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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阳,阴阳。”

    俊卿果然手上双剑,身下两腿,都分为两股一刚一柔的力道:迎“乾、坤、坎、离”四个方位的袭击。

    若馨心下正赞叹他们师徒二人配合之妙,忽听他叫道:“心肝,心肝。”

    他叫徒弟叫得这样肉麻,实在使听的人肉为之酸若馨也很感羞愧,却听总管大人道:“天杀星,你要脸不要,怎么为其助阵,不守信诺。”

    天杀星戛然道:“教徒弟有什么不要脸的?”

    若馨方知是自己的误会,果见俊卿式出含着“虑、韧”两种力道,原来内五行真力之中,心属火,应离火中虚之象,力取其虚肝属木,力取其韧,劲力在虚飘之中不失柔韧,渐渐稳住了守式。

    俊卿练成玄门罡气之后,内力的雄厚威猛,本应是举世闻无匹的,可是他不黯运力外发之方,总有有力无处施的感觉,在能尽发全身的劲力不是失之太猛,便失之过柔,现在经天杀星在旁一指点,顿然威势激增。

    天杀星见俊卿渐渐稳了下来,这才回头对若馨道:“柳丫头,你看我这徒儿不错吧?”

    柳若馨见俊卿一人在四十八人的八旗大阵之下,独力支撑下来,的确不易,心中敬佩,所以应道:“老前辈威震天下数十载,门下弟子哪里会错得了。”

    天杀星志得意满,笑道:“那自然,他现在二力合运已经很不错了,等到五行合运,此阵便非破不可。”

    总管大人宫彤这时忽的将手一挥,停了阵势道:“天杀星,你既然如此夸口,何不也进阵去试试,你徒儿的本事也不过如此。”

    天杀星静静看了宫彤,半天方道:“我不若我徒儿心慈,我进阵之后再出来,这里只怕有一半人要升天。”

    宫彤冷冷道:“这一半人之中也要将你自己算入其内。”

    天杀星不言,缓缓往阵内走去,俊卿站在离位上,他踏的是坎卦,五尺之内,不知何时他腰上灵龙软剑已抽在手中,突飞满天银星,故封应六爻的六人,齐齐惊呼,黑色小铁球落了一地,无杀星吼道:“俊儿快退!”

    师徒二人一起上冲,半空里换了一掌,互相被彼此的掌力一推,如箭一般改从“干、坤、”两个方向窜出,阵中早已连珠般霹雳不止,烈焰腾空,直冲霄汉。

    若馨在阵外远处,骇然惊呼道:“唉呀,九子母烈焰神雷。”

    一语方完,正待动身赶去救援,只觉背上一麻,一跤跌在地上,一个阴阴的声音道:“不错,九子母烈焰神雷。”

    阴阴的声音讲到“雷”字,早已扑向跃出阵外,从“干”位冲出的俊卿,若馨身不能动抬眼看去,但见俊卿惊觉稍迟,他立处又原在离火中虚之位,应了卦象,火势格外台强猛,乃是火卦八门之中,唯一的死门,跃出阵外,身上已有数处着火,天杀星与若馨都大叫:“快滚,快滚。”

    俊卿扑地翻滚,火势微熄,撑地欲起,只觉脑后玉枕骨上一凉之后,继之一痛,似有利刃指在其上,他极惊之后,要害被利刃所制继之以极痛,鲜血泊泊流出,心内更是痛楚,脸上煞白,强自镇定了心神,缓缓立起身来。

    天杀星早已扑了过来,一路上阻止挡碍路之人,被他毫不留情的生砍活劈了十数人之多。

    宫彤的剑尖始终指正在俊卿玉枕骨上,他见秦天纵一路杀戳直冲过来,大喝道:“住手!”

