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存心要让雨晨惊喜,推了门便走进去──
“雨啊──”
盼盼给眼前的景象吓得喊了起来。
比一般少女更加秀美几分的夏敏飞正坐在秦雨晨膝上,两人宛似一对恩爱的夫妻,紧紧相拥,密密接吻。他俩忘我的抚触对方,非常深情地吻着彼此的面颊、颈项、耳朵,如此地激动,情网密结,竟没听见盼盼的哀叫。
盼盼感受着撕裂心肝的痛苦,那椎心的苦楚,使她饮泣,卓允笙的警告和讥嘲一幕幕重映在眼前,她受不住,不禁像野狼吠月一样狂嚎起来。
“秦雨晨!秦雨晨!秦雨晨!你好无耻!好无耻!”
他两人半晌才自绮梦乡还魂归来,见盼盼在前面,连忙分开,一时又是羞窘又是恼怒。
雨晨恼羞成怒:“我明明锁了房门──”
“你到底是怎样一个人?”盼盼又气又哭,绝望地叫着:“你说过,你和你们只是师生、同事关系,原来全是骗人的!全是骗我的!刚刚你们做什么好事?恶心!卑鄙!不要脸!你们都是大骗子!”她连叫“阿敏”都觉恶心、脏了口。
“不许你侮辱他!”雨晨原有的惊惶被气怨、烦闷所取代,斩钉截铁的说:“你少管闲
事,别像个疯婆子似的又癫又叫,安安稳稳的做你的少奶奶,否则哼!”盼盼后退一步“你不是雨晨,你不像他,你到底是谁?”
“我就是秦雨晨,敢爱敢恨的秦雨晨。”
“不是!不是!除非你是双面人!”盼盼好害怕,怕失去她的“雨晨”心颤足软,强自撑持。
“双面人?”雨晨把嘴歪了歪,笑了起来。“谁不是有两面?像你,在我面前故作淑女,一离开我马上又巴结到卓彧床前,到头来总有一个少奶奶的位置留给你,这算是漂亮女人的特权,我不过问,但你也别想管我的事。”
“你你含血喷人!你变态!”
“你最好收回你的话,别随口骂人。”
“你”盼盼眼含满泪水,哽咽得无法成句。
她委曲求全,不敢在他面前逞能,不敢同他粗声说话,不敢炫耀有多少男人想追求她,一心只悬在他身上,所做所思只为了爱他,如今竟然反要受侮辱吗?
她的小小世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三个小时以前,她犹受情丝萦绕,无怨无悔,只因周身每一个细胞都像浸在蜜糖罐里,幸福甜蜜得使她相信人间即是乐园,愿亲吻每一个爱她的人表示感谢。雨晨的表情多温柔,话说得多动听,一口一声“为了你,我要”“为了我们的将来,我会”那份柔情,那些爱语,历历在目,盈盈在耳。这才是她爱听的,说这些话的才是使她动心,使她情有独钟,那位情义深厚、宽容雅量的翩翩君子秦雨晨啊!
眼前养个男宠、和雨晨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又是谁?
他满脸恼羞成怒的恶意,眼里盛满厌恶及不耐烦,舌尖带刀,一字一句都刺得她心血淋漓,泪眼滂沱。
此刻他正恶声恶气的在对她吼着:“哭什么?你们女人这一招对我不管用!”
夏敏飞反劝他“不要这样对她,她是无辜的。”
“我才真是无辜,不能爱自己所爱,还被强迫去爱这个女孩。”雨晨也非真恶,只是被识穿真相使他烦恼,不知母亲如何处置。他的镇定功夫原本不好,平常还装得来,一遇事便像破碎的玻璃,乱了。“我敢说,她能进来,一定又是妈在搞鬼,她有全家的钥匙:她偷偷打开”
阴冷威严的女声穿进来:“你的胆子愈来愈大了。”
“妈!”雨晨马上又变成斗败的公鸡。
何玉姬厉声道:“你有脸在背后批评我,就没胆子滚出这个家。没有我,你有得吃、喝、穿、住吗?忘恩负义的东西。”
霎时之间,盼盼由悲愤转为错愕,难道这女当家也是假的吗?
这是怎么了?她的小小世界究竟还出了多少她不知道的差错?
