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毫无关联,我也是升上警视之后才知道这个人的。”
由纪子似乎在思索如何说明。
“他是隶属芝官厅的警视,年龄四十岁,我不曾当面见过他,不过他好像相当注意这次案件。”
“哦,是吗”
我的脑子转了一下,二十五岁左右的警视是career,五十岁左右的警视是noncareer,那么四十岁的警视应该就是所谓的“推荐组”了。
noncareer之中表现优异的人才在二十几岁就可以晋升警部补,这样的人才是从各地警察总部挑选出来由警政署录取,一年后升上警部,在六年后就成为警视,成为警视之后就是人称的“推荐组”
另外还有“准career”制度,从巡查部长做起,以最快的捷径爬升,三十五岁左右就能当上警视。
不管怎么说,由于比career晚了十年出头,因此人数远比career来得少,日本全国的“推荐组”与“准career”人数合计起来仅有二百人左右。
career看这群人:“再怎么优秀,毕竟还是noncareer。”
而noncareer看这群人则是:“不好好工作,只知道准备升迁考试。”
这种状态是可想而知的,这个职位让人实在坐得不怎么舒服,所以不少人拒绝进入警政署。
“兵头警视能力很优秀吧?”
“我觉得优秀的解释有很多种”
由纪子的语气有些含糊不清,我一语不发,静待她继续说下去。
“老实说,我没有听说过关于他的好话,这跟驱魔娘娘的状况是不一样的,不过据说他相当受上级器重”
“难道说他是善后专家吗?”
“嗯,是啊,在派系之间的斗争当中细节就不明说了。”
警官是正义使者,警察是正义使者的团体,那么警察内部的正义使者们感情一定相当融洽啰?这当然是不可能的。
警政署与警视厅不合。
刑事部与公安部不合。
career与noncareer不合。
“不和”的程度包括了“唉,那个人真讨厌。”这种等级到“那个家伙!我要捏造个罪名除掉他!”这种等级都有,总而言之,上述所列举的是警察内部的三大对立状况。再加上,相邻县警总部的争执、同为career的派系相争、noncareer之间的嫌隙仇视、地方警局彼此争夺势力范围等等不胜枚举,如此花样百出的对立抗争绝不亚于黑手党世界。
在此强调一点,日本警察的能力是相当优秀的,但为什么经常发生悬而未决的案件呢?因为一开始就犯了搜查大忌,一旦认定”那个人就是凶手”其他方面的可能性就完全视若无睹,一味针对同一条线索穷追猛打,最后在明白方向错误之机已经太迟了,证据跟嫌疑犯早就消失得一干二净。
“究竟谁该负起责任?”
此话一处,立刻就分成拼命推卸责任的一派与意图把追究责任的问题扩大成派系斗争的一派,双方吵得天翻地覆,完全把真相抛在一旁,弄得最前线的搜查官们心烦意躁,丝毫提不起干劲,就这样眼睁睁坐视时间一点一滴流逝,只是破案变得更加遥遥无期。
如果搜查疏失的责任发生在career身上是最糟糕的状况;把搜查状况搞得一塌糊涂,当时的career不久立即调职,也不管出现了多么严重的搜查疏失,career一概不必负起相关责任。只要一名career扛下责任,拔擢他的上级career也必须连带负责,就这样一层推一层,最后势必影响到最高单位的人事布局,难保不会发生诸如原本因该由a氏担任的警政署长,结果不得不改由与他不合的b氏出任这类的状况,如此一来官僚社会将会秩序大乱。对于career而言,逮捕真凶在其次维护官僚社会的秩序才是最重要的,也因此g事件、m事件、k事件一直悬而未决,却没有一个人出面负责。
再追究下去恐怕只会让身为career并且做事认真的室町由纪子难以启齿吧。我决定自己私下调查详情,于是稍微转移话题。
“对了,这位兵头警视为什么要插手这个案件?”
“事实上我也不太清楚,不过我想我可以了解他插手这次案件的举动所代表的含义。”
我想我也可以了解,接着我把声音压的更低。
“皇后饭店的命案一旦破了,有人会大伤脑筋,而有着这个想法的这群人又高高在上,对吧?”