    他口中喝着,手下微微用力,剑尖又送入了一分,他意在迫使俊卿发出痛呼,所以刺得虽然不深,可是在人身要害重穴之上力道用得极其刁钻,直使人其痛入骨。

    俊卿痛得头昏目眩,可是他咬牙切齿,终于忍住了一声不停,天杀星这时已经走到面前了,赞道:“不错,这才是我的徒弟。”

    俊卿受他师父一赞,眼泪在眼眶中再也留不住,轻轻掉了两滴在地下。

    若馨身上要穴被点,人不能动,见天杀星这时候还慢条斯理的夸奖徒弟,委实愤恨不已。

    总管大人阴阴的道:“不错,等会儿这便是你的死徒弟。”

    俊卿微微低点道:“对不起师父,徒儿辱了你老人家的威名。”

    他一声方毕,抬头向脑后玉枕骨上的剑尖撞去,总管大人宫彤意存挟制,实在愿他就此而死,右手的剑一收同时左臂飞出点在他脑户穴上,将俊卿抓在手中。

    天杀星离是较远,抢救已自不及,俊卿仓促后撞,宫彤虽然收得快,可是剑尖何等锋利,伤处又在要害之上,终于还是受了重伤,晕将过去。

    俊卿晕了过去,半天方才醒来,神色极其萎顿,天杀星见他如此刚烈,心中更增怜爱,他一醒便放缓了声音问道:“俊儿,你不要紧吧?”

    俊卿重伤之后,神色萎顿,低声道:“柳姊姊”

    天杀星低声骂了句道:“这畜牲!”

    他骂尽管骂,语意中充满了怜惜之情,纵身向若馨纵去,替若馨将穴道解开,一起走将过来。

    八旗阵法的烈火旗阵,一共是四十八人,每一卦六人爻之象,天杀星见他们右手仗剑,左手握拳不捏剑诀,动了疑念,一剑“夏夜流莺”刺在六人左手的寸关脉上,将六人手中握的“烈焰神雷”击落地下,因而发动不如预计的配合得宜,受伤的不少,坎宫的受损更重,六人之中只有一人还在留命惨呼,所以竟无人过来骚扰。

    总管大人这半年来,分遗手上,各自在暗中伺机下手,替黑白两道做仇结怨,极其成功,定了今天在望月山峰一会,便准备出关去响应他主上的阴谋大计,忽然之间,伤亡如此之重,也是极怒,见他们二人走回道:“我看到地下的那些人么,都死而不可复生了?”

    天杀星道:“也不过才近二十人,其中一半还是你们自己的鬼火烧的,与我何干?”

    宫彤道:“这些人跟了我都是有皇命在身有官职的人,你杀了便形同叛逆大罪,你知道么?”

    天杀星啧啧称赞道:“宫彤,看来你差事当得着实不坏,便这点官派,也值三钱银子。”

    宫彤压着嗓子,将出声的劲气逼成一束,以武家的千里传声之法道:“我有把柄在你手里,你也有把柄在我手里。”

    他说时将又已晕去的俊卿摇了一摇道:“你还想像方才那么狂是辩不到了。”

    天杀星若非有这一点顾忌,依他的脾气,早已下绝情动手拼命了,怒道:“你知道我天杀星平生除了杀人,还有一样长处么?”

    宫彤始终阴阴的道:“便有什么长处也有限得很。”

    天杀星秦天纵道:“我自己取名天纵,便是因为自负有天纵之资的缘故,我以这一种超绝天下的本领,将天下恶人的坏事都尽情打听得来,然后依次而杀,自号天杀意思理是替天老爷杀人的意思,你们那一伙鬼鬼祟祟事情,我没一点不知,但以此作交换,你放我徒儿,我不要那些该死的混蛋的命便是了。”

    总管大人宫彤道:“我身为皇叔慑政王的总管,便只保他一人的平安已经足足有余,其余的人,或生或死,与我何关?”

    天杀星秦纵道:“清太宗死,你主子多尔衮有自立之意,可是郑重亲王济尔哈朗一派不同意,要拥皇长子豪格继位,结果立了与他有奸情的吉特若劝子福临,翌年改元顺治,三月十九,流寇李自成入京,明室皇帝崇贞吊死,山海关守将吴三桂因为他的小老婆被人抢了,反出山海关,你主子多尔衮在关外不得意,趁机就偕了吴三桂、范文程、洪承畴与你们这群奴才汉奸打进关来。”

    总管大人认为这是平生得意之事,傲然道:“不错,此事天下谁不知,用得着你来讲?”

