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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钩呼二子之名曰:”吴鸿、扈稽,我在于此,何不显灵于王前也?"叫声未绝,两钩忽飞出,贴于钩师之胸。
吴王大惊曰:“尔言果不谬矣!"乃以百金赏之。遂与,莫邪,俱佩服于身。
其时楚伯嚭出奔在外,闻伍员已显用于吴,乃奔吴,先谒伍员。员与之相对而泣,遂引见阖闾。阖闾问曰:“寡人僻处东海,子不远千里,远辱下土,将何以教寡人乎?"嚭曰:”臣之祖父,效力于楚再世矣。臣父无罪,横被焚戮。臣亡命四方,未有所属。今闻大王高义,收伍子胥于穷厄,故不远千里,束身归命,惟大王死生之!"阖闾恻然,使为大夫,与伍员同议国事。
吴大夫被离私问于伍员曰:“子何见而信嚭乎?"员曰:”吾之怨正与嚭同,谚云:“同疾相怜,同忧相救。‘惊翔之鸟,相随而集;濑下之水,因复俱流。子何怪焉?"被离曰:”子见其外,未见其内也。吾观嚭之为人,鹰视虎步,其性贪佞,专功而擅杀,不可亲近。若重用之,必为子累。"伍员不以为然,遂与伯嚭俱事吴王。后人论被离既识伍员之贤,又识伯嚭之佞,真神相也。员不信其言,岂非天哉?有诗云:
能知忠勇辨奸回,神相如离亦异哉!
若使子胥能预策,岂容糜鹿到苏台?
话分两头。再说公子庆忌逃奔于艾城,招纳死士,结连邻国,欲待时乘隙,伐吴报仇。阖闾闻其谋,谓伍员曰:“昔专诸之事,寡人全得子力。今庆忌有谋吴之心,饮食不甘味,坐不安席,子更为寡人图之。"伍员对曰:”臣不忠无行,与大王图王僚于私室之中;今复图其子,恐非皇天之意。"阖闾曰:“昔武王诛纣,复杀武庚,周人不以为非。皇天所废,顺天而行。庆忌若存,王僚未死。寡人与子成败共之,宁可以小不忍而酿大患?寡人更得一专诸,事可了矣,子访求谋勇之士,已非一日,亦有其人否乎?”
伍员曰:“难言也,臣所厚有一细人,似可与谋者。"阖闾曰:”庆忌力敌万人,岂细人所能谋哉?"员对曰:“是虽细人,实有万人之勇。"阖闾曰:”其人为谁,子何以知其勇,试为寡人言之。"伍员遂将勇士姓名出处备细说来,正是:
说时华岳山摇动,话到长江水逆流。
只为子胥能举荐,要离姓字播春秋。
伍员曰:“其人姓要名离,吴人也,臣昔曾见其折辱壮士椒邱訢,是以知其勇。"阖闾曰:”折辱之事如何?"员对曰:“椒邱訢者,东海上人也,有友人仕于吴而死,訢至吴奔其丧,车过淮津,欲饮马于津,津吏曰:”水中有神,见马即出取之,君勿饮也。‘訢曰:“壮士在此,何神敢干我哉?’乃使从者解骖,饮于津水,马果嘶而入水。津吏曰:”神取马去矣!‘椒邱訢大怒,袒裼持剑入水,求神决战,神兴涛鼓浪,终不能害。三日三夜,椒邱訢从水中出,一目为神所伤,遂眇,至吴行吊,坐于丧席。訢恃其与水神决战之勇,以气凌人,轻傲于士大夫,言词不逊。时要离与訢对坐,忽然有不平之色,谓訢曰:“子见士大夫而有傲色,得无以勇士自居耶?吾闻勇士之斗也,与日战不移表,与鬼神战不旋踵,与人战不违声,宁死不受其辱,今子与神斗于水,失马不能追,又受眇目之羞,形残名辱,不与并命,而犹恋恋于余生,此天地间最无用之物,且不当以面目见人,况傲士乎?’椒邱訢被詈,顿口无言,含愧出席而去。要离至晚还舍,诫其妻曰:”我辱勇士椒邱訢于大家之丧,恨怨郁积,今夜必来杀我,以报其耻,吾当僵卧室中,以待其来,慎勿闭门。‘妻知要离之勇,从其言。椒邱訢果于夜半挟利刃,径造要离之舍,见门扉不掩,堂户大开,直趋其室,见一人垂手放发,临窗僵卧。观之,乃要离也,见訢来,直挺不动,亦无惧意,訢以剑承要离之颈,数之曰:“汝有当死者三,汝知之乎?’离曰:”不知。‘訢曰:“汝辱我于大家之丧,一死也;归不关闭,二死也;见我而不起避,三死也。汝自求死,勿以我为怨。’要离曰:”我无三死之过,尔有三不肖之愧,尔知之乎?‘訢曰:“不知。’要离曰:”吾辱尔于千人之众,尔不敢酬一言,一不肖也;入门不咳,登堂无声,有掩袭之心,二不肖也;以剑承吾之颈,尚敢大言,三不肖也。尔有三不肖,而反责我,不可鄙哉?‘椒邱訢乃收剑叹曰:“吾之勇,自计世人莫有及者,离乃加吾之上,真乃天下勇士!吾若杀之,岂不贻笑于人,然不能杀汝,亦难以勇称于世矣!’乃投剑于地,以头触牖而死。方其在丧席之时,臣亦与坐,故知其详,岂非有万人之勇乎?”
