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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初一,也就是朔日,朔日的月亮在白天已与太阳并行的绕过了天际,是以,夜间就再也见不到清丽可人的新月了。
满天星斗,像青石板上的铜钉,似圆节中间的孔洞,它们挤眉弄眼,它们争妍斗艳,但是,任它们费尽心机,但是,任它们千颗万粒,总不如一个月亮来得银、来得光。
诸暨城外的大路旁有一个杂树林,这个杂树林不正是上二天石素心主婢和“石家五蟹”休憩之处吗?这个杂树林不也就是麦小云和麦无名兄弟分道扬镳之地吗?
不错,正是这里!
今天夜里,不算是月黑风高。月黑风高指的乃是没有月亮,只有乌云翻卷,只有劲风呼啸的夜晚。而今夜,它虽然也是没有月亮,但却有星光闪烁,但却是和风吹拂,因此,花树摇摇业业,因此,枝叶悉悉簌簌,也因此,夏虫唧唧哝哝,它赏人心,它悦人耳
二更时分,这个杂树林中竟然有-个人影在来回的踱蹀、在来回的徘徊,背着双手,游目四顾,似乎有所事事。
他是来这里散心?他是来这个纳凉?不像,都不像!虽然杂树林中黝黯异常,看不清他的面貌,睹不见他的神色,但是,瞧形态,他似乎在等人。
果然,没有多久,又有一条人影惊了进来,先前到来的那个人不由出声说话了。
“你来了?”
“对不起,晚了一步。”后来的那个人说:“因为我在诸暨城内发现了-些情况,以致给耽搁了下来。”
“什么情况?”
“有人在监视着找、缀蹭着我。”
“会是谁呢?”
“万里船帮。”
“为要报仇?还是为了那支翡翠玉如意?”
“应该二者都是。”
“属于哪一个舵里的?”
“不知道。”
“你召见过诸暨城隍?”
“是的。”
“那追缉令中可有万里船帮中的人?”
“有。”
“谁?”
“金丝猴。”
第-个进来的人心中似乎有所疑虑,他迟疑了一下说:“金丝猴又是谁呢?”
后来的那个人吐出了一口气说:“他是万里船帮中‘万坛’上二大护法之一,名叫侯四津,我曾经上过他的当、吃过他的亏。”
“喔!是他,他的阳寿也终于满了。”
“遇上他时可千万注意,这个人阴得很也鬼得很。”
“那‘万坛’之主呢?”
“留待观察。”
空气沉默了一会、岑寂了一会,第一个进入杂树林中的人似乎言尽了、疑尽了,而那后到之人也就开口说话了。
“你的情形如何?”
“还算顺利。”
“他真的不在?”
“当然是真的。”
“可听说他去了哪里?”
“我曾经反复的探究,似乎是无人知道。”
“可是那天走了以后,就没有回去过?”
“是的。”
“这么说,他会不会回去的确是一个疑问了?”这句话可以说他是在自言自语,也可以说仍然是在征询对方。
“是的。”
“以你看有没有希望?”
“我也不敢妄下定论。”
“那该怎么办?”
“不妨再守一二日看看,也说不定会有奇迹。”
“也只有这么办了。”
“不然,我们一无线索,二无他处可找。”
“”那后来进入树林的人尚有话要说的时候,忽然看见大路上有一个皮球在滚动着,当然,另外一个也同时的发现了。
这个皮球很大,其滚动的速度也相当快,他们的心头不由全都动了一下。
不是皮球,乃是一个人,一个武林人,一个夜行人。
来的地方,正与第二个进入杂树林中的人相同,去的方向,则又是第-个到来的那人的来处!
四道电光分别的由这两个人的眸子中逼射而出,他们凝视了一会,眼中似乎巳有所见,心头仿佛已有所得。
“莫非就是他?”第一个到来的人说。
“十分神似。”
“那我回去了。”
“好,我们仍然按照着计划而行。”
“再见!”
“再见!”
二条人影又分别散了开去
那只皮球由西而东,速度不减的朝上乘县官道上飞快的滚动着。距离皮球后面十丈之遥的地方,另有一缕轻烟也是若即若离、时疾时徐的向同一方向飘浮而去。
这二件物事一前一后、一高一低,是皮球牵动了轻烟?抑是轻烟推动着皮球?恐怕任谁也不得而知了。
不过,若加以仔细的研判,或经过虚心的探讨,彼此之际的间隔太过遥远,实在力所难及,应该是二不相干、毫无关连。
既然如此,那是属于巧合,它们必定各有其愿、各去各处了。
大约经过了-个更次的时光吧,二鼓已尽,四更忉临,会稽山在眼前了。
皮球略一停顿,然后转从一条石板路上而去,这条石板路乃是石家庄私自铺设的道路,因为石家庄正座落在会稽山脉的一条脉络上面!