    天杀星秦天纵道:“可是你主子恃着这入关的功大,逼杀皇长子豪格,奸娶侄媳,傅尔济锦氏,强令顺治下诏将他母亲皇太手吉特氏也嫁给他做妻子,淫恶不堪,不仅明室遗臣借比在南方兴起,便是朝中也立不住脚,只得借围猎之名选了八旗精锐逃到关外,去逼娶朝鲜的公主,准备借兵再打回来,可是么?”

    宫彤微微惊恐道:“住口!”

    天杀星道:“这些人要知道你已经失势,功名富贵都是镜花水月,你的威胁利诱只怕见得能使他们效死用命呢。”

    他见宫彤惊恐,知道俊卿可以无忧了,又送了他两句道:“就在此时,武林人物要大举出关,你主子怕这些人误他的大事,他这才命你来使他们自相残杀,既可以除去心腹大患,又可以收渔人之利,去得那天材地宝的参王蛟丹,现在我不讲出去,你还有一丝成功的希望,我一讲出去,你和你主子便全部完蛋,好罢,就以此作交换,你将我待儿送过来,你伤他之仇,他将来自己来报。”

    宫彤见他将宫中秘事探听得这样清楚,知道赖不过去,盛气大馁,道:“我怎么能够信你?”

    他语气已有服输之意,天杀星道:“我杀的人,没有一个不该死的,讲过的话,也没有不算数的,你一定要信!”

    宫彤闻言迟疑了一会,轻轻将俊卿放了,若馨赶快将他接过,抱住臂上。

    天杀量秦天纵将人要了过来,算是占在赢的一面,然而心爱的待儿受如此重伤,也是大不光彩,向若馨摆了摆手道:“你跟我走罢。”

    他说完就走,若馨只好仍然将俊卿捧在臂上跟随而行,天杀星秦天纵心中气恼,先时走得极快,若馨的功力比他差得甚远,再加上又抱了一人,远远落在后面,此时帮在丛山之中,武学高手走路,多半祗辨方向,不择路径的,免得绕来绕去耽误时间,秦天纵走到云巅方才发觉,若馨犹自在山下缓行,他迎了山风与天上傍晚归鸦阵阵深深吐了口专气,伫足而候。

    若馨与俊卿一般,都一天半未进饮食,女子天生力弱抱了人跟在天杀星后面穿林踏荆而行,的确非常艰若,虽有俊卿给的大力丸“小还丹”的药力支持,也是粉汗盈盈,香喘微微。

    俊卿被山风一吹,人已渐渐醒过来,不过他这么大了被若馨抱在怀内,真觉得享受得不得了,不舍得睁眼就是,见若馨抱了他喘息爬山,低声笑着问道:“柳姊姊,安姊你也抱过吗?”

    若馨全力赶路,累得慌,信口应道:“抱也抱过,只是她既不像你这样重,也不像现在走得这样急这样远。”

    俊卿心里很想开玩笑问一句:“我轻轻抱你一下,你差点要了我的命,现在你抱了我又该如何?”转想:“自己已答应了她,发誓永远不提,再提岂不是失信。”所以又将话咽了下去。

    若馨见他欲言又止,问道:“你要讲什么?”

    俊卿笑道:“没什么,本来想讲几句玩话的,后来想到已经发誓不提,所以又闭了嘴。”

    此情此景,他的话下讲若馨也可以知道,俊卿现在正在怀内,不由在她奔跑的两颊薄晕之上,又添了一层薄晕,骂“你再顽皮,我便狠狠摔你一下。”

    俊卿笑道:“柳姊姊别摔,你轻轻放我下地吧,将我被点的穴道解开,我自己能走。”

    若馨微讶道:“你脑后穴被点这么久,不要紧么?”

    俊卿道:“不要紧,若不是受伤,我自己也可以运气冲得开”

    若馨替他拍活穴道,俊卿坐在山坡上缓缓调息,他伤势虽重,既然下地,就不再好意思要若馨抱了,若馨站在一旁,也自己缓缓调息匀喘的呼吸。

    半天,两人起身,缓缓朝上行去,只见山风吹了天杀星秦天纵的长袍,颔下三处青髯也随风而飘,若馨微喟着道:“你师父功力深厚,望之若仙,为何杀气那样重?”