阖闾曰:“子为我召之。”
伍员乃往见要离曰:“吴王闻吾子高义,愿一见颜色。"离惊曰:”吾乃吴下小民,有何德能,敢奉吴王之诏?"伍员再申言吴王愿见之意,要离乃随伍员入谒。
阖闾初闻伍员夸要离之勇,意必魁伟非常。及见离,身材仅五尺余,腰围一束,形容丑陋,大失所望,心中不悦,问曰:“子胥称勇士要离,乃子乎?”
离曰:“臣细小无力,迎风则伏,负风则僵,何勇之有?然大王有所遣,不敢不尽其力!”
阖闾嘿然不应。伍员已知其意,奏曰:“夫良马不在形之高大,所贵者力能任重,足能致远而已。要离形貌虽陋,其智术非常,非此人不能成事,王勿失之!"阖闾乃延入后宫赐坐。
要离进曰:“大王意中所患,得非亡王之公子乎?臣能杀之。”
阖闾笑曰:“庆忌骨腾肉飞,走逾奔马,矫捷如神,万夫莫当,子恐非其敌也!"要离曰:”善杀人者,在智不在力,臣能近庆忌,刺之如割鸡耳!“
阖闾曰:“庆忌明智之人,招纳四方亡命,岂肯轻信国中之客,而近子哉?"要离曰:”庆忌招纳亡命,将以害吴,臣诈以负罪出奔,愿王戮臣妻子,断臣右手,庆忌必信臣而近之矣,如是而后可图也!“
阖闾愀然不乐曰:“子无罪,吾何忍加此惨祸于子哉?"要离曰:”臣闻:“安妻子之乐,不尽事君之义,非忠也;怀室家之爱,不能除君之患,非义也。‘臣得以忠义成名,虽举家就死,其甘如饴矣!"伍员从旁进曰:”要离为国忘家,为主忘身,真千古之豪杰!但于功成之后,旌表其妻孥,不没其绩,使其扬名后世足矣!“阖闾许之。
次日,伍员同要离入朝,员荐要离为将,请兵伐楚。阖闾骂曰:“寡人观要离之力,不及一小儿,何能胜伐楚之任哉?况寡人国事粗定,岂堪用兵?"要离进曰:”不仁哉王也。子胥为王定吴国,王乃不为子胥报仇乎?“阖闾大怒曰:”此国家大事,岂野人所知,奈何当朝责辱寡人?"叱力士执要离断其右臂,囚于狱中,遣人收其妻子,伍员叹息而出,群臣皆不知其繇。
过数日,伍员密谕狱吏宽要离之禁,要离乘间逃出,阖闾遂戮其妻子,焚弃于市。宋儒论此事,以为杀一不辜而得天下,仁人不肯为之,今乃无故戮人妻子,以求售其诈谋,阖闾之残忍极矣。而要离与王无生平之恩,特以贪勇侠之名,残身害家,亦岂得为良士哉?有诗云:
只求成事报吾君,妻子无辜枉杀身。
莫向他邦夸勇烈,忍心害理是吴人!
要离奔出吴境,一路上逢人诉冤,访得庆忌在卫,遂至卫国求见。庆忌疑其诈,不纳。要离乃脱衣示之,庆忌见其右臂果断,方信为实,乃问曰:“吴王既杀汝妻子,刑汝之躯,今来见我何为?'离曰:”臣闻吴王弑公子之父,而夺大位,今公子连结诸侯,将有复仇之举,故臣以残命相投,臣能知吴国之情,诚以公子之勇,用臣为向导,吴可入也,大王报父仇,臣亦少雪妻子之恨!“庆忌犹未深信。
未几,有心腹人从吴中探事者归报,要离妻子果焚弃于市上,庆忌遂坦然不疑。问要离曰:“吾闻吴王任子胥、伯嚭为谋主,练兵选将,国中大治,吾兵微力薄,焉能泄胸中之气乎?”离曰:“伯嚭乃无谋之徒,何足为虑;吴臣止一子胥,智勇足备,今亦与吴王有隙矣!”
庆忌曰:“子胥乃吴王之恩人,君臣相得,何云有隙?'要离曰:”公子但知其一,未知其二,子胥所以尽心于阖闾者,欲借兵伐楚,报其父兄之仇,今平王已死,费无极亦亡,阖闾得位,安于富贵,不思与子胥复仇,臣为子胥进言,致触王怒,加臣惨戮,子胥之心怨吴王亦明矣,臣之幸脱囚系,亦赖子胥周全之力,子胥嘱臣曰:“此去必见公子,观其志向何如,若肯为伍氏报仇,愿为公子内应,以赎窟室同谋之罪。‘公子不乘此时发兵向吴,待其君臣复合,臣与公子之仇,俱无再报之日矣!'言罢大哭,以头拟柱,欲自触死。
庆忌急止之曰:“吾听子!吾听子!'遂与要离同归艾城,任为腹心,使之训练士卒,修治舟舰,三月之后,顺流而下,欲袭吴国。庆忌与要离同舟,行至中流,后船不相接属,要离曰:”公子可亲坐船头,戒饬舟人。'庆忌来至船头坐定,要离只手执短矛侍立,忽然江中起一阵怪风,要离转身立于上风,借风势以矛刺庆忌,透入心窝,穿出背外,庆忌倒提要离,溺其头于水中,如此三次,乃抱要离置于膝上,顾而笑曰:“天下有如此勇士哉,乃敢加刃于我?'左右持戈戟欲攒刺之,庆忌摇手曰:”此天下之勇士也,岂可一日之间,杀天下勇士二人哉?'乃诫左右:“勿杀要离,可纵之还吴,以旌其忠。'言毕,推要离于膝下,自以手抽矛,血流如注而死。不知要离性命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