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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
就这样,当店里的时钟指着下午四点时,彪形大汉瓦西利前来迎接三个要逃到国外的人。结果,出现在店门前的只有耕平和来梦。他全身充满了狐疑,用很生硬的日文问他们:“那个老太婆呢?”
“因为不能完全信任你的雇主,所以先采取了行动。”
“哼!”“如果六点时,我们没有带着三张护照到约定的地点,她就会有她的做法。听懂了吗?懂了就把护照交给我。”
瓦西利显得有些犹豫,但是嘀咕归嘀咕,他还是把三张护照交给了耕平。
“马车在等着,快走吧。”
那是一辆没有顶蓬的载货马车,耕平没得抱怨地坐到货架上。瓦酉利则坐上驾驶座,挥着马鞭驱使两匹马前进。经过吉泰斯卡亚市的石子路后,街一转为中国风味,没有经过铺设的道路有干燥满是尘埃的地方;有雪泥混杂中地方。耕平左顾右盼,神采奕奕地看着牵着羊的老人、骑着驴马的小孩。
走了三十分钟左右,就没什么街景了,再走十分钟后,连住家都变得稀少了。可能因为几天前下过雪吧,这里到处是一堆堆的雪。太阳斜挂在西边,看起来像一个惊人的巨大圆盘,阳光错综反射着空中的尘埃。从太阳的位置来判断,马车应该是朝西南方向前进。根据老魔女跟松仓倭文子商谈的结果,青雅流的弟子应该会准备好车子,送他们到公主领这个地方。马车行走的道路两旁,延伸着像玉蜀黍般高的草,耕平并不知道那其实是高梁。
突然间,瓦西利手上的马鞭咻咻地飞向耕平。幸亏耕平早已做好了准备,所以没有遭到他的突击。耕平低下身来,掩护着来梦趴在货台上,接着迅速地拿出从妮娜店里带出来的药瓶,准准地丢在重新调整好姿态的瓦西利脸上。破裂的小瓶子释放出刺激性的恶臭,瓦酉利蒙住脸,在驾驶座上大声咆哮着,然后向后倒了下去。
“跳下去,来梦!”
马车的速度不过是快步走的速度而已,所以来梦和耕平很容易跳下来,他们头也不回地冲进了高梁田中。在一阵慌乱的奔跑后,他们来到了一片原野,并在这里遇上了第二位迎接者,这次不是一辆汽车,而是十几个骑马的男人。一个放下望远镜的男人,用日语咒骂着瓦西利。
“哼,那个白俄罗斯的混蛋!光是体型高大,一点用也没有!”
这是一群颓废、却气势凛然的男人,他们戴着毛帽,高领衣服上披着卡其色的外外衣,腰际的帆布背袋里,插着一只像是军用的大型枪枝。在他们眼中,看不到对生命的敬意,也看不到对弱者的同情。很明显地,这些男人比瓦西利更带杀伤力。
“我们做的事全为了国家,我们要杀了你们报效国家。”
这句话让耕平猜出了他们的身份,他们是特务机关派来的人。不管他们对耕平和来梦的事知道多少,反正最后的结果就是他们接下了追杀这两个孩子的工作。耕平觉得胃的附近变得又冷又沉重。
“跑!”
说这句话的是用变态般的眼神一直看着来梦的男人,他的声音里带着阴沈的颤动。
“只等五分钟。”
听到这句话,耕平就知道他们想玩猎狩人类的游戏。
“拚命地跑吧,不然,被我们追上的话,你们就会后悔曾经出生过。只要还能跑,就表示你们还活着。”
看到他们的表情和态度,耕平彻底明白不能期待他们有骑士或武士那样的举止。因为他们根本是一群假借国家名义,贩卖鸦片、营利诱拐样样都做的乌合之众。
“走吧,来梦,他们说要给我们五分钟呢。”
“嗯,走吧。”
“来,到这边来。”
来梦让耕平牵着手,开始向前跑。她回过头,看到的是一脸残忍的男人们。
“他们还真的想逃呢!”
“在没有任何屏障的平原上能逃得掉吗?”
“这样根本连打猎都称不上,不过,在追上他们之前,也算是一种乐趣啦!”
男人们的嘲笑声随着越过平原的风,传进耕平耳里。他们嘲笑是有他们的道理,但是耕平也有他的打算。
原野上残留着大大小小的积雪,耕平朝着其中一堆最大的积雪跑去。想要徒步甩掉骑兵的追踪,任何人看到都会认为他在做无谓的挣扎。除非这十个男人放水,否则是不可能有活路的。
五分钟很快就过去了,耕平回过头看,黑鸦鸦的群众已经开始出动,大概不到一分钟就会追上他们了。
“来梦,准备好了吗?我们要反击了!”