何玉姬转向她。
“你跟我来!”说完先自走了开去,自信盼盼非跟来不可。
盼盼依然痛心,想跑回家痛哭一场,忘了这一切,忘记这里每一个人,但有太多的疑惑促使她的理性抬头,茫然的尾随较有说服力的何玉姬,来到二楼最末一间房,雨晨未曾介绍的秘室前。
何玉姬打开门。“你进去等一会,我去拿件东西。”
“好暗啊!”何玉姬双掌一拍,灯随即亮了。
盼盼只在书上看过有这种灯,好奇的走进去,手一拍,暗了,再一拍,灯又亮了,沉重的心情因新奇的事物而略为转移。
“这种灯好像会听话”
盼盼回首,发现外面根本没人,门早关上了。好在她生性潇洒,凡事抱着既来之则安之的态度,独处于空旷的大房间里并不觉害怕,反而可以平复她的情绪,稍为冷静一下。
房里有一张长沙发,她不知是新添的,心神疲惫之下如见救星,让自己投入软软的温柔怀抱里,什么也不想。
迷迷蒙蒙中,眼皮渐渐沉重,不断告诉自己:要自重,在别人家不可以睡。奈何刚才受了刺激,此刻突然静得落针可闻,两相交加,愈发让人精神紧张,有股风雨欲来的预象,下意识的想储备精力,何况何玉姬一直不来,心想睡一下应该没关系,只睡一下、只睡一下这一睡睡到太阳落山,迷糊中想起自己身处何处,因而惊醒过来。盼盼转动眼珠子,奇怪何夫人来了又走了吗?
拢拢垂肩的秀发,整理一下衣裙,她走到门前,才发现门锁住了,而且是由外面锁上的,急拍房门:“来人哪,把我放出去!”
“救命啊──”
喊了一声又一声,音量提高到尖叫的程度,门却是文风不动,也听不见外面有任何声响,不由得她心头怔忡不安,再强的定力这时也胆怯了,对未知的、没有头绪的、无法掌握的前景,教她全身淌冷汗,既惊且惧。
惶恐中看见旁边有另一扇门,她忙冲进去,怔住了,是一间很雅致的盥洗室,显然这原是一个套间睡房一时那想得那么多,只得又跑出来大叫。
“快放我出去!我要告你们妨碍自由”
直到口干了,声音沙哑了,还是没有人来,她终于明白她是被何夫人有意的骗进秘室,关闭起来。但是为了什么?她得罪她了吗?今天第一次见面,谈不上有过节,即使有,一个女强人岂曾在乎这点小事,何况根本没有;那是为了雨晨吗?
她还记得何夫人中午待她多好,面容和蔼,言语亲切,当她女儿一样看待,连雨晨都讶异母亲的慈祥,怎么她也说变就变?
因为她撞见雨晨是同性恋的真相,何夫人怕她说出去?
雨晨真是同性恋!
这念头使她心痛得几乎忘了眼前的困境,沉溺在被骗的感伤和美梦易碎的哀恸之中,难以自己。
他的爱是假的!他爱的是男人!
不想爱她,当初为何接近她?为何接受她?为何温柔相待?为何口口声声说要娶她?一个有良心的人真能伪装到这种程度?
卓允笙问过二次:“他亲过你没有?”
卓允笙说:“看人光看外表,你毕竟还不成熟。一对恋人,真如你说的那般相爱,不可能只满足于拉拉手或亲亲面颊,中学生都没有这么老实,你长个脑袋是干什么用的?”
盼盼如今想来,如遭电击,浑身无力的倒在沙发上,禁不住颤抖,良久,发出一种悲恸的呻吟:“是的,雨晨只拉过我的手、轻轻亲我的脸,但我当他是爱到极点对我表示尊重,他是爱我的啊!”他说过爱你吗?
“我爱你”三个字你听过吗?
盼盼被驳倒了,难再安慰自己,无以自欺欺人了。
为什么要这样对我?这是我活该受的吗?不,不,我是从不想失恋,我一直是很认真,她哭了一会,面容显得更苍白,失去精神的憔悴,声音低弱,突然觉得人生无味,没什么好留恋的了。她的脆弱像水泡浮出海面,无助得像个孩子。初恋的甜蜜被涂上丑恶的色彩,她潇洒不起来,不能安之若秦,因为这不是她要的,她需要一个理由。
像被定身法定住了似的呆坐许久许久,盼盼才渐惭的恢复了知觉,也才意识到受了多么大的欺辱。
她清纯的心灵怎么也料不到世上有这样的事。
世间有许多恶人她是知道,却没想到有钱有势的人真要欺负人是如此残酷绝顶,教你防不胜防,光有聪明是不够的。
她原不是怕事受欺的一类,只因初履社会,第一次遇上心仪的男子,就这么一头栽下去,轻易给了人可乘之机,虽然还不能明白他们为什么要欺负她,一旦梦碎清醒过来,智慧之光照暖她的心、点亮她的眸,头件事便想出去。
盼盼打起精神站起来走动,门依然锁紧,使劲拍门及喊叫也唤不来救兵,不免心惊:莫非他们全家人都出去了?那我怎么办?没有吃的不想还好,愈想愈饿,胃开始觉得难受。
拉开厚重的窗帘,月光洒了进来,盼盼依稀记起是中秋节了,杀风景的是漂亮的落地窗也被人用铁悍封死,再也打不开了。
“怎么办?怎么办?”
盼盼束手无策,除了让自己在椅上休息减轻饥饿感,是再也没有办法了。
不知又过了多久,她缓缓抬起头,看到对面椅上有一幅画。她的生活环境没有教会她热爱艺术,所以直到现在才发现整个空洞的大房间的墙壁上就这么一幅画。
“好大的人物像!”
