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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怕火炼,卑职何须如此做,卑职只不过是要慎重行事,图保清白罢了!”
“好!”那位龙大人狞笑点头,道:“纪大人,咱们就这么说,我这就回去,禀明和相,明天派几个人跟我一起来就是了!”
说完-挥手,带着四个捱挎刀武官,一摇-摆地出厅而去。
纪泽率领阿步多一直送出大门外,眼看着那位龙大人上马纵骑而去,身形突起剧颤,老脸上跟着浮现一片难以言喻的神色,半响方始回过头来,向着阿步多道:“阿步多,跟我到大厅里去,我有话要问你。”
未等阿步多应声,便转身进了门。
阿步多一路心中忐忑地跟在纪泽身后进了大厅。
纪泽居中坐定,阿步多已低着头站在面前。
沉默了片刻之后,纪泽激动地颤声说道:“阿步多,真的忆卿来了?”
阿步多不敢再瞒,也无法再瞒,只得点头说道:“禀大人,是小侯爷来了!”
纪泽身形一阵晕颤,道:“这么说,前日贝勒府要拿的,及如今和相调派大内侍卫要拿的叛逆就是他了?”
阿步多点了点头,纪泽双目一睁,突然一拍坐椅扶手:“混帐的东西,你好大的胆子,为什么不早禀报我知?”
阿步多身形一震,头垂得更低:“禀大人,这是小侯爷的意思,小侯爷他本来是要来给大人与大人请安的,可是因为大内侍卫追的很紧,他没敢来,他也不愿替大人惹麻烦,卑职不敢不听!”
纪泽默然不浯,半晌,突又颤声问道:“阿步多,告诉我,他好么?长得什么模样?更俊了吧?”
阿步多遂一五一十地据实禀报了一遍。
听毕,纪泽身形颤抖得更厉害,老泪涌流,缓缓垂下头去,不知是喜是悲,有顷,才抬头喃喃地说道:“这孩子,既然来了,就该过来让我看看,一转眼间十多年了,你知道我们老夫妇俩是多么的挂念啊!”“大人!”阿步多怯怯道:“您别怪小侯爷,小侯爷以为身受您跟丈人的大恩未报,他不能再连累您二位,要不然他早来了!”
纪泽摇头说道:“说什么大恩,要谈一个恩字,威侯在日对我那等恩厚,我就是一辈子也报答不完哪,阿步多,你知道他现在住在哪儿?”
阿步多道:“小侯爷原住在南城悦来客栈,不过,如今恐怕已不在那儿了,大内侍卫四出追索,他该早搬往别处了。”
纪泽点了点头道:“你知道他什么时候来的?”
阿步多道:“禀大人,小侯爷是大年初一来的!”
纪泽为之一怔,道:“你知道他是干什么来的?”
阿步多迟疑了一下,低着头道:“禀大人,小侯爷是来找霞姑娘的!”
纪泽忙道:“你告诉他小霞寄养在清苑一个民家么?”
阿步多嗫嚅说道:“禀大人,霞姑娘已经不在那家民家中了,不知怎地却落在了一家亲王府”
“胡说!”纪泽大惊失色,霍然站起,道:“这,这是谁说的?”
阿步多道:“禀大人,小侯爷说的,小侯爷在江南曾接到霞姑娘由那家亲王府托人带出的一封信,而且卑职也已到清苑去过了,那民家老夫妇早死了,居处成了一堆废墟。”
纪泽“啊”地一声惊呼,砰然坐了下去,脸色煞白,身形抖个不住,一句话不说。
阿步多大惊,慌忙闪身而前,刚喊了一声:“大人”
纪泽嘴唇抖了几抖,终于说出了:“我不要紧,阿步多,快说,是哪家亲工府?”
阿步多神情一松,忙道:“禀大人,卑职也不知道,霞姑娘信上没说,小侯爷逗留北京就是为了查明此事,不知如今小侯爷查出来下没有!”
纪泽喃喃说道:“苍天保佑,威侯赤胆忠心,英雄一生,却落个不白之冤,含恨归天,下场悲惨,人神共愤,倘若再让他的后人受苦,那我夫妇”
阿步多安慰地道:“大人,吉人自有天相,苍天不会没眼,您不必”
纪泽点头叹道:“但愿如此,但愿如此”
忽地坐直身形,道:“阿步多,千万记住,这两件事千万不能让夫人知道,这多年来她思念忆卿跟小霞,身子已经够坏了,假如再让她知道了这两件事,我只怕”摇头一叹,住口不言。
阿步多忙道:“大人放心,卑职省得!”
