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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月晨夕毫无征兆地大病一场,几天卧床不起。风嬷嬷说那是她长久郁结于心的结果。云清霜为了照顾她,不得不延后了回南枫国的计划。
夏侯熙的到来出人意料。
一开始有侍脾来报,云清霜还以为是尉迟骏。她曾经动过找他的念头,但一来姨母病重她抽不开身,二来,云静庭忽然成了她的生父,而他又是尉迟骏亲手从北辰国掳回来,她心理上说不出的别扭。这件事也就被耽搁下来。云清霜甫一见到夏侯熙,心突突直跳,但毕竟她已为人妻为人母,将近一年的光景,她也成熟了不少,很快平静。对夏侯熙,她有歉疚,有过遗憾,但很多半情错过了就再难以回头。如今她能够坦然将他当做朋友看待,就如同对沈煜轩一般,希望他也可以。
“清霜。”夏侯熙神情难掩激动之色。
云清霜面色沉静如水“你如何得知我在此处?”
夏侯熙略略一笑“我见过了柳姑娘。”
云清霜了然而笑。
“不请我进去坐坐吗?”
云清霜挑起一抹温然笑意“是我疏忽了,夏侯将军请。”
她在称呼上依旧那么径渭分明,夏侯熙黯然神伤。
让座,添茶,云清霜客套而疏离。
她已是遥不可及。夏侯熙暗道,但他又怎么能够甘心。明明是他先遇到云清霜,如果不是因为期间出了一些变故,他们早已结成连理。
“夏侯将军,请用茶。”云清霜客气地道。
夏侯熙握着茶盅的手,轻颤了下,有些悲愤,有些难堪。
“将军找我有要紧的事吗?”云清霜依旧是淡淡的神情,口吻也是极清冷的。她的冷淡顿时激怒了他。他深深吸一口气,吐出几个字:“是,我有很重要的事要告诉你。”
云清霜仰首瞧他。
“云静庭死了。”他说完,忽觉松了口气。
脑袋嗡嗡一响,眼前似有无数只小虫子在拼命扑打着翅膀,云清霜脸上灰败,嘶哑道:“你说什么?''
“云静庭死了,昨夜,在居安宫被秘密杀害。”夏侯熙一字一顿,何其残忍,但若他不说出来,对他自己是更大的残忍。
云清霜脑中杂乱无章,身上不知哪里在痛,好像有一把尖利的刀子将她身上的肉一块块地割下。
夏侯熙小心翼翼地藏好眼中的关切和愧色,现在不是感情用事的时候,他还有至关重要的话必须说出口。他垂眸,沉声道:“你知道是谁下的处决他的手令吗?”
“是谁?”云清霜的嗓音粗哑得已然不像是她自己的。
“尉迟骏。”
几乎是同时,身后有人一头栽倒在地,人事不知。
云清霜吓得魂飞魄散“姨母,姨母,你快醒醒,快醒醒。”她使劲拍打着月晨夕的脸,摇晃她的身躯。半灶香后,她终于悠悠醒转。
没有许多的叮呼,无须太多的嘱咐,只一句,足以让云清霜从此坠人深渊,万劫不复“杀父之仇不共戴天。”
她的情绪无法克制,狂奔出门,凄厉的尖叫声响彻云霄。
月夜凄清幽深,恰如云清霜此时的心境,似杜鹃啼血,分外凄凉。
风嬷嬷派去查探的人证实了夏侯熙所言非虚,她的人生已绝望。
云清霜走进将军府,缓慢来到尉迟骏卧房窗前。
许久以前的一个深夜,她也曾造访过将军府。那时那景,好像已经是上辈子的事。
尉迟骏正在灯下读一卷书,神情专注,薄唇紧抿,棱角分明的俊脸上映着模糊的光影。
云清霜直接推门而人,盈盈而笑“骏。”
尉迟骏的惊讶只停留了一瞬间,笑着将她迎进门“清霜,你怎么来了?”云清霜眨眨眼“你数月未归,我放心不下,来瞧瞧你是不是把我忘了。”尉迟骏失笑“傻瓜,怎么会呢。”捏一捏她的俏鼻“瘦了。”
云清霜险些落泪。他对她的心意始终不变,可是他们为何会走到这一步,为何?!
