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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相国寺坐落在鼓楼大街南,在鼓楼大街北,坐落着开封城首屈一指的一家大客栈。
这家大客栈招牌字号挂的是“京华”两个字。
这一朝的京师先在应天,后迁北京,这家客栈称京华,那该是指前朝的大宋朝年间。
是这样的,据说在大宋年间,龙图阁大学士包公在开封府的时候,就借这家客栈断过案。
所以这家客栈很出名。
当然,它所以能首屈一指,也因为它洁净、大而招待周到,对客和气,同时也因为它一方面是客栈,另一方面也兼卖吃喝,等于是一家酒楼、一家客栈合并在一起。
看,当街店面三间,打通来用,当贩卖酒食的所在,靠里两扇门垂着帘,那是通后院客栈的。
无论什么时候,这家“京华”客栈的外间,总是几乎高朋满座,尤其在吃饭时,那更是座无虚席,进进出出的客人像过江之鲫,别提有多少了。
大街对面,随着进出的客人,走进了一位黑衣美姑娘,是那么尊贵,娇美、冷若冰玉的公主!
伙计哈腰陪笑,殷勤地迎了上来。
“姑娘,里边坐,吃点什么,喝什么酒,小号应有尽有,要不要尝尝黄河鲜鲤?请这边坐!”
他说他的,姑娘她一双美目直在黑压压卖了满座的座头上扫动,突然,她目光停住了。
那是角落里的一副座头,坐着一个人,是位女人,那位也是穿黑衣的美姑娘。
入目那位姑娘,她有着一刹那间的惜愕,流露自娇靥的神色很复杂,那有羞愧,也有嫉妒。
姑娘她已是人间绝色,更难得尊贵高雅,超尘脱俗,而如今面对这位,她自己却有逊色三分之感!
如是,她怎不羞愧?怎不嫉妒?
就在她错愕的一刹那间,那副座头的那位,抬起美目恰好也望了过来,四道目光接触,那位也呆了一呆,随即,她深深地看了姑娘一眼,又收回了目光。
不知怎地,就这么一眼,看得姑娘只觉心头一跳,也许,那双美目太清澈、太深邃、太高贵、太圣洁了。
只听店伙道:“姑娘,你请这边坐!”
她如大梦初醒,忙收定心神“哦!”了一声道:“你让我坐在哪儿?”
店伙陪笑说道:“请跟我来,里面有副座头还空着。”
转身往里走去。
跟在店伙身后,姑娘的心又猛然地跳了一跳,无巧不成书,那副空座头,紧挨着那位的座头。
到了座头前,店伙殷勤地让了座。
那位,又将那令人心跳的目光投射过来。
姑娘,她也将自己目目光投射了过去。
对望一眼之后,姑娘坐了下来,这一眼,她看得更清楚,那位,无一处不美,尤其那成熟的风韵醉人,这是姑娘她所无法企及的。
姑娘她比那位年轻好几岁,可是她自己明白,脸上的肌肤,反不及那位细腻,不及那位嫩。
唯一令人扼腕的,是那位有点憔悴。
店伙不解事,一旁直问姑娘要什么?
姑娘她意不在吃喝,心不在焉地随口点了两样。
店伙离去后,姑娘抬眼再看,这回,她看见了远远坐在那位身后,隔了好几副座头,正低着头的陶大海。
跟人哪有这么个跟法的。
何况陶大海跟那位已照过面。
恐怕早被那位发觉了,只不过人家未动声色罢了。
姑娘脑中灵光电闪,觑得陶大海抬头,她突然冷哼一声,自言自语地道:“贼眼灼灼地,你没见过女人?”
那位微微一愕,抬眼投过诧异一瞥。
姑娘她没回望,只怒目望着陶大海。
面对公主,尤其公主怒目相视,陶大海自然畏惧。
那位,循姑娘所望回头望了一眼,然后转回头来向着姑娘送过一丝浅浅的笑意,轻轻说了声:“谢谢你,姑娘!”