    俊卿笑道:“师父以前怎样不知道,今天除了小弟不才遭宫彤所擒,他老人家情急救人伤了数人之外,并没有杀什么人,他嘴上凶,其实心是很好的,他在杭州临行还特别关照我呢。要以他受人暗算为鉴,在外面要少结怨,莫杀人。”

    若馨这是第一回听见人说天杀星心好,对徒言师,本是江湖大忌,所以一笑住口。

    俊卿的伤势非轻,虽恃强走路,快行是无论如何办不到了,到得山顶,夕阳余晖已经敛去,天也黑了,两人顺着天杀星秦天纵的目光看去,但见方才大战之处,红光上冲,烈烟熊熊,犹自未熄。

    “想不到火势蔓延如此之大。”

    天杀星道:“他们故意纵火的,这种遍山大火,一烧之下,什么痕迹都没有了,死者多半是隐在名派门下的叛逆,只有这上法子可以交代。”

    他说完又向山下走去,若馨见俊卿伤重,想叫着天杀星别走,被俊卿摆手止住。

    她心中不解,问道:“你伤势不轻啊,我去告诉他。”

    俊卿道:“师父最不高兴这样了,你去告诉他,他一定大怒,我学艺时也从来不告诉他的,他常说做什么学什么是要用心的,不能用嘴。”

    他说着忽然笑了,道:“师父讲的,嘴只有吃饭用它最好,否则便是浪费物力了。”

    说得若馨一笑,她见他还有心思说笑,但知伤势虽重,应该没有性命之忧,想到他重伤陷敌之际,犹自求他师父前去解救自己之危,遂伸手扶了他叹道:“你也是,在外面行走,偶然落败也是寻常之事,犯不着便寻死,幸得你师父威名吓人,宫彤意存要胁,当心着不让你死,否则命便完了。”

    俊卿强打了精神和若馨说笑,人实在衰弱得很,闻言只笑了笑,天杀星在前面不远却道:“你既然知道我威名吓人,倒要个脓包徒儿现世不成,再说若不是他陷敌不屈,刚直不阿,宫彤固然可以尽情要胁,不是放人,便是放了,我这丫头假惺惺的,也不见得肯不避嫌疑,抱他一路吧?”

    若馨倏然之间,重又被他羞得满脸通红,只得默然不语。

    到得山下,天杀星坐了,吩咐道:“俊儿自己身边有药,柳丫头你就替他在溪水里洗洗干净,包扎一下,再来见我。”

    若馨俊卿洗伤口、敷药,拿自己的一截断袖,撕成条,替他包在头上,俊卿只觉得一种非兰非麝的香气,直袭脑际,使人闻而忘倦,恋恋不舍,笑道:“柳姊姊,你薰的是什么香,怎么这样香法?”

    柳若馨一边包扎着一边道:“你少瞎说,我是从来不薰什么香的?”

    俊卿笑道:“我知道了,是女儿香!”

    若馨轻轻打他一下,用劲打了最后一个结,微羞叹道:“你们男子待你们好不得的,真是得寸进尺。”

    天杀星秦纵道:“不要打情骂俏了,弄好了就快过来。”

    若馨叹气没有叹出嘴来,只在心里叹息,暗想:“和这师徒两个在一起,除了把脸皮厚起,真是没有法子可以过日子了。”

    两人走过来,天杀星道:“坐下,坐下,不要站着挡月亮讨人嫌。”

    两人坐下,天杀星对俊卿道:“你父母为我而死,你是他们的唯一的一个后代,不论你是好是坏我都要尽全力扶助教导于你,你离家入了江湖能够像今天这个样子,我是很高兴的。”

    俊卿笑道:“俊儿屡次受师父活命的大恩,师父高兴,俊儿一定以后更照着现在如此行事。”

    天杀星道:“那也不必,你若故意勉强去做作成这个样子,那是伪君子了,我最恨的,万万不可。”

    俊卿想了想,道:“我明白了,一切行事,不管是好是坏,总要自己做主。”

    天杀星:“就是这个意思,你念几句破书,敬重孔大圣人,可不是因为他听别人的话做好人,而是因为他不论处身行事,都自有主张之故,孔门七十二贤,一个个都极听孔老二的话,孔老二的话虽好,他们全部照听,不能自己作主,便不能如孔老二那般得人敬重了。”

    俊卿望着若馨一笑,道:“俊儿明白了。”

