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慢点儿,又没有人跟你抢,细嚼慢咽才是养生呢。”
半晌,阿弦终于吃饱了,老朱头泡了碗地丁茶给她漱口消食,才打听到底去军屯做什么,又是如何遇到这受伤男子的。
从阿弦小时候,老朱头就带着她,两人相依为命,阿弦对他也从来没什么可隐瞒的,便有枝有叶,将来龙去脉说了详细,只暂时隐去了在谷底的一些细节。
老朱头听罢,思忖道:“原来军屯里出了凶杀案,这可不是小事。”
阿弦略觉羞愧:“我原本以为袁大人派我过去是趁机公报私仇,却是我小人之心了。”
老朱头哂道:“怎么是你小人之心?明明就是他的不对,他难道不知道涉及军中之事,便没什么好的?他明知道还是要瞒着你推着你去,这一次得亏玄影机灵,若不是它报信及时,你的小命只怕也就没了。他倒好,先前还大言不惭地要我谢他呢,我好歹忍着才没当面啐他一口。”
阿弦哈哈大笑,忽然想起袁恕己扔给自己的大氅,便笑说:“袁大人也不知道事情真的会有这样凶险,毕竟我不是在军屯出的事,是在出来的路上,也是无妄之灾,跟他无关。何况他仅仅凭着玄影去报信,就能点兵出城已经是极为难得的人品了。”
老朱头歪头想了半晌,倒也有些道理,却仍道:“说起这个来,我还是捏了一把汗,幸而你命不该绝,这袁大人才肯带兵出去救援,不过倒也是古怪的紧,看这位袁大人一到就把桐县弄得翻天覆地,瞧那嚓嚓砍人的狠劲儿,按理说不像是个肯为了区区一个小公差连夜冒雪出城的性子啊?”
这话入耳,阿弦心里一动。
老朱头百思不得其解,便叮嘱道:“对了,还有一件儿。那个苏将军既然忙不迭地赶你回来,摆明了不想让你插手军中的事,大概也是不想让你再知道更多,阿弦,这件事你记得不要对别人说起,免得惹祸上身。”
阿弦答应了,迟疑问:“伯伯,我觉着那位苏将军有些怪,他会不会”
阿弦未曾说完,老朱头却明白了她的意思,立即打断说:“不会。你不要乱猜,人家毕竟是威震一方的大将军,若他想要处置一个人,那还不跟捏死蚂蚁一样容易?绝不会闹得不可收场,以至于还要惊动新刺史插手叫我看,他之所以急着赶你走,只怕心里已经有数了,只是不便跟你通气儿而已。”
阿弦听了老朱头这些话,果然心安了不少。
她原本疑心苏柄临有什么不可告人,那何鹿松的冤屈岂非无法昭彰?若真的苏柄临已窥天机,倒也不枉她往军屯走一遭、又历了这番凶险。
老朱头问完了经过,又看着阿弦道:“你的眼罩子,就是在那时候丢了不见的?那你一路回来没受什么惊吓?”
阿弦摇摇头,欲言又止。
老朱头道:“真是侥幸!但是这眼罩子丢了可有些麻烦,里头的符纸是那老和尚给画的,谁知道他如今去了哪里?还能不能找得到?”
阿弦见他一脸为难,张了张口:“伯伯,其实我”
老朱头却又安抚道:“不过你不用怕,改日我去城外的苦岩庙问一问主持,怎么也要再讨一张来。这几日你就不要去那些容易出事儿的地方,尽量躲着些儿,知道吗?”
阿弦抓了抓眼:“伯伯,其实我觉着,我今晚上往回走,一路上都没看见那些东西,不是、不是侥幸。”
往常她绝不敢将眼罩摘下,就算戴着,仍能感觉那些似有若无的影子,时不时在身遭围绕,似乎在伺机而动。
而那次被袁恕己一撩,便让小丽花趁虚而入,幸而小丽花并没什么恶意,虽然让她吃了些苦头,却并无大碍。
像是今夜这样,一路坦坦荡荡大摇大摆地回来,连半个鬼影子都没有看见,实在是异数。
犹如手持闲鬼退散群邪莫近的免死金牌。
老朱头诧异:“不是侥幸?那是什么?”
阿弦指了指柴房,口有些干:“我觉着、觉着跟那个人有关。”
老朱头张口结舌,瞪了阿弦半天,才摇头笑说:“好丫头,你学精了,为了能把人留下来,敢编这样离谱的谎话哄骗伯伯了?”
