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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吗!?”
严思诚余怒未消,大步走向她,突然伸手抬起她的脸。
“你的人性到底在哪里!?”他不平地怒吼出声,却猛然地愣在当场。
令他吃惊的,并不是她纯洁无瑕的美丽,而是她那隐含在眼眸深处无底的绝望。
严思诚惊讶地直视那眼底的两池黑潭绝望?为什么?
“少主是看不起蝴蝶吗?”
她平淡无情的音调,彷佛是首单音乐曲。
“我”他声音卡在喉咙,说不出话来。
“非常抱歉,让少主感觉不舒服;但是,杀手是蝴蝶的工作。”
她冷冽绝望的眼神,不禁让严思诚心惊地收回了手,蝴蝶又顺势地低下了头。
“你--为什么要当杀手?”见蝴蝶一丝悔意也没有,甚至像是没有感情的木偶一样。“杀人耶!你一点感觉也没有吗?”
“这是蝴蝶的工作。”
“工作!?”严思诚用手扶住额头。“我第一次听到有人以杀人为乐。”
严思诚的一句话,令蝴蝶的心抽痛了一下怎么啦?这种话又不是第一次听到。
“如果我执意不肯继承天门帮,我是不是就是你下一个目标?”严思诚讽刺地仰起头。
蝴蝶不语,仍是默默地端立在严思诚面前。
一股自我嫌恶的感觉涌上心头,他从来不是个会嘲讽人的人,别人的生命要怎么过都与他无关的,不是吗?更可况对一个跟本就不算认识的人,他为什么要生气,为什么要替她感到不值?
严思诚闭上眼,摇摇头道:“对不起!”
他懊悔地向蝴蝶道歉,她却讶异地抬起头来,定定地看着他。
“工作不分贵贱,或许你也是情非得已。”他无奈地干笑两声。“也许是这阵子压力太大,让我说的话变得尖锐刻薄。”
第一次有人向自己道歉,蝴蝶的心中起了一阵波动。
“少主,不需要向蝴蝶道歉,蝴蝶承受不起。”
“你”现在都什么时代啦!居然还有人说这种话。
严思诚忍不住仔细端看眼前的女子:不过,对方似乎已经习惯了被人目不转睛地盯视,一点害羞、扭捏的样态也没有。
“你的本名--可以告诉我吗?”他试探着问。
她似乎松懈了一下,那一瞬间,严思诚看见了一丝异样的神情闪过--蝴蝶却没开口。
感觉到她的为难,严思诚识趣地强压住内心的冲动,假装无所谓地咧嘴一笑。
“不说也没关系。”
“蝴蝶并不想对少主有所隐瞒,只是怕说出来反而让少主心中有疙瘩。”她的表情淡然,淡然得令人心寒。
这话令严思诚听得一头雾水。
“你在说什么啊?”
“蝴蝶本是罪人,承蒙大姐厚爱,收了蝴蝶留在身边。今生今世,蝴蝶无以回报;只求少主允许让蝴蝶伺候你,完成大姐交代的任务,不要嫌弃蝴蝶这个罪人。”说完,蝴蝶竟伏下身乞求。
“什么罪人、什么嫌弃?”他伸手拉起她。“我只是想问问你本名而已,为什么你要把自己说得这么不值?”严思诚非常不高兴。
“蝴蝶本来姓”她语气申明显透露着不安,头垂得更低。“姓余。”
“然后呢?”严思诚耐不住性子追问。
“然后?”蝴蝶猛然抬起头来,眸中满是讶异。
“你的名字呀?”
“素--素仪。”
“余素仪。”严思诚满意地点点头。“很素雅的名字,跟你本人还满相衬的。”
蝴蝶眨着一双大眼,疑惑地看着严思诚。
她不懂,不懂少主为什么能这么平静,尤其在知道了她的姓氏之后。
“余素仪”严思诚反复默念着她的名字。
突然,他似乎想到了什么,满心欢快地向她提议。
“既然你有名有姓,那从今以后,我就叫你的名字好了!反正蝴蝶只是你当杀手的代号,现在--”
“万万不可!”难得露出慌乱的情绪,蝴蝶忘了礼数紧紧抓住他的手臂。
“怎么了?”他不解她突然转变的态度。
“请少主忘了这个名字。”
“为什么?”
