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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家虽然离我不远,只有45里的路程,开车去半个小时就到了。可我却因为没有空闲,通常只在过年给祖母拜年的时候才回去一次。
老家的房子,是结实的红砖瓦房,有5间,早年卖给大舅爷了。大舅爷又在原来宽阔的宅基地上平添了几间瓦房。
老家有一口十几丈深的轱辘井,历史很长,曾经养活了好几代人。从井里用轱辘绳索绞起来的水,清凉甘甜,消毒避署。只是因为绞水的辛苦,轱辘井失去了曾经往日的热闹,逐渐变得冷清已被简易的压水井替代。
老家的大坝,蓄满了水,爸爸每个星期总喜欢在那里静静地钓鱼。我更喜欢把裤角高高挽起,走进清凉的水里用纱网网鱼虾。纱网是我自己做的。用两根细长的竹竿或者竹篾交叉,用细绳分别缠在一块纱布的四个角上,就算做好了。根据纱布的形状,纱网还能做成正方形或者成长方形,我一做就是好几个。下网前,往每个纱网里面丢一点和好的盐面团,然后赤脚下水轻放。只一会儿功夫,轻提起纱网,里面便聚满了偷嘴的鱼儿和小虾,那时的开心啊,恐怕今生再也难以遇上。
老家的花园,是爸爸带着我们辛勤耕耘出来的。花园里花名繁多,蝴蝶在花间飞来飞去。阳光下,我看见一只蝴蝶轻轻地落在黄艳艳的金钱菊上,悄悄地,伸手去捉,它却飞了。失望的眼神被爸爸看在眼里,他笑对我说“咱不要蝴蝶,你看花儿多美呀,它永远不会飞,像你,永远是爸爸的女儿。”女儿,自然是爸爸永远的女儿,可爸爸也永远地离女儿远去了。像花神,不会飞,他的身躯早已溶进肥沃的泥土里,而他的思想却时时浇灌他永远的花儿。
老家的松林四季长青,潮湿的地上铺着厚厚的松针,下面长满了乌黑的地凉皮,雨过天晴,正是捡地凉皮的好时候,如果幸运的话,还能采到黄黄的松菌,白白的蘑菇。带着一篮自己辛勤劳动的成果,疲惫地回家,除了可以得到大人的夸奖外,还能吃到一顿炒香菌蘑菇,还有特别香的地凉皮焖米饭。这种美食,现在是很难再吃到了,即使有幸可以吃到,也未必能吃出原始的纯味来。
老家的春爱,个子长的很高。黑黑的头发,或许是为了省事吧,被大人剪的超短,看起来跟傻子没什么两样。她老跟我说,她想读书,可家里人不让她读。她还说,她的手伸不直,是大人在冬天烤火的时候,不小心把小时候的她掉在火堆里烧坏的。她说话像是一本正经的样子,可在我听完后,却是似信非信,我总怀疑她是在胡言乱语。
我喜欢看春爱笑的样子,傻,却透着和蔼。春爱不笑的时候,我很害怕。她总故意的翻起一双可怕的眼睛,白白的,没有眼珠。还把头低着,同时嗓子里发出一种粗粗低吼声,伴着两只像鸭掌一样的手在空中乱舞。我尽管害怕着后退,却又被她逗的咯咯咯地笑个不停。
春爱,好像是快乐的源泉,每到一处,周围总是跟着一大群的孩子。她时而嬉笑怒骂他们,时而撵他们飞的四处逃散。有一次,大家正闹的欢腾呢,春爱突然倒地不动了,她口吐白沬,身体呈前屈位,上肢屈伸,下肢伸直,眼睛睁大,眼球上斜,咀嚼部的肌肉紧绷着,喉咙处的肌肉痉挛着,此时,她的呼吸已经暂停了。直到有人喊来她家大人折腾了半天,才将春爱抬回去。我们这帮不不谙世故的孩子方才明白,原来,春爱的羊角疯(癫痫)病,又一次地发作了。
春爱嫁人了。那个男人大春爱15岁,矮矮胖胖的,我见过他几次,从没有见他笑过。有一阵子,春爱走丢了。他费尽心思到离家不远的各个地方,找了好长一段时间,结果总算找到了。可没过多长时间,我却听说春爱死了。从此,我再没见过这个男人,他像春爱一样在我生命的记忆里有过短暂的停留后,又如风一般无影无踪了。
斗转星移,物似人非。老家迈着沉重的步子如饱经风霜的老人,不觉中有了显著的变化。葱郁的山秃了,遮天的树没了,清澈的水也浑了,也许随着时间的推移,我回去的次数会越来越少。但,我儿时天真的烂漫,美好的回忆已经像铬印刻进了记忆里,如胎记不会褪去。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伴随着岁月的脚步,有一天我亦会逐渐老去,也会和曾经住在那里的人一样,亦如春爱,我的父亲,终将带着对老家的眷恋,与日月同辉与泥土共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