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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听见院中一声轻响,似乎是谁撒了一把土似的,心知是师傅来了,人精子蹑脚到窗前,舐破棂纸觑了觑,提了刀无声闪出去
此时山高月小,气寒风清,蒙山祊河幽谷横绝,河冰如岩,都蒙在一派茫茫溟溟的深沉夜幕之中。离着合水峪向东约百里之遥,福康安率两千军士正在夜行军,急奔平邑而来。队伍是从界碑镇的河下村戌时出发的。从河下村到平邑,从木图1上看,笔直去量,只有七十里。但当地人谁都知道,这一段其实几乎没有路,等于是绕龟蒙顶主峰在山下东南走了一个弧形,有的地方还有羊肠小道,有的地方干脆就是榛莽荒石,连放羊的都不肯轻易走的。福康安在蒙阴,一路上只思量两件事:一是不能让王炎、龚三瞎子夺路上孟良崮;二是物色向导,急速秘密传报平邑,形成合围之势:即使不能全歼,击溃山上造反人众,他们也只能逃向鲁中平原——剩下的事就是搜剿捕拿了。
1木图:类似于今军事沙盘地图。
两千人的军队无一人骑马,全都是新发的软皮底子快靴,人人衔枚而行,走得无声无息。冷线一样的月亮时而在云中露头,时而又隐进高高的岭背后边。队伍单行行进,足足拉了有五里许长,像一条黑蛇在山谷中蜿蜒游走,依山势时而向北又踅向南,却是毫不犹豫地向西南挺进。福康安自己也是徒步,走在离“蛇头”约半里远近队伍中间。王言保紧随他身边,身上背着福康安用的水、酒,还有一葫芦醋,包里有卷好的葱酱和煎饼、熟牛肉,救急的云南白药、正骨水什么的。他身子不算壮实,已是内衣浑身湿透,咬牙跟着一声不吭。忽然,福康安站住了脚,说道:“水,拿水来。”王吉保站住了身,摸索着晃了晃套着棉套子的水葫芦,失望地说道:“水葫芦口冻结了封口,酒没冻。爷喝一口解解乏儿,成不?”
“酒是洗伤口用的。军令不许饮酒。”福康安的脸映在黯淡的月影里,看不清什么神色,语气干涩单调,略微带点嘶哑,说道:“把醋拿来我喝一口”
这是父亲傅恒的家教,行军一酒二醋三水,醋排在第二。但他不惯这样干口喝醋,一口下去,立时酸得嘴牙咧嘴,却也就满口溢津,不渴了。一手递还葫芦,看着队伍,说道:“前后传话,就地休息半袋烟时辰;不许走动交谈,有屎快拉,有尿快撒——叫前头贺老六带个向导跑步过来!”
长长的队伍挨次停了下来。两个黑影沿着队伍边缘磕磕绊绊到了福康安身边,走在前头是个精干矮个子,操一口四川话,单臂一横,行礼问道:“四爷,您传我?”
“前头又到岔路口了。”福康安看一眼高矗在暗穹里的龟蒙顶,问道:“我们走了多少路?”贺老六道:“回四爷,这几个向导卖力,我们全是抄小道走的,已经走了四十里。离平邑还有三十五里。”福康安沉默了一会儿,又问向导:“几时能进城?”
为防误导,他共用了十个向导,队前面六个后边四个,每人分发二十两银子,钱喂足得打呃儿,都是一身邪火铮劲,那向导见问,说道:“回帅爷的话,我们几个都走过,上去右边这道坡就是龟蒙顶的南柏林,下山十里就进平邑,用一个时辰就足够——从这左边向南下去,是祊河上游,一路漫下坡二十里。不过那是夏天走,冬天走河床要跌筋斗儿的——”
“你不要啰嗦,走下坡要多少时辰?”