尉迟骏将她让进屋,斟了一杯茶水给她“暖暖手,瞧你冻成什么样了。”有冰凌子沾在她的衣襟上,尉迟骏伸手替她拂去。
“骏,”云清霜握住他的手“我想喝一点儿酒。”
“夫人吩咐,岂敢不从,你等着我。”尉迟骏温然一笑离去。
云清霜快速从袖中取出一物放到枕下。
尉迟骏再进来时,手上多了一只托盘,一壶好酒、一碟花生、一盘青豆,稳稳放置其中。
“哪里来的?”酒香扑鼻,远远就能闻到。
“我哄蔡伯从地窖取出来的。”尉迟骏含着笑意道。他给两人各斟了一小杯。云清霜心事重重,一口饮下。伸手欲拿酒壶,尉迟骏伸手盖住她的酒盅,温柔道:“清霜,喝得太急了,伤身体。”
“就你罗唆,行了,我慢慢喝。”她撞了下他的胳膊“你就别小气了。”尉迟骏忍着笑给她斟满。
云清霜酒浅,喝了两杯,洁白近乎透明的肌肤染上一层淡淡的红晕,像极了盛开的桃花,尤为可人。
尉迟骏坪然心动,火辣辣地吻了下去,一时,满室春光旖旎,暗香浮动。
一席温存后,云清霜娇羞着摊开手“还我。”
“什么?”尉迟骏只作不知。
云清霜俏生生一笑“耳坠。”?
尉迟骏想起往事,心头暖意融融。
“如今人都在你身边,还需睹物思人吗?”云清霜眼角眉梢俱是笑意。尉迟骏贴身摸出一个纸包,放入清霜的掌心“物归原主。”
云清霜亦从身边取出同样的一枚耳坠戴卜,温情脉脉地望着尉迟骏。尉迟骏会意,给她别卜另一枚的同时,又趁机偷了个香吻。
云清霜羞叔地一顿足“也不害躁。”
“清霜,你真美。”尉迟骏的似水柔情牢牢网住她,她能在对方眼底看到情动的自己。
云清霜踞起足尖,在他唇上印上一吻。
酒微醒,妆半卸,芙蓉俏面春色无边,尉迟骏哪里把持得住,抱起她轻柔放置在床榻上,缠缠绵绵地吻了下去。衣衫半褪,热度在一点一点地上扬,尉迟骏的唇沿着她的脖颈滑落至锁骨,用唇含住了那片柔软,云清霜全身滚烫,唇间漏出一丝呻吟。
她压抑着他带给她的阵阵激荡,手缓慢伸到枕下,摸索着,一柄匕首没人掌心。她深吸一口气,抬手朝尉迟骏背心扎去。就在此千钧一发之际,尉迟骏背后像长了眼睛一般,目光一闪已牢牢地钳住她的手。他似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云清霜的手腕剧痛似要断裂,心中反而释然。
尉迟骏一双赤红的眼悲愤莫名“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云清霜颊边缓缓滑落了一滴清泪。
尉迟骏笑容凄惨“清霜,你对我可有过半分真心?”
云清霜猛地抬头看着他。
他抱住头,痛苦道:“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毁灭我、毁灭圣上、毁灭天闻国。你为保全北辰国能够牺牲所有,即使是在北辰国破后,你也没有放弃过。你委曲求全地留在我身边,就是为了等这一天,是吗?”
“不,不是那样的。”云清霜拼命地摇头。
尉迟骏冰凉的指尖触过她的脸颊,目中有隐忍的泪意“我明知道的,你心中从不曾有我的位置,我还是将一颗真心送上,任你践踏。你是不是觉得我像个傻瓜?”
他的话似一盆冷水当头浇下,云清霜浑身直哆嗦,他怎么可以如此低毁她!
“可我就是没有法子忘记你,我自作自受。”尉迟骏惨然一笑,面色青白,若窗外那一轮暗淡无光的明月。
云清霜死死咬着唇,口中似有血腥弥漫。
“你竟是这般恨我。”尉迟骏颓然叹息“我原以为我的真心能够打动你,却原来只是我一人将你我之间的情分看得太重。”
云清霜忽地一声长笑,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你既然知道了,为何还不动手杀我?”