“这是个不祥的名字,是蝴蝶的错,不该告诉少主。”
“哪有人说自己的名字不祥。”严思诚不悦地皱眉。
“蝴蝶请求少主不要在本家提起这个名字。”蝴蝶神情悲凄、苦苦哀求。“求求你,忘了它吧!”
乍见冷若冰霜的蝴蝶,这会却为了一个名字情绪失控,一脸哀凄,严思诚着实困惑不解。
不忍看见她悲伤,他只好点点头答应,但他心中却下了一个决定,他一定要弄清楚,这其中到底隐藏了什么秘密。他决不允许眼前这个清灵脱俗的女子,一生只能以代号相称。
丙不其然,严思诚不愿继承天门帮的消息,不出半天就传遍了黑道,短短一天,什么严思诚是个笨蛋,不经世事的无头小子,从国外回来的书呆子等等谣言到处流传。
不出两天,已经有人在天门帮的地盘上闹事、砸场。
咬!黑社会的动作可比训练有素的霹雳小组还要迅速许多啊!
此刻,严家大厅里的空气凝重,高气压持续盘旋,室内的气温倏地降到冰点。
孙百生等人端坐在大厅里,每个人都噤若寒蝉,眼睛全盯着殷辰花;虽然她的表情一如往昔,但是在周遭冷空气的包围下,似乎只有她坐着的地方有团熊熊怒火狂烧。
“你们咽得不这口气?”殷辰花沉着声,凌厉的目光扫过在座的每一个人--尤其是她那个白痴儿子,她瞪了他足足十秒钟。
事情是因自己而起,此刻,他也不好表示自己的意见,只有静静地坐在一旁。
“他们以为天门帮的人全死光了吗!?完全不把我们放在眼里!”方勇率先火爆大吼。“这次是猫仔那帮人砸了我们的场,但是他是胡爷跟前的红人;如果一动手,势必会引发一场冲突。”孙百生理性地分析。
“是胡爷的人就能欺压到天门帮头上!?”殷辰花冷言说道。“是尊敬他才叫他一声胡爷,敢在太岁头上动土,他就连个屁也不是!天门帮在道上可不是混假的,敢惹就要付出代价!”她眼中杀意乍现,似乎不借一战击溃对方。
“大姐,现在天门帮内部还没安定下来,这--”
“谁说还没安定!只不过换了个老大而已,其它一切都没变。”她马上打断孙百生的话,向众人表明自己的决心。“如果我们不动声色,岂不是遭人笑话!别人挑衅哪有不接受的道理?从今天开始,全部的场子都给我看紧点!懊带的家伙全给我带在身上;只要有人来犯,就全给我轰回去,不准做缩头乌龟!”
又是一场江湖恩怨,严思诚无奈地呼出一口气。
一眼瞧见他那副事不关已、不屑一顾的态度,殷辰花就不禁怒火中晓。
“全部不准手下留情!”殷辰花语气高昂了些。
“大姐,先不要动怒。”孙百生出言劝道。“这事儿,也许没想象中严重。”
“是呀!”左孝吉附和着。“谁不知道猫仔的个性是出了名的胆大妄为。他这次挑了我们的地盘,也许胡爷还不知道呢!”
“我想胡爷肯定不知道。”孙百生也赞同地点点头。“否则他一定会阻止猫仔兴风作浪。现在道上难得平静了一阵子,谁都不想在这时候闹事,尤其胡爷又不是个不识大体的人,更何况,跟我们天门帮扯上也没什么好处。”
大伙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理分析,总算令殷辰花的怒火消了一大半。
“话虽如此,天门帮也不能让人挑了地盘还默不作声。”
对于这话,在座的人除了严思诚,所有的人全部表示赞同--天门帮是绝不可任人践踏的!
“那你有什么好办法?”左孝吉问。
“把胡老头约出来,看他怎么向天门帮交代!”
