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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过后,当月渡者撒开两掌,并扬手招来太医时,她冷不防地提起破浪的衣领,以严厉的眼神瞪向他。
“任性的小王爷,你最好是给本相听清楚,今儿个就算你再怎么不愿承认丽泽的的确确就是天孙,但你还是得承认,在那家伙身上,有着咱们凡人所没有的神力。”她满面冰霜地拉近他,字字重重地摆在他面前要他认清“那日你败,我想你也很清楚你与他之间有着多大的差距,丽泽没当场废了你的双手,已算是你走运了,而你没尸骨不全的死在天马郡,那全是因陛下有着先见之明派我俩前来,可不是你天生就有九条命!”
即使明知事实如此,却始终不愿承认的破浪,在她那炯炯的目光下,某种难以再忍的愤恨令他想撇过头,但,他却知道,无论他再如何逃避,他还是无法逃避当日那一个曾经既心痛又不堪的自己。
至今他仍还记得,丽泽那时脸上冷漠得像是个陌生人的笑意,和那非置他于死地的杀意,当他拚尽全力接下丽泽所射出的那柄箭时,他突然想起了飞帘曾问过他的一句话。
你不信神?
不信。
是他亲口说过的,他不信。
而在他仰望着浩瀚的这些年来,他也一直认为这是个铁铮铮的事时,无论这座人间存有再多的神话,亦无法动摇它一分。
可,就在丽泽那一箭几乎毁了他的双掌,与同时重创他的五脏六腑,当他低首看着脚下立足之地,因箭力而下陷成了个大洞时他想起了飞帘当年那一张曾经虔诚信仰神只的脸庞。
每每思及至此,他就觉得丽泽那双灿亮的黑眸,正在黑暗里,一口口毫不留情地将他啃噬入腹。
长久以来,在他心中从不曾动摇的信念,倏地出现了一道令他再如何欺骗自己、也无法弥补的裂痕。在那其中,他见着了神与人之间的差别,和信任与背叛的界线,而后,它们开始在他的脑海中化为一种刺耳的嚣音,在他眼中漫上了一层看不清的黑雾,令他对这人间里的一切再也听不清、看不见。
为何这世上要有神?
是神的话,神就该留在那遥远的天际,但这儿分明就是人间,为何在这处人间里,在有了人之后,也同时有着神的存在?神与人的界线究竟在哪里?上天又为何要让这两者并存于世上?
见他一味愣着不答腔,也没再怒目相对,月相扯着他的衣领一把将他拉近她的面前,眯细了一双美眸向他撂下话。
“本相警告你,你若要永远缩躲在你的龟壳裹不肯认清现实,不去想想咱们该用什么法子来打败丽泽,那好,随你,你就永远当个输家好了!”
在她挑衅的话语下,破浪并未给她任何回应,他的眼眸只是凝视着远处正灿灿燃烧的火盆,静静瞧着盆里跳跃如浪的火光。
“陛下”他沙哑的启口“陛下是何对知道丽泽是天孙的?”
没想到他会突然问这个的月渡者,松开他的衣领。想了想,也同他一样,有种被蒙骗已久的感觉。
“应当知情很久了。”不只是四域将军,就连他们这最亲近浩瀚的二相,竟连这事也都不知情。
“为何陛下不告诉我?”
她只能这么猜测“或许是因为,陛下担心你莽烈的性子会死于西凉王的手中,为顾及你的安危,故才只字不提。”
破浪在她动手解穴之后,缓缓地一手握紧了拳心。
“难道陛下就不担心丽泽会加害于他?”明知丽泽是天孙,浩瀚还将丽泽留在身旁,他是认为丽泽不会对他下手,还是对自己太过自信?
“这我就不知了。”月渡者无奈地摊了摊两掌。“这回我们会赶来北域,也是在陛下匆忙告知我俩丽泽的身分后才赶来。我想。除了已看破丽泽身分的陛下与皇后外。只恐帝国里也无人事先知情。”
眼看破浪似乎冷静了下来。日行者神色复杂地问。
“你打算拿丽泽如何?”那日在丽泽出手对付他时。他眼中的心痛,在场的每个人,都看得一清二楚,就不知他现下
沉默占据了帐中一会儿,半晌,当破浪缓缓回眸看向他时。眼中已再无迷惑与任何一丝暖意。
“身为四域将军,本王有责任保卫陛下的河山。”
“但丽泽是你的亲兄弟。”日行者实不愿见到这种局面,可又不得不让破浪放手一搏,就连他这局外人都如此矛盾了,那与丽泽有着血亲的破浪呢?
