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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坡,那郝老六就已超在前面,弯弓搭箭,就听一声弦响,刚才放箭的那人便手捂脖子狂叫一声,掉下马来。其余十几人也是依法炮制,还未接近,十几张弓就已射了三轮。除了那个胖子,其余的都掉下马去。苏翎只射出一箭。他心存疑虑,手脚稍慢,这些兄弟们可没半点客气,都收拾个干干净净。
郝老六放马奔到胖子身边,一刀便劈掉胖子手里的刀,再回刀一拍,就将胖子拍下马,然后再转过马身,在胖子面前一提缰绳,黑色战马一声长嘶仰立起来,两只前蹄高高扬起,眼看着便将胖子踩在马蹄下。胖子吓的高声尖叫,双手抱头,蜷成一团。郝老六却微微一抖,战马落下,正好踏在胖子脑边。郝老六随即闻到一股臭气,皱皱眉,却是那胖子吓得失禁。
那群人被这瞬间变化惊住,待敌人被全数杀尽,还是没有回过神来。外圈的青壮依旧将手中刀棒指向外面,不过这时对着的,却是苏翎等人。
苏翎冷眼看了看胖子的丑态,对郝老六点点头,便一勒缰绳,向人群走去。
适才中箭的青年仰面倒在地上,已然气绝,苏翎在马上瞧了瞧,不动声色,催马继续向前。
最近的两个男子不过二十出头,手里一把腰刀斜伸着,见苏翎过来,竟不躲不让,生生将刀刃对准苏翎的战马。苏翎毫不停步,倒是战马有些不耐烦,嘶叫一声,硬是从刀刃间硬挤过去。
来到人群中间,那老者此时已缓过气来,靠在车边,却是一言不发。那举刀自戕的女子倒在地上,几个女人围着。
苏翎跳下马,走到那女人身旁,拨开围着的人,探视女子伤情。
插在女子胸间的,果然是把剪刀,或许是女子气力不够,只插进半寸不到,看着血流不少,却是不关性命。
苏翎便弯下身子,蹲在女子身边,对一旁的人说道:“再拿把剪刀来。”
却无人应声。苏翎抬起头,见身旁的人都傻愣愣地站着,丝毫不为所动,便冲着其中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说:“这有没有剪刀?”
见小姑娘点点头,苏翎便伸出手。
小姑娘犹豫一下,伸出右手,果然便是一把锋利的剪刀。苏翎一怔,这家女子似乎个个都抱有一死之心。
苏翎从身上掏出一包葯,在女子伤口处剪开一个小口,略停一下,又从女子身上剪下一块稍稍干净的布。接着,左手猛地拔出插在胸前的剪刀,右手迅疾将葯粉撒在伤口上,然后将布盖上,用力压住。躺在地上的女人心跳有力,苏翎知道性命无碍。过得片刻,感觉血已止住,苏翎便回头对小姑娘说:“你家人呢?”
小姑娘不说话,用手指了指躺在地上的女子。
苏翎接着说:“你姐姐伤势不重,血已止住,要包一下。明白么?”
小姑娘想了想,点点头。
苏翎又说:“去找几个女人来。”
小姑娘立时起身,跑向一边,很快,几个女人战战兢兢地走过来。
苏翎示意几人靠近,说道:“找块干净的布,将伤口包起来。”
这回有一个女人从车上翻出一个包裹,扯出一件雪白的衣衫,迅速剪成长长的一条。
苏翎对小姑娘说:“你来,按住这里,不要松手。”
又对另一个女人说:“轻一些,勿要扯动伤口。这葯,专治外伤。每日换一次葯,清洗伤口用滚水。只要不化脓,就不碍事,若是不好。还是找个医生看看。”
说完,便转身骑上马,走出人群。这群人惊吓过度,一个个都瘫坐在地,苏翎进进出出,却是无人说话。
郝老六站在胖子一丈远处,嫌那味儿恶心。苏翎策马来到胖子身边,问道:“你是何人?”
胖子哆哆嗦嗦地坐在地上,只顾发抖,却不答话。
苏翎盯着胖子,只听“锵”的一声,拔出腰刀,指着胖子,却不发话。
胖子惊恐万分,盯着眼前雪亮的刀刃,连连点头。
“你是何人?”苏翎说。
“我我是镇江堡人。”
“追这些人做什么?”苏翎又问。
“他们。他们偷我的东西。”
盯着胖子,苏翎说道:“死到临头了,还敢胡言。”
胖子瞧瞧苏翎身上的甲胄,又看看其余的骑兵,忽地跳起来,叫道:“你们是哪个营的?敢杀我的人?你们不想活了么?”
苏翎一愣,这胖子搞什么鬼?那边的郝老六一听这话,觉得好笑,忍不住笑出声来,其余的骑兵开始也是一怔,但随即也瞧着胖子冷笑。
“你们这些不知死活的旗军,知道我是谁么?镇江佟参将是我表叔,这瑷阳堡以东的营兵旗军都归我表叔辖制,你们竟然惹到我的头上了。”胖子继续叫道。
镇江参将?骑兵们都静了下来。这佟姓参将,正是驻守镇江,兼管六堡的主官,其下游击将军、守备、千总,最后才轮得到苏翎这一级的把总指挥,这大的岂止三级?此人所言,怕是不虚。
见此,胖子更得意了,叫道:“知道厉害了吧,还不给我弄匹马来。老爷我心情好了,赏你们个一钱半钱银子,还是你们祖上积德,遇到我这个善人。”胖子兀自喋喋不休。
郝老六策马靠近,低声说道:“大哥,斩草除根。”其余骑甲也缓缓靠近,有的已经拔出刀来。
苏翎略一迟疑,斜眼看了看那群人,眉头紧皱。
除根?有这么多人在场,还能守的住消息?