绝对不是巧合或然,也绝对不是推展费力,因为,若瞩巧合,一路相随也许有其原由可说,因为,推展之力直线而循,但直角转弯那就太过离谱了
只有牵引,只有牵引才合乎逻辑。皮球改变了方向,后面的轻烟自然也亦步亦趋的转进了石板路。
浙浙的,二者的速度开始慢了下来;浙渐的,二者的差距也逐渐近了起来,因为,石家庄即将到了。
皮球遭到了阻挡,它“蹦”的一下跳了起来,跳过栏栅,滚过了广场,又跳进了石家庄屋宇之内去了。
轻烟遇上了山岚,也突然的被吹了起来,飘过栏栅,飞过了广场,又拽上椽瓦顶面去了
今天是初-,今天是朔日,因为苍穹漫漫,因为夜星沉沉,是以石家庄中的门卫没发现物体或人兽进入庄院之中;因为轻车熟路,因为功力精深,是以石家庄的警卫也就失去了它的功能以及效用了。
皮球滚进了石家庄的客厅之内,轮值的两个庄丁同时的警觉了过来,其中一个惶恐的说:“啊!供奉”
“唔,噤声!”那个皮球沉着声音说:“不要惊动旁人,进去请四位总护院出来就可以了。”
“是。”一个庄丁匆匆的向后奔去,一个庄丁忙乱的张罗茶水。
皮球大模大样的在客厅主位上坐了下来,它是什么?喔!如今应该称呼他是谁了。他,正是“福寿堂”的-位供奉,麦小云和麦无名正欲找寻的人物“雪山蛤蟆”龚天佑!
没有多久“四大金刚”已经急急的赶了出来。
“喔!供奉,你终于回来了。”“铁琶金刚”既兴击又惊奇的说着。
“你们请坐,坐下来再淡。”龚天佑对“四大金刚”十分客气,不像平常眼高于顶的样子;当然“四大金刚”功力精深,声誉甚隆。“好。”“四大金刚”也就分别的、依次的坐了下来,一如寺院中镇守在山门旁的情形完全-样。
“怎么?”龚天佑心中似有所感的说:“山庄内莫非出了事情?”
“出事倒还没有,有事倒是真的。”“四大金刚”不喜多言,除非是非说不可,或者是熟悉之人,纵然如此“铁琶金刚”话中所用的字句也甚简单、普通。
“什么事情?”
“麦小云前来找过供奉。”
龚天佑听了神色一变,他说:“一个?两个?”
“-个。”
“穿蓝衣的还是着白衫的?”
“穿蓝衣的。”
“结果呢?”
“供奉不在,他也就去了。”“铁琶金刚”接着又说:“不过,他曾经丢下活来,说过几天还会再来。”
龚天佑冷冷笑了一下说:“恐怕以后他永远不会来了。”
“铁琶金刚”困惑的说:“怎么说呢?”
“那个麦小云如今身在诸暨,已经由万里船帮的人给监视着。”
“喔”
“还有其他的事吗?”
“还有”“铁琶金刚”顿了一顿,然后接上去说:“还有杭州有-位少爷的朋友前来探访少爷。”
“姓甚名谁?”龚天佑说:“住在客房之中?”
“他叫邱玉秋,人已经走了,不过”
龚天佑略一思索,心中似无印象,并且,他对这件事也不感兴趣,就不等对方将话终了,立即接上口说:“既然如此,而又无关紧要,我们不谈也罢!”
“那其他的也就没有什么了。”
龚天佑沉吟一下说:“你们四人可否跟本堂出去一趟?”
“去哪里?”
“诸暨。”
“铁琶金刚”迟疑了一下终于说:“什么时候?”
“天亮动身,在诸暨城外的一座杂树林中等待接应,以期配合午后发动。”
“是对付麦小云。”
“是的。”龚天佑说:“会同着万里船帮中的人。”
“万里船帮中有什么人物?”
“‘万坛’之主、左右护法以及富阳分舵中的人。”
一股轻烟自弥漫在客厅的屋檐之下以后,就末再飘动了,如今,大概是遭龚天佑雄劲语声的影响、感应,不禁微微的震颤了一下,幸好只是微微,没有震散,没有下坠,也没有牵碰、带动其他物件或者惊扰到里面的人。
不过,轻烟的边缘四周却渗出了露珠,也许是蒸气!