    天杀星道:“我给你的双飞环居然被你悟出来了,总算不易,只是要切切记住一点,不可在招式上去多用心思,须知以你的年龄去练那一定的招式,不论你招式多好,我论如何及不上别人几十年磨练的炉火纯青,只须记住习练那变化的灵动,随机应变最最要紧。”

    俊卿出山以来,在这上面吃了好几次亏,仔细想去果然是因为想以一定的招式来应敌,变化不够灵妙之故,其实临阵只要能够克敌制胜,去管那些招式作作甚,他想明白了,开口道:“师父,俊儿懂了。”

    天杀星道:“你懂了就在一边歇着去,明天早上我和你对掌试招。”

    他又对若馨道:“你与我对手,自信可以挡得住几招?”

    若馨道:“老前辈的深浅,晚辈看不出来,不过传说之中说老前辈昔年好几次在重重好手围困之下,能一冲而出。那么晚辈能希冀三招不败,也可以算是江湖上的顶尖高手了。”

    秦天纵道:“你第一式用什么招数出手。”

    若馨知道他是藉此传艺的意思,诚敬有礼道:“终南是道家剑,女弟子对长辈第一剑规定要用‘丹凤朝阳’,此式守重于攻,老前辈的功夫高出我甚多,此式不能全出,中途收式退一步换‘稳若秦山’一式,我虽然抡剑如轮,剑绕全身,然而以老前辈功力高出我太多,绝对不能逞强硬挡,我再退两步,换”

    天杀星问道:“我一式不出你退几步?”

    若馨惭愧道:“一共三步,以晚辈与老前辈对手,本来万无胜理,老辈虽不出手,晚辈按武学相差的高下来估计,那也是非退不可的。”

    天杀星秦天纵道:“你万无胜理,非退不可,为什么不干脆束手就擒呢,那岂不是既省时间又省麻烦么?”

    若馨默默无语,天杀星秦天纵一句恰恰说中了她应敌的缺点所在,一个人既然拔剑而斗,须是必定先存了万一可胜之心。

    天杀星秦天纵道:“你用‘丹凤朝阳’一式并无不可,不过中途不必收式,一直向对手肩上砍去,他武功越高越知以静制动之理,你这一剑平平淡淡的起手式,他一定不看在眼内。”

    他说至此外微微一顿,续道:“你剑锋虚虚划过肩头,仍然向下划去,此时你招式已老,他一定要出手一举中敌了。注意了,这便是你的唯一可胜之机,你长空划剑之时,右非手腕用劲,剑本有脱手而飞的趋势,此时剑尖在他胸腹之间,你不须用劲,只须一松手,剑便直向他的要害飞去。”

    若馨疑道:“临阵丢剑,这是武林大忌啊!”天杀星道:“那自然,他既要避剑,又要防你借势而遁,必有瞬息之间的犹豫,你回身反向而扑右手抓向头顶‘脑户、神庭、太阳、眉心’等重穴,左手点胸前的‘巨关、乳根’等重穴,脚下连环腿,要拼了性命的踢去,须知高手之高就在料敌机先上面,等到贴身近斗,双方武功所差的距离,已经大为接近,你肯拼命,敌手本来可以赢得太太平平的,自然不肯,他的顾忌一多,你便大有胜望了。”

    若馨道:“从丢剑开始,至拳腿齐出,全力抢攻,没有一些防守的意思在内,性命岂不始终只在生死之间徘徊。”

    天杀星冷然道:“不错,丢剑那一招叫‘孤注一掷’,回身近扑叫做‘杀身成仁’,都是穷凶极恶拼命的招数,我独自创了来遇见比我还厉害的敌手用的,咳!可惜没遇着。”

    若馨在师门武功很好,可是从来不曾听人挖空心思,在与敌同归于尽拼命的招式上用心,这一式,便学得她冷汗直流,若馨与天杀星和俊卿比,自然不行,可是也算是武林高手,学招时全部心神都附在剑招上面,只觉出招时性命只在一线之间,历尽凶险,实是既惊又怕。

    她站起身来照天杀星说的举剑一试,自觉的确是要比自己平常狠了数倍,天杀星却直摇头。

    若馨道:“老前辈,莫非我练错了么?”