无论那颗遭背叛的心再痛、恨意与亲情再如何深刻蚀骨,强迫自己必须马上撇清立场的破浪。毫不犹豫地答道。
“他是天孙。”
站在他两侧的日月二相,在听了他的回答俊,面容上有着些许的安心,但同时也有着甚想隐藏起来的同情。
“传太医。”破浪忽地自椅中站起,一手扯去左掌上仍渗着血水的纱巾,低首检视着掌心的伤势。
月渡者挑高秀屑“哟,顽固的脑袋总算是通了?”
“眼下的帝国,已是支离破碎了。”破浪边说边看向行辕外愈下愈大的雪势“在这情况下,身为帝国的四域将军,我有责任为帝国活着,我必须为陛下与陛下的子民们着想,因此只要我有一口气在,即使是粉身碎骨。即使丽泽是神人,我也要与他力拚到最后一刻。”
顺着破浪的目光往外看去,一阵冷意忽地自行辕外袭来,一口气灭了地上所置火盆里的火焰。
月渡者撇撇嘴“看样子,云神接手了。”啧,有个正牌天孙就已经够麻烦了,那女人还来搅什么局?
步至行辕门口处的日行者,因寒意而抖了抖,赶忙拉紧身上的大氅.他微皱箸眉心,远望着即将降下大雪的天际。
“我不懂,丽泽怎不一鼓作气,反而还给咱们端息的机会?”照那日情况来看,丽泽分明就是胜券在握,可他却选择了让他们有退兵的机会,且也不主动再次兴战,他这是在打哪门子的主意?
同样也步至行辕门口的破浪,远望着遥远的天宫三山,心中,大致有了谱。
“或许是因为,天宫,也正乱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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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宫
“我不信!”
天涯洪亮的吼声响遍整座厅堂,厅中包括两域城主及天宫所有长老们,皆是一脸面色凝重。
当不肯相信事实的天涯,忿忿地一拳重击在桌面上时,坐在天涯身旁的风破晓,转身再次向海角求证。
“帝国的西凉王才是天宫真正的天孙?”虽然,他也不愿相信这个事实,但那日在战场上,那个来自帝国皇家的西凉王,的确是出手救了他,甚至还有意毁了破浪所率的大军。“这是凤凰亲口对我说的。”拚命逼自己要冷静的海角,制式地再将那日亲耳所听见的事实重复一回。
“笑话!”天涯猛然站起,扬手用力一挥“就凭他那日小露了两手,他就可自称为天孙?他可有凭有据?天孙是他说了就算数的吗?依我看,说不定他根本就是帝国皇帝派来对付与分裂天宫之人!”
也曾这么想过的风破晓,一手按下天涯的肩头,百思莫解地问。
“当初不是连云笈也都承认凤凰是天孙吗?为何这时又冒出个帝国的西凉王?
那凤凰呢?风凰又算是什么?”
连着好几回拯救了天宫,又让三道重新团结的凤凰,怎可能什么都不是?他相信,在天宫所有人的心中,真天孙,就是凤凰,虽说凤凰没有什么神力,功夫也不过尔尔,但,风凰就像道照亮了天宫的阳光,温暖了每个人的心,也默默守护着每个人,并在他们有困难时,适时地出手拉他们”把。也因此,从无人计较他这天孙没有神力也没有神器,因为在他们心中的天孙,只要是风凰就够了。
但那日当凤凰毫不犹豫救了他一命,并在火中化为火鸟奔向天际时,又痛又悲之余,他总算是明白了为何凤凰时常凝望着天际出神,和凤凰又为何总是说他只是来看着他们而已。
因此,即便在场所有人都亲眼看见身为真天孙的丽泽有多厉害,但却没有人愿意承认这是事实,只因为风凰的印子,无形中已在他们的心中,烙得,太深了。
“凤凰说,他只是被派来看着咱们的。”海角不带表情地继续陈述凤凰的遗言“他还说,他的时间到了,他该回家了。”
一直都没有开口说些什么的霓裳,重重叹了口气后,她再看向海角。
“对于这个天孙,云神怎么说?“无论丽泽是真是伪,他们都无法确定,即使是凤凰亲口所说也是一样,因此最保险的作法,就是从那个唯一能够确定天孙为何人的云神口中得到答案。
“云神也认为丽泽才是真天孙。”已去过神宫一趟的海角再答“她说,她从未亲口承认过凤凰是天孙,她只是点头而已。”
听到这儿,只觉得从头到尾都被蒙骗的天涯,愈听愈是火上心头烧。
“什么叫只是点头而已?”当凤凰初次来到天宫时,她不是亲眼确认过了吗?
