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节 (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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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呀,杰克,”她说“那就太荒唐可笑了。”
“你敢肯定吗?”
她朝后退了一步。“杰克,”她说“你知道我不能谈论销售的事。墨迹干透之前是没有人能谈这事的。”
“好吧,”罗杰斯说着拿出他的拍纸本“这的确看上去像是一个不着边际的荒唐谣传,从来也没有一家公司把机翼作为补偿的,这将是自杀行为。”
“确实如此。”她说。最终她自己也还是不断回到同一个问题上来:埃格顿为什么要用机翼作为交易的补偿呢?为什么会有公司愿意用机翼作为补偿呢?这没有任何道理呀。
罗杰斯扫了一眼拍纸本。“我想知道为什么工会认为机翼要送到外国去生产?”
她耸耸肩膀。“你应该去问他们。”他在工会里有消息来源。当然就是布鲁厄,也许还有别的人。
“我听说他们弄到了能证明这一点的文件。”
凯西说:“他们给你看过了?”
罗杰斯摇摇头“没有。”
“我想象不出来他们为什么不给你,如果他们手里真有的话。”
罗杰斯笑了笑,又记下一笔。“迈阿密发生的转子爆炸案真让人遗憾。”
“我所了解的都是从电视上看来的。”
“你认为这会影响公众对n—22型飞机的看法吗?”他握着笔,随时打算把她说的话记下来。
“我看不出为什么会这样。问题出在发动机上,不是飞机机身上。我猜他们将会发现那是个劣质压缩机盘片爆炸了。”
“我不会怀疑这一点,”他说“我和联邦航空局的唐彼得森才谈过。他告诉我发生在旧金山国际机场的事件是六级压缩机圆盘片爆炸造成的,盘片上有脆性氮气小孔。”
“非金属夹杂物?”她说。
“对,”杰克说“而且还有间断疲劳。”
凯西点点头。发动机部件工作时的温度高达2500华氏度,远远高于大多数合金的熔点。这些合金一般在2200度就熔化成液体了。所以它们是用最先进的钛合金制成的。其中有些部件的制造本身就是一门艺术——扇叶是用一种特殊的金属“晶体生长”的方法制造出来的,具有异乎寻常的强度。但是,即使是在技术最熟练的工人手里,制造过程也是需要极为小心对付的。间断疲劳就是用于制造转子叶片的钛在微结构群块中凝集成丛这样一种状态,这就使得转子叶片极易疲劳并产生裂隙。
“太平洋航班的事怎么样了?”罗杰斯说“那是不是也是发动机的问题?”
“太平洋航班的事是昨天发生的,杰克。我们刚开始调查。”
“你在事故分析小组里代表质保部,对吧?”
“对,是的。”
“你对调查的进展满意吗?”
“杰克,我对太平洋公司航班调查一事无可奉告。现在实在为时过早。”
“对于开始做出推测来说不算太早,”罗杰斯说“你知道这类事情是怎么进行的,凯西。没完没了的无聊扯淡。错误的情报事后很难澄清。我愿意现在就把消息搞得可靠些。你是不是已经排除了发动机的问题?”
“杰克,”她说“我无可奉告。”
“那你就是没有排除发动机的问题?”
“无可奉告,杰克。”
他在本子上记下一条,然后头也不抬地问:“我想你们也在检查前缘缝翼。”
“我们现在正在做全面检查,一项不漏,杰克。”她说。
“根据—22型机过去出过前缘缝翼的问题”
“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她说“我们多年以前就解决了这个问题。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还为此写过一篇报道。”
“可是这回你们两天之内就闹出两桩事件。你是不是担心乘飞机旅行的公众会开始认为n—22型飞机是很不安全的飞机?”
她看得出他想把报道往哪个方向编。她不想评论,但他正在明白无误地告诉她,如果她不予置评的话,他就要这么写了。这是一种典型的新闻讹诈手段,当然是轻微的。
“杰克,”她说“现在世界上正在服役的n—22型飞机有三百架。这种机型有着了不起的安全记录。”事实上,在五年的服役期内,直到昨天为止,还从来没发生过与飞机本身有关联的人命事故。这是个令人自豪的事实,但她决定不提这一点,因为她看得出他会如此这般地编写他的新闻导语:昨天一架诺顿—22型飞机发生首例死亡事故
相反,她说:“公众能得到准确的信息,才能获得最佳的服务。而在此刻,我们还没有信息可以提供,推测是不负责任的。”
这话起了作用。他把笔收起来“好。你不想记录在案?”
