案上,她第一个念头就是:辞职,快快回到自己的天地去,不再勾留在这一潭死水之中。
她不能忍受这种每天每时每分每秒其实都在等待通过公事去接触香早儒的心情。感受上她似是匍匐人前,等待施舍。
况且,几艰难盼望到一个跟他相见或谈话的机会,就往往获得如此一个冷冰冰的结果。
静静地拿这结果跟心上的幻想对比一下,羞愧得无地自容。
忘记一个人、一段情,原来这么辛苦。
必须鼓起勇气实行壮士断臂,重新为人。
香早儒呢,挂断了线之后,霍然而起,在办公室内来往踱步,双手抓着头发,万般苦恼。
怎么女人要到社会上头工作?
一旦成了个职业女性,可以如此的冷酷无情,分明跟自己曾经山盟海誓,同床共枕,说完应说的公事,噼啪一声就挂断电话,这是什么心肠?何种态度?
只四个字能贴切形容:无情可怖!
偏偏就只爱这样一个叫孙凝的无情得可怖的女人。
香早儒从未曾觉得自己这么窝囊,这么不长进。
他告诉自己,只要伸手一拉开门,向外头大喊一声;
“我香早儒要找个女伴!”
轮队应征者可以踩塌这栋香氏大楼。
夸张?一点也不。
他果然大踏步向前,伸手拉开门。见到了秘书,对方笑脸迎人,说:
“香先生,早!”
香早儒气馁之极,回应:
“早。给我搭香早晖先生。”
就这样,他办妥了孙凝交带的那件关于分配玩具生意的事情,也就再无心跟香早晖聊,急急地挂断厂线。
当香早晖把要跟信联携手做好这笔大生意的事件告诉他的妻时,胡小琦以专家的口吻说:
“市场上都说孙凝那女人做生意很有一手,老二也说得对,她必然利用机会做很多私帮生意。你呀,可别吃亏,开了路,搭了桥,只让人家走过去。”
“你是什么意思了?”
“看孙凝身边有什么亲信,把他笼络,甚至收卖好,探悉她的私帮生意门路,我们也实行分一杯羹。为什么白白便宜了她!”
香早晖点头,然后又说:
“老二说,可能派以前在信联相当得力的一位叫蒋玮的重臣帮孙凝主理这个业务。他说,蒋玮与孙凝的关系本来不怎么样,后来不知怎的又重新重用他了,其中可能讲好很多特别条件。我留心这个姓蒋的,笼络好他就是。”
想了一想,香早晖又说:
“真怪,老二为什么肯把业务双手奉送?他为什么不捡
这个便宜?”
胡小琦一把抓住丈夫的手臂,神秘兮兮而又得意地说:
“我告诉你,老二如今是自顾不暇!”
“什么意思?”
“他闹婚变。”
“嗯。”“你也微有所闻?”
“不是认真的罢!在外头逢场作戏,无可避免。”
“也无可厚非,是不是?”胡小琦这么一睁眼看丈夫,香早晖就知道自己口没遮拦,闯了祸,忙笑嘻嘻道:
“你别多心好不好?”
“我才不多心。不过,我警告你,你休想搅什么逢场作戏,有什么风吹草动的话,我绝不会放过你。必然天天到你们香氏大楼去吵去闹,你就没法子收拾我。我不是跟你开玩笑,完完全全是认真的。”胡小琦抿一抿嘴“还有,你母亲除非不捧你做政治明星,否则,你更要乖乖地别动歪脑筋,我知道如何召开记者招待会去公开你的丑闻!”
香早晖忍不住答:
“怎么你越扯越远越离题万丈了?究竟说的是我,还是老二?他究竟给谁缠上了,脱不得身?”
“你听到了名字要大吃一惊。”
“不会,除非名字是大猩猩金刚。”
“白幽默!告诉你,是方奕的独生女方佩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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