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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你愿意帮忙照顾小妹,就随你的意思。”

    于是,向来视弟妹如平常物的孙法恭,对么妹产生前所未有的手足之情,甚至在孙法贞十八岁半与金若望私奔,不见容于父母亲时,几次皆由他暗中资助度过难关,进而鼓励妹婿考上政府机关捧住铁饭碗,以行动争取认可。当然不例外的,他之所以这般建议,是因为他心中算盘拨来拨去,算出以金若望的人品性格从事公务最适合。

    如今孙法恭一个人住在一幢很舒适的房子里,有公司付钱请的清洁人员每星期来为他打扫。自妻子过世后,他一直没动过再娶的念头,因为他不耐烦再去应付一个太太,不乐意有人插足他独居的世界,只有盼盼是例外。一大群喊他“大伯”、“大舅”的甥子、甥女中,唯独盼盼令他有疼么妹时的那种心情。如果他曾渴望有一个孩子,就是像盼盼这等有脑筋又特别的女儿,常伴左右,其意也欢。

    他希望盼盼就此留下不要走了,于是卖弄豪阔,先是为她添装,盼盼若拒绝,他就很感伤的说:“舅舅没有儿女,享受一点小乐趣你也要拒绝吗?”然后带她出入各大餐馆、大饭店,增了盼盼不少见识。

    走出澡盆,拭了身,盼盼为自己挑件灰色棉质洋装,在腰间系条黑皮带,意外地发现灰色并不显老气,反见清雅。

    孙法恭回来得较迟,外头雨大,出去吃饭委实不便,盼盼就着冰箱里的速食品煮了一顿不中不西的佳肴,有通心粉、炙牛肉条、蕃茄烫豆腐汤。

    孙法恭食量甚广,吃饭时那副专心一致的模样,好像面前的佳肴与他有深仇大恨一般,非得好好用心对付不可。

    吃饱了,吐出一大口气,拿起酒杯举至唇边,透过半月形的酒杯看看自己的甥女说:“明天起我要去东南亚一带考察,十天之后才回来,最近风雨频繁,留你一个人在家不妥,我看你暂时到舅舅朋友家住,等我回国再去接你。”

    “不,我一个人没关系的。”

    “平常没关系,但台风天谁知会发生休么事?我和总裁是多年老友,他又一直很想见见你,所以他一提议你搬去住些日子,我马上答应了,很放心把你交给他。”

    总裁家?盼盼眩惑地睁大双眸,舌头打结:“舅舅,你你要我住卓卓允笙他家?”

    “允笙先生到南部看建厂已经七八天了,预计还要一星期才会回来。”

    “我还是在自己的家比较自由自在,若有什么不便,沈阿姨会帮忙,您不用为我担心。”盼盼委婉的坚持。

    “好吧!既然你坚持,自己就要多加小心。”孙法恭轻描淡写的说,跟着便回房收拾行装。

    盼盼原已淡忘卓允笙是何许人,这一来又被勾起记忆,已没了怨怼之心,只剩不轻微的歉意,觉得他这般自负的一个人,被自己拒绝婚事且又狠狠损了一顿,怕不恨透了她?她岂能自投罗网,登门自讨没趣。

    舅舅,还有那位总裁,又在打什么主意?盼盼暗想着,希望他们不要再自作主张才好。

    第二天上午天气还好,到了下午,风吼雨嚎,苍穹阴郁,窗外除了灰蒙蒙的一片,人车寥寥可数。谁会在这种鬼天气撑把小花伞变呢呢?

    妙莉巧巧屋内除了几名工作人员在赶工外,难得有一个顾客上门,盼盼高兴得很,愉快的上前招呼,却是一名六十岁左右的威严老人,她心头微微一愣。

    老人西装革履,微有被雨溅湿之相,却一脸不在乎的在店内摆设的艺品前驻足,当他将目光移至盼盼脸上时,嘴角以优美的弧度上扬,笑容诚挚而温暖,严肃的眼神亦为之莹莹然。

    盼盼心中一动,感觉十分熟悉,依稀在那儿见过似的。

    “我要一个手工制的玩偶。”他说。

    “好的。”

    盼盼正欲介绍,他又说:“有没有你亲手做的?”

    “我?”盼盼微觉奇怪──他怎会知道?

    “我看小姐你人美心慧,若有你亲手缝制,想必特别好。”

    盼盼得人赞美,不免高兴,指着一排十二生肖的玩偶说:“这些是我新做好的,里面填的有些是馨香,有些是干燥花,挂起来好看,闻着也香。”

    老人颔首。“我也注意到了。好,我全买下。”

    盼盼一愣,以为自己听错了。

    “请你用盒子仔细装好,弄坏了可惜。”

    盼盼解释:“先生,这些不是以棉花填充,而是昂贵的香料,所以价钱也不便宜。你真的全都要吗?”

