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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熟悉税制,可是毕竟年纪大了,很多治盗的事都心余力绌,即便朝廷为市舶司装备更新的战船,仍未能有效地打击海上掠夺走私的活动,这也是他调职此处,并被兵部授予“便宜行事”权限的原因。这意味着他可以有很大的空间去管理当地事务,实施他的对敌计画而不受过多干涉。
上任前,他已事先了解各方面的情况,但却从未听说过英武介太郎这个人,如今在自己上任不到两个月,他就亲自登门拜访,想必不会有什么好事。
他整理衣冠,穿过顶厅往司衙走去。
深夜,星星眨着眼睛,调皮地注视着经过一天的喧闹忙碌后终于安静下来的大地。庭院里树影幢幢,散发着枝叶的清香,远处传来海潮拍击海岸的轻吟低诵,不时还伴有蛙鸣虫吟,夜晚显得格外宁静祥和。
可是戒然居的书房内依然灯火明亮,端坐案前的罗宏擎心里并不宁静。
在他眼前是一张巨大的海图,上面已被他用笔画了若干记号,那都是近年来倭寇出没频繁的地方,也是今天琉球使者提议让该国船队获得公凭通商的地区。
明自太祖开国后便实行了严厉的海禁政策,同时还对朝贡国明确规定了来华的时间间隔和人员数目,对暹罗、琉球、吕宋等国的要求都是十年一贡,贡使随员二百,贡船两艘。除规定时间外,其船舶人员不得擅自进入大明海域经商。
如今,那个琉球使臣居然敢要求他“私下开恩”难道他的样子很像可以被贿赂或压服的人吗?
“公凭?他居然跟我要公凭?”想起英武介太郎谦卑中不时流露的傲慢神情,他的脸上出现鄙夷的笑容。“他以为他是谁?竟妄想改变大明朝国策?!”
不过,他对这位貌似谦卑有礼,实则咄咄逼人的琉球贡使有一种本能的反感。那似乎总是睁不开的眼里不经意间会流露出狼性的目光,而从交谈中不难发现此人城府极深,而且是个熟悉中国文化、会说流利华语的中国通。
与这样的人打交道,自己得加倍留神,更得了解一下他的底细。
他习惯性地捋着蓄了数年的长须,思考着下一步的安排。日前一批新的战船和火器都已经运抵水关,如今他要做的就是加紧操练市舶司属下的海防军卫所水师,增强防卫与进攻的能力,加强巡航次数,确保沿海平静。
同时,他也得加强与当地船商的联系,官民配合才是抑制海寇最好的法子。
几天后,罗宏擎带着随从陈生、黄茳在城内的大街小巷视察民情。
泉州城的街道纵横交错,每隔二三十丈便有一条通往江边码头的小道,这不仅是为了方便城内居民的生活而特意铺设,更是为了船舶上下货物的方便。
这里的每一条通道都通往专用码头,同一类货物使用同一条通道,这样在上下货物时就不容易发生货物错置的问题,既减轻了装卸工的负担,也便于官府的管理和查验。
每次走在这些通道上,罗宏擎都会对秦氏先人产生一种敬意。
就从这些通道也可以看出他们确实是头脑灵活、做事讲求实效的生意人。难怪这里会成为对外通商的重要大港口之一!
“这是我的,不给你!”
正当他走着、看着、想着,路过一处院门时,一阵熟悉的说笑声从门内传来,刚明白那是谁,一道青绿色身影就挟着一阵馨香撞进了他的怀里。
猛烈的冲击力让他连忙运气稳住脚跟,但还是往后小退了一步。
“秦姑娘?!”他扶住撞在他身上的人,弯腰捡起被撞落地的那只莲花灯,惊讶地问:“你干嘛这么慌张?”
“大、大人!”啸月见自己又撞到了这个冷冰冰的大人,顿时敛了笑声,只想逃跑。“我们在扎灯”
她匆忙说着,回头看她刚刚冒冒失失跑出来的门内。
罗宏擎顺着她的目光,看到敞开的门内有几个女子正坐在院子里,手里都拿着做灯饰用的东西,而门边立着一个年纪比啸月略小几岁的女孩。
当大家看到门外的罗宏擎时,所有人都停住了手里的动作,目光转到他们这里,那女孩则躲到门后去了。
“喂,孙小妹,你不要灯了?”啸月冲着躲起来的女孩喊,可门后没动静。于是她转向罗宏擎,笑容很不自然地指指他手里的灯。“大人,可以还给我吗?”
