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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别的不说,父亲这里坐着呢,她这说的是什么话?是在这里说得的吗?亏她还是大家女儿出生,呸,若说出去,我先羞死了”
乾娘一时冲动,说出口的又收不回,本自后悔,却见儒定连自己娘家也饶上了一通怒斥,心中怨气立升,也不顾怀阳与儒荣在座,立时便回嘴道:“我们张家怎么就不是大家?我怎么就不是大家女儿了?也不想想,若不是我们张家,你安府能有今日?现在说不好,当日怎么就伸手。。”
嘣一声闷响,接着便是稀里哗啦好一阵响,原来怀阳一掌拍在面前花几上,那花几哪里受得过这力道,晃了一下便倒了,几上碗碟杯盏也随之落地,一时叮当声大作,且是同时发力,倒当真显出几分威严了。
余者三人皆被这响动震住,都不敢再出声,怀阳慢慢站了起来,一脚将面前残破碎片踢开,走至乾娘面前,并不说话,却用眼睛狠狠盯住她瞧,那眼神,让乾娘不寒而栗,方才明白过来自己怒气攻心,说了不该说的话,不,其实并不是不该说,而是该在心底永远深埋,埋到烂,埋到死也不能承认自己知道的事实。可惜的是,自己一时怒极,竟将这些往事都抖落了出来,它们于是显身在这明媚的阳光下,却带着地狱里的腐烂气息,中人欲吐,闻者将亡。
在怀阳狠辣目光的压制下,乾娘的身子软了下去,先是半依半靠在身后的椅子上,后来,竟连椅子也靠不住,慢慢瘫坐在地上。
怀阳低头看着她,还是不说话,却依旧不错眼的盯着看,看至乾娘垂首不敢相望,渐渐抽泣起来,方才抬起头来,慢慢踱过她身边,走到儒定身边,又看了他一眼,儒定不敢接那眼神,如乾娘一般,垂首不语,儒荣却一直看着父亲,脸色沉重,眼里全是难言的苦涩,与辛酸。
怀阳还是不说话,一个人默默走出花厅去,双手背在身后,步履自是难言轻翩,竟是渐行渐慵,芩如忙上前扶住,却被怀阳一把推开,嘴里终于出声开言道:“都嫌我老了是不是?许是老了,可还没死呢”声音不大,却是威力尽现。儒荣儒定,并坐于地上的乾娘,及花厅外,台阶下的所有地下站着的丫头婆子们,都无一例外地听见了这话,且皆被这话中所带的严厉气息吓到,众人呆立,虽人多,只不闻一声,但见怀阳身影渐行渐远,终于消失在园内长廊深处。
宁娥才已从后面过来,因见里面口风不好,一时老爷发起火来,又将花几打翻,因此才没敢进去,这时见怀阳走远,忙带着琴丝,金徽赶了进来。刚进得厅内,便几乎与儒荣撞了个满怀,宁娥再次羞了个脸红不止,遂退至一旁,儒荣却并无所谓,看都不细看一眼,就走了出去,儒定跟在其后,宁娥且不抬头,将手垂在裙边,儒定走过身边,衣衫相撞,指尖竟逢,儒定手指轻颤,人已停住,宁娥却已快步走开去,满脸潮红,心跳不止。儒定安了安神,只笑自己太痴,并不回看,也走出花厅去。
金徽先赶到乾娘身边,见其竟坐于地上,目光呆滞,脸色如纸,心下慌张不已,嘴上叫出声来:“大*奶快来看看,****奶不好了”
宁娥急步过来一看,见并无大不好,不过是气急羞愧,难以示人罢了,便对金徽道:“****奶没事,不过见老爷发火,一时唬住了,快扶起来,好好休息一下便罢了。”
乾娘心中翻难转辙,先是昨晚之怒,又是今日之难堪悔误,一口气憋在胸中,见了金徽如同见了娘家人,哇地一声,痛哭出来。宁娥知其必心事难泄,郁结于内,当着众人,反不容易纾缓,遂道:“****奶快别如此,外面丫鬟婆子人多,若见了,那起小人的嘴有什么把牢的,还不知要说出些什么好的来。”说完对金徽使了个眼色,金徽会意,先将乾娘扶起来,又拿出方帕子替她拭泪,待其稍安将息,便赶紧扶她出去,回自己院里去了。
宁娥呆立花厅中,见满目疮痍,一地狼狈,又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的月白衫子,心中顿生悲怆之意,这种日子,何时才是个头?何时,才能让自己于寂寥孤苦之中,得到一星半点的慰藉?她回想起刚才与儒定擦身而过的情形,自己的指尖似仍留有一丝余温,与此刻周遭的冷清无望相比,这一丝微弱的温暖,实在是显得太过珍贵,太令人难以割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