“当然。”她知道自己可以信任他“不供公开发表。545号经历了极严重的俯仰振荡。我们认为飞机出现了海豚跳水式的振动。我们目前还不知道事故的原因。飞行数据记录仪工作异常。需要几天时间才能复原数据。我们现在正在尽可能加速工作。”
“这会影响和中国谈的生意吗?”
“我希望不会。”
“驾驶员是华人,是吗?姓张?”
“他是香港人,我不知道他的国籍。”
“如果是飞行员操作失误的话,这会使事情变得很难堪吗?”
“你知道这些调查是怎么回事,杰克。不管最后确定事故的起因是什么,它总会对某个个人很难堪的。我们管不了这个。我们只能是让事情该什么样就是什么样。”
“当然,”他说“顺便问问,和中国的那笔生意是不是敲定了?我不断听人讲还没敲定。”
她耸耸肩膀“我实在是不知道。”
“马德跟你谈过这件事吗?”
“没有和我个人谈过。”她说。她的回答是经过仔细斟酌的。她希望他不会刨根问底,他果然没接着问下去。
“好的,凯西,”他说“我先不谈这个了。不过你现在手头有什么消息,我今天需要有点什么报道报道。”
“你怎么不去搞点廉滑航空公司的消息呢?”她说。这是只对自己人才说的贬损一家廉价航空公司的行话。“还没有人报道过这个呢。”
“你在开玩笑吧?”罗杰斯说“所有的人,连他们的兄弟都在报道那件事呢。”
“是啊,但没有在报道真相,”她说“超级廉价航空公司是个股市骗局。”
“股市骗局?”
“是的,”凯西说“你买上几架老旧的、没经过好好保养过的飞机。这种飞机是那些名声好的航空公司当备份都不会用的。然后你把维修的任务分包出去以减少你的责任。然后你提供便宜机票,用现金购买新的航线。这是一种金字塔式的计划,在纸面上看是很了不起的。旅客量加大,收益上升,也讨了华尔街极大的欢心。你在维修方面省下那么大的开支,以至于你的收入像火箭似的往上蹿。你的股票价格一次一次地翻倍增长。等到尸体开始堆积起来的时候,这一点你也早就料到了,你已经从股票中发了大财,也雇得起最好的律师了。这就是撤消管制后带来的恶果,杰克。当账单送来时,没人付账。”
“付钱的只是乘客。”
“一点不错,”凯西说“飞行安全一直是个信用体制。联邦航空局建立起来就是为了监督航空承运人,而不是直接对其进行管理。所以,如果取消管制,改变规则的话,我们就应该警告公众。不然的话,就必须三倍地增加联邦航空局的经费。非此即彼。”
罗杰斯点点头。“洛杉矶时报的巴里乔丹告诉我,他要从安全的角度写一篇报道。不过这得要很多材料才行——从着手写作到正式发表间隔时间太长,还需要律师认真阅读稿件。我这家报社就登不起这种报道。我需要一点今晚能用的材料。”
“不供你发表,”凯西说“我已经有条好线索了,但你不能公布来源。”
“肯定。”罗杰斯说。
“爆炸的发动机是太阳星公司从斯维卡公司购买的六台发动机中的一台,”凯西说“肯尼伯恩是我们的咨询专家。他用管道镜仔细检查过发动机,发现了许多损伤。”
“什么样的损伤?”
“桨叶切口开裂和叶片裂纹。”
罗杰斯说:“是扇叶上的疲劳裂纹?”
“完全正确,”凯西说“肯尼叫他们把发动机退回去,但太阳星重修了一下,把它们都装到了飞机上。发动机爆炸时,肯尼气坏了。所以,你也许从肯尼那里能弄到个人名。不过我们不能充当你的消息来源,杰克。我们得和这些人做生意。”
“我懂,”罗杰斯说“谢谢。可是我的编辑想知道今天在车间里发生的事故。所以,告诉我,你是不是相信有关和中国的那笔买卖的抵偿条款的确是无稽之谈?”
“又兜回来啦?”
“是的。”
“这事你不该问我,”她说“你应该去和埃格顿谈。”
“我挂过电话,但他的办公室说他出差在外。他现在在什么地方?在北京?”
“无可奉告。”
“马德怎么样?”
“什么他怎么样?”