    “正因与众不同,我才决定全部买下,因为机会难得。”

    盼盼听他说得也有道理,这些特制的“香娃娃”是她的新尝试,因价格昂贵,问津者稀,她还没有决定要不要再做一个,以棉花填充容易卖多了。

    “先生,我真的很高兴你这么说,我一定帮你包得很漂亮。”盼盼如遇知音般的说,取来自制的花布纸盒,谨慎地将十二个“香娃娃”排列进去,以缎带绑妥,再将整盒放进大塑胶提袋中。

    老人大方的奉上一叠钞票。

    “你做事的态度很好。小姐,我们有缘再见。”

    这一句奇怪的话捶在盼盼心田,不免多看他几眼,愈发熟悉起来,可惜老人已提了玩偶走入雨中,马上有人递上大黑伞,将他送上不远处的大轿车中。

    “这位老先生不是普通人。”沈大妈凑过来说。

    “是啊,很少见到有男人来买娃娃,而且一口气买下十二个,还不嫌贵。”

    “我看他非富即贵。”

    “我猜他内孙外孙恰恰好十二个。”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说得却是两回事。

    盼盼将钱交给沈莹,早声明盼盼自制的玩偶在店里寄卖,七三分帐。两人都很高兴对赚了一笔。

    这件好事给盼盼很大的信心,充满兴味的想:原先还担心卖不出去,现在我可以放胆去做。做什么呢?红楼梦中的痴男怨女如何?还是水浒传里的英雄好汉?

    这么一想,不禁将银行特考给看淡了。

    次日风雨愈烈,沈莹打电话叫她别冒雨去上班,反正也不会有客人,关门休息一天。

    盼盼反而坐困愁城,因为家里没什么吃的,出去一趟回来又会一身湿,心想就泡杯面吃算了。于是她为自己泡了一壶香片,搬出百宝盒,打算今天做好一只金钱豹。

    看过盼盼完成作品的人不免惊讶于她的天分,真是做什么像什么,没有半点困惑。盼盼自己并不曾跟谁学过,只是从小喜欢玩针线,自自然然就会了,就好比某些人拿起画笔三两下即成一幅杰作,后天的养成只是使技巧更圆视邙已。

    今日手顺,到了下午,已近完成,盼盼更怠于吃喝了,这一专注,门铃响了十来声才将她震醒。从电眼中知道来人是昨日买下十二生肖的老先生,十分好奇的开了门,那老先生好耐心的说:“幸亏你舅舅同我提过你一专心于手艺便忘了一切,要不然我真以为你出去了。”

    “您认识我勇舅?请问您是──?”

    “我跟孙法恭是二十多年的老朋友,他出国去了,我代他来看看你。”

    盼盼延客入屋,忙重新泡了香片,老人家受之无愧的喝了。

    “你没忘记吃午饭吧?”桌上的百宝盒,使老人的问话更加肯定。

    “我想做完再吃也不迟。”

    “饮食不定是不健康的主凶。不过,也难怪你着迷,我公司那些人一见到十二生肖也是个个着迷,我见每个人都想要,干脆一个也不给,摆在玻璃橱中,天天可以欣赏。”

    “伯伯,您太客气了。”盼盼十分感动。

    “你叫我伯伯就对了,因为你很少到台北来,我们一直没机会见面,其实我早就想见见你,盼盼。”老人凝望她脸,脸上闪过一丝迷惘,叹道:“真的很像,很像。”

    “像什么?”

    “哦,像法恭拿给我看的相片。”他很快控制住自己的感情,目光炯然的望着盼盼:“你猜到我是谁了吗?”

    “松筑企业的总裁,我舅舅的老板。”

    老人卓彧开颜一笑。“不错,不错。”

    盼盼心思如潮:我早该认出来了,卓允笙和他简直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我刻意不去深想,是有心逃避吗?爸爸常说我机伶过头,该多在“浑”字上下工夫。我喜欢逞口舌之快,在当时是出了气,事后却有良心来评判我啊!

    卓彧说:“听法恭说你不愿到敝宅小住。”

    “我在这里很好,怎好去麻烦您和您的家人。”

    “三餐不定,如何说上一个‘好’字?我看你也不是小心眼的女孩,不会因允笙得罪你而连我也讨厌上吧?”