“回帅爷,要一个半时辰。”
福康安咬着细牙思量了一下,说道:“那就走南柏林。老六,你身子还挺得?”“我川汉一个,身板儿硬,挺得!行军就这‘鬼样子,前头的便宜,就怕后头吃不消!”贺老六道“依着我说,南柏林虽然近点,还要上这个陡坡。节省些气力,咱们走下头河川,离龟蒙顶也远点,山上不容易听到动静。”说罢望着福康安等令。他是川军绿营里的小棚长,比芝麻还小一点的官,跟傅恒打金川,又打缅甸,军功晋升直到参将。原是他父亲使出来的悍将,傅恒回京前才调任的济南镇守使。福康安到济南时,因贺老六和国泰案子沾包,已经撤差,在家待勘。听说这件事,福康安特地点名“贺老六跟我”这就带出来了。有这两层夤缘渊源,指挥起来自是加倍得心应手。当下听了贺老六建议,福康安又仔细查看了山势道路“嗯”了一声说道:“你的建议有理。山上逆贼在南柏林里只要设一小队巡哨的,我军行动就亮出来了。林子里有鸟兽,惊动得又飞又叫,也容易让人起疑。老六,下山你带五十个人急走,进城打前站,先占城北玉皇庙,把驻扎安排下来。我们的人迸城不走南门,要立刻放出便衣哨去——总之一个‘密’字,越密越好!”“扎!标下明白——天明一切停当!”
“就这样,下令行伍动身!”福康安站起身,又对王吉保道:“你留在这里收容,跟队后走,有伤号跟不上队,天明一律换便衣进城!”说罢随队向南折,隐在夜色之中。
福康安一下山就知道贺老六的建议对头。这里虽然没有路,但一条祊河都冻实了,沿山弯弯曲曲成了冰道,不但平坦,星月余光映着也分外爽亮,比之石磕树绊昏天黑地爬陡坡上山不知好了多少去。福康安听着兵士们嚓嚓走在冰上,不时传来“扑通”的跌倒声。传令:“四人一排牵着手走,后边的跟上来”这样一来,不但队伍缩短了一多半,摔跤的也少得多了。那些军士前半夜都是钻着头拼命爬山,此刻走这道一路漫下坡,真如走在泰山“快活三”道上似的,兵器扛在肩上,挽手走得威势。一个时辰出头一点,两千人已经聚在平邑城北的玉皇庙里。顷刻之间,偌大的玉皇庙前后大院、前后大殿、廊间树下,黑乎乎都站的兵,不时传来营棚长官低声整顿队伍、安排就地休息待命的喝令声。
“老六,干得好!”福康安站在玉皇殿前歇山檐下,望着黑沉沉的庙宇说道。幽暗的老柏树影翳遮得他像个朦胧的幽灵,声音显得分外清晰:“这是黎明前最黑的时候。吉保,你到庙外,冲平邑城打四枪!”王吉保答应一声,黑地里就跑了出去。贺老六问道:“咱们一路小心,怎么到地方了反而放枪?再说怎么不打三枪两枪,不明不白的打四枪?”福康安道:“‘四’这个数不好琢磨,就要它个不明不白。这是兵荒马乱时分,我们再做的小心,也难免惊动人,放几枪没了动静,反而可以鱼目混珠。”他暗地里孩子气地龇牙儿无声一笑,问道:“庙里有多少道士?”
“六个。”贺老六道:“全都押在神库1里,他们还以为山上土匪下来了呢!”
1神库:庙宇内存放破败损毁了的神像器物的库房。
“等天亮我见他们。从现在起封庙,只许进人不许出人。士兵没有我的军令擅自出庙的格杀勿论!”
“是!要有香客上庙进香的怎么办?”
福康安拧着眉头想了片刻,说道:“零星香客进庙就扣起来,打完仗再放人。”伸出二指举起手道:“鸡叫天明,不等太阳出来,在庙里再响两枪,火药放足些——外头人听这边响枪,谁还敢来上香?”
