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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坐起来,十指插进发中,用力揪紧,那个该死的段启军为何那么优秀?他为什么不又老又丑又没有情趣?为什么不好酒好赌又花心?为什么不失意落魄没有工作?当然,如果这样他也不会出现在旭阳身边。那么,为什么他不晚一点出现?为什么她不等着他回来?为什么三年后再次见到她,那朦胧的感情不但没有烟消去散反而更清晰深刻了?这一切都该死是为什么?
旭阳像弃妇一样无声地哭泣,却不知道被谁抛弃。他根本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只不过跟她跳了一场舞--每年“尾牙”舞会上都会跳的那种舞。她哭个什么劲儿呢?只是因为那不经意的唇唇相触么,还是心中抑制不了的魔鬼在作祟?她不知道,她只知道自己好伤心好伤心好伤心,活了二十六年,她从来没有尝过这种心痛的滋味。也许,这就是恋爱的感觉,那一吻在她心底炸开的,就是柔情。
门无声地打开,一双温暖的手按住她肩头,很轻很温柔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怎么了?怎么哭了?谁欺负你了?”
谁欺负她了?谁也没有欺负她,是她自己莫名其妙,是她自己自作多情!她流着泪,摇头,一直摇头。
肩头的那双手抬起,在她头顶上方徘徊,攥紧又放开,放开又攥紧,最后低低地叹息一声,从背后伸过来,将她圈进一具宽阔的胸膛。他的脸埋在她颈侧,唇隔着头发贴着她的耳朵,声音更温柔了“别哭了,来,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跟国朋友吵架了是不是?”
苞男朋友吵架了?如果真是这样就好了。可是,谁是她的男朋友呢?启军已经不是了,他呢?更不是!她在为一个不是她男朋友的男人痛哭失声,而那个男人正着她问是不是跟男朋友吵架了。这是惩罚么?惩罚她三年前对他的刻薄,惩罚她对爱情的幻想和不切实际。她眷恋他怀抱中的温柔,又害怕陷进他的温柔。对他来说,这种安慰只是出于对朋友的关怀,出于绅士的礼貌;但对她来说,是梦幻,是奢望,是可笑而可悲的讽刺。
她回过头,揪紧他的衣襟,将面颊深深埋进他怀里,绝望地道:“别问,什么也别问,只要借你的胸膛让我靠一靠。”她窝在他怀里,尽情的流泪,衣悼她初识的爱情滋味,哀悼她未曾萌芽的痴心妄想,哀悼她和他的无缘。她不禁在想,如果她当初没有拒绝他,那现在就不会那现在就不会出现一个令她心动的萧嚣。
她改变了他,所以错过了他。
他静静地拥着她,贪恋这一刻的幸运和奢侈。如果他够卑鄙,够勇敢,就应该把她抱进办公室,趁她最脆弱的时候拥有她,哪怕面对她清醒过后的愤怒和决裂。但是他既不够卑鄙也不够勇敢,因为他答应过她要做一个君子,因为他无法承受她的彻底决裂。不能名正言顺地爱她,起码可以作为朋友默默地关心她,他不敢冒险,他怕连朋友都做不成。
很多时候,相爱的两颗心之间只隔着一张薄薄的纸,只要一个人敢于捅破,迎接的就是火热的爱情。但,谁来做那个捅破的人?隔绝着,隔绝着,最后变成了错过。
旭阳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等斩渐平静下来时,嗓子已经干哑,眼睛火辣辣地疼,萧嚣的毛衣被她哭湿了一大片。她听到他在她耳边轻哼着异国乐曲,像一道清泉,试图流过她的心底,抚慰她的伤心。如此体贴的温柔啊,却成为她心底更深的伤痛。
她在他的怀中动了动,闷声道:“谢谢你,我没事了。”
他的歌声戛然而止,手臂却没有放开,十指轻梳着她的秀发,好半晌才轻声道:“没事就好,我送你回家吧。”
她无言地点头,任他扶着她站起来。他在她肩头紧握一下,放开道:“等我一下,我去拿大衣。”
她再点头。萧嚣走进办公室,月光披泻,在他周身形成一圈银白柔和的光晕,恍惚之中,仿若天使的光环。
“叮”的一声响,旭阳迅速回头,看到电梯顶端的指示灯正在闪亮。几乎是出于本能,她马上闪开,躲进与主通道垂直的走道。
靳朔和他的女伴从电梯中走出来,顺手打开走廊的大灯,刚好看到萧嚣在办公室门口。靳朔扬声道:“joe,你好了?正好宴会结束了,一起回去吧。”
萧嚣顾不上回答他,急切地搜寻旭阳的身影。
靳朔随着他的目光转“joe,你在找什么?”
