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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物毒婆娘!恶心肠,狠似狼,火攻忍向夫身上。烧红脊梁,成了烂疮,流脓?血居床上。好堪伤!旁人不愤,屎尿劈头将。
——右调黄莺儿
寄姐进衙内去了。吕德远手里擎着个包袱,袖里袖着两封的二十两银子,来到书房。狄希陈在床上睡着,问道:“你拿的甚么东西?”吕德远道:“是刚才两个老婆子得去的银绸,小人着人问他要回来了。”狄希陈吃了一惊道:“你怎么问他要得回来?他就肯善善的还与你不成?”吕德远道:“小的们料他也定是不肯善与,也费了许些的事,才问他要得转来。小人着了快手贾为道、毕环两个,带了各人自己的子弟,共有六个人,在城外半路里边,等他轿到,喝他走出轿来,他双膝跪下哀求,用强留了他的。”
狄希陈道:“贾为道两个曾说出我知道不曾?”吕德远道:“怎肯说是老爷晓得!这是扮了强盗劫了他的。”狄希陈道:“苦哉!他岂肯轻舍了这许多银物?必定要回到县里递失盗状,缠我与他缉捕追赔。他必定还要进到衙里告诉他的苦楚。万一走漏了消息,我这残命定是难逃。你这害我不小!”吕德远道:“若做出这等事来,这也是真真的害了老爷。但小人岂不能虑到这个田地?叫他留下银绸,将轿子都叫他回进城来,押了两个婆娘上了船,看他过了那岸,方才回报老爷。又分付了门上的军人,如有两个山东半老妇人,老爷分付不许放进城门;又分付了大门皂隶,拦阻不许放入。他除非是会插翅飞进来告诉不成?”狄希陈道:“得他过江去了不来告扰,目下倒也罢了。万一后日我回到家去,如何是处?”
吕德远道:“老爷只管送了他的银绸,打发他离了门户。难道他路上的拐带走失,翻船被盗,都要老爷递甘结,保他一路的平安不成?”狄希陈道:“这也有理。夺他银子的时候,胥感上与毕腾云两个在那里?”吕德远道:“毕腾云就是毕环的叔子。众人跑出来截轿的时节,他两个故意妆了害怕,远远的跑开去了。”狄希陈道:“这事也做得周密。只是要谨言,千万不可对里边家人们说。泄漏了机关,不当耍处。”吕德远道:“小人们岂有敢泄漏的理?倒是老爷要自己谨言才好。就是童奶奶面前,也不可泄漏一字。”狄希陈道:“我岂肯自己泄漏?”吕德远道:“不然。听得管家们说老爷有些混帐,不等奶奶略有些温存,恨不得将外边没有的事都与奶奶说了,叫奶奶将入恶口的咒骂。”随把那包袱里的尺头汗巾合那两封银子,都叫盛门子收藏别处,慰劳了吕书办众人。
狄希陈足足的卧床将养了二十多日,方才勉强起来,出堂理事,赴各衙门销假。吴推官打点待茶,赶开了众人,悄悄问道:“仁兄,你忒也老实。‘小杖则受,大杖则走。’你也躲闪躲闪儿,就叫人坐窝子棱这们一顿?”狄希陈道:“那日经历已是脱了衣裳睡倒了,他挤到屋里,给了个凑手不及,往那里逃避?”吴推官道:“仁兄,你只敢脱了衣裳先就睡了,这就是粗心。女人们打汉子,就乘的是这点空儿。或是哄咱先脱了衣裳睡下,或是他推说有事,比咱先要起来,这就是待打咱的苗头来了。凭他怎么哄,咱只说:‘奶奶不先睡,我敢先睡么?我倒不先起去开门,放丫头生火扫地的,敢叫奶奶先起去么?’你只别叫他先起来,别叫他后睡。咱穿着衣裳,还好跑动;他光着屁股,咱还好招架。我这不是相厚的乡亲,也不传给仁兄这个妙法。”狄希陈道:“经历那敢在衙里睡来,是在衙门外书房里睡觉。他偷了钥匙,自家开出门来,赶了人个不穿裤。”吴推官道:“我还强似仁兄。我惧的是贱荆一个结发嫡妻,怕他些儿罢了。那两个小妾,我不怕他。在京里观政,贱荆在家,两个也为了为王。后来贱荆到了,就狗鬼听提的都不敢了。那象仁兄连妾也这们怕他!”