“云神说,那时的天宫,急需一个天孙,无论他是真是伪。且在凤凰的身上。她见着了天孙的影子,因此明知他不是天孙。为了让凤凰留下,所以她只好点头,但她却从没有开口证实说过他是天孙。”
在听了这番说词后,愈听愈觉得被诓骗一场的众人。有些人的心头,是泛满了不舍于风凰的浴火离去的依依之情,有些人则是掩不住一腔的愤怒,并急于责怪当初与凤凰联手欺骗所有人的云岌的心情。
两眼在众人身上打转过一圈后,霓裳自椅中站起,朝众人抬起两手要他们都缓缓。
“好了,咱们都先冷静点。”她清了清嗓子“无论如何,凤凰已死,且这个丽泽也以行动证明了他才是真天孙,他亲手替咱们击退了紫荆王是个无法改变的事实。”
天涯横她一眼“你不怕这是帝国的奸计?”
原本也是很意外丽泽是真天孙的她,微眯着两眼,朝他这个没有把事实小细节看清楚的人开训。“我问你,那日你在战场上,你有没有看见丽泽是怎么对付紫荆王的?那时你可有看见他脸上毫无手足之情的杀意?你可有看见紫荆王那遭到背叛后心碎又痛苦的模样?倘若不是紫荆王亲自接下了那柄箭,或许丽泽早就已毁了帝国泰半的大军了,这些,你是瞎子所以全都没瞧见吗?”
不知该如何反驳的天涯,才不情愿地撇过脸庞时,赫然瞧见那名不请自来的真天孙,正倚在门边兴致盎然地瞧着他们。随着天涯愕然的目光看去,也不知现今该如何对待这名正牌天孙的众人,只是个个皆僵坐在椅一里动也不敢动,且皆噤声不语。
丽泽低首以指清洁着指缝,在静默中,一脸无所谓地向他们提议。
“要不要我亲自将破浪的人头给提来,好证明我才是天宫的真主?”
众人纷纷屏住了呼吸,原本就已够寂静的大厅内,因他的话而显得更加安静无声。
“云神。”丽泽朝身后弹弹指。
鲜少踏出神宫的云笈,在听到他的呼唤后立即来到他的面前低首朝他跪下。
“云神?”厅内的众人,不敢相信地看着素来高高在上的云笈,就这样胆战心惊地跪在丽泽面前。
丽泽懒洋洋地睨她一眼“我既可一手创造天宫,亦可一手毁了天宫,这点。你应当比谁都明白,是吧?”
“是”在他面前,极力想忍往颤抖的云笈,跪在地上将头垂得更低。
“那就去摆平他们。”不想在这听里头的人继续争论,丽泽将衣袖一拂,踩着优闲的脚步离开厅门。“遵旨。”不敢杵逆他的云笈谨遵旨意的答完后,她的身子随即倒向一旁,并不住地喘息。风破晓忙奔至她的面前将她撑坐而起,却赫然发现,她全身抖颤的厉害,就像是受到了什么惊吓似的。
“云笈,他真的是”
“他是。”云笈毫不犹豫地承认。
“那,凤凰”“凤凰”也很不愿是这样的她,遗憾地闭上眼“凤凰真的就只是被天孙派来守护天宫的手下而已,他不是天宫的天孙。”
眼见她面色苍白得紧,霓裳在风破晓的协助下扶起她。并把她交给宫女。
“你先回宫歇着吧。”
随着云笈蹒跚的步伐逐渐远去,在一室的静默中,天涯开了口。
“现下该怎么办?”在这种情况下,实在是让人不知该如何是好。
霓裳叹了口气“也只能恭迎天宫的主人了。”还能怎么样?面对现实啦。
“什么?”厅里的人们听了忙不迭站起身。
“不然呢?天宫本就是他的。”她两手叉着腰间:“难道你们要他成为咱们的敌人?你们是都没瞧见紫荆王的下场吗?”其实这个丽泽是不是来自帝国,这都无关紧要,重要的是,只要有他在,她相信,神力高深莫测的他,必定能为他们击退紫荆王,更或许,这位天孙能为他们这些神子夺回他们所失去的。
也是这么想的风破晓,纵然对凤凰再有多不舍,也只能认清事实。
“他也算有心了,至少他还事先派了凤凰给咱们。”若是他没派凤凰来,说不定.天宫早被帝国给铲除了也说不定。
并没有去理会厅内人们讨论著该如何决定的海角,只是静默地站在窗边,抬首看着远方的天际。
可这一回,他再也看不见有如凤凰那般亮眼又温和守护着他们的光芒,眼下他所见着的。只是漫布着重重密云,放眼看去,天际,一片足以令人迷失去向的雪色迷蒙,无情的风雪,正大口大口地狂噬着大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