那声音,无限美好,煞是好听。
这是姑娘所期待的,她忙收回目光,含笑说道:“别怪我多事,这种无聊的人最可恶了!”
那位笑了笑,道:“哪儿的话,我只有感激。姑娘,要不嫌我突唐冒昧,我请姑娘跟我一起坐坐。”
姑娘犹豫了一下,道:“萍水相逢,怎好”那位道:“能得相逢便是缘,我看姑娘不是世俗中人,何必为世俗之礼所拘,我诚意相邀。”
姑娘展颜一笑,说道:“虽心中所愿,但身为女儿家,不得不忸怩作态。”
那位笑了,笑得好美、好甜、好动人。
姑娘,她有神摇目眩之感,心中有一阵激动的感受,她站了起来,走了过去,那位伸手替她拉过一把椅子。
落座定,店伙送上了酒菜,姑娘叫他放到这张桌子上,他诧异地直道:“没想到二位认识,没想到二位认识!”
店伙走后,那位抬皓腕为姑娘斟了一杯,凝目问道:“你会喝酒?”
姑娘颇为不好意思地摇头说道:“偶尔浅尝一点,那,不能称之为会。”
那位浅浅一笑,道:“怎么,初次见面,我敬你一杯!”
说着,她伸出两根水葱也似的修长玉指,拈起了酒杯。
姑娘只得举起了杯,道:“该由我敬你。”
两个人浅饮了一口,姑娘她忽然凝目那位身后,道:“他走了!”
那位没回头,道:“谁?”
姑娘道:“那个可恶的东西!”
那位倏然笑道:“原来是他,姑娘,你我最好都别惹他。”
姑娘凝目说道:“怎么?惹不起他?”
那位微颔螓首,道:“可以这么说!”
姑娘道:“他是江湖上的强梁,还是开封这儿的地头蛇?”
“姑娘。”那位道:“江湖上的强梁算不了什么,这儿的地头蛇更微不足道!”
姑娘道:“那么他是”
那位道:“官家的人,有几分可能是来自京师的锦衣卫!”
姑娘双眉微扬,道:“原来是锦衣卫。”微微一笑,摇头接道:“我不怕,我看得出,你也不会在乎!”
那位笑道:“姑娘目光锐利,不过在目前我还不愿意招惹他。”
姑娘道:“那为什么,有顾忌?”
那位微一点头,道:“是的,姑娘,有顾忌。”
姑娘迟疑了一下,道:“别怪我交浅言深”
“姑娘,没那一说。”那位道:“跟姑娘,我有相见恨晚,一见如故之感。”
姑娘脱口说道:“我也是!”那位浅浅一笑,道:“既如此,我就没有什么不可说的顾忌,不过,这儿不方便,假如你也要落店打尖,待会儿咱俩后面屋里谈。”
姑娘表现得很兴奋,但也有一番矜持,道:“你住在这家客栈里?”
那位点了点头。
姑娘道:“那我就不另找客栈了。”
那位笑了笑,道:“我也不会让你另找客栈。”
姑娘笑容微敛,沉吟说道:“我很奇怪”
那位道:“奇怪什么?”
姑娘抬眼凝注,道:“为什么我跟你相见恨晚,一旦投缘,如今更有惺惺相惜之感。”
那位笑了,她永远笑得那么美,那么甜,那么动人!
“这也许就是我说的缘吧!”
“也许。”姑娘道:“不过,也有可能因为我从没见过像你这么美的女人。”
那位笑道:“姑娘,你很会奉承人,但巧言令色要不得!”
姑娘微一摇头,道:“不,我说的是心里头的话。”
那位凝目说道:“姑娘,不过一具臭皮囊,你是以貌取人的人吗?”
姑娘道:“你刚才没让我把话说完!”
那位道:“还有更动听的吗?”
姑娘点了点头,道:“但都是肺腑之言!”
那位笑道:“没人不喜欢听好听的,尤其女人,还有什么?”