狄希陈道:“贱妾为王的时节,也是经历的妻还不曾到。昨日叫经历吃亏的,是经历的妻,不是前日那为王的妾。”吴推官大惊道:“大老嫂多昝到的?”狄希陈道:“到有一月多了。”吴推官道:“大老嫂既到了,二老嫂也减些利害么?”狄希陈道:“‘山难改,性难移’,怎么减的?”吴推官道:“苦呀!两下里齐攻,要招架哩!”狄希陈道:“招架甚么?只是死挨罢了。闻说新官有将到的信了,回到经历自己衙内,合老大人邻着墙,他怕老大人听见,或者收敛些也不可知。”吴推官道:“这个别要指望。我这衙里,要是安静的,这倒也可以唬吓他,说刑厅利害,别要惹他,惹的他恼,不替人留体面。就是我也好可以持故作威,镇压他镇压,如今我衙里,晏公老儿下西洋,己身难保的,你唬唬他,他也不信,我也不敢作威作势的镇压。还是咱各人自家知道,好歹躲着些儿稳当。”彼此笑了一场,开门辞出。
却说成都县新选的县官姓李,名为政,湖广黄冈县人,少年新科进士,领了凭,便道回家,自黄冈起马,前来赴任。狄希陈将素姐、寄姐合一班家眷,尽数仍回本司衙门居住;狄希陈自己在县,同周相公料理交代文册,不日与新官交代明白,回到衙门,仍做那经历的本等勾当。素姐从家乡乍到了官衙,也还是那正堂的衙舍,却也宽绰。如今回到自己首领衙宇,还不如在自己明水镇上家中菜园里那所书房,要掉掉屁股,也不能掉的圆泛。吴推官查盘公出,那边衙内没了招灾揽祸的本人,颇极安静。众人故把那刑厅间壁的势力压伏着他,也不免有些畏惧。这般野猴的泼性,怎生受得这般闷气?立逼住狄希陈叫他在外面借了几根杉木条,寻得粗绳,括得画板,扎起大高的一架秋千,素姐为首,寄姐为从,家人媳妇丫头养娘终日猴在那秋千架上,你上我下,我下你上,循环无端打那秋千顽耍。
狄希陈再三央说:“间壁就是刑厅,千万不可高起,恐那边看见,不当稳便。”寄姐众人都也听了指教,略略高扬,便就留祝惟这素姐故意着实使力,两只手扳了彩绳,两只脚踹了画板,将那腰一蹲一伸,将那身一前一后,登时起在半空之中,大梁之上。素姐看得那刑厅衙内甚是分明,刑厅的人看得素姐极其事实,不止一日。吴推府查盘完毕,回到衙中,素姐也绝不回避。分明亦见吴推府戴着魂亭样绉纱巾子,穿着银红秋罗道袍,朝了墙看,素姐在上边摆弄,吴推官在下面指手画脚的笑谈。一日,吴推府做了一只临江仙词,说道:隔墙送过秋千影,还教梦想神萦。而今全体露轻盈,堆鸦蝉欲颤,舞鹤蝶争轻。聊认秆?廴趿?x?昴淹!r?纯∶材馇愠牵?幌永赐?幔?缸n倭羟椤?