尉迟骏回以疏狂大笑,笑过之后是更深的哀愁“我不会杀你,对你,我永远都下不了手。”
云清霜神色悲戚,一行清泪夺眶而出。
“你走吧,今生今世,我再也不想见到你。”尉迟骏松开手,背过身,掩去所有的苍凉。
屋内烧着炭火,为何会有透骨的寒意袭来?从来都是云清霜先行放手,尉迟骏从未放弃过她,而今云清霜嘴角凝起一丝冷消,她和他之间是真的无法挽回了。
云清霜闭了闭眼,任泪水流淌,倏然扬起手,将匕首狠狠地扎人自己的心窝,她闷哼一声“骏。”
尉迟骏恍若未闻,直到云清霜支撑着站起,却无力地摔倒,他才觉察有异。一转身,眼前却是令他肝胆俱裂的情景:云清霜倒在血泊中,一袭白衣已被鲜血染红,血还不断从胸前泪泪流出。
“清霜。”他抱起她,心中大痛,似被生生刻去了一块肉。
云清霜虚弱地张了张口。尉迟骏悲痛道:“清霜,你不要说话。我去找大夫,你一定要撑下去,你会没事的,会没事的。”他低喃,用手拼命去捂她的伤口,可无沦他怎么努力,鲜血还是如泉涌一般。
云清霜拼尽全力握住他的手,气若游丝道:“你陪着我,让我死在你的怀里。”
“清霜,全是我的错。你不要吓我,你快点儿好起来,打我骂我都不要紧,求你不要死。”尉迟骏悔痛万分,语无伦次“我并没有责怪你,你为什么这么傻?为什么要做傻事?”
云清霜温柔地笑“我知道,你的心意我一直都懂得。”
“那你为何”尉迟骏便咽难言。
“云静庭一他是我的父亲”云清霜气喘吁吁,发丝被冷汗浸湿。尉迟骏握着清霜的手不住颤抖“为什么不早些告诉我?”如果他知晓,是不会下那道手令的。
“我也是才知晓的。”云清霜吃力地道。
“你别说了,等身体养好了再说行吗?”尉迟骏悄悄拭着眼角的泪。
云清霜戚戚摇头“杀父之仇不能不报,可是可是你是我的夫君,是我孩子的父亲,我做不到骏,这是我唯一可走的路,你不要怪我。”她一口气完,眼神逐渐涣散。她不忍心杀尉迟骏替父报仇,又无法面对姨母绝望的眼,唯有一死,才是解脱。
尉迟骏,早已泣不成声。
云清霜撑着最后一口气“答应我,好好照顾谦儿。”
“谦儿有师妹照料”
“不。”云清霜心明如镜,忙道“我要你亲自照顾他成人,看着他娶妻生子,你答应我。”她手上加了点儿力,已是最后的极限“答应我。”
“我答应你,我答应你。”尉迟骏目光眷恋,把她的样子定格成隽永的深刻记忆。
云清霜安下心,唇边漾起一丝淡到极致的笑“骏,你抱紧我,我有些冷。”
尉迟骏紧拥住她,试图将身上的温暖点滴传递给她。
云清霜抬起手,欲再摸一摸他出色的五官,却力不从心,手无力地垂下,与此同时,她的头无声无息地从他肩膀滑落,再无一丝气息。
她的身体尚有余温,像是熟睡一般安静祥和。
“清霜―”尉迟骏轻拍她的脸,可她已不会再回应他。
尉迟骏失声恸哭,神形俱碎,心中只余一片荒芜。
那一夜,他策马而来,雨夜狼狈,他却风采高雅,飘逸如羽,对着她翩然一笑,那是他们缘分的开端。
那一日,她替他揽下麻烦时,可曾想过,有朝一日会执子之手,琴瑟和谐。
那一天,他们双剑合璧,闯出皇宫,互相扶持,那一丝倾慕之情早已悄然生根。
为了延续她的生命,他愿意替她承受所有的痛苦,甚至可以放弃自己的性命。
为了保全他的声名,她大开杀戒,不惜一切代价,铲平整个山寨。他曾经茫然徘徊于两张一模一样的脸,矛盾,挣扎,在知晓那是一个人时,他释然,原来自始至终他没有对不住她。
她曾经起过与他一同归隐山林的念头,抛开尘世的所有烦恼,不顾一切,海角天涯,誓死相随。
他从来没有想过伤害她,无奈他的身份,令他肩上的担子极重,许多时候是情非得已。
她对他爱逾生命,只是她有她的责任,有她的无奈,很多时候是身不由己。若说云苍山上短短时日是他一生中最快活的日子,那南枫国的匆匆一年,足以使她一生回味。
然而世事无常,如果早知道结局,他们还会不会相爱?
地转天旋千万劫,人间只此一回逢。当时何似莫匆匆。
你不知世上有我,我不知世上有你,岂不干净?一朝偶相逢,三载苦相思,情到浓处伤人深,宁愿无心对无情。何必呢,何苦呢?但愿此生,从未邂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