“你们刚上来是有没有看到”萧嚣突然住了口,旭阳走掉可能就是不想让别看到他们在一起,免得引起误会,她是不想跟他沾染丝毫流言蛮语啊。朋友毕竟只是朋友,有些界限一定要划分清楚的。
靳朔的女伴问:“看到什么?”
“没什么。”萧嚣用力摇头,借以掩饰眼中的失落和伤痛,他锁上门,率先走向电梯。
尾牙结束之后就是圣诞节,然后是元旦,春节。这一阵很闲,没什么case,手头的case也没人催,大家都在热烈讨论年假怎么过。旭阳对这些毫无兴致,卯尽全力疯狂工作,连明年三月要求初审的设计方案都做好了。她必须工作,必须让大脑处于忙碌状态,否则就会想萧嚣,想见他,想和他说话,想碰触他。没有工作可做的时候,她就疯狂地打游戏,阿明到处跟人鼓吹他玩“星际争霸”只用2分钟,旭阳没有告诉他,她只用了45秒。
士兵穿梭,炮火连天,舰船飞舞,旭阳的手机械地挪动鼠标,眼睛直直地盯着屏幕,脑海中却不断浮现萧嚣的身影。他的忧郁,他的嬉笑,他的赖皮,他的虚弱,他的狂野,他的冷漠,他的温柔她真的快疯了!
小妹疾风似火地冲进来,大声嚷嚷:“林工,林工,我问你,我问你哦。”
旭阳的鼠标一顿,死了一个士兵,不耐烦地道:“问什么?你说话就不能稳当一点,挑重点么?”
“林工,”小妹畏缩了下“你生气了?”
旭阳也被自己的口气吓了一跳,退出游戏,放缓语气道:“没有,你要问什么?”
小妹恢复了兴奋的神色,期待地问:“林工,听说萧董以前追过你,是真的么?”
旭阳的心狠狠抽搐,嘴里泛出一股苦涩,这个时候问她这种问题,当直是报应。
刘大姐在自己的小半子笼里探出头道:“当然是真的。那时候啊,萧董每天一束红玫瑰,咱们小林可有骨气呢,甩都不甩他,拿玫瑰去垃圾桶。”
“是不是真的?”鸽子笼区探出几颗年轻人的头。
“当然是真的。”刘大姐似乎很为了解这件陈年八卦而得意“那,阿明、季老和梁经理当时都是我们办公室的,亲眼看着小林给萧董难堪。阿明,你说是不是?”
阿明眼睛依然盯着电脑屏幕,慢吞吞地道:“嗯。”“哇!”一片唏嘘之声,不知道是遗憾还是惊叹。
小妹又拉着旭阳问:“林工,你为什么拒绝萧董?他那么帅,那么酷,又有钱,又年轻又有魅力,你为什么拒绝?”
“我”叫她怎么说?说她当初根本就看不起他?今日小妹口中的优点,都是萧嚣在她面前自夸过的,而当时她却嗤之以鼻。现在呢?她对他不可自已的爱恋,不也是因为这些么?刘大姐又接话了:“说句老实,录董三年前那样子,啧啧,有点像街头小地痞,我有女儿也不也交给他啊。”
“真的吗?”小妹又拉她“林工,萧董以前真的那么差?”
她只脑凄笑。
“不过现在不同了,”刘大姐又开口了“我有女儿一定嫁给他。”旭阳从没像现在这样感激刘大姐的大嘴巴。
“你呢?林工?”小妹就是不放过她“要是萧董现在追你,你会答应吗?”
几乎所有人都伸长脖子等着她的答案,连石头房子中的梁经理也探出头来。
刘大姐又说话了:“咱小林才不是那种势力的人呢!再说,她已经有男朋友了嘛。”
“哎呀,刘大姐,”小妹不满地道:“人家又没有问你。”她使劲摇着旭阳的胳膊“林工,你说,会不会答应?”
旭阳仰望着那群圆圆的眼睛和长长的脖子,嘴里的苦味更浓,勉强道:“刘大姐说得对。”
“哦。”小妹意犹未尽地叹气“说了等于没说嘛。段大哥是不错啦,但比起萧董,还是差那么一点点。”她用拇指和食指比出一点点的距离。
旭阳默然,如今在她心中,何止是一点点?她觉得快透不过气了,站起身道:“我去洗手间。”
走出部门,旭阳直接转到楼梯间,打开一扇窗子,闭上眼任冷风吹拂她混乱的思绪。如果心情可以冻结,那么就让隆冬的寒风冻结她这颗跳的心吧。冻结了,就不会再有感觉。曾经,她心心念念要寻找恋爱的感觉,现在终于找到了,而且是单相思。命运,有时真的可笑可悲又可恶。
迎面的风停了,一股热力贴上她的后背。她张开眼,看到一只大手扶在关严的窗框上,手的主人在她身后道:“这样吹冷风容易感冒,而且公司的空调也不是这样浪费的。”
她垂下头,没有足够的勇气面对他的脸,低声道:“对不起。”
“为什么道歉?”