那胖子说着说着,察觉有些不对,待看看苏翎与郝老六,猛然明白了些什么,大叫道:“你们你们想干什么?别想杀人灭口,谷口我留得有人,早看见了。还是好好的对我,我绝不难为你们。”
苏翎一听,转身对胡显成一点头,胡显成立即快马加鞭,带着三人急速向谷外奔去。
胖子越发觉得不对,叫道:
“晚了,你们追不上了。这会子傻子才留在那里。早回去搬兵了。”
眼下这种情形,居然还如此嚣张,可见平日里就不是个老实的主儿,苏翎越发相信胖子所言。
这佟姓参将,苏翎再熟悉不过。否则以他把总百户的武职,怎能亲自带队夜不收?这道军令,可是参将大人亲自下的手令。振武营里的军士已拖欠数月饷粮,却无人敢发一言,还不是拜参将大人所赐?今日这事,已杀了这些人,回去却是如何交代?
苏翎内心焦急,回头看看郝老六,再看看其余的兄弟,面色却是沉稳不变。
苏翎属下这些骑甲,都是些硬汉子,上阵厮杀毫不迟疑。虽说都是孤身一人,无亲无故,可彼此却亲如兄弟。每次出巡,苏翎都异常谨慎,便是指望着带回所有的人。可这一回,瞧这胖子的样子,回去绝不会善罢甘休。
就这么回去,这些兄弟不知何时便会死的不明不白。。这可怎生是好?
那边胡显成去的急,回来也快,他上前低声说道:“大哥,看迹象,是有人曾留在那里。要不要再追?”
苏翎摇摇头,心里盘算片刻,面色一沉,纵马上前一步,挥刀劈下。刀光闪过,那胖子的人头滴溜溜地滚在地上,一腔黑血喷出二尺多远。
苏翎策马站立,将刀上血迹搽拭干净,回刀入鞘。
那边的人瞧见这一变化,先是一阵惊呼,接着,又变成一片低叹。
苏翎目不斜顾,沉声下令:“整队!”
十八匹马迅速站成一列横队,一色铁甲腰刀,红脑包盔,血色战袍。霎时间,满山的风都凝结成凄厉的杀气。
“郝老六,胡毅成,听令!”
“属下在!”郝老六胡毅成应声答道。
“你二人带队,立即回营。”苏翎说道。
“尊令!”二人答道。
“记住,人是我杀的。”苏翎刻意叮嘱到。
众人一愣,郝老六问道:“大哥,你不回去?”
苏翎默默看着众人,沉声说到:“记住,人是我杀的,你们要说的一致。现在就走。”
郝老六略一寻思,说道:“大哥,你这做什么?你不要我们这些兄弟了?”
苏翎怒道:“你要违令么?”
余下的兄弟这才明白,纷纷说道:“大哥,你还当我们是兄弟不?”
“大哥,没有你,我早死在不知什么地方了,没有你就没有我,反正我是跟定你了。我不回去。”
“对,大哥,我也不回去。要生要死,都在一起。”
苏翎手一挥,众人立刻收声。
苏翎凝视良久,说道:“都是好兄弟,大哥结识你们,不枉这世上走一回。”
郝老六轻声说道:“大哥,你虽是好心,可你想过没有?你不回去,我们就算推到你身上,就没事了么?那姓佟的还不加倍还上?”
苏翎一怔,这一节倒是未料。怕是正如郝老六所说,这姓佟的一腔怒火,岂不是加倍还到这帮兄弟身上?
郝老六说:“大哥,反正是回不去了,我们都跟着你,去哪儿都行!”
“对,大哥,就这么办!”
苏翎沉默不言,心内着实为难。
十八名骑甲也一言不发,目视苏翎。
“各位兄弟,若是如此,我们便是进退两难。那边建奴是我们的敌人,这边又视我们为敌。我们能去哪儿?只能在这中间寻个去处。”
郝老六倒笑了,说道:“大哥怎么不爽快了呢?大哥你说,平日我们都在哪儿?'
苏翎一怔,细一想,也笑了。
可不是么?就算没今天这件事,这队人马不还是整日在这待着么?众人想明白的也纷纷大笑。
“好,就定下来。我们就在这中间,建一块自己的地方。咱们这十九条汉子,难道还有什么怕的不成?!”
“这才是我们的大哥。大哥,你下令吧。”郝老六说道。
苏翎又挥手止住众人,慢慢说道:“让我们想想,何处可供我们容身。”
众人听了,均在心里搜寻合适的地方。
“白沙沟。”
几个人几乎同时说出这个地方,大家相视一笑,苏翎脸上也带着笑意,说道:“好,就去白沙沟。”
那白沙沟是一处山谷,因临江处有一大片白沙滩得名。在宽甸东北百多里处,浑江与鸭绿江在东北两面,而在西北,还有一条二道河封住出口,是天然屏障。山谷内并无人烟,偶尔会有采参人进去。苏翎这队骑甲曾在浑江上游遇敌,遁江逃生,就在白沙沟上的岸,还曾住过十几日。沟内有平地可垦荒开田,山上森里茂密,野味葯材取之不尽,凭着这些汉子,新建家园毫不费力。若是运气好,昔日搭建的木屋还在,就更省了不少事。
想到此处,众人都禁不住有些心急。这头一次不为军令发愁,就如同笼子里的鸟,飞出来,才知好大一片天。
苏翎举起左手,面对十八骑说道:“听令!我们。回家!”苏翎兴奋起来。
十八人一起欢呼:“回家!回家!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