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畅销,肯定每年超过五十万本。”
“你晓得加减乘除的简单算术是不是?那不就等于一年之内,每位流行作家的个人集资力量超过一千万元?这不是一盘商业数据是什么?在商言商,这是应该拿来做宣传资料,向市场推广的。可是,你的呢?鬼鬼祟祟,不敢摊开数目来讲,为怕惹人妒恨,好笑不好笑?请环顾今日社会,有那一家公司,不论上市与否,不每年欣然公开宣布业绩,展示实力,以祈取得公众的信任与再度投资。妒忌?那一小撮一小撮不肯跟社会同步前进,躲在狭隘的角落里为自己的怀才不遇而悲鸣者,你们还纵容他们干什么?要真妒忌的话,也轮不到你穆澄。”
方诗瑜继续说:
“地产王卢翁、珠宝业邓氏、饮食界老伍,为什么就不惹他们同行的闲话了?难道只有他的才是真材实料,你不是?”
“或许因为他们的确抛离同业的表现太远!”
“非也,只为他们行内人老早把自已的工作全盘商业化。你们不同,还在走着模糊至极的路线。请弄清楚创作长期在图书馆参考书室内的巨著,是另外的一回事。”
方诗瑜是越说越气愤:
“再多的消闲作品,仍有大量的读者可以消化,问题是来来去去那几个作家,缺乏生力军,为什么?因为坊间仍然以为作家穷,年青人有潜质的都不肯尝试这个市场、加入这个行业。多么的可惜!你有责任扶掖后进!”
穆澄重重叹气,她何曾不作此想,甚而尝试作出此举?岂只无功而还,还为此而很受一点闲气,这也不去说它了。
“怎么?你不同意?”
“不是不同意,只是无力肩此重任以挽狂拦而已。”
“因为你用的方法间接!”
“唉!大小姐!”穆澄叹一口气:“怎么才算直接呢?”
“登高一呼,要求写作人首先团结,为本身利润谋福利。”
“天!你在叫我造反!”
“历史教训是,如果压迫力大,有理由起来革命。”
“你别是认真的!”
“我是,绝对是的。念书所为何事?不外乎在明话之后赴诸实行。以经历作为心得,以历史作为凭借,谋求生活的不断改进。长话短说,穆澄,站起来,自己开设出版社,以现代化的市场推广方式去拓展文字书籍市场。以更公平合理的酬劳,吸引更多有潜质的写稿人加入这个行业。唯其你亲自做起书业的老板来,才能直接而有效地实践理想。”
“好了,好了。”穆澄的脸由微河邙变青白,慌忙的摆着手,吓得什么似的:“诗瑜,我只不过是受了那甘老总的一点点窝囊气,同你发泄而已,并没有要你为我想出如此一个轰逃诏地的主意来!我实在承担不起!”
方诗瑜说:
“只管埋怨际遇不佳,有什么用?我告诉你,举凡待人不公平者,绝对不会得些好意须回手,我担保你口中的那位老甘,不会就此罢休,跟这种人交往,一定还有更吃亏的在后头,天下间要占便宜的人,必定取易不取难,你提供了最优厚的备受欺侮的条件,别说我言不在先,恕不得人!”
也难怪人家说从商的人总是巴辣,方诗瑜就是一例。
苞她吐一口苦水,她也有本事成箩理论与计划的讲出来,实斧实凿,毫不容情地对付人家。
这种个性大概是现世纪最见效的生存之道吧?然,如果退让、眷恋、含蓄依然能令自己活下去,也就不必张牙舞爪,搅得自己劳心,人家激气。
跑出来跟方诗瑜聊了半天,穆澄回家去时顿觉累成一团似。在外头商业机构做事的人,为什么整天坐在写字楼,穿梭于各幢商业大厦的会议室内,都会在下班时忽尔憔悴?就是因为要你谋我、我算你、攻心计、用权术,以保障权位,以争夺利益。一旦踏足这个圈圈,就无法自拔了。
每念至此,穆澄尤爱她的职业。
家庭式手工业之中,写稿总比较做塑胶花好一点点的吧!
罢打算躺到床上去小睡一会,才烧晚饭,电话铃声就响了起来。是穆澄母亲!
“你跑到那里去了?我等了你一整天!”
“跟诗瑜直吃了差不多两小时的中午饭,谈得兴奋!”