说话间便听庙门外“嗵”地一声火枪爆响,是王吉保在外头开了枪。大约要装填火药,少时又听一声,共是四声火枪响震,惊得庙外树林里鸦鸣雀飞,乱了一阵又岑寂下来。此时曦光薄曙微映,只见王吉保腰下佩刀、肩上斜挂火铳,一脸得意进来,禀道:“四爷,我打完了!”福康安看看天色,问道:“有闲人瞧见你没有?”王吉保道:“有个捡粪老头子起得早,在官道上听见枪响,扔下粪叉、粪箕就跑没影了。”
福康安一声不吭便进了玉皇正殿。吉保跟进来,见他双手据案,面对面似乎在审量玉皇大帝的神龛,以为他要烧香祈祷,忙打火点燃了台烛,取香要烧时,福康安摆手制止了他,转过脸说道:“我不信神鬼,信天命。”他吁了一口气,又道:“看来我还不成,走这么点子路就觉得腿疼。我比不上老公爷!”
“爷说哪里话呢!”映着灯光,王吉保觑着福康安脸色,果是稍微有点苍白。他手脚不停,把供神卷案拖到一边,从自己背包里取出一张鹿皮褥子铺上了,忙活着说道:“奴才带这个,爷还要叫我轻装扔了,这会子用上了不是?——奴才爹说过,老公爷面情上头对爷们严厉,见了爷们,一副钟馗相,心里着实看重您呢!那年在枣庄打一仗,老公爷背地怎么说?”他学着傅恒拈须微笑模样“‘嗯一一孺子可教!’他老人家还说:‘似乎强过赵奢之子了!’——我不明白这意思,有一回纪中堂来府,我问过他的书僮小马子,小马子说:‘你不读书,连赵奢都不晓得?赵奢就是廉颇——将相和戏里那位大将军,甘四史里头的有名上将!’您将来呀,准又是我们大清的廉颇外加蔺相如!我们四爷那还了得!”
福康安起初还肃然敬聆父亲的话,听到后来,王吉保连史带戏、连人带事都搅了一锅糊涂汤,比了廉颇又加蔺相如,都一古脑揉进来浑奉承,不禁笑得浑身直抖,道:“想必你一定以为赵奢的儿子比他老子强了你这浑虫!比你老子加倍的浑”笑了一气,觉得身上松乏了许多,看看庙殿里无可坐处,只好欠身上神案,以手支颐歪着,看着灰蒙蒙的殿顶出神。
这是他第四次带兵作战了,枣庄一战生擒蔡七,安立一战歼灭王伦,宁夏一战踹了马定钧造反回众老营,歼敌三千献俘七百,乾隆朝野已隐隐有名将之称。就他自己心中划算,比着父亲还差着老大一截子。毫无疑义,老公爷在诸子之中是最赏识他的,一条是文有过目不忘之才干,武有出奇制胜之勇略;一条是扎了根儿的傲睥万物,超拔不群,因此“牢记赵括、马谡”这六个字几乎成了见面必谈的家训。因此,尽管见了人仍旧一副目无下尘的样子,心思却真的是越来越细密小心了。打枣庄是突然遭遇,临机处置;打王伦、马定钧都是大兵合围,他率先锋突袭成功。但这次龟蒙顶之战与前不同,官军占天时,王炎、龚瞎子占的是地利,四周是山,寨中有匪,一个失措,整个鲁南就会糜烂了局面。双方都是有备而为,他喜欢用炮,但大炮根本就拉不到平邑来。四面围困,算了算至少要用七万兵力才能困死龟蒙顶,不但调度艰难,且是守不住密,一旦反众提前突围,上孟良崮与土匪汇合,下海逃跑,那就一切全完。
他抚着发烫的脑门子再三检视自己的计划,十门红衣大炮调到龟蒙顶北麓,正面猛轰王炎的北寨门,三千军士由界碑镇鼓噪攻击,王炎决计不敢东进,向西一出山就会溃散,唯一的逃路就是从平邑向圣水峪,再入微山湖,与官军周旋。他急急带兵强行军潜入平邑,也就因为平邑那一千多官军根本不是反众对手。现在已经来了,他心里反而有些忐忑不安,北麓是刘墉坐镇,若是王炎集全寨之力从那里突围,这书生挡得住挡不住?葛孝化这个老滑头守右界碑,这边是指望不上他策应了,反众溃散,他肯不肯带兵拦击?兵将不熟悉啊”福康安已想得双眸炯炯“这是野战,临时拉来营兵凑合,能不叫人悬心?打完这一仗,一定要请旨去练兵,还是自己带出的兵得心应手”他劳顿了一夜的人,思量着事情,身上暖洋洋的,朦胧着似乎打了一声鼾,头从时间滑落下来“砰”地碰在卷案木框上,一个警觉跳起身来。他搓脸顿足活泛着身子,见王吉保端一盆热水进来,说道:“大事没办,几乎就睡着了!这盆水好!”说着便忙洗搓,揩了脸又用青盐擦牙,便觉精神健旺,吩咐道:“你出去传令,道士们的锅用来烧水,让兵士就着吃干粮,吃完饭睡觉!叫贺老六来一下!”