姑娘道:“你,孤傲高洁,气度超人”
那位截口笑道:“亏你想得出那么多词句,姑娘,人的容貌,只能给人美好的第一印象,但要使情谊永恒,单靠你的容貌是不够的,你以为对吗?”
姑娘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道:“对,不过,好的容貌也要雅而不俗,清而不媚!”
那位颔首笑道:“对极,高论,姑娘,我还没有请教”
姑娘道:“我姓赵,名字俗得很,两个字玉琴。”
“谁说的?”那位道:“琴以玉质者为贵,你就像块玉,也像那声音美妙动听的琴,令人欣赏。”
赵玉琴娇靥微酡,道:“别骂人”
“不。”那位摇头说道:“跟你一样,都是心里头的话,以你心换我心,你就该相信那每一字都不带虚假。”
赵玉琴凝目笑道:“真正会说话的是你。”
那位道:“对我说这种话,几十年来你是第一人。”
赵玉琴笑了。
那位接着说道:“你由哪儿来?”
赵玉琴道:“河北宛平。”
那位呆了一呆,道:“河北宛平?”
赵玉琴道:“是的,有什么不对吗?”
“不。”那位摇头展颜而笑,道:“我只是不记得宛平何时地灵,有你这么一位漂亮的姑娘!”
赵玉琴道:“又来了,你说过,巧言令色要不得。”
那位摇头说道:“刚才我说错了,跟你一样地俱都发自肺腑,那就该当作别论!”
赵玉琴美目圆瞪,惊叹道:“好会说话!”
“姑娘。”那位截口笑了笑,道:“有件事我也觉得奇怪。”
赵玉琴道:“什么事?”
那位道:“凭我这双阅人良多,还不算太迟钝的眼光,竟然看不出你是个怎么样的人,也就是说我无法下断”
赵玉琴微愕说道:“这话怎么说?”
那位道:“你有着闺阁千金的尊贵与娇柔,却带着江湖女儿的历练,刚强与英挺”
赵玉琴嫣然笑道:“的确阅人良多,果然目光锐利,那么我告诉你,我是宦门中的江湖人!”
那位道:“是个宦门中的江湖人?可否进一步的”
赵玉琴道:“没什么不可以的,我爹现为宛平县令。”
那位“哦!”了一声道:“原来是宛平县父母官赵大人的千金,那就难怪我看不出,难下断语了。姑娘,像你这么一位官门千金,似乎不该轻易出门远行。”
“别忘了。”赵玉琴道:“我是个宦门中的江湖人!”
那位道:“那也总该有点事。”
赵玉琴道:“事是有,只是我觉得很不公平!”
那位微愕说道:“什么?”
赵玉琴道:“你问了我好几问,却至今不给我机会问问你!”
那位倏然笑道:“吃亏了?”
赵玉琴一点头,道:“当然。”
那位笑道:“到底是年轻几岁,我不敢让你吃亏,我姓卫,名儿两个字涵英。”
“卫涵英”赵玉琴沉吟了一下,突然抬头凝目,道:“当世有两个卫涵英吗?”
卫涵英道:“也许有,不过我还没听说。”
赵玉琴道:“那么你该是那不会再有第二个的‘冰心玉女’?”
卫涵英神情一震,道:“怎么,你知道”
赵玉琴道:“知道这美号的,恐怕不止我一个。”
卫涵英美目中忽然闪过一丝异采,笑了笑,道:“但愿如此。”
赵玉琴表现得很兴奋,其实,她也着实地很兴奋,道:“我没想到在这儿见到你,也没想到因为心直口快的一句话能结识你,更没想到我能让你轻许一个缘字,还有相见恨晚,一见如故。”
卫涵英含笑说道:“你把卫涵英看得那么了不起吗?”
“当然!”赵玉琴点头说道:“因为她是‘冰心玉女’!”
卫涵英道:“跟你一样,她也是个女儿家。”
赵玉琴道:“人虽都是人,但人与人之间有很多的不同。”
卫涵英浅浅一笑,道:“她也是个平凡的女人。”
赵玉琴道:“为什么这世上‘冰心玉女’只有一个?”