    天杀星秦天纵道:“这种穷凶极恶拼命的打法,与你本性不近,你出招不能得其神髓,你自身更增危险了,你一定要想到对手不是我而是宫彤那种人,功夫既高,又淫恶不堪,你身是女子现在你面临险境,临危挣命了,出手!”

    他最后两个字,大声疾呼,若馨应声而动,剑气与拳劲拳风凝成一团,势若疯狂一般朝天杀星冲去。

    天杀星一面接招,一面赞道:“不错,就是这个样子,我全力出击只点中了你身上九处穴道,若能多加磨练这便是你人的防身之术了。现在注意了,我再教你下面的一招,叫做‘与汝皆亡’。”

    他便如此这般次序一招招往下教去,一直教到第三十六招“死里求生”方道:“这一套拳术,就叫做‘死里求生’,一共就只有三十六招,短是短了一点,可是每一式都极凶极险,要打到用第三十六式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所以防身已经足足有余了。”

    这时已是第二天清晨,若馨跪谢道:“拜谢老前辈的厚赐。”

    天杀星道:“你去帮俊儿烧他抓的野兔罢,我也饿了。”

    这一老一少两个就在这谷底溪边,餐风露宿的穷究武学的秘奥,整整三天杀星方作别去了,若馨与俊卿站在山巅相送。

    若馨叹道:“你师父武学几参造化,真是奇人。”

    她语气已经丝毫无有初见时对天杀星杀气太重的反感了,俊卿也叹道:“以师父的功力之高,经验之足,还找不到暗杀我父母的凶手,替他自己雪恨,让我可以替父母报仇,仍然要如同在这样的奔波不停的去探悉仇踪,小弟的不共戴天之仇是否能报,真是渺茫得很了。”

    若馨猛然心惊噫道:“唉呀!快走,我应师门铜符飞碟之召,耽误了这么久,怎么交代得过去,快走,快走!”

    俊卿伤重,可是外伤与内伤不同,敷药调息之后,已是大致无碍,因之私拔足便行,两人一路疾行,第二天到了泰安县境,终南门的弟子迎上来,陪着两人直往后山集贤山庄走去。

    庄门上美儿笑着叫着迎出来,向若馨拜下去道:“师父您好。”

    若馨伸手将她拉起来道:“白大侠也在这里,你受人家救命之恩,怎么理也不理?”

    美儿深深道了万福道:“白大哥,你好。”

    俊卿也还礼道:“美儿妹妹,你好。”

    若馨是奉了召命来的,要直接去见掌门人白石道长,作别自去。

    美儿看她师父去了,拉住俊卿的衣袖就跑,口中道:“快去看,我大嫂来了。”

    俊卿虽然顽眼也被她讲得一头雾水,奇道:“慢来,慢来,你大嫂与我何干?”

    美儿理也不理,拖牛似的拖着跑道:“人还没有看见呢,你怎知与你无干?”

    一路跑进来,途中都是美儿的熟人,或是尊长,或是同门,她都一一招呼,俊卿见她极忙插不进口去问话,众人原已经注目而视,他再赖着不走,就更不像样子,只得跟着向后园跑去。

    进了园门,只见丛丛修竹之中,有一幢精舍,墙上攀满了花草,屋瓦也是绿色的琉璃瓦,色泽何等调和,不由赞道:“好地方,不知居停主人是谁?”

    美儿道:“居停主人是谁,我也不知,你自己去看吧。”

    她把门拍开,将俊卿朝内用力一推,回身而去道:“我领你拜见了这等好主人,记住了以后要好生谢我。”

    俊卿怕真是她的大嫂,男女授受不亲,暗室之中,可是不便,便拟往后退出,忽见帘帷一动,走出一个人来,他不觉又惊又喜,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愣在一旁,半天方冲上前去,叫道:“安姊,是你。”

    慈心仙子吴安洁急道:“不许发疯、我二师姊、三师姊都在里面。”

    俊卿只得笑着停脚,明白美儿所谓大嫂是指她已与自己结拜兄妹,自己是她的大哥,安洁自然便是她的大嫂了。

    安洁将帘幔推开,婷婷二女立在当中,燕瘦环肥各极其妙,安洁指着左边微瘦的苗条女郎道:“这是我的二师姊陈秀月,二师姊不仅武功好,闺中的女红更是有名,绣花针兼又作了暗器,一手梅花针虽是终南门镇慑天下的绝学之一。”