沉默了一会,纪泽又抬头说道:“阿步多,你知道,如今祸事已经临头,有人进和相府密告当年之事,明天他们就来破墓开棺验骨了,本来他们拿不到证据,我便不怕他们敢奈何我,如今不行了,棺中那两具儿骨,都是临时找来的,明天一验之下,我便难逃问罪,我死不足惜,自从当年傅侯遇害之后,我早就不想活了,如今乐得追随傅侯而占,恨只恨我连累了夫人,不过结发夫妻,义共生死,那也无法避免,可是我不能连累你们,你可带着护卫们今夜动身出府,先找找忆卿,告诉他没事速离北京,然后你们各奔前程去吧,你忠心耿耿,任劳任怨,不避艰险跟我这多年,如今我也没什么可酬谢你的,倾府中之所有,你们想要什么就拿什么吧”
阿步多猛然抬头,激动地道:“禀大人,卑职斗胆,卑职此生绝不离开大人身边半步,您请收回成命!”
纪泽变色叱道:“阿步多,你敢不听我的话!”
阿步多一脸坚决,毅然说道:“卑职不敢,但卑职身受大人知遇厚恩,岂肯做那安时护卫,危时路人的冷血畏死小人,当护卫讲究的是赤胆忠心,矢志不贰,能尽节,能殉主”
纪泽霍地站起,厉声叱道:“阿步多”
阿步多砰然一声跪倒于地道:“大人,阿步多追随大人左右半生,生是大人之人,死是大人之鬼,此生绝不活着出府,倘若大人决意遣走阿步多,阿步多此刻就自绝在大人面前!”
纪泽身形暴颤,老眼涌泪,跺脚叹道:“你一身好武艺,江湖何处不可去,为什么偏偏要陪着我死呢,你这是替我多添罪孽”
阿步多道:“大人为朋友死,卑职为恩主死,这是古往今来的一个‘义’字,义主岂可无义仆,倘若人人畏死忘义”
“好,好,好!”纪泽含泪摆手说道:“不说了,不说了,起来,起来!”
阿步多大喜,恭恭敬敬地叩了一个头:“谢大人成全!”这才站了起来。
纪泽皱眉说道:“你不愿走可以,只是府中护卫多半牵涉当年事,不能不有所处置,而忆卿那儿也不能不去招呼一声!”
阿步多应声说道:“禀大人,卑职这就先找小侯爷去!”一躬身,转身欲去。
纪泽突然喝道:“阿步多,回来!”
阿步多转身哈腰,道:“大人还有什么吩咐?”
纪泽道:“忆卿他一身武艺怎么样?”
阿步多未加思索,立即说道:”禀大人,卑职直说一句,小侯爷碧血丹心雪衣玉龙武林第一,便是倾京畿铁骑也难奈何得了他。”
纪泽神情一松,忽转出奇平静,道:“那我就放心了,你不必去了”
阿步多呆了一呆,诧声说道:“大人”
纪泽摆手说道:“你不必多问,我说不必去了,就不必去了!”
阿步多道:“卑职明白大人的心意,大人捍卫京畿,身为重臣,是怕小侯爷知道了大人大祸降临,处境危急之后”
纪泽点头一叹道:“你说得不错,忆卿要是知道此事之后,他怕不会闹翻了大内禁宫?我身为人臣者,有亏职守,愧对朝廷,一旦事发,那罪有应得,可是我不能为朝廷带来灾祸,那样我会成为一个不忠不孝之人!”
阿步多道:“可是,大人,小侯爷迟早总会知道的!”
纪泽身形一阵轻颤,道:“那是以后的事,我会留封信告诉他,要他不可胡来,他既然视我为大恩就不得不为我想想!”
阿步多门齿启动,欲言又止,终于地还是忍住了。
纪泽摆手说道:“阿步多,你也是满旗之人,对主,那是私,对朝廷,那是公,公私要分明,假如你赤胆忠心,既该为朝廷着想,也该为我着想,我不多说了,你去告诉他们一声,愿意留下的就留下,愿意走的要他们趁早走吧!”