“这个办法可行。”孙百生放松眉头。“我们就跟他们约个时间地点,叫他们带着猫仔,看看要怎么向我们赔罪。”
“豹头,就你去跟胡爷的人接洽。”
“是!”豹头接下命令。
突然,殷辰花把视线定在严思诚身上,久久都没移开,惹得所有人也都顺着她的视线,把目光全投注在他身上。
这种情形让一直默默静坐一旁,半天插不上话的严思诚,顿时感觉如坐针毡,一股不祥的预感从背脊直窜后脑。
“妈,你--”严思诚欲言又止地看着殷辰花。
“你们说,天门帮该派谁出去谈判比较好呢?”
说这话时,殷辰花的眼睛一刻也没离开他,其中的意图已经非常明显。
“大姐心里已经有人选了。”孙百生问。
“是有一个。”
“不知道和我们想的是不是同一个?”方勇意有所指地盯着严思诚。
“你们说呢?”
“嗯。”左孝吉会意地点点头。
面对十几只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严思诚不自在地想移动身体该不会是叫他去吧?严思诚微微皱起眉头。
“思诚。”突然,殷辰花慈祥地唤着他。
严思诚吃惊地猛然抬头,眼底闪着惊异。
“你现在已经是天门帮的龙头老大,当然就是天门帮的代言人。帮里面发生的事,你应该有责任和义务处理的,不是吗?”
“我不要!”严思诚马上拒绝。“我已经说过我不想当老大。”
“可是,这件事是因你而起。”殷辰花毫不留情地指责。“如果不是你乱吼乱叫的话,也不会有人敢这么大胆砸天门帮的地盘!”
“不要都推到我身上来!”严思诚不满地抗议。
“那你的意思是叫我这个老太婆出去和别人谈判喽?”
论道行,严思诚当然比不上殷辰花;一时间,严思诚被堵得无话可说。
“又没说一定要你去。”
“所以,这次和胡爷的谈判,我想就由你出面代表。论身分、地位也决不逊于他们。而且,也可以证明天门帮是很有诚意,十分重视这次的谈判。我猜,你也不想挑起战火吧。”
面对母亲的咄咄逼人,严思诚有些招架不住。
“好,那就这样决定了!”殷辰花迅速地宣布。“豹头,你现在就去发函,就说天门帮派新任的老大代表出席。”
“大姐,这样好吗?”
夜深时分,豹头待在西房,不安地问着殷辰花;因为下午眼见一脸茫然的少主,他心里实在放心不下。
“不是你说叫我多给他点时问和机会参与吗?”殷辰花伸手拿起茶壶,将桌上瓷杯斟满。“所以,我给他三天的时间,准备和胡爷谈判。”
“胡爷的资历高出少主太多了,恐怕--”
“别小看了思诚,他脑袋里的计谋可多了。你看看他这几天干的好事,不是搞得天门帮名气下跌,弄得连猫仔这种小瘪三都敢爬到天门帮头上!”殷辰花喃喃说道。
“大姐,少主他--”
“别说了!”她出声喝止。接着,优雅地端起瓷杯,轻啜了一口香茗。
“那--要派多少人跟着?”
“蝴蝶一个就够了。”
“只有一个?”豹头大惊。
“咱们天门帮可是名气响亮的大组织,想要当老大可不是件容易的事。豹头,你仔细想想,现在思诚只是拒绝当老大,就已经产生这么大影响了,这事能一再在兄弟面前丢脸吗?”殷辰花板起脸孔。“帮主一旦颜面尽失,底下的兄弟又怎会听令服从?所以你觉得这次谈判该派多少人跟在他身边而不受影响?”
豹头心知事态的严重性,不禁面露难色。
“不管谈判结果如何,过程绝对不能让自家兄弟知道,派蝴蝶去是最好的办法!”