    俊卿早已深深作了一揖下去,抬眼望去,只见她资容端庄秀丽,文雅天成,微微一笑时,薄薄的嘴唇间,瓠屡微露,一颗颗银牙玉齿若珍珠一般。

    安洁又指着右边的肌肤丰盈润白的少女道:“这是我三师姊张初美,三师姊冰雪聪明,人又长得漂亮,尤其莺声呖呖,是终南门的黄莺儿。”

    俊卿只见她明眸时泛异彩,瞳仁跳动,含蕴的全是笑意,又是深深作了一揖。

    安洁转身又道:“这是外子白俊卿。”

    三人彼此行礼都只道了声:“久仰”便既无言。

    安洁道:“若不嫌外子玩劣,大家就兄弟姊妹相称吧。”

    秀月与初美都道:“白兄弟。”

    俊卿笑着道:“陈姊姊,张姊姊,还有柳姊姊也来啦。”

    他内家修为极好,再经天杀星将诀窍告知,告诉他平时必须注意之外,听得自然较三女为远,猛然道:“美儿来了。”

    只见美儿脸上红红的冲进来道:“师叔们和白大哥快去,我师父和掌门人吵起来了。”

    柳若馨虽然门下弟子只有一个美儿,然而门户中因她操行清绝,武功又好,所以声望甚高,从来不会与人现争吵的,现在忽然吵起来,自然必有重大的原因,三人不暇细问,都匆匆向大厅直赶去。

    大厅中密层层的全是人,若馨脸气得煞白,对面一个中年道者也是神精情不豫,一手勒须,正是终南掌门人白石道长。

    安洁叹息道:“怎么柳姊姊和掌门师兄吵起来。”

    白石道长轻轻击掌,全厅倏然鸦雀无声的静下来,他开言道:“先师掌本门第七代门户,执法严苛,律人律己都不稍宽贷,师伯叔们每因小过受责,大家都借着行道,隐在四方去了,门户一弱,强仇自然寻上门来,先师不得已连发了三次铜符飞碟,召集同门来抵御强仇,事完之后,在祖师爷遗像前面,缴还铜符飞碟与掌门符印,由同门公议,是否仍然继掌门户。”

    他说到此处,连连叹息道:“由朝至暮,没有一个人说话,大家都闭口不言,先师就拔剑自裁了。”

    把掌门人逼得自刎,乃是一件极不光彩的事,以俊卿与医仙、安洁之亲也从来不曾听他们说起,心中好生疑讶。

    忽然一个声音叫道:“掌门师兄,厅中有外人。”

    安洁道:“是外子白俊卿,我不知掌门人要宣布本派的隐秘,所以一齐前来的,既然如此,我与外子先退出去便是。”

    白石道长道:“吴师妹不必如此,我正要着人前去相请贤夫妇呢。”

    俊卿与安洁只得留下来,白石道长续道:“承蒙各位师伯叔的好意,议定由我继承先师接掌本门第八代的门户,我功力威望都不及先师,与同时的武当、昆仑华山等各门派的掌门又差了一辈,我掌门户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决不敢轻易多事的。”

    掌门人犹如一派的的家长一般,他讲话大家都洗耳恭听,不得插言,他续道:“这一回白发现了参王蛟丹,各方震动,我原只遣了门下追云,长月两个弟子前探望,不想归途在太行山附近被绿林杀了,我只得自己带人前来查看,不想,各门各派的人都来了,绿林又传了绿林箭,每天的伤亡时有所闻,仇恨越来越深。我不得已,才请出了发誓用的铜符飞碟,去召集门中长老与此同门的师兄弟妹。”

    他说时对若馨道:“柳师妹你说吧。”

    若馨道:“你是掌门人,自然是你说。”

    白石微微沉思道:“据许师弟告诉我,柳师妹是去接应白大侠的,来了之后,不肯讲途中的经过,只是要我率领门下弟子回去。

    我为破誓谋取请铜符飞碟砍了一指,那也罢了,只是拿什么去和死去的弟子们的父母交代,我心境不好,因此便说了柳师妹几句。”

    俊卿知道若馨所以出言阻止,必是因为已悉宫彤阴谋之故。

    师父以所知所悉换了自己的命来,再三叮嘱过的不许两人使他背信,妄自泄了消息,若馨既要阻止掌门人临阵收兵,又不肯讲出所以然来,外境确实难以使人谅解,这个结只有自己替他解了。

    遂道:“白石真人,小弟想说几句话不知可否?”