“铁琶金刚”听了顿时反问的说:“对方是一个,还是两个?”
他所指的“对方”当然也是麦小云和麦无名了。
“一个。”
“有这许多一等高手,难道还对付不了-个麦小云?”
“那倒不是。”
“既然如此,为的又是什么呢?”
“石家庄虽然亟欲找麦小云报那纾家之仇,但是,主要的仍想得到那支玉如意,那张武功秘籍。”龚天佑不说自己,而把它说成石家庄,因为,他深悉“四大金刚”对石家庄的忠心,是以刻意的引用着。
“铁琶金刚”心中还是不解的说:“那又怎么样呢?”
“因为本堂势孤。”龚天佑所称的本堂乃是指福寿堂。
“喔!我知道。”“铁琶金刚”这才恍然的说:“扳倒了猛虎强龙,却怕狐狸奸计,又恐豺狼野心?”
龚天佑蛄蟆眼微微一睁,他笑笑说:“正是此意。”
君子喻于义,小人晓于利,这就是以利组合成的小人!
“那供奉怎么轻易的离开了他们?”
“本堂不得不亲自回来-趟。不然,若是差遣他人,尔等未必会信。再说,别人也休想调得动你们兄弟。”
“既然如此,属下兄弟就跟供奉上一趟诸暨。”
龚天佑又喝了一口茶水,缓缓地站起来:“你们不妨准备准备、收拾收拾,天亮时候启程,本堂先走了。”
“怎么不一起动身?”“铁琶金刚”四人也站了起来。
“一来避免招摇,二来本堂回去部署安排一下。”
“那属下等送供奉出门。”
“不必。”龚天佑怎么来,又怎么走,他还是像皮球一般的滚了出去。
“老大,我们进去再睡它一个回头觉!”这是老三“伏虎余刚”所说的话。
“天时已经四更过半,我不睡了,不如就此准备一下兵刃什么的。”
“那我也不睡了,拾掇一下早些上路吧!”
他们正拟返身回转住处的时候,屋搪下的那缕轻烟已经冉冉的降落了来,微一伫驻,也进入了客厅之中。
皮球是人,轻烟当然也是人,不然,皮球怎么自动会滚?不然,轻烟怎么会渗出露珠?那是人的汗水,这个人乃是石子材的朋友,去而复返的邱玉秋!
“啊!四位,你们今天怎么起得这般早呀?”
“四大金刚”听了个个吃了一惊,本能的挫身,本能的戒备,待定睛看清了来人是谁的时候,大家口中不由喘了一口气。
“铁琶金刚”散去了逼聚在双臂上的功力说:“喔!邱公子,是你呀!”
“是呀!我说过也许会连夜赶回来。”
“刚才供奉来了。”
“你是说龚叔爷?”
“是的。”
“他在哪里?小弟这就前去望望他老人家。”“望望”乃江南一带的俚语,是探望和问候的意思。
“邱公子来得晚了一步,供奉他老人家走了不久。”
“你是说他又出去了?”
“是的。”
邱玉秋听了脸上不禁泛上了一片惆怅之色,他说:“唉!我真是机缘不佳,每个地方皆是如此。”
“铁琶金刚”心中忽地动了一下,他说:“邱公子莫非在昨天也没有找到朋友?所以就连夜赶了回来。”
“不,我那位兄台倒是遇上了,但他最近忙得不可开交,有很多的人也都急着要找他,所以我只有过二天再去了。”
“邱公子的朋友是在诸暨?”
“是呀!”
“麦小云如今也在请暨呢!”
“喔!”邱玉秋的口头禅又来了:“你怎么知道?”
“供奉说的。“
邱玉秋丹凤眼又努力的睁了一下,他说:“兄台的意思是,龚叔爷由诸暨来,而又往睹暨去了?”
“是的。”
“龚叔爷莫非来请四位也去诸暨?”
“是的。”
“共同邀斗麦小云?”
“是的。”
“对付-个麦小云,龚叔爷难道没有自信?”
“铁琶金刚”开始沉吟了、思虑了,他觉得有些事还是不说的好,是以含糊其词的说:“不尽然是,其中尚有其它的情节参杂着呢!”
邱玉秋摇摇头说:“不管它有什么情节,或者情节重大与否,你们四人全都不该去。”
“为什么?”
