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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疑了许久,道:“听闻襄王在楚地时便推行女学,不知……。”
沈英闻言放下筷子:“你竟在想这个事情?”
“我也就……随便想一想。”
“楚地不过弹丸之地,且顽固老臣甚少,故而容易推行。但当真要举国推行女学,则阻力重重,并不是易事。”他顿了顿,“那个人初即位应当不会挑这样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做。”
孟景春竟有些后悔提这一茬,低声道:“我知道……。”
沈英深望她一眼:“但也并非全然不可能。”
孟景春眸中闪过一丝亮色。
沈英又问她:“你近来可忙?”
孟景春点点头。
“严学中竟比徐正达还会分派事情?”
孟景春又摇摇头:“严大人力求细致无误,故而做事得更认真些。”
沈英不语。
孟景春低头将地上那书匣拎上来,她尚有拟案折未写,本是要在府中熬夜写完,可她既然过来送饭,便想着与沈英多待一会儿也好。她翻开空折,自沈英笔架上取过一只笔,理了理思路,便蘸了墨提笔写起来。
沈英吃完,只留了两碟子点心在桌上,将其余空碗空碟都放回了食盒中。
他要看的是礼部所呈的大典安排是否有疏漏之处,包括遣官告天地宗社的礼辞,甚至连司礼太监宣读的诏书都得一一过目。若有任何不妥,即便是半夜都得立刻前去礼部再商议。
孟景春写着写着,手不知不觉就伸过去拿了一只点心往嘴里塞。沈英瞥了一眼她的折子,已是密密麻麻几十列写了过去,神情专注得似是压根没意识到自己在吃什么。
烛火微暗,他便拿过旁边小剪刀挑了挑灯芯,继续埋头做事。
夜已深,屋外已有忽高忽低的虫鸣声,屋中却只有手指翻动纸页的声音。孟景春有一段不知如何下笔,便咬了笔杆苦思,她忽看看沈英,沈英察觉到她投过来的目光,亦是偏头看看她。
两人莫名其妙地对视了会儿,孟景春便忽地又低下头去,提笔继续往下写。
沈英最后合上那份遣官告天地宗社之礼辞,心中竟有些难平。
一朝天子一朝臣,他这位“老”臣,明日便将与百官一道迎这位贤明的新主入太极殿,从此又是崭新开端。
他深叹一口气,孟景春停下笔来看他,说:“相爷忙完了?我还……。”
话还未说完,沈英已是侧过身来大力拥抱了她。孟景春手中还握着笔,努力不让笔头碰上他衣服,嘀咕道:“相爷这是……。”
沈英什么话也没有说,但心中却已是满满。
重要的时刻有人分享,才不会觉得孤单。形单影只、悲喜只能独自吞咽的旧岁月,就这样让它随着这旧世代一起翻过去。
他松开孟景春,脸上虽有倦意,却带着笑。
孟景春看他这模样,竟有些许走神。每个人一生要经历多少这样的时刻呢?写完一篇自认为满意的好文章,想要有人同读切磋;忽然间吃到难得佳肴,转头想找个人一起享用这美味;看到壮阔河山,自己心潮难平,希望旁边有个人走过来一同雀跃……她甚至想起自己某一日深夜行至一处河谷,月亮升起来,看着粼粼月光,想到身边再无其他人的浓烈孤独感。
她难得让自己置身于那样的情绪之中,如今回想起来,却只有庆幸。体会过那样的情绪,才更觉得现下温暖圆满。她庸俗地想象自己换回女装的样子,甚至庸俗地想象嫁娶之事,庸俗地想象婚后的事情……
这些,都是一年前的她从未想过的事。
外面钟鼓声响起,已快要天明。孟景春陡然间回过神,慌忙收拾书匣,拎过一旁食盒说自己要先回去换衣服了,便匆匆忙忙跑了。
沈英看着那被关上的门半晌,犹豫了片刻,俯身从桌下的小屉中抽出一本折子来。
奏请推行女学的折子,他两个月前便已写好,可一直迟迟未递上去。
外面天色渐明,他深吸口气,起了身,自后面取了崭新袍服,一件一件慢慢换上,便往礼部去。
礼部一众官员均已到齐听遣,先由遣官至高庙告天地祖先,再往奉天门去。
至时,鸣钟鼓,由礼官领百官沿御道入奉天门,为首两位辅相已是进了太极殿,百官这才随即依次入殿,文东武西两边跪着,至于散官小官,此时便只能在殿外的广场上跪着。
太阳已是升得老高,孟景春跪在外头,背后已是沁出了汗。她不能抬头,即便是抬了头,也没法看清楚殿内。
沈英立于御座右下侧,是除了礼官与司礼太监外距离新皇最近的位置。
已是五月末,身上厚重袍服让人觉得有些气闷,新皇一身明黄衮服很是刺目,沈英心中竟莫名生出些不安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