    “没有的事。”说到允笙,盼盼微觉尴尬的低下头。

    “我那个笨儿子做生意手腕一流,一谈及感情的事就笨得连我都想敲他的头”盼盼嗤地一笑,知是失礼,忙掩住了口。

    卓彧笑着继续:“你领教过的,应该知道。有些话,他是无心说的,有些事,他是无心做的,可是他还是说了、做了。做父亲的只能教他生意上的事,这等事却教不来,他母亲早逝,没有给他好的影响,因此做风强硬了些,他以往不曾交往过你这类型的女孩,若有失礼,你多包涵。”

    “其实他也没什么不好,只是无缘。”盼盼的声音却掩饰不了她的紧张,感觉自己满脸火热,实在懊恼舅舅把她陷入这种别扭的境地。

    卓彧安抚地说:“今天我不是来作媒,只是尽一个朋友的义务。法恭不放心你,我同样不放心,你还是到我家住几天,反正允笙短期内不会回来。”

    “我真的不好意思麻烦您。”盼盼说得坚定。

    “那是怪我有那样不懂事的儿子了?”

    “不,跟允笙先生无关,而是我不惯去打搅别人。”

    “我倒没有这项顾忌,那只好我来打搅你了。我回去叫我太太来陪你,煮饭、洗衣服的事她都做得来。”

    盼盼张口结舌,这事有够荒谬的,但见他依然年轻的眼眸调皮地闪烁,一股笑意冲口而出,心中的结不觉解开了。

    “伯伯,您真厉害,我服了您了。”她笑着,在心里补一句:怪不得卓允笙私下都叫您老狐狸。

    卓彧微笑:“你准备一下,一个小时后我派车子来接你。”留下一张名片便告辞了。

    盼盼必须在电话答录机上留言,知会父母和沈莹,收拾茶具,再整理妥行李,刚好一个小时。有人按铃了!

    卓夫人罗婉心替她准备的房间非常大,天花板也很高,里面陈设的均是雕刻精美的家具;漂亮的长毛地毯,床单和窗帘都是粉红色系;卧室里附带一间浴室,也十分豪华,后来才听说,这个房间又称玟瑰房,是允笙母亲生前抚育允笙的地方,空了好久,上个月卓彧才叫人重新装潢。

    盼盼第一次处在样截然不同的环境,微觉不安,独自在床上坐了好久,才慢慢使自己适应新的视觉、触觉与感觉。

    原以为舅舅算很有钱了,现在才知真正的有钱人是如此奢侈,难怪大家拚了命就是想要更多更多的钱。盼盼一时思绪起伏,放眼不是丝绸便是高贵的家具,再拿自己彰化家的三十坪公寓相比,真要长叹三声了。

    那日我若答应他的求婚,岂不成了道道地地的灰姑娘,麻雀变凤凰了?

    这念头使她大笑起来,理智的人性抬头,很快实际起来:既来之则安之,可别像“刘姥姥逛大观园”闹出笑话才好。

    庆幸自己携来的衣物均是舅舅为她选焙的,即使家常打扮,也得以整洁、大方见人。心神既定,下楼时盼盼便发觉卓夫人的衣着也是很简单,就像一般的主妇。

    罗婉心像是知道她饿了,两人在小厅内吃点心,闲谈间,盼盼弄清楚这家的成员:卓允笙是早已熟识,卓彧她也认识了,罗婉心是仁慈而略忧郁的中年妇人,很易相处,唯一不曾碰面的是罗婉心的亲生子,十八岁的卓玉树。

    由罗婉心郁结的眉头看来,这位卓二少爷不是普通的有问题,刚自一所私校给踢出来,酷爱飙车,当然不在家的时间比在家的时间多十倍,听说如今正进行他伟大的机车环岛旅行。罗婉心差点掉泪:“在这种天气唉!”

    到了晚饭时刻,卓彧一坐上主位,罗婉心便沉默了,不敢向丈夫提出请人去找找玉树,是不是真去环岛旅行?还是躺在某一个肮脏的机车全行干黑了?

    卓家世代经商,到了卓彧手中才发扬光大,怎么会有卓玉树这等蹊跷子弟?

    盼盼因是客人,只能将疑窦暂埋,等待舅舅回来。

    卓彧对待她便像是自己的子侄,亲切和蔼,盼盼一点也不怕他。佣人都会看主人的脸色行事,待盼盼自然恭敬有礼,盼盼没给人伺候过,一时还真不习惯,心里也明白这不过是一段小小的奇遇,很快就要被打回原形,立定主意不改变原先的生活习惯,每天照常上班,换下的衣物也随手洗干净。

    卓彧虽然知道,却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路途变远,每天让司机接送盼盼上下班,搞得盼盼在同事面前十分困窘,私下拜托司机将车子停远一点,以免教人看见,对她玩笑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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