“可是--如果和胡爷一言不和发生冲突的话--”
“放心!保护一个人还难不倒蝴蝶。”殷辰花对自己一手栽培的蝴蝶信心十足。“无论如何,一切以天门帮为主。”
夜晚的竹林被风吹得沙沙作响,严思诚坐在回廊上,在清风徐徐、夜凉如水的沁凉空气中,他缓缓闭上了双眼,沉醉于这份宁静气息,暂时拋开了烦恼和不悦,忘了所有的一切。
“少主”
朦胧中,严思诚彷佛听到远方有声音在呼唤他。
“嗯”“少主,你醒醒!睡在这儿会受凉的。”
他勉强睁开双眼,眨了眨眼,这时才看清是余素仪跪坐在他面前。
“嗯你还没睡呀!”缓缓坐起身,严思诚伸了个大懒腰。
“我看少主躺在这里睡着了,所以过来叫醒你。”余素仪关心问道。“你很累吧?”
“是有一点。十四年没回来了,台湾变了好多;我想,唯一没变的,大概只有我母亲了。”严思诚苦笑。“为了要我继承天门帮,我知道她花了很多心思;现在居然还要我去面对一个帮派老大去和他谈判。”发了一阵子牢騒,严思诚有点无奈地垮下肩。
疑视着他的侧脸,余素仪了解地安慰着。
“少主别担心,蝴蝶会随侍在侧保护少主。”
“我担心的不是这个,我是怕我回不了美国。”
余素仪无语地垂下双眼。
“因为我根本不适合帮派生活,硬要将圆形的东西塞入方格子里,只会两败俱伤。”严思诚轻叹一声。
“大姐对少主的期望很高。”
“所以失望也很大喽。”严思诚歪了一下头。“不过,这次她出了狠招。她明知我不想继承,却又叫我独挑大梁;她了解我的个性,知道我绝对不敢乱来。所以,不论结果是好是坏,我都输了。”他把头往后仰,用双手支撑着身体。
“胡爷并不是别人说得那样明理,他是个很情绪化的人,但还识大体。少主跟他谈判的时候,可以天门帮的名号当靠山,谅他也不敢怎么样。”
她尽责地替严思诚分析,却半天等不到他的响应,余素仪不禁抬起头来。
想不到一抬起头,就迎视他的双眼。不自觉,她心惊了一下,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这样看着自己。
“你很伤心吗?”
“为什么这么问?”余素仪刻意扬起嘴角。
“因为你连笑起来的时候都好像隐含着悔意,一点都不快乐,这里”他轻抚上她的眉心。“永远都有个结似的,为什么?”
从来没有人问过她的感受,没有人像少主这样温柔待她,余素仪霎时茫然了。
在余家,她是遭人强暴的下女所生下的私生女,一生下来,就注定她不公平的待遇,面对的是永远做不完的工作和指令。
自从遇上了大姐,大姐施予她严格的训练,她才算走出了一条生路,但仍然没有人温柔待她;因为,大姐曾对她说过,杀手的世界里不能有弱点、不许有慈悲。
对于大姐,她是心存感激的。
见余素仪久久不说话,严思诚很想告诉她:没关系!别说了。但是,内心却强烈地希望她能开口,能告诉他她心里的苦衷;她总是严谨的表情、小心翼翼的态度到底是为什么。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有静静地看着她。
余素仪并没有别开头,只默默承受着严思诚对她的凝视她突然觉得害怕,害怕一说出心中的秘密,严思诚看她的眼神,就不再像现在这般清澈、怜惜,而会蒙上一层鄙夷的色彩这种害怕的感觉是她从不曾有的。
“素仪”严思诚忍不住轻声唤她。
她知道,上次当她说出自己的姓名,严思诚没有丝毫反应,那是因为他长年待在国外,根本不理会组织里的是非,所以才不知道她姓氏在组织里所代表的意义;一旦他知道了事情的真相,那他对她的温柔相待肯定
“素仪?”
严思诚的担心,拉回了她的思绪。
“蝴蝶--并非代表着美丽,在本家--蝴蝶只是个罪人,背负着那场错误剩下来的唯一--罪人。”余素仪无奈地扬起嘴角。
没有任何解释,余素仪转头凝视着深夜的竹林,沙沙声响带给她勇气,说出一段尘封已久的陈年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