不在乎其他女人的目光,罗宏擎责备她。“姑娘不应该在大街上嬉戏!”
“这里不是大街,只是一条小胡衕,而且我也没有在嬉戏,是小妹想要抢我的灯。”啸月抢白道。
“那也不妥。”罗宏擎不理会她的不满,依然严肃地教训她。“贤淑女子当谨于言,慎于行。如此当街撞到男人身上,实属行为失当!”
啸月最烦的就是他的说教和那张没有温度的脸,如今他两者都亮给了她,让她心里非常不快,可是为了要回灯,她隐忍着。“是,大人说的是,啸月以后会谨于言,慎于行。”
见她如此顺从,罗宏擎没再多说,将灯递给了她。
一拿到灯,啸月马上逃也似地奔进了那道门内,还头也不回地关上了门。
对她如此失礼的举动,站在门外的罗宏擎无奈地对着紧闭的门扉摇了摇头。
“这是谁家的院子?”他问身后的黄茳。
“凌霄楼东主孙二家。”
罗宏擎点点头,没有再问,转身继续往港口走去,心里却因与啸月的不期而遇而波涛汹涌。
他不明白为什么那个女孩总能激起他以前从来没有过的矛盾心情,让他即便在为她粗率的言行生气时,也难忘她活泼开朗的笑容?
由于明年是入贡年,市舶司近日接到的外国书函大大增多,其中多为申请入关公凭的书信,也不时有外国贡使“不请自来”提前为入京“朝圣”铺路。
于是送往迎来,审理申请案,占去了罗宏擎很多时间,但他也没有忽视对水师的训练和对港口来往船只的检查。
随着夏季的结束,港口也开始忙碌起来。为了秦氏商船出航的事,这日罗宏擎到位于刺桐港的“秦氏商号”找秦啸阳。
“罗大人?你怎么有空来了?”
见多日不见的他亲自来访,秦啸阳很高兴,但脸上并没有太多表情。虽然被夫人改造了不少,可是生性淡漠的他仍不习惯表现太多的真实情感。
蚌性与他相似的罗宏擎自然了解这点,便也淡然笑道:“大哥不必拘礼,如同以往那样叫我宏擎就行。”
“噢,那可不行。”秦啸阳让他坐下,等下人为他送来茶水后接着说:“你我虽为兄弟,但如今大人冠冕加身,替朝廷做事,啸阳乃一介平民,不可冒渎圣恩,一切还是按礼法行事,以固大人神威。”
听他说得合情合理,罗宏擎不再坚持,只说:“那好,改日宏擎定更衣求见,望与大哥把酒痛饮,话兄弟情谊。”
“那样很好。”秦啸阳连连点头。
两个志趣相投的好朋友当下话题一转,转到了海运商务的公事上。
罗宏擎来此,主要是为了下个月即将出海的秦氏商船,征询他是否需要安排官府的军船做为护卫。
“不需要。”秦啸阳明白他的来意后,当即拒绝了官府的好意。“虽然近来不时听到倭人潜入附近小岛,勾结海盗抢劫商船的事,但秦氏商船配备齐全,人员也都训练有素,有足够的自卫能力。”
为了证明自己的实力,秦啸阳提议罗宏擎随他去看看秦氏即将出航的船。
罗宏擎正有此意,便欣然允诺。
两人相携往码头走去,罗宏擎的随身侍卫陈生、黄茳紧随在后。
秦氏拥有最完善的船坞和分类合理、布局严谨的码头,这些都让罗宏擎相当满意。等参观完秦氏乘风号、万通号等大型船舶后,罗宏擎对秦啸阳表现出来的自信不再有任何怀疑。
同时他心里的负担略微减轻,如果秦氏有能力自保,不需要他派船保护的话,他就可以将更多的军船安排做海上巡航,确保入贡年沿海平安。
当他们轻松地从长风号下来,往最大的仓库走去时,罗宏擎看到啸月正坐在不远处的锚桩上,跟停泊在附近的另一艘大船上的船工说话。
她怎么在这儿?看到她,他的脚步不由自主地往那里走去。从上次在胡衕里被她撞到后,他很久没见到她了。
“罗大人想去哪儿?”见他突然转了方向,秦啸阳好奇地问。
罗宏擎猛然一惊,意识到自己的失常,一时有点不自然,他指指前方道:“大哥,那是秦姑娘!”