“因为浪费公司的空调。”
萧嚣低低地笑了,笑声空过她的耳鼓,滑进她的心田,令她又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她攒眉,暗中埋怨:他干吗离她这么近?楼梯间的地方大得很。
她向旁边迈开一大步,仍然不看他,冷冷地道:“董事长如果没事,我要回去工作了。”
他也迈了一步,鞋尖对上她的鞋尖,迟疑地道:“我得罪你了吗?”
“没有。”她急忙抬头,看到他受伤的神色“我记得七天之前我才将胸膛大方地借你靠,利用完了就翻脸不认人了?”
“才不是。”旭阳急了“你怎么能这么说?”
他突然笑了“跟你开玩笑的,怎么就急了?怎么,还没跟男朋友和好?心情不好就告诉我,我不介意再将胸膛借你靠。”
她望着他的眼,真诚温和,纯净友善,但眼底深处还是笼罩着淡淡的哀愁。她知道那哀愁决不会是因为她,表面的友善才是属于她的。可是,她宁愿他不要对她这么好,这么真诚,他对她越好她就越痛苦,对她越真诚她就越挣扎。她闭了闭眼,忍住夺眶欲出的泪水,用调侃的语调问:“董事长特地跑一趟九楼,不是就来借我胸膛用的吧?”
“差点忘了。”他拍一下额头“我来找你拿两年前秦江工程的底案。”
“秦江工程?多久的事了,出了什么问题么?”
“没有,只是做一下参考。”
“这种小事派个小妹下来或者打个电话叫人送上去不就成了?何劳董事长亲自爬楼梯呢?”
“反正没事做,就当视察工作,顺便还可以锻炼身体嘛。整逃谧在那间办公室里也挺无聊的,没想到一下来就逮到你擅离职守。”
“像说说的,没事做嘛!”她猛然大叫一声“哎呀不行,我先进去,你等会儿再进去,不然办公室那帮姐妹要派打捞队去捞我了。”
她在他的大笑声中跑走,掌心贴着自己剧烈跳动的心。萧嚣的笑声渐弱,缓缓露出深情炽热的目光,片刻后,眼眸中火光黯淡,垂下头来无声地叹息。
旭阳没告诉大家萧嚣要过来,只是板起脸孔大声道:“别闲瞌牙了,上班时间毕竟要有上班的样子,都去做自己的事。”
大家迷惑不解地望着她,她向小妹挤眼,暗示她照做就是了。小妹心不甘情不愿地离开玻璃房子,去收拾影印机上的废纸。这时萧嚣跨门进来,时间拿捏得分毫不差。
小妹先是“啊”了一声,然后所有人都伸长脖子观看,集体惊讶地“啊”了一声,又急急忙忙低头做事。
萧嚣朝小妹微微一笑,害她将刚收好的纸散了一地。
这家伙是个祸害!
他是节弹了两下玻璃敲门,就直接进来,顺手关上玻璃门,隔绝了内外的声音,但是阻隔不了众人的视线。旭阳知道大家一只眼睛在自己的办公桌上,一只眼睛在注意着他们。
她看了眼还在傻笑的小妹,朝他皱眉道:“别对我的手下人乱放电。”
“我哪有?”他委屈地抗议“我只是对她笑了一下。”
“笑一下威力就够大了。那,拿去,”她把底案交给他“赶紧回你的窝去,别在我这里当祸害。”
“喂,这样说就太不公平了吧,长得帅又不是我的错!”
“我不管谁的错,总之这里有一半人归我管,影响他们的工作效率就等于影响我的,我就要找你算账。”其实受影响最大的就是她。
“你这个鸭霸女。”
“什么?”她挑高眉。
“没什么,我走了。”他咕哝着站起来。
她抢先两步替他开门,恭恭敬敬地大声道:“董事长慢走。”
他微侧身在好耳边低声道:“两面人。”
梁经理早就在玻璃门外等着了,此时上前道:“董事长,发生了什么事么?”
“没什么。”萧嚣一本正经地道:“随便到各个部门走走看看。”
梁经理送到门口,也说了一句:“董事长慢走。”
待萧嚣出门,小妹一蹦老高,尖叫着:“萧董对我笑了,萧董对我笑了。”简直比跟刘德华合影还要兴奋。
旭阳翻了个白眼,回到玻璃房子,心里越发酸涩难受。也许,像小妹这样年轻纯真的女孩才正适合萧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