穆澄母亲似乎没有兴趣知道穆澄跟诗瑜的谈话内容,只说:
“我跟你商量一件正经事。我隶属的那个照顾老人的慈善机构扶老会,打算筹备一个百货义卖展览会,网罗市面上最畅销的货品出售,将盈利拨归扶老会作各种基建用途,筹备委员会的会议上,提出了希望能卖你的作品,如何?”
穆澄并不是活跃于社会公益的人,这个扶老会是她唯一肯参加的社团,这是穆澄知道的。
去年,穆澄就曾应她的邀请。到扶老会的会址,向一班会员畅叙演说。对于年纪大的人,能够培养出阅读的兴趣,用以抵销寂寞,消磨时间,且还增加健康的生活情趣,真有很大的感动。
穆澄兴高彩烈,一叠连声地踉她母亲说:
“好,我去跟你安排。”
“澄!”穆太太突然的这样叫了一声。
“什么事?妈。”
“我知道你有一颗慈善之心,你从小就有。可是,千万则把这份心情硬加到别人头上去,让人家误会你借慈善为名,占尽便宜。”穆太太再加一句:“你明白我的意思?”
“我明白。”
穆澄在心内暗暗佩服母亲的独到眼光与宽敞胸襟。
的而且确.她如果一时兴奋,见义勇为地游说出版社,请他们赞助,就是强人所难了。这世界上最讨厌的,莫如强迫别人混淆善事与人情二事。前者要求在于无条件的心甘情愿,后者若没有肯定的实质回报,也必会有无可奈何的成份在内。
就算向出版社取蚌回扣,也得审度情况,看是否牵强。也许开心见诚地跟傅易交代一声,他肯帮忙固佳,否则也不必勉强。
为善之难就往往在于本身的经济能力有限,但,又不能接受太多朋友的帮忙。穆澄摇电话到出版社去找傅易时,很婉转地表达了她的意思。
暗易爽快地答:
“多年老朋友,我还有不明白你的个性的?就照发行价给那间扶老会好不好?”
“好。太谢谢你了。”
“难得一下子有个团体包销一万本书,就算薄利多销,我们还是受益不浅。书印了压在仓内干什么呢?做生意最紧要是货如轮转。”
“傅易,你极有生意天份!找个机会介绍我的老同学方诗瑜给你认识,你们一定谈得来!”
“方小姐是商界市场推广的一流高手,久仰她的大名,真要聆听教益,对我将来的事业发展必有帮助。”
“出版社有你是莫大的福份!”
“人们往往身在福中不知福。”
“你有怨言?”穆澄觉得奇怪,傅易从来绝不埋怨。
“不,我只会采取行动。”
穆澄一时间摸不透傅易的三思,呆了一呆。电话里头有一阵子静谧。
穆澄不好意思地笑起来,说:
“哦,什么行动?”
“挂官而去,另谋高就。”
“你是认真的?”
“对,从下个月起我就脱离文化圈,跑到商界去做事。”那声调竟是极端愉快的。
“天!”穆澄轻喊。
“由清变浊是不是?世纪未,正好浑水摸鱼。”
“你不是这样的一个人。”
“多谢,你的这个信心令我感动。”
“是真心的,你加盟到哪间机构?”
“百货业。在即将于丽晶广场开幕的丽都百货公司,负责男性服装、皮具、银器等部门的采购与推广。”
“太棒了,全新形象全新制作。我预祝你成功!”
“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那么的义无反顾。
穆澄突然的感触,问:
“转行要有很大的决心,是不是?”
“决心很可惜来自无可挽回的失望。”
穆澄没有太分析傅易这句话,她只一古脑儿思考自己的问题,茫然地问:
“如果我也转行,你看如何?”
对方还没有回答,穆澄又说:
“外头人事顶复杂,是不是?我看我应付不来。”
“这么说,穆澄,你一定跟你家里的人相处绝顶愉快!”
一针见血,世界上只余两个人,却会有政冶的场面,斗个你死我活。
穆澄想起陶家众人,立即有一阵的晕眩。
“你不是认真的吧?我指你那转工的念头。”
“不,不,我只不过说说而已。”
“穆澄,在你的天才内寻求突破吧!祝福你!”
穆澄在挂断了电话之后,苦笑。
突破?谈何容易,又从何着手?