卫涵英道:“我不以为那有什么特殊,我只以为凡女儿家,只要她能洁身自爱,人人都能称‘冰心玉女’!”
赵玉琴摇头说道:“我不这么想,要是这样的话,当世‘冰心玉女’就不会只有一个了。”
卫涵英笑了笑,道:“我不跟你辩了,如今,你可以答我问话了吗?”
赵玉琴道:“还不行,我只问过一问”
卫涵英道:“敢情你仍认为吃亏,难道你非占着便宜不可吗?”
赵玉琴道:“那倒不必,想占你的便宜,我自知那也绝不容易,至少你我该扯平。”
“公平。”卫涵英笑道:“那么,你问吧!”
赵玉琴沉吟了一下,抬眼凝注,道:“你到开封来干什么?”
卫涵英道:“找人。”
赵玉琴微愕说道:“找人?”
卫涵英点头说道:“是的,找人。”
赵玉琴道:“找谁?”
卫涵英道:“我刚说过,我有顾忌,要等到”
赵玉琴道:“要等到后面屋里才能说,对吗?”
卫涵英道:“对的,姑娘。”
赵玉琴道:“那好,我现在不问了。”
卫涵英道:“扯平了吗,姑娘?”
赵玉琴凝目反问道:“你说呢?”
卫涵英道:“我既然答应了待会儿说,待会儿我就一定会说,以我看来,该算得上扯平了。”
赵玉琴倏然一笑,道:“虽然仍嫌吃了点亏,但勉强倒也凑合了。我告诉你我为什么出来,跟你一样,我也是为了找人。”
卫涵英呆了一呆,道:“你也是来找人的?”
赵玉琴点了点头,道:“是的,难道我不能来找人?”
卫涵英笑道:“没人说不行,姑娘,你要找的人在开封?”
“不。”赵玉琴摇头说道:“我不知道他在哪儿,我这趟出来只是到处碰,还不知道要碰到什么地方,碰到哪一天。”
卫涵英“哦!”地一声,凝目说道:“姑娘,你找的又是谁?”
赵玉琴狡猾地笑道:“假如我跟你一样,也有顾忌呢?”
卫涵英黛眉轩动,淡然笑道:“我自己有难处,我就能体谅别人的难处,我愿意等待会儿到了后面屋里再听你说。”
赵玉琴微一摇头,道:“那倒不必,我没有什么顾忌。”
卫涵英道:“假如你不怕吃亏”
赵玉琴截口说道:“吃亏人长在,我想通了,你不用激我!”
卫涵英笑了,道:“那么,姑娘,我冼耳恭听。”
赵玉琴迟疑了一下,未语先露三分娇羞,道:“我这趟出来,是为了找他”
卫涵英呆了一呆,旋即笑问:“姑娘,他是谁,谁又是他?”
赵玉琴美目微横,娇羞的神态动人,然后半俯螓首道:“我的未婚夫嘛”
卫涵英“哦!”地一声道:“原来是你的那一位,姑娘已经订了亲?”
赵玉琴点了点头,点得很轻很轻。
卫涵英道:“姑娘,我该再敬你一杯。”
说着,她轻抬皓腕举了杯。
赵玉琴也提起了酒杯,只是她仍低着头。
浅饮一口之后,卫涵英含笑说道:“我想听听,是谁家儿郎有这大福份?”
赵玉琴微一摇头道:“你错了,那只能说是我的福份。”
卫涵英道:“怎么说,姑娘?”
赵玉琴道:“只因为他是这世上罕见的男儿”
卫涵英笑问道:“他长得很俊?”
赵玉琴道:“他是很俊,但并不是唇红齿白,带着脂粉气的俊,而是英挺脱拔,潇洒飘逸,倜傥不群。”
情人眼里出西施,卖瓜的没人说瓜苦,卫涵英想笑,但她没好意思笑出来。当即她道:
“那的确是当世罕见。”
赵玉琴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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