阿弦见他果然不信,忙分辩道:“伯伯!我说的是真的”
老朱头叹道:“那好,我都明白了,这人既然这么有用,索性咱们就留下他,长长久久养在家里,养的他长命百岁怎么样?”
阿弦虽然想表示赞同,却也知道老朱头是在说反话,便悻悻不语。
老朱头不忍过分说她,便耐心劝道:“阿弦,你听我说,我方才仔细看过了,这个人啊他不是本地人,也不像是个本分普通的平民百姓,他身上有一股一股麻烦气,伯伯看的出来。你乖乖听伯伯的话,这种人咱们最好别去沾手,更不能招惹,知道吗?伯伯是为了你好,不会害你的。”
阿弦心头一沉。
最后老朱头道:“等他醒过来,就立刻打发他走。”
夜深,各自安歇。
阿弦躺在自个儿床上,却总是毫无睡意,心神都好似被柴房里的人牵着去了。
她翻来覆去,一会儿想他的伤到底多重会不会死,一会儿想天这样冷他会不会受寒,实在劳心乏神。
地上玄影察觉主人今夜有些躁动,便也没有睡意,支棱着耳朵歪头打量阿弦。
好歹熬到听见对面老朱头低低地酣眠声,阿弦一骨碌翻身坐起。
玄影立刻也跳起来,阿弦向他比了个手势,偷偷开门溜出去。
一人一狗摸到柴房,阿弦无端有些紧张,耳畔听不见任何呼吸声,这让她不由自主地也屏住了呼吸,几乎迫不及待地跑到了那人床前。
柴房内光线昏暗,阿弦摸索着握住那人的手,本满心期待,但黑暗里传来的冰冷触感让她几乎立刻松手。
耳畔“嗡”地一声,心里有个声音惊悸大叫:不会死了吧!
仿佛那人身上的冷在瞬间传到了她身上,阿弦哆嗦着去把他的脉,却怎么也探不到。
原先她因吃过亏心有余悸,还不敢跟他过多接触,这会儿也顾不得了,忙扑在男子的身上,侧耳紧紧贴在他的胸口。
她憋着气听了好一会儿,才听见很轻的声响:“嗵嗵嗵”
虽然缓慢而微弱,毕竟未曾消失,毕竟存在。
对阿弦来说,这真是有生以来她所听见的最动听悦耳的声音了。
刹那神魂归位。
老朱头不信阿弦的话,其实连阿弦自己也有些怀疑。
这个看似垂死的人,是不是真的能让鬼魂散退,会是她在那一刹那听不见万鬼哭嚎、看不见群魔乱舞、始得自由的源头?
但当时,她的身边儿只有这个人。
后来回来的路上,她又特意守着他,果然一路上“畅通无阻”。
本来阿弦已经认命。
虽然松子岭的黎大曾带了巫娘子的话给她,说什么“耐心、等到明王”之类,阿弦对此,却将信将疑。
她不懂,也不敢奢望更多。
可是在仿佛是这世间最恶劣最接近黄泉的雪谷底,有生以来第一次,她尝到那种卸下包袱的自在滋味。
阿弦有一种难以形容的预感:
之前她以为眼罩是她唯一的护身符。
但现在,这个人似是她无尽暗夜里唯一的明光。
所以,不管源头是否是这个人。
也不管他会是个什么样的“麻烦”,阿弦都想要紧紧地抓住不放。
夜深雪重,万籁俱寂。
几乎所有人都在梦乡中时,桐县这寻常的小小院落,有个人正忙碌异常。
阿弦像是一只鬼鬼祟祟的仓鼠,抱着一堆被褥飞快地窜过院中,因做“贼”心虚,脚下一滑,几乎滑倒在地。
玄影则无声而雀跃地跟在她身旁,不管阿弦做什么,狗子都以为是理所当然的。
从堂屋到柴房之间的雪地上留下两串的脚印,除了阿弦的小小足印外,旁边又添了一串梅花状的爪子印,彼此交织,相映成趣。
与此同时。
几步之遥老朱头房中,阿弦以为那睡着的老者,正靠在窗台边上,从微微抬起的窗缝隙间往外看去。
眼望着阿弦急急忙忙地跑进柴房,老朱头却只是沉默地凝视着这一幕,并未出言喝止,面上也并无任何恼怒之色。
良久,他轻轻放下窗扇,回身徐徐躺下。
“也许,该来的终究会来”
陋室里响起一声无奈而略带感伤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