由纪子正面凝视着我,一语不发得轻轻点头。
至此,我终于明白“药师寺凉子可能会遭遇危险”这句话的意思了。倘若凉子继续按照以往的作风为所欲为,难保不会遭人从背后暗算,而与凉子一起行动的我惨遭池鱼之殃的可能性也相当大。
“只有认了。”
我叹了一口气,身为凉子的部属真的只有认命的份了。不是我有所觉悟或万念俱灰,而是我唯一能做的只有走一步算一步,什么也不要想太多。
“多谢提醒,我会记得叮咛药师寺警视,并小心不透漏室町警视的名字。”
“麻烦你了。”
这时冷不防冒出第三个人的声音。
“你们两个鬼鬼祟祟的聊些什么,是不是在计划暗杀我啊!”由纪子跟我从椅子上弹了起来。
4
药师寺凉子站在两盆观叶植物中间瞪视着我们。她十分前就坐在距离我们五十公分的座位聆听我们的对话,由纪子跟我却丝毫没有察觉到。
“你怎么会知道”
才一出口,我就明白了整个来龙去脉。肯定是紧身癖岸本那个小子通知我来找由纪子之后,又忠心耿耿的跑去向凉子告密。
我自认问心无愧,不过与上司的宿敌单独会面似乎不太妥当。
“泉田,外出时先知会上司是身为部下最基本的义务吧,不然发生紧急状况的时候到哪里找人?或者说现在就是紧急状况?”
我无法当面反驳,只有保持缄默,由纪子随即插话。
“你不要责怪泉田警部补,是我找他出来的。”
“住口,你这个管家婆!”
“管家”
由纪子哑口无言,这时我明白救援的船只已经被炸沉了。
“问题在于你找他出来之前吧,你凭什么要干涉我的做法,这叫多管闲事!”
“我是为了你好”“为了我?名副其实的猫哭耗子假慈悲!我可以自豪地告诉你,不管什么事我都不会为你着想,反过来也一样,我跟根本想不出任何拉拢你的合理理由!”
拜托你不要把话说得这么满行不行。
咖啡厅里的客人并不多,但所有的人频频向我们投以好奇的视线,看来它们都有这离谱的误解,我简直进退两难。
“泉田,你好歹也是我的总管,怎么会中了这个女人的圈套!”
你说谁是你的总管啊!
“我早就看穿这个女人的诡计了,她打算把兵头那个杀虫剂跟我”
“杀虫剂?”
“就是讨厌鬼的意思,有点默契行不行?总之,由纪子想让兵头那个杀虫剂跟我斗到两败俱伤再一网打尽,这就是她下三滥的手法,你身为我的总管竟然还会被这种小把戏骗得团团转,实在太丢脸了!”
我根本不是你的什么总管!
“不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由纪子的声音愤怒的颤抖着。
“哟,我那里是小人之心?”
“全部。现在事情演变成这样,就随你去吧,我也懒得管你了,不过在这之前我要提醒你,请不要老是做一些搞不清楚场合状况的打扮可以吗?”
我想起由纪子对凉子超短迷你裙相当感冒,这种打扮的确很不合乎警察的身份。
“我的服装有什么不对?”
“衣着不整就代表心术不正!”
“噢、呵呵呵呵呵呵呵!”
凉子的讥笑反射到桃木天花板,无形的碎片纷纷落下。
“有什么好笑的?”
“是不怎么好笑,只不过你那句‘衣着不整就代表心术不正’让我觉得很不屑,以前住在我家附近的公立高中老师嘴上也老是挂着这句口头禅。”
“那个人想必是个好老师。”
“的确是个好老师,好到向制服批发商抽取回扣,结果事情曝光被学校开除了。”
“你是在暗示我抽取回扣吗!?”