    白石道长道:“白大侠但说不妨。”

    俊卿道:“柳姊姊所言确是好意,她不能明言之处,全是因小弟之故,而此中隐秘是小弟师父天杀星再三交代过,绝不能讲,他说,你们若讲出来使我对人失言,我便去助敌方来大杀一通。”

    以势压人那是任何人都不服的,大家都鼓噪起来。

    俊卿笑道:“各位大哥不必生气,小弟只是引述我师父的话罢了,师父说:‘武林中彼此拼斗,寻常得很,死几个人,与你们非亲非故,也没有什么了不起’。我师父这样说是因为柳姊姊不肯答应不说的缘故。”

    “柳姊姊是一番好意,希望大家别中了奸人的恶计,自相残杀,那么她既可以全信,大家又不会有什么死亡,岂不是两全其美么?”

    大家听了只觉得他讲的也不无道理,好奇心是人人都有的,一起七嘴八舌要打听他的隐秘究是何事。此事与他们的性命有关,黑白两道的声势相若,一场拼下来谁也不知自己是否一定可以活命,都盯着他与若馨,要他们把隐秘说出来。

    俊卿道:“你们要问单问我吧,我可以告诉你们。”

    白石道长轻轻击掌,大家安静了下来,道:“白大侠请说吧。”

    俊卿笑道:“武林中是不是信义第一?”

    白石道人应道:“自然。”

    俊卿笑道:“好,我们和柳姊姊都答应我师父了,我师父又答应别人了,所以都不能说,各位大哥一定要我说出来,使我们背信,那便是不义,各位大哥还是不要问吧。”

    他嘻嘻哈哈的直讲,一派强词夺理的话,一个人也不能心服一个声音骂道:“自私自利。”

    俊卿笑道:“你说得不错,我师父讲的‘人不自私,天诛地蔑,人不自利,天打雷劈’。柳姊姊遭你们这等欺凌,就因为她不失信我师父的话的缘故。”

    安洁知道俊卿的本性不坏,现在连讽带骂,大概又动了他的玩心了,道:“俊卿,这里都是我的同门师兄,师姊,你好好和大家说吧。”

    安洁温言软话的几句话,俊卿却不得不听,道:“安姊,你要我说吗?”

    安洁道:“你要能说的,你都说出来,不能说的,你就告诉大家说你不能说。”

    俊卿道:“刚刚有人骂我‘自私自利’。”

    安洁想了会儿方道:“我到这里来,听大家都称你做白大侠,听美儿告诉我,你助她破侠谷落石之计,听玲珑手许师兄讲你助他们退蒙面的强敌,我好生引以为荣,我心中暗祷上苍,将来天下称颂侠风义举,提到大侠,再也不必提名道姓,使天下再无第二人配有此种称呼,你何必为这些小事计较。”

    俊卿道:“我不管做不做大侠,都要听安姊的话。”

    安洁脸红道:“好,你告诉掌门师兄,我去劝柳姊姊。”

    安洁劝生气不语的若馨,俊卿遂对白石道长道:“途中遇见蒙面八人,被我们合力击败,我赶去看看他们的下落,那是掌门真人统统都知道的。”

    白石微微点头,道:“我们都听许师弟讲过了,这两天你们不来,正在惦念不已。”

    俊卿道:“我追踪下去,入夜柳姊姊也来了,因为形迹不慎,被他们以觉,便打了一架,他们的人越来越多,后来用了火攻,我便疏神受伤遭擒,柳妹妹也被人点,倒在地,恰巧我师父来了,便以他几个月来所探知的隐秘,和敌手讲好,他们放人,我师父守信不语。”

    白石道长问道:“白大侠功力如此深厚,不知有何人可以使用你受伤遭擒?”

    俊卿指着衣服烧坏之处道:“身上烧伤的不谈,脑上玉枕骨一处伤势至今未愈,这是大家看得见的,我能讲的我都讲了,你们若问柳姊姊她能说的也是这些而已,不过她因顾忌我的颜面,所以不说出来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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