“是!”王吉保跑去了。一时便见贺老六大踏步进来,当胸一拱道:“四爷,您传我?”福康安看看卷案角上摆着的印信关防、笔墨纸砚,问道:“这个县外头何家岭绿营管带你认识?”
“回四爷,他只是个千总,见过面,标下叫不出他名字。”贺老六道“去年夏天省城会操,校场上演队,我带的队列最齐整,国泰叫我示范,晚上宴席上又表彰我,把总以上的军官都在场,他应该认识我贺老六。”说着,他骄傲地仰了仰脖子。
福康安脸上掠过一丝笑容,傅恒老爷子在成都阅兵,贺老六大雪天赤膊带兵操演,在傅恒跟前证明“川兵不是孬种”——就是那一次和傅恒结下缘分的。他盯视贺老六片刻,回过身来,缓缓从签筒一样的匣子里抽出一支令箭,语气沉甸甸地说道:“此人虽然是朽木粪土,我还要用他这无能畏敌的名声。本来我该亲自去,可我怕这里有事出了漏子。想想,还是要你走一遭。”
“四爷有差使只管吩咐!贺老六是老公爷带着打出来的,现在跟你也是一样!”
“现在是办军政,我心里其实拿你当老叔看待。这一仗打赢,共荣;打坏了,同辱。”
“四爷!”贺老六一下子激动起来,血涌上来,脸涨得通红,跨前一步说道:“老公爷待我恩重如山,我是血性汉子,我拿你当老公爷看!”
福康安会意知心,点头道:“你到他营去,持我的令箭,命令他立即带队入城——这有两个好处:他们进城,可以掩饰我们主力,这是一群松包软蛋兵,进城可以向山上逆匪示弱。刘墉佯攻,王炎、龚三瞎子要突围,更容易选平邑夺路向微山湖。这里我们的兵就成了伏兵——就是这个计划。”贺老六笑道:“我们卖个破绽给王炎看。标下省的!这没什么难的,我去传他们进城就是了。”福康安笑道:“这个管带我们不认识,我敢断定是个滑头老油子。我原来也不明白他为什么不进驻县城,黎明进庙前粗看了一下,平邑城北是山,居高临下,是个易攻难守的城。你看,就在这庙外头布置一千弓弩手射箭,守城的连头也不敢露,反贼不敢占领这个城,也为这个缘故。城池既然没有落入敌手,他在城外监护,也不算擅离职守。大军攻山时,他出来打打太平拳助一阵,原先镇压不力、守土护城失误的罪也就抵消了——他有这个算盘,你命他进城,我担心他拖宕推搪呢!”
“他敢!”贺老六道:“先人板板的,我拧掉他的吃饭家伙!”
“他若奉命,我可以放他一马,允他戴罪立功。”福康安脸色阴郁,喑哑着嗓子道“他要推搪,那是天理昭彰——你不妨告诉他我已经到了平邑,叫他来见我——就说我带了十名随从来的。我们的实力要隐蔽到后天卯时!”