“你多心了,我只是觉得支付回扣款项的人也有挑选对象的权利吧。”
“二位请听我说”
我忍不住打岔。
“二位的论点似乎偏离主题愈来愈远,我建议二位先冷静下来,再把话说清楚。”
“你闭嘴,少自以为是!”原本以为凉子会劈头丢回来这句话,不过她却是另一个反应。
“泉田,你到一楼大厅等着,我跟由纪子谈完就去找你,想逃也是没用的。”
“我又没做什么需要心虚逃跑的事情。”
“那好,你就给我乖乖等着,啊、记得先去把你自己那一杯咖啡的帐结掉。”
我带着无法释怀的心情走出咖啡厅,一边付账一边隔着肩头回首望去,只见凉子与由纪子面对面坐着,彼此四目相瞪,看样子双方都在思索着如何施展自己的唇枪舌剑,根本没有我介入的余地。
走下螺旋阶梯来到一楼大厅之际,我感受到一股如针般的视线扎着我,一名男子依靠着大厅的宽广圆柱一直凝视着我。
光凭第一眼的感觉,就让我浑身不自在。
那名男子身高比我略矮一些,身材削瘦修长,年龄约在四十岁左右,五官大致还算端正,然而凹陷的脸颊与阴森的目光给人的印象相当负面。或许天色也不早了,大厅里几乎看不到半个人影,这里明明是东京最繁华的都心,我却感觉自己仿佛在古老的沼泽畔碰到了毒蛇。我可以移开视线正想往前走,男子喊了一声:“喂、那边的小子。”
我默不作声继续走我的路,没有理由让一个素昧平生的人喊我“小子”
这个声音提高分贝贯穿我的耳膜。
“小子!就是你,高个子,你叫泉田是吧。”
这个带有爬虫类气息的男子知道我的名字!我停下脚步回过头,禁不住内心的诧异。男子则一声不响地来到我身边,我不自觉后退半步,男子紧接着前进半步,填满与我之间的距离。
“看来你已经被驱魔娘娘那个丫头完全洗脑了,我会记住你今天这种目中无人的态度,我就是芝官厅的兵头。”
他就是兵头警视,我想起室町由纪子刚刚告诉过我的人名。
内心的恶寒不断窜升,我向往后退,兵头的鞋子却踩住我的左脚背。
兵头削瘦的脸颊与病态的眼神是我联想到十六世纪西班牙修道士。这群人自称“神的使者”以“非基督徒”为理由将三千万名美国原著民视为奴隶加以驱使、凌虐甚至屠杀。
兵头缓缓将体重加诸在我的左脚,接着又揪住我的领口。
“听说是你在散布谣言,说什么飞天怪物丢下尸体,小心我对外宣称你吸毒成瘾产生幻觉,难不成你想进医院?怎样啊?毛头小子!”
“那不是幻觉。”
“脑袋有问题的家伙通常都会这么说,而且这种人外表看起来与一般人没两样,也因此应付起来更棘手。”
兵头巧妙的移动脚底的重心,紧紧踩住我的脚背。我想我或许皱起了眉头,剧痛与更胜一筹的厌恶感一涌而上,令我几乎有呕吐的冲动。
“小子,如果你还算是个够格的警官,面对一群蠢蛋的蜚短流长就应该适时制止,想不到你反过来跟着煽风点火,你那个做上司的跟你这个做下属的还真是臭味相投啊。”
“那么尸体是从哪里掉下来的呢?”
“你还反问我?你这个杂种、饭桶、废物!不用想也知道一定是从面对中庭的饭店窗口掉下来的,连这点基本常识都不懂还配当警察!”
我没有回答,我的领口被扯得更紧,令人厌恶的现状与同样令人厌恶的质询同时挡在我面前。今天兵头会找上我绝非临时起意,他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盯上我的呢?假如把室町由纪子也牵连进来,事情会变得一发而不可收拾。
5
兵头的手紧紧的扯住我的领口,以致我跟本说不出话来。也因此兵头无法听到我对他的忠告,这只能说是他自作自受。
突然间,兵头放开我的领口,扭曲的表情看起来很滑稽。他弓着身体,按住两腿之间,嘴边溢出苦闷的呻吟。被人以高跟鞋尖从背后瞄准自己的两腿之间猛力一踢,不管哪个男人都会出现这样的反应。
冷不防冒出来的我的上司瞟着我刻意说道:“你可真是个会替我找麻烦的下属。”
“给你添麻烦了,警视。”
“欠我的人情可别忘了啊。”
就算想忘,你也有办法让我忘不了吧。
“是的,绝对不会。”
“很好,我就办你这一次。全天,如果你是孙悟空,那我就是观世音菩萨。”
我实在不怎么喜欢这个比喻。
凉子从容不迫的望向兵头。
“我觉得,事情都过去了就别再提了,根本无济于事。”
只有脸皮够厚的人才说得出这番话。兵头勉强站直身子,只是不是弯下膝盖。一定很痛,隐忍的姿势也很丢人现眼,但是我是不会对他抱持一丝同情的。
“小丫头,你知道你干了什么好事吗?”