罗杰斯耸耸肩膀。“所有的人都晓得马德和埃格顿之间斗得你死我活。马德原来指望被任命为总裁,可是董事会否决了他。但是董事会和埃格顿只签了一年的聘用合同——所以他只有12个月时间好干。而且我听说马德正在想尽一切办法挖埃格顿的墙脚。”
“我不知道这里头的事。”她说。凯西当然听说过诸如此类的流言蜚语。马德对任命埃格顿为总裁自然是大为失望,恨得要命。至于马德以什么手段对付这个,那完全是另一回事。马德的太太控制了公司11%的股权。加上马德的关系,他也许能再添上个5%。但16%的股权并不足以使他处在发号施令的地位,尤其因为埃格顿得到了董事会强有力的支持。
于是厂子里大多数人认为马德别无选择,只能跟着埃格顿的指挥棒转——至少在目前是这样。马德也许心里不是滋味,但他也没有别的路可走。公司现在流动资金很成问题。他们现在造的飞机中有的就还没有买主。然而他们需要数十亿的美元,如果他们希望开发新一代飞机,以便能在未来的业务中占有一席之地的话。
所以,形势是明摆着的。公司必须把飞机卖出去。每个人都明白这一点,也包括马德。
罗杰斯说:“你没听人讲过马德暗地里头拆埃格顿的台?”
“无可奉告,”凯西说“不供发表:这种搞法没有丝毫道理。公司所有的人都需要这笔买卖,杰克。包括马德。目前,马德正狠命逼着我们解决545的问题,只有这样,那笔生意才可能做得成。”
“你认为公司的形象会因为两名最高官员的互相敌视争斗而受到损害吗?”
“我说不上来。”
“行,”他最后说,一边合起他的拍纸本“如果你们在545上有突破了,打个电话给我,行吗?”
“一定,杰克。”
“谢谢,凯西。”
和他分手之后,凯西才知道她已经被这个采访弄得疲惫不堪。这年头和一名记者交谈就像是一场激烈的棋赛:你得预先就设想好几步棋;你得想象到一名记者各式各样歪曲你原意的花招。气氛往往是毫不留情、充满敌意的。
以前并不是这样的。曾经有这么一段时间,记者需要的是消息,他们的提问直接指向事情的本质。他们需要的是某个事件准确的情形;为了得到这个,他们就只好试着用你的方法去看待事物,努力理解你为什么那样考虑。他们也许最终不会和你保持一致,但他们能在拒绝你的意见之前先准确表述你的观点,这是他们引以为豪的。采访的过程不是那么个人情绪化的,因为核心是他们力图了解的那个事件。
但是现在的记者来采访时,头脑里已带来了先入为主的导语。他们认为他们的工作就是证明自己已知的事物。他们更想要的是罪恶的证据,而不是消息。以这种方法,他们对你的观点公然表示怀疑,因为他们认定你是在避重就轻。他们从一种普遍有罪的假定出发,形成一种无言的敌对与怀疑气氛。这种新方式是非常个人情绪化的:他们要脚下使个绊子把你勾倒,或者趁你出个小错或说句傻话时一把逮住你。有时甚至把一两个词从上下文中割裂出来,让你露怯犯傻或是晕头转向。
由于问题的核心是个人情绪化的,所以记者们没完没了问的都是个人的揣测。你认为某个事件是不是破坏性的?你认为公司会不会因而受损?这类揣测对老一代记者而言是不时兴的,他们全神贯注于事物的本质。当今的新闻界则是极端主观的——“诠释性的”——于是揣测就成了它的命根子。她发觉这种方式真叫人防不胜防、精疲力竭。
而杰克罗杰斯呢,她心里想,还是比较好的一个。报纸记者都还算好,而电视记者你就得好好当心,他们才是真正的危险人物呢。
5号飞机库外上午10时15分
她一边穿过厂区,一边从包里掏出手机给马德去电话。他的助手爱琳说他正在参加一个会议。
“我刚离开杰克罗杰斯,”凯西说“我想他正在计划写一篇报道,报道内容是说我们正把机翼装备运往中国,而且在管理层中出现了勾心斗角的麻烦。”
“啊,”爱琳说“这很不好。”
“埃格顿最好见他一次谈谈,设法让他停下来。”
“埃格顿不和新闻界打交道,”爱琳说“约翰6点回来,你想那时候和他谈吗?”
“我想最好是。”
“我给你登记下来。”爱琳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