她慢慢走近,对上画中女子那张脸,目瞪口呆,脱口喊了起来:“是我呀!是我的画像。”
一阵惊讶过后,立即发现不是。
画中女郎虽然和她差不多年纪,但发型古雅,身着一袭复古式样的真丝旗袍,一双瞳仁翦秋水,仿佛会随着看画的人而转动,妩媚中带有三分不经世故的天真,教人见了忍不住想亲近她、保护她。
盼盼记不起自己留过长发,更没穿过那么高级的衣服,但是那张脸,简直是从盼盼脸上抄下来的,十分中像了八、九分。
“你是谁?为什么和我长得几乎一模一样?”
她问“她”“她”含笑不语。
打量那不合时宜的装扮,盼盼有感而发:“难道你便是何夫人口中的高中同学?”
何夫人看起来还算年轻,但也该有六十五、六岁了,画中人若真是有其人,也该是那个岁数,做盼盼的祖母都做得过了。但盼盼知道不是。她父亲金若望是位孤儿,所以才遭孙家阻止不许和孙法贞交往,因此不可能是父亲这边的亲长,若论孙氏大族,更从未听闻有这样一个美人儿。
“你不是我的什么人,怎么和我有同样的脸?”
想被头也想不出合理的解释,只能相信前人所是:这世上有三个人和你长得一模一样。
报上不也刊过,有人和一位通缉犯长得太像,因而被捉进警局,惹来无妄之灾。看来模样相像的人还真是有的。
“虽然吓了一跳,可也有趣得很。”
盼盼忧愁的脸上现出了笑意,伸手抚摩油画,突然“哎哟”一声喊,摸到许许多多的针洞,定神一看,整幅画都有。
“干嘛呀?练飞镖吗?”
这已非盼盼所能思考的范围了。
昏昏沉沉中仿佛过了好几天,胃壁厮磨的痛苦使她再也没力气向画像看上一眼。她需要食物,她渴望来一顿牛排大餐,要不然一笼小笼包也成不,不,只要有一片面包,她就心满意足了。
然后她真的得到了,比她希望的更好,是一卓满汉全席,她抓起一大块肉就咬──在昏迷后的梦境里。
什么声音这么吵?
是谁在呼唤?是谁呀?为何不让我安静一下?
拜托你别再唤我了,我怕听多情的呼唤声,代价太高,我承受不起。
请别再呼唤我,请别再叫唤我,我再也不要了,不要,不要了,
“大夫,她在说什么?”
“没什么,梦呓而已。”
“她什么时候可以醒来?”
“我已经给她打了两支营养针,你不要担心。”
秦雨樵在头等病房中,一时焦急,一时又感无限幸福。
他活到二十九岁,最令他看重的女人是母亲何玉姬,而能使他神魂颠倒的女子却是母亲秘室中的“美人。”
第一次进去是为了好奇,谁知从此魂牵梦萦,寤寐难忘,痴心妄想便是见一见真实的、有血有肉的美人。
他偷偷打造一把钥匙,每当心神不愉快时“美人”秋波流转,轻颦一笑,赛过十句百句的安慰,于是他又觉得人生还是可以忍受的。
“这才叫美女。”他一天赞美十次也是不够的。
他恨不能天天见“美人”一面,无奈母亲家规严厉,每次进去都像做贼,享受不到放胆痛快的一次看个够。等了又等,突来的好机会使他几乎不敢相信这是真的,母亲骤然下令全家包括佣人在内到南部的别墅度假三天。秦雨樵藉着需在公司坐镇的理由,提早一天回来,纵然何玉姬要他住到新买给他的公寓,怎奈鞭长莫及,雨樵回台北第一件事便是与“美人”团聚,于是发现了仿佛自画中走下米的金盼盼。
“你一定是画仙赐给我的,可怜我爱你爱上好些年。”
秦雨樵明知没有这等事,还是宁愿如此相信,满足自己。
坐在床侧,他终于得偿所愿,尽情欣赏她的美。觉得她无一处不美,连一片片淡粉红色的指甲都可爱得紧。
赞叹之余,却也心惊她醒来会不会弃他而去?
所谓“珠玉在侧,觉我形秽”秦雨樵现在巴不得有大哥骗人但好看的外表,与美人并肩,不啻金童玉女。
“不管怎样,我是不会放你走了。”
秦雨樵心坚意定,坚决地想到与妻子离婚,娶这位尚不知姓名的女孩为妻,那么不管等在前面的命运如何艰难,他有自信一步接一步的跨过。
“你叫什么名字?告诉我呀!”
秦雨樵在床边呼唤,在心底畅诉他的爱意。
住院的第二天,待床上的女孩睁开了眼睛,秦雨樵忘形地拥她入怀,惹来女孩一阵尖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