秦啸阳转头,看到锚桩上那个穿著打扮与码头和船工都格格不入的秀丽身影,不以为意地随口道:“没错,是啸月。”
对他来说是习以为常的事,对罗宏擎则不同。
“她是一个人。”以为他没注意到这点,罗宏擎提醒他。
“是的,她总是独自一个人到处乱跑。”
“难道大哥也不管管她,竟让她独自来这种地方?”
秦啸阳轻松的话语并未解除他的忧虑,看着那个美丽动人的女孩坐在那里跟其他男人说笑,他就觉得难以容忍,盘桓心头多时的话冲口而出。
听他语带指责,秦啸阳知道对于恪守礼教的他来说,女孩子独自外出是难以理解的事,于是对他说:“这里是秦家码头,而且大家都认识她,没事的。”
“可是起码该有个丫环陪伴啊?”
罗宏擎语气中的不悦更加明显,这让秦啸阳略感吃惊,但仍不以为意地解释。“她有丫环,那个叫五儿的就是,可是啸月从来不喜欢让她跟着。”
“那大哥也由着她?”因为激动,罗宏擎没意识到自己异样的语气。
秦啸阳淡笑。“就算是让她散散心吧。”
“散心?”这下罗宏擎糊涂了。
“是啊,啸月渴望能像大姐当年一样随船出海,可是因为爹娘不想秦家再出第二个像大姐那样的女儿,从她落地之日起就定下规矩,禁止她上船,更不许她碰船具。这规矩可是害苦了她,也害苦了我们大家。”
“害苦?此话怎讲?”罗宏擎不解地问,关乎啸月的事,他都很想知道。
秦啸阳的视线从妹妹身上转到了波光粼粼的大海。“爱大海、爱自由,这是我们秦家人共同的特点。我大姐的事你都知道,那时爹娘没有阻止大姐,所以大姐是快乐的。可是到了啸月出生,爹娘有了前车之鉴,所以一切都不同了呵呵,没人知道,为了执行家规,我差不多成了她的仇人。”
他最后那句话,带着明显的自嘲意味。
原来是这样。罗宏擎注视着远处的身影,微微颔首。
他早就从秦啸阳和其他人口中得知秦家长女秦啸岚的事,也挺敬佩那位智勇双全的奇女子。此刻听了解释,虽然明白啸月喜欢四处乱跑的原因,也对她有一丝同情,但他还是不赞同他们对她的纵容。
“就因为内疚,大哥才那样纵容她?也不管是否安全,只要她不上船不出海,就由着她四处乱跑?”
说这话时,他的语气严厉,这让秦啸阳诧异极了。“宏擎,你这是”
一向对人对事都很平静温和的宏擎为何今天如此咄咄逼人?从认识并结交以来,他还从来没有见过生性内向拘谨的义弟对任何女人有过这样激烈的反应,这不能不让他感到困惑。
被他一问,罗宏擎也察觉自己失态了,不由掩饰道:“大哥别误会,小弟只是不希望看到令妹遭遇不测,如今刺桐港出入的船杂,来往人多,我们不得不防。”
虽说他的话很合理,但秦啸阳还是对他异样的反应吃惊。
难道他对啸月
秦啸阳心中一动,再侧脸看罗宏擎,发现他注视着啸月的目光除了关切并无其他,而且他的脸色平静,不带什么感情。
宏擎生性刻板,对女人一向冷漠,怎么可能喜欢上像啸月这种莽撞又带野性的女孩?他之所以关心她,无非是把她当作妹妹看待,因为他是个很讲义气、重情分的人。
想明白这点后,他不再怀疑,笑道:“老弟说的是。”
“大哥最好不要让她出门。”这是罗宏擎的真心话,他希望将她关在家里,不要让太多的人,尤其是男人看到她的美丽和活泼。
秦啸阳笑了,有趣地看着他问:“贤弟以为我们能锁住一只渴望飞翔的小鹰,又让牠在笼子里快乐歌唱吗?”
听到秦啸阳的话,罗宏擎眼前出现了当他责备她不该独自外出时,啸月反叛的眼神和紧抿的双唇。于是他知道秦啸阳是对的,要锁住那个莽撞又天真的女孩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
就在他沉思不语时,秦啸阳轻声笑了。“再说,做为她的哥哥,我也该在她出嫁前对她好点,你说是不是?”
“出嫁?!秦姑娘要出嫁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