“知道了!”
来梦回答的非常有力,其实她一定也很害怕,只是,对耕平的信赖远超过了那些情绪。耕平本来只想平安无事地逃走,但是看到这群大玩狩猎人类游戏的家伙,他实在忍不住想惩罚他们。
特务机关的男人们扬起一阵尘土,向耕平他们逼近。马蹄声分成两路,向他们包围而来。
“一定要让人家以为是匪干做的,先射击他们的腹部,然后再切开伤口,把内脏拖出来。”
说的那么大声,分明就是故意要说给他们两个人听的。来梦已经把笛子放在嘴巴上了。
“泰开哩哩!泰开哩哩!”
不祥的笛声响起时,奇怪的事情也发生了:堆在各处的积雷,像有生命般地开始动起来。沾满泥巴的雪球跟四周的雪滚在在一块,渐渐地膨胀起来。特务机关的男人们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景象。
积雪虽然不是很厚,但是这一带的雪全部集中起来,就有老虎那么大。形状也像老虎,只是额头有一根很大的角,身体上还有一双翅膀,尾巴分成两条,全身纯白,但是散落着大大小小像泥巴一样的斑点,所以看起来倒还比较像一只豹。
“这是什么东西?”
男人们喘息着重新握好军用枪,就在进一瞬间,怪物跳了起来。
数发枪声连续响起,有一枪的确命中了怪物,但是却没有一点影响力。怪物用强而有力的前肢把一个男人从马上扔出去,失去平衡的马发出凄惨的嘶叫声,横倒在地上。这时候,怪物又着地一蹬做第二次跳跃了,有人连人带马一起倒在地上。
又一声枪响,怪物的身上冒出了雪烟,但就仅仅是这样而已。第三个男人脸部遭到一击,身体被扔到了半空中。
一个男人把枪的焦距对准来梦,就在手指要扣下板机的瞬间,一团泥巴飞起,塞住了枪口。
枪枝爆炸了,发出像雷般的轰隆声,枪枝连同男人的手一起炸飞出去。全身沾满血迹的男人,惨叫着从马上栽下来。
耕平利用隔空移物的方法,把来梦从人马的漩涡中救了出来。他们一逃到安全的地方,就整个人瘫倒在地上了。耕平调节一下呼吸再回过头看,第五个人、第六个人相继冒出血烟落下马来。第七个男人在开了三、四枪后,好不容易击中怪物一枪,可是怪物一翻身,就用尾巴套住了他的手腕,把他拖下马来,然后,那个男人反而被自己乘坐的马踩过,发出肋骨折断的声音,就不再动弹了。
特务机关的男人只剩下三个人了,他们惊慌地面面相觑,终于有一个人耐不住恐惧和战败感,掉过马头,另外两个人也跟着他这么做。当怪物还要再追杀这三匹马时,听到来梦的声音就静止不动了。耕平下命令也没有用,因为只有吹笛子的人才能够下命令,直到下一个笛声响起。
走到怪物旁,耕平确认了怪物的背宽跟身体的厚度。他判断,应该可以坐下两个人。
“坐上去,来梦。”
“耕平大哥呢?”
“我也坐啊。”
怪物的背部冰冰凉凉的,身上也有些泥巴的污点,但是,还没脏到让人抱怨皱眉。
来梦和耕平一前一后地跨坐在怪物背上。来梦下令“前进!”后,两个人便紧紧地攀住怪物的身体。不停地拍着翅膀的怪物,连个象样的助跑都没有就突然飞上天去了,他们两个人战战兢兢地往下看,推定高度大约有两百公尺左右。
眼下展开的是中国东北的大平原,土和雪混杂在一起,斑斑点点地点缀着大地。一条闪烁着银色光芒的大蛇,应该就是松花江吧?
“这种事说给人家听,没有人会相信的。”
“这是事实啊!也许是梦,可是做过这样的梦是事实啊。”
耕平说出冠冕堂皇的话,无非是想表现一下他的成熟。不过,他觉得这如果是梦的话,会比现实有价值的多了。从地上看的话,可能只会看到一个黑点从落日的表面飞过去。
“现在,我跟耕平太哥一起在空中飞呢!”
来梦只要跟耕平在一起,活力就会远超过恐惧,耕平也是一样。耕平曾经把这种心情形容为“跟来梦在一起,好像连天空都可以飞得上去。”现在,它以奇妙的方式实现了。
飘飘欲仙的天空之旅并没有多长,不久,怪物就降落某个火车站附近,老魔女妮娜正在一棵孱弱的白桦树下等着他们。怪物收起翅膀蹲了下来,两个人赶紧从它背上爬下来,来梦摸摸怪物的头,像在慰劳它的辛苦。
“小姑娘,空中之旅愉快吗?”