阿步多迟疑了一下,应了-声,施礼退去。
望着阿步多出厅后,纪泽呆立了半晌,脸上突然浮现一片黯然之色,但倏地,他双眉一挑,也大步出下厅。
走出了大厅,他没有往别处去,径自走向他那靠办公处的书房,这里是机要重地,别人是不准走近的。
不瞧,书房门口还站着两名挎刀的旗勇。
进了书房,纪泽随手关上了门,伏案疾书,须臾写就两封信,然后他在抽屉里拿出一个小白玉瓶,脸上的神色难以言喻,拨开瓶塞,就要就唇
可是,倏地,他又放子下来,喃喃说道:“糊涂,我岂可落个畏罪自杀之名,那该更是大大地不忠不孝了”
说着,又塞好瓶塞,把那小白玉瓶放了回去,并随手焚毁了两封信中的一封,袖起那另一封,离开了书房。
这就是“忠”令人难以下判的“忠”虽然一旦证实,他仍难免落个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名,可是他仍不愿自己死,而情愿死在那大清皇律之下。
与此同时,阿步多一个人正坐在他那领班房中,也在大大地作难发愁,他明白,明天验骨之后,当年事必被揭穿,提督大人绝难幸免,他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对他恩重如山似海的提督大人坐罪,身家毁于一旦,而不去向朱汉民求救。
可是正如提督大人所说,公私要分明,他身受提督大人厚恩,不能让由提督大人身上,为朝廷惹来灾祸,使提督大人落个不忠之名,而他自己也身为满旗之人,也不能让大清朝廷蒙受损害,那于公于私都不好。
就这矛盾在他脑中不住盘旋冲击,就这矛盾使他大大地为下难,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才好。
他只觉得整个的人快要爆炸了,甚至于他难以负荷地发出一两声痛苦的呻吟,这本难怪,他的确够为难的。
然而,不知怎地,渐渐地,他平静了,而且平静得出奇,忽地站了起来,走出了房门。
接着,他又走出了九门提督府的大门,连往四周看都未看一眼地便步下石阶,往东面行去。
他刚离开九门提督府没多远,那九门提督府门前大道的拐角处,便突然闪出了一个中等身材的黑衣汉子,遥遥地跟在了他的身后,显然,九门提督府早已在人监视之中。
岂料,那黑衣汉子不跟还好,越跟他是越奇怪,最后简直是诧异欲绝,莫名其妙。
在他意料中,阿步多必然是出城的,哪知理虽如此,事却不然,阿步多不但未出内城,而且是往宗人府方面行去,最后竟到了宗人府门前。
宗人府里的那些官儿,是和相的一路人,那黑衣汉子诧异之余,自然是很放心,他眼看着阿步多向着站门的禁军说了几句话,然后进入了宗人府。
进宗人府没关系,于是,那黑衣汉子就站在远远的-处屋檐下,守候起来,他是生怕阿步多还会往别处去。
他在前门等上了,阿步多却出了宗人府侧门,一出侧门,立刻步履若飞地向来路奔回,东拐西弯,没片刻工夫,那一深若海,楼脊高耸的贝勒府已然在望。
阿步多经验老到,是够小心的,他先躲在远处望了望,果见贝勒府周围各处,分站着不少的黑衣汉子。
而且他一眼认出,这些个黑衣汉子,不是来自大内禁宫的侍卫,也不是来自步军,而且是跟适才跟踪他的那名黑衣汉子一样地,是和相府的死士。
这下麻烦了,这些个死士都是一流好手,整个贝勒府的进出之路,进出之人,甚至于那丈高围墙,无不在这些死士的临视之中,别说想进贝勒府,就是接近一点,也势必被他们发现不可。
于是阿步多又作难了,能摆脱了一个,却难摆脱了这多个,这一来怎么进去?
正自束于无策之际,忽听背后蹄声响动,连忙回顾,只见一匹高头健马飞驰而来。
天,那竟会是五虎将之首的代勇。
阿步多不由大喜,站起身子,挥手招呼,适时代勇也看见了他,呆了一呆,随即缓下坐骑。
到了近前,含笑问道:“大领班,躲在这见干什么?”翻身便要下马。
阿步多连忙拦住了他,匆匆忙忙地把府中事向代勇说了-遍,并要代勇速报德贝勒知道,以谋求对策。
代勇听毕大惊失色,一句话未再多说,立即抖缰勒马,箭也似地驰向府门,阿步多遂也不敢怠慢地急步离去。
他走得对,他刚没了影儿,适才他站立处便掠来了和相府的两名黑衣死土,这些人都够机警的,显然他们觉得代勇突然驻马,事有蹊跷,既不敢拦代勇,只有过来看看。
还好阿步多走得快,两人一无发现之后,互相诧异地对望一眼,身形一闪,只有又掠回来处。
代勇一进门,便直奔德贝勒书房,书房中,德贝勒一个人正在那儿看书,他见代勇飞步闯入,立刻沉了脸:“代勇,什么事这般匆匆忙忙?”