写在一个折简之上,用封简封了,上写“狄经历亲拆”差人送了过来。狄希陈看那“隔墙送过千秋影”知道为这边有人打秋千的缘故,所以写此帖来。但那词里的句读,念他不断,且那“影”字促急不能认得。曾记得衫子的“衫”字有此三撇,但怎么是隔墙送过秋千衫?猜道:“一定打秋千的时候,隔墙摔过个衫子到他那边,如今差人送过来了。”遍问家里这几个女人,都说并没有人摔过衫子到墙那边去。狄希陈又叫人问那送字的来人,问他要送过来的衫子。来人回说没有,方回了个衔名手本去了。心里纳闷,敬着了人往郭总兵公馆请了周景杨来到,拿出吴推官的原帖,叫他看了解说。周景杨看得是个临江仙词,逐句解说与他,狄希陈对后边两个婆子说了。寄姐道:“老吴看见的一定是我。若是薛家素姐姐,先是没鼻少眼,怎么夸得这等齐整?”素姐道:“你秋千打得不高,他那边何尝看见有你?夸的也还是我。”以后素姐凡打秋千,起得更高,要在吴推官面前卖弄。他那边看的女人不止一个,凭他褒贬,有得说是风流俊俏,有的说是少个眼睛。一日,吴推官又着人送一个柬帖过来,上面写道:金莲踏动秋千板,彩索随风转。红裙绿袄新,乍看神魂撼。细睨参,却原来少一个眼。
狄希陈拆开细看,又读不能成句,只念得临了一句“细睨参却原来少一个眼。”寄姐道:“这情管是个清江引。你照着清江引的字儿,你就念成句了。”狄希陈念成了一只清江引,素姐把吴推官背地里恶口凉舌,无所不咒;但只依旧顽耍秋千,不肯住歇。一日,吴推官又着人送过一个封口的柬套。狄希陈看那里面写道:喜杀俺东邻娇艳,淡抹浓妆,丰韵悠扬,远远飘来粉泽香。
刚好墙头来往看,不耐端详,空有红颜,面部居中止鼻梁。
——右调丑奴儿令
狄希陈再三读不成句,寄姐也除了清江引别再不识牌名,又只得请了周相公讲读。周相公笑道:“里边女眷,有人少鼻头的么?”狄希陈道:“想帖上有此意么?”周相公从头讲了一遍,说道:“吴刑厅虽是个少年不羁之士,心里没有城府,外面没有形迹,终须是个上司,隔一堵矮墙,打起秋千,彼此窥看,一连三次造了歌词,这也是甚不雅。以后还该有些顾忌才是。”
狄希陈将周相公的议论,说与后边,素姐连吴刑厅、周相公、狄希陈三个人骂成一块,咒的惨不可闻。还是寄姐说道:“周相公是个老成的人,他往常凡说甚事,都有道理,这事应该听他。我们也顽够了老大一向,叫人把这秋千架子拆了也罢。”素姐道:“好妹妹!千万不可拆去!这促织匣子般的去处,没处行动,又拘着这狨官的腔儿,不叫我出外行走,再要不许我打个秋千顽耍,这就生生闷死我了。”寄姐道:“顽耍也有个时节,难道只管顽么?也不害个厌烦?我的主意定了要拆。”
素姐虽是个恶人,却不敢在寄姐身上展爪,也便没再敢做声。等得寄姐往房中奶孩子去了,方走向狄希陈说道:“这秋千,我只在你身上情,不许拆了我的。要是不依,我不敢揉那东瓜,我揉马勃,只是合你算帐,咱两个都别想活。”狄希陈知道寄姐的执性,说拆定是要拆,一定拦他不住;素姐出的告示又这们利害,又是个说出来做出来的主子。搭拉着头,坎上了顶愁帽。
狄希陈还没得央及寄姐求他别拆秋千,次日刚只黎明,寄姐早起,使首帕踅了踅头,出到外面,叫张朴茂、伊留雷、小选子七手八脚,看着登时把个秋千拆卸罄净。极的个素姐在屋里又不敢当时发作,只咬的那牙各支各支的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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