“我好想继续一直飞!”
“什么话?以后还有机会的。来,护照给我吧。”
耕平把三张护照放在老魔女伸出来的土色手掌上,它们随即消失在妮娜的怀中,速度之快,让人觉得这才真的叫做魔法。
“再来轮到你们了。”
妮娜在没有半根草的光秃秃地面上,用白粉笔画了一个直径约两公尺的圆。
“这里的哈尔滨附近感应力最强的地方,强过你们到这世界时降落的地方。去站在那里,大哥哥站在小姑娘的后面,两手搭在小姑娘的肩上。”
“谢谢你。”来梦对妮娜行了个礼,说:“有你的帮助,我才能跟耕平大哥一起回去,如果可以向你致谢的话,你会想要什么东西呢?”
“就把那个笛子送给我吧,当然,等你们用完之后。”
妮娜立刻这么回答,好像一开始她已经打定这样的主意了。
“可是,这不是来梦的东西呢。”
“我知道,所以我要还给原来的所有者。”
老魔女露出生意人的笑容,看着不解的来梦和耕平,说:“我要高价卖给松仓倭文子,这个女人会把笛子带回日本。几十年后,当她的孙子出生,她就会把笛子送给他。然后,你们又会把笛子抢走,就是这么回事。”
来梦点点头,但耕平还是不能理解。
“不过这不就矛盾了吗?我们在六十年后的世界拿到这个笛子,宗家在六十年前的世界得到这个笛子。那么,当我们回到六十年后的世界时,笛子到底是在谁手上呢?”
“六十年后就知道了。”
妮娜若无其事地击溃了耕平的困惑。
“时间或空间并不是那么精密的东西,你们现在身处这个地方就是最好的证明。一个好青年,不应该在行动前先想这些烦人的事喔!”
妮娜催他们两人赶快站到白色的圈圈里,因为她也赶着去搭前往大连的“特快车亚细亚”所以不能一直站在这里跟他们说话。
“对了,六十年后,遇到松仓倭夫子时,如果觉得会有什么危险,就打开这个给她看。”
妮娜把一个像香烟盒大小的盒子塞进耕平的口袋里,耕平想问那是什么,但是,妮娜好像并不打算当场告诉他们,他只好换另一个问题:“接下来该怎么做?”
“把嘴巴放在笛子声音出口处,用力地吸。”
“咦?”“不可以吹,要吸。”
搞懂妮娜的话时,来梦和耕平都失望地大叫一声“什么?”这么简单的事,怎么当初会没有想到呢?老魔女妮娜看到他们没有一点惊叹的样子,也觉得有点遗憾,但还是再三地提醒他们。
“要吸喔,一直吸到发出像汽笛一样的声音为止。发出声音后,把笛子丢到我手上,大哥哥千万不能把手从小姑娘身上放开,听懂了吗?”
两个人忠实地照老魔女的指示去做,来梦深深地吐出一口气后,马上把笛子放在嘴上吸了再吸。持续地吸气要比吐气辛苦了“加油,来梦!”--在耕平的鼓励下,来梦又用力地吸。当笛子终于发出尖锐悲苦的响声时,来梦立刻把笛子扔给妮娜。
“再见了,妮挪婆婆!谢谢你啊,怪物先生!”
“再见,当我们彼此都运气不佳的时候再见面吧!”
耕平觉得这句话的确很像妮娜的个性,想着想着,四周的色彩逐渐淡去,世界突然变成混浊的白色,再变成亮灰色、暗灰色,然后黑暗垂下了厚重的布帘。
映在妮娜眼中的是他们两人逐渐模糊的轮廓,然后像被橡皮擦擦过一样,越来越淡。
“希望他们两个人能够幸福。”
妮娜对着空无一人的空间喃喃自语。
“他们拚着性命为这只笛子做了最好的宣传,倭文子听到这只笛子击败了特务机关的一群家伙,一定会出高价向我买的。虽然也让他们受到了一些折磨,不过,如果连突破这点危险的才智跟勇气都没有的话,也不值得我妮娜这样帮助他们了。”
妮娜一手抓起皮袋子,向城镇走去,因为在塔火车前,她要先打一通电话到哈尔滨谈生意的事。但又突然停住了脚步,因为她想起了那些雪怪。妮娜朝向一直蹲着的怪物,轻轻吹起蛋型笛子,然后命令他们“睡觉”怪物立刻化成了一堆雪和泥块。妮娜一直看到最后,才真的跨出步伐,在迟暮的原野中走向车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