穆澄想,来来去去那画稿纸,那枝笔,写下的故事,交到报馆去,又影印一份交出版社。作业是如此简单,一成不变。如何可以使之奇峰突出,真是费煞思量了。
无论如何,穆澄已经完成了责任,为那扶老会取得了一个折扣,无形中等于减低成本,增加收入,做成功这件公益事。
日行一善,穆澄想,今天精神应该额外清爽才对。那些无端引起的杂念想头,应该把它扔到一旁去,什么转工不转工呢?日子过得平平稳稳就好。
一日一把心定下来,立即想到要烧几个好菜,等陶祖荫回家来吃晚饭。
还有件颇重要的家庭事,要踉祖荫商量。
前一阵子,有笔小积蓄,原本打算搬到较大、较明朗的单位去,然,就为着要成全祖荫的孝悌之道,摊动了一部份给陶祖荫的弟弟置业,每月做弟嫂的,还得斟量帮补祖德的房产按揭。这也不去说它了。
饼掉了这段日子,祖德也应该有个归还本金的期限给穆澄才合理。尤其这阵于,穆澄很留心那些海外物业。纵使不是打算移民,但在人人都嚷着这几年本城房产会得节节下降时。又有什么投资可以做呢?
穆澄只不过是个一般的家庭妇女,她自问比其他职业女性的理财知识还要差,因为缺乏了社会接触之故。
在外头干活的姐儿,也别说要做到像方诗瑜般地位,就是比她职位低很多的,都能坐在偌大的写字楼内,而跟成百上千的同事交往,你一言我一语。道听途说的消息多着,尤其是有关商界的营运资料,怕更是俯拾皆是。
自已呢,天天面壁苦写,何来渠道灌输现代化的理财知识?
穆澄把幸辛苦苦笔耕的稿费,放在一个储蓄户口,另外每收到一笔版权费,便又放到银行去做定期,前几年,流行做美金外币存款,穆澄也就从俗,也开了一个阶段绿簿仔,把一部份积蓄进去。
年结下来,利息所得并不多,这一年还算好,早几年物价飞升,通涨利害,她就忙于把利息贴补使用,弄得满头大汗。
也真真只有由房产保值,是穆澄比较能想得到,同时可以放心经营的。
陶祖荫的实际理财功夫如何,真的不得而知。穆澄从没听过他谈及投资。实牙实齿的一份粮分三份,一份自用,一份家用,一份孝敬父母兄弟,如此而已。
这阵子,海外地产在本城的销路不俗,穆澄于是留意了,起着一点点野心,准备跟祖荫商量,看他还有多少现金在手,好夫妻同心,一同作海外置业。
饭桌上,穆澄有一点点的紧张,问:
“祖德搬进新居已经有好一段日子了,他们现今的经济环境怎么样了?应有点进步吧!”
祖荫用筷子夹了一口菜,先送进咀里,吃完了,才答:“你实话实说吧!”
穆澄登时红了脸,好像被识破自己心里头什么奸狡计划似的,一时间出不了声,只拼命的把一口口饭扒进口里。
“怎么?又不好意思直接提出来要祖德还钱?”
陶祖荫的语气实在太鄙夷,穆澄不知自己是否有点老羞成怒。她遽然放下了碗筷,说:
“祖荫,别以为我一天到晚只在钱银上头跟你家里人计较,我其实已经节节让步。”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心里头大概有鬼。”
穆澄忍无可忍,把声线提高:
“我究竟是你的妻子不是?这儿又是不是你的家了?我们的前途如何,你有没有好好的盘算过?”
说着说着,穆澄竟然红了双眼。她是太觉着委屈了。
如果说心有灵犀一点通的话,他们夫妇之间的心照不宣,其实是在各走极端。
穆澄未曾坦坦白白提出问题,陶祖荫就已经连消带打,认定是穆澄自私、不是。
陶祖荫看穆澄满眼盈泪,仍没有退让,他理直气壮匀的说:
“你若是我的妻子,就应该跟我携手照顾家人。倒仍要三朝两日,就提起从前的那笔旧账,总不肯一笔勾销?”
穆澄放下碗筷,迳自跑回书房里去,用力地关上门。
差不多是记忆中的,第一次,她发了丈夫的脾气。
是有忍无可忍这回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