兵头的台词了无新意,凉子闻言则大笑出声。
“当然知道,我是career,而你是noncareer,不过我们同属于警视阶级。”
真是一段听得让人咬牙切齿的回答。
“在过二、三年我就升上警视正,而你还是警视,我们之间的阶级往后会逐年拉开,我想你至少应该明白这一点吧。”
“你想把我当成你的部下呼来唤去吗?小丫头。”
兵头的双眸燃起了青白色的磷光。
“别傻了,谁想养一只染了狂犬病的狗,我可没有这种癖好。”
要是兵头一时气不过来,扑向凉子的瞬间我就撞上去,我已经摆好了准备的姿势,不过凉子本人倒是看不出任何紧张的神色。
“等我成了警视总监,就派你当南鸟岛分局的局长,让信天翁载着你飞越太平洋,这幅景象还满适合你的,噢——呵呵呵呵!”
高分贝的笑声意外的简短结束,凉子随即补上一句:“而且是西太平洋。”
为什么要使西太平洋呢?我感到纳闷,不过兵头也不是省油的等。
“克制点,别得意忘形,小丫头。”
他阴森的目光与语气让我感觉有一群无形的小毒蛇在我的神经网络里爬窜着。
话说凉子——我实在不得不对她表示佩服,姑且不论她的内心怎么想,但看外表依然稳若泰山,硬是把兵头充斥着蛇毒的视线顶撞回去。双手插在腰际的她,宛如接见战败敌国使者的女王一般高傲又尊贵。
兵头直视前方,把目光从凉子身上移开,背着身倒退了五步,第六步就向右转,快步离开大厅。这个举动让他看起来一点也不像地球人、反倒像是栖息在深海底部的异型生物。
我把视线转向凉子。
“就这样放过他吗?”
想起刚才兵头那双邪气的眼光,我总算可以体会到“毛骨悚然”这句话的滋味,跟那样的男人隶属于同一个组织,实在有种说不出的不快。如果哪一天这个男人成了我的上司,我会提前一天辞掉警察的工作。
不过药师寺凉子并不会让我产生这种想法,凉子当然不是理想的上司,不过她的存在已经归类为天灾的一种,并非人力所能抗拒。
“那种小脚色岂能动得了我一根手指头!”
凉子挺起她傲人的胸脯。
此时我觉得有必要做一下口头报告,因此把室町由纪子告诉我的内容简明扼要地向凉子说明,并提醒他多加留心兵头这个危险莫测的人物,凉子以高挺的鼻梁冷哼一声。
“你认为听了这些话,我就会打退堂鼓吗?”
“不认为。”
“很好,那你猜得到我现在在想什么吗?”
“大致可以。”
“说说看。”
女王陛下颁旨垂询。
“你想搞垮兵头警视,而且要让他出尽洋相。”
凉子满意的点点头。
“答得太漂亮了,不愧是我的副官。”
我才不是你的什么副官。
“对了,泉田,你打算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要保护那个妨碍我的兵头吗?”
“您真爱说笑。”
我可没那么无聊。
“那就跟我一起干掉那条毒蛇吧。”
“嗯。”不自觉点了头以后,我随即感到懊悔。这么一来,我不就成了凉子的共犯了吗?只不过被兵头警视踩了一脚的我或许没有什么立场怨声载道。
然而,对于兵头警视的不快感与厌恶感一直挥之不去,反正兵头已经把我是为凉子的手下,势必连同我一起消灭,照这么说来,我是有权力反击的。
“对了,室町警视后来怎么样了?”
我冷不防回过神来问道,不知为何总觉得有一点难以启齿。
“早就把她赶回去了!真是,对这个女人丝毫不能掉以轻心,居然故作亲切想拉拢我的随从!”
被当作随从也就算了,但我觉得我有必要为由纪子辩护,可是看现在似乎不是适当的时机。
“泉田,无论兵头这个人对你做了什么、说了什么,你都不要放在心上,所有的坏事都应该全部付诸名为遗忘的河川顺流而逝,这样才有益于身心健康。”
“我一定好好效法的。”
我由衷表示。
“很好,那就跟我来吧。”
语毕,灾难国女王陛下的高跟鞋踏着清脆的声响向前迈开步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