代勇连礼都来不及,就急急把阿步多适才所告,向德贝勒禀报了一遍。
德容一听脸上变了色,沉吟说道:“这会是谁见了忆卿,又跑到和坤那儿去密告的”
忽地站起,沉声喝道:“代勇,找玉珠来,快!”
代勇应了一声,飞步出门,转眼又陪着玉珠进了书房,一进门,五珠便诧声问道:“爹,什么事大伙儿这么惊慌?”
德容没理他,转注代勇,道:“代勇,招呼他们一声,跟玉珠出城打猎去!”
代勇心中明白,口中应得快,脚下更快,一闪便没了影子。
德容这才把事情告诉了五珠,玉珠一听骇然失色,忙道:“爹,那么您要我”
德容道:“去找你姑姑,她比我行,也许她有好主意,快去,快去,要你姑姑一定要在今夜之前想出办法来!”
玉珠不敢怠慢,应声出了书房,适时,代勇等五虎将已一切准备就绪,玉珠二话不说,腾身上马领着五虎将,催动铁骑,飞马出门而去。
全部是打猎的行头,自然轻易地瞒过了和相府的那些个死士,加之五虎将一路谈笑,那情形更像。
玉珠丛五虎将立骑蒙古种健马一路飞驰,未出盏茶工夫便到了白云观,玉珠吩咐五虎将观外等候,未等通报,一个人横身闯往春花园。
这可不得了,那些身怀武学,名义清修,实际上则是护卫郡主安全的三清全真们,玉贝子又不是别人,拦又不敢拦,只得敲磐报知美道姑。
人到底不比那磐声快,等到玉珠奔进春花园,美道姑已寒着脸挡在了小桥之上,她一见玉珠。立刻沉声叱道:“玉珠,你越来越大胆了,是谁叫你不经通报便乱闯的?”
玉珠忙道:“姑姑,您先别生气,听我说,爹让我来的”
美道姑怒声说道:“是你爹叫你不经通报便乱闯的么?”
玉珠急道:“姑姑,不是,我是有急要大事禀告”
接着,就忙把要说的说了一遍。
静听之余,美道姑脸色连变,听毕,她那脸上的神色竟反趋平静,而且平静得山奇,冷冷说道:“是你爹叫我想个主意?”
玉珠点头说道:“我爹说,您比他行,也许有好主意!”
美道姑沉吟说道:“首先这件事不能让忆卿知道,要不然他能捣翻了整个皇城,只不知道那见着忆卿,又跑到和坤那儿密告的是谁,此人好绝的心智,奸毒的心肠,他们竟要破墓开棺验骨”
冷冷一笑,抬眼说道:“我知道了,回去告诉你爹,我自有办法让他们动不了纪泽一根汗毛,叫他放心地在家等着好了!”
玉珠大喜,应了一声,便要转身。
“慢着!”美道姑突然喝道:“我险些忘了,擅闯禁地便是你有急要大事而来也不能轻饶,出去交代代勇一声,让代勇回去禀报你爹,然后你给我回来,到屋里跪着,晚上我再放你回去!”
这一下玉珠傻了脸,一脸苦相地方待求饶。
美道姑脸色一沉,又道:“不愿罚跪也可以,给我抄一百张道德经去,字迹要端正,一笔不许潦草,你自己选择吧!”
玉珠涎脸说道:“姑姑,写字,您岂不是要了珠儿的命!我宁愿罚跪!”
美道姑忍不住笑了,叱道:“不长进的尔西,我看你哪一天能把字学好,宁可罚跪也不愿写字,丢人,滚,下次再犯,定罚不饶!”
玉珠大喜一声:“谢谢姑姑,珠儿就知道您疼珠儿!”
转身飞奔而去。
望着那颀长身影远去,美道站无可奈何地摇头苦笑,渐渐地,笑容凝住消失,她转身进了屋。
须臾,她又从屋里走了出来,身上加了一件风氅,悄悄地出了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