贺老六带了两个兵传令去了。福康安踱出王皇殿,先到殿后神库见了庙祝道士,还有带来的十个向导也监护在这里,打点起温存好语宽慰,许愿捐助香火资,房舍住宿军费结账。说一阵闲话踅回前院,因见有些军官住在精舍里,兵士们都和衣歪在庑廊下,便命:“所有军官一律睡廊下,军医住精舍,有扭了脚受了伤的,安排在精舍调治。”见有军士们互相挑脚泡的,便凑上去帮着摆弄,拔头发丝儿穿泡一一他也真放得下架子,一路走着一路照料,扯扯这个毯子,拽拽那个被角,又命军需官:“想办法弄点红糖,烧姜糖水给当兵的喝。下午可以进城,采买肉菜米面。庙里不能生火做饭,从城里做熟的送进来——大家都是斩头洒血的勾当,万万不能屈了肚子”军需官叫苦,说“钱带得少”福康安笑骂:“先打欠条给他们——我离开济南时告诉和珅,仗打完每个军士三十两赏银,拨三十万两过来,一切都富足有余——他们文官坐那里不动不劳,大把抓银子,我的兵倒穷着!”这么闲话说着,士兵们便觉这年轻钦差通达人情,善解人意,一片声窃窃私议,啧啧称赏。
福康安心里却一直惦记贺老六,一头忙着巡营安抚兵士,不住地看天上日移时辰。看看将到午时,还不见贺老六的影子,正要派人催问,王吉保从庙门处跑步进来,回道:“大帅,贺老六回来了!”接着便见贺老六一脸阴沉,按着腰间大刀片子进来。福康安躬着身子正在给一个毛头小兵缠绑腿,偏脸见他们情形,心知自己所料不谬,直起腰来,已板下面孔,问贺老六道:“怎么回事?”
“四爷,真的叫你料中了!”贺老六铁青着脸,行军礼回道“我传了令,他说大军未动,粮草先行,先向我讨三个月的饷银。说他还抓了一千多反贼家属,都押在营里,问我怎么处置。我说钦差大臣的令箭就在这里,午时进不了城按军法处置。他说不能草率进城,全军覆没的罪名更当不起,最快也要明天晚上才能进城。我说福大帅已经来了,要传见他。他说来就来,就跟着来了——呸!龟儿子听说是哪个哥哥的儿子,说话横得很!”
“哥哥的儿子?”
“说是三十四哥是他妈,我弄不明白这事,这跟军务也没球个相干,我也不想纠缠他的家务,就带他来了!”
他不明白,但福康安已经明白,三十四格格是康熙的小女儿,论起来就是当今乾隆皇帝的嫡亲小姑姑,常到府里和母亲说话的。福康安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咬牙皱眉紧张思索着,问道:“他叫什么名字?”
“阿葛哈!”
“他人呢?”
“回大帅,他们一共来了十三个军官。”王吉保在旁道“因为带有生人,我让他们在庙外听候传见!”
福康安觉得耳鼓一阵阵啸鸣,这些答话都没有怎样留心。他其实是问几句闲话腾出时辰思虑处置办法:父亲秉持大政二十余年,自他病重,乾隆已在另行物色心膂股肱,原来“傅家门生”纪昀、李侍尧等人眼见着一日日零替失势,这些苗头明眼人洞若观火,自己这时候开罪皇室,会是什么结果?乾隆会怎样看自己?母亲那头如何交待?自己又如何处这层干系?会不会有人趁火打劫,背地里放阴炮、打黑砖?一霎时间,福康安动了无数念头想着,他自身极为骄傲的自尊占了上风“哼”地冷笑一声,却不肯轻易失态,阴冷的目光扫视了庙宇一眼,从齿缝里迸出一句话,却是极为清晰:“庙内全体官兵摆队,军官到玉皇殿前集合,火枪队侍候,我升帐!——传阿葛哈,叫他报名进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