邱玉秋未作正面的回答,他说“龚叔爷一定是不知道石家庄的现状,而四位也可能-时没有考虑到。”
“到底怎么说呢?”“四大金刚”还是没有想出事情的缘由,以及领悟对方的语意。
“因为现在石家庄与以往不大相同了。”邱玉秋分析着说:“以前,石家庄威名显赫,以前,石家庄高手如云,乃宇内之鼎、江湖之雄、武林中的豪杰,任准也未敢轻捋虎须。而如今呢?如今石庄主不在庄中,如今子材兄不在庄中,如今“福寿堂”中的几位供奉也全都四散的离去了”
他对石家庄中的情况竟然一清二楚,了若指掌!
喔!是了,那必定石子材和邱玉秋二人推心置腹、交情特殊,他们可能是在平时琐碎繁杂无所不谈!
可是,其中似乎透着古怪呢?有些事情是在石家庄出了事故、石镜涛父子业已流亡在外之后才发生的,那邱玉秋怎么也像观若洞烛?真叫人煞费猜疑了。
“这”“铁琶金刚”听得惊心了、焦急了,何止是他“四大金刚”每个人的心头全都一样。
邱玉秋接着又深入的说:“龚叔爷这次回来,他又不知道五位‘蟹将军’也外出未归,因此,四位若是再这么轻易离开石家庄,那夫人的安危该由谁保护?该由准负责?”
他只提夫人,不提姑娘,这其中乃有两个原因,第一,姑娘的身手不弱,万一有人来犯,她自保有余;第二,他可能也知道姑娘现今不在庄中,是以说得自然、说得肯定。
“该怎么办?”“铁琶金刚”-脸不安的说:“那又怎么办呢?”
邱玉秋的话犹如醒醐灌顶,使他更见清醒;邱玉秋的话仿佛当头棒喝,击得他更是震心。他恐慌、惶悚,他已经脚底见汗,手心见汗,乌亮宽阔的额角头上,也冒出了湿湿亮亮、点点珠珠的东西,旋即,那东西,成河成流、涔涔行行而下!
这是黄汗,这是冷汗,这是一个人在受到惊恐、骇怕之下所虚盗出来的汗浆!
“你是说已经答应了龚叔爷?”
“铁琶金刚”乏力的说:“是的。”
“那”邱玉秋将话音拖得长长的,却不再继续下去,并且垂下脑袋,似在思索,似在考虑
“四大金刚”兄弟彼此交换了一下眼色,可是,都无方策,都无主意,遂不约而同,殊途俱归,八只钢钤的眸子全照向了邱玉秋的脸上,露着求助。透着希冀。
“这样吧!”邱玉秋终于抬起了头,他眯着丹风眼也回向“四大金刚”真挚的脸上看了一眼,说:“还是由小弟替四位走一趟诸暨,反正我也想要‘会会’龚叔爷,而且,与诸暨城内的那位‘兄台’也有约呢!”
他话中的“会会”二字和“兄台”二字,说得特别重了-些。
不知是否另有含意、另有所指,旁人也就不得而知了。
邱玉秋的功力“四大金刚”虽然皆末与之交过手,但是,他们却都见过。正如尤建庭所说:“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彼等惧是行家,任谁都信得过对方,如今自己兄弟为形势所逼,分身乏术,而对方却慨允代行,这不正中了他们兄弟的心怀?于是未敢请耳。
“铁琶金刚”听了不由大軎过头,他长长作一个揖说:“多谢邱公子大义。”
“兄台客气了。”邱玉秋随口说:“龚叔爷住在哪家客栈?”其实,龚天佑和“四大金刚”的对话,他何曾漏掉一字?但是,为使假戏演得更加逼真,不得不问!
“不知道,只是约定午后在渚暨城外的杂树林中会合。”
“好吧!那小弟走了。”
“多谢邱公子。”“铁琶金刚”抱拳躬身,他又是一个长揖。
邱玉秋走了,轻烟又飘上了屋宇,游弋的越出了石家山庄。
他阻止了“四大金刚”西行,不知道出自好意抑或是另有所图,恐怕也只有他自己心内有数了
而“四大金刚”如今安份的守在石家庄中是表示改邪归正吗?话实在不应这么讲,这么讲太残忍、太不公平,他们的本性不坏,原本也无甚恶行,只是错投了主而巳。
这里是诸暨城内东人街上的百乐客栈中的食堂里。
卯牌时分,太阳就已经怒张着一副晚娘面孔了,而百乐客栈中的食堂却尚有不少人在那里悠闲的吃着早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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