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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双方合而又分。
场面刹那静止。
仍然是平手之局。
“一矮”的老脸有如噗血,配上赤红的目光,形象相当怕人。
古二少爷的面色也沉如铅块。
第三波又告展出。
“一矮”的衣袍无风自鼓,矮短的身躯变成了圆球,双手合掌当胸,目光收敛,眸中的红焰欲吐未吐,这是凝聚内力的表现,不用说,只消一出手便将是石破天惊,也许,生死胜负就在这一击。
古二少爷突然抛落藤条,缩臂立掌,掌心向前,双眸澄澈如秋水,左脚后引半步,双掌顿呈玄玉之色。
双方凝眸对视。
空气在刹那之间冻结,时间也仿佛停止运行。
良久、良久
“呀!”双方同时吐气开声,四掌同时前登,不知是谁先出的手,轰然如霹雳乍响,迅雷骤发,劲风横溢暴卷,现场枝叶激扬纷飞成幕,视线全被遮挡“隆隆”之声传出老远,久久不绝,天地也似为之变色。
混沌的场面清明下来。
残枝败叶铺了半尺厚,双方都坐地喘息“一矮”的老脸灰败,银白的须发无力地披垂,火眼金睛已失去了光彩。古二少爷也是面色苍白,胸部急剧地起伏,大口地喘着气,足足两刻光景,急促的喘息逐渐平复下来,他缓缓起身,同时拾回藤条,身形晃了两晃,站稳了。“一矮”也想挣起,但只起得一半又坐了回去。
古二少爷向前挪了数步,凝视着“一矮”手中藤条抬起早放下,如果他现在出手“一矮”绝无反抗之力。
“君子不乘人之危,阁下年登耄耋,本人的确不忍下手,不过阁下必须回答一个问题,庄亦扬是阁下的什么人?”
“我老人家说过不认识什么庄亦扬。”
古二少爷大惑,绑架小虎是庄亦扬,而小虎是被禁在此地,而这怪物竟然说不认识庄亦扬,是不敢承认还是故意说谎?以这怪物的身份地位,应该不致信口雌黄才对,难道这当中又有了新的变数?
“好!就算你阁下不认识庄亦扬,谁绑架了小虎?”
“不必告诉你。”
“那是阁下本人干的好事了?”
“废话。”“一矮”怒叫。
“绑人的目的何在?”古二少爷穷诘不舍。
“小子,你在问口供?”
“也可以这么说,因为是人赃俱获,阁下无由否认,要是不交代明白,那就逼本人做不愿做的事了。”
“你竟敢威胁我老人家?”“一矮”一挣,站起来了。
“不是威胁,本人说到哪里便做到哪里,以你阁下在江湖上的名头而言,应该不会敢做不敢当,对么?”
“一矮”的白须乱动,显然他相当激动。
古二少爷的目光紧盯对方,毫不松懈。
双方又僵持了片刻。
“一矮”突地扬起双手,十指箕张,做前抓之势,十个指头比原来胀大了一倍,指尖第一节变成了紫黑之色,看上去相当骇人,原来赤红的双眼似乎要喷出火焰来,须发戟立像御敌的刺猬。
古二少爷心头大栗,他听恩师说起过这种极端邪门的武功“血指箭”是把毕生功力聚到指尖,破指逼射,无坚不摧,护身罡气也难以抵挡,由于是由指头直接射出,手指处即为标的,绝无误差。但通常练有这种功力的人除非生死交关绝不轻用,因为施为者的真元损耗至巨,差不多会断送半生功力,如果不能制敌,那结果不是玉石俱焚便是死路一条。看样子“一矮”是背水一战,意图拼命了。
情势顿然改观,反客为主。
古二少爷的“无影身法”也许能避过凶险,但他的个性与众不同,不愿背上怯敌而逃之名,同时逃过了这次下次还逃么?于是他也提聚毕生功力,把神罡布满一身,也做了拼死一战的决定。
他这决定有违师训,但他还是做了。
气氛紧张到无以复加。
场面充满了恐怖的杀机。
人,尤其是江湖人,到了某种情况时会抛弃所有的意念,什么也不去想,古二少爷现在正是如此。
要来的终究会来。
红光乍闪,指箭射出。
“波!波!”的空爆声刺耳如割。
双双跌坐地面。
古二少爷面色灰败,身躯连连抖动之后喷出一大口鲜血,双眼已经失了神,脑海里一片混沌,一个极弱的声音在心里呐喊:“我要死了么?”这种情况别说是遭遇,连做梦都不曾梦过,他头一次领略这种况味。
“一矮”坐着没动,火眼圆睁着。
“哇!哇!”数声惨叫传自近身处不远。
古二少爷连反应的力气都没有。不知过了多少时候,神志复苏些,头一个感觉是自己还活着,再就是全身虚脱,四肢仿佛已全被拆散。不死,是极大的鼓舞,而求生又是动物的本能,他必须绝处求生。
于是,他施展师门独创的内功疗伤法,一般的方法是行功者必须闭目趺坐,心无杂念,而他的方法独到之处是无论坐站行走都可以施为,而且双目可以监视眼前状况,毋需要别人护法,独门奇功,当然只有传者与受者会。
如果“一矮”还能有所行动,那他绝无活路。
但他不去分神考量,加紧运功。
逆血又从口角溢出,这是必然的现象。
整整一个时辰,他的功力已完全恢复。收功起身,心里充满了生之喜悦,他又是鲜活的古二少爷了。
“一矮”仍坐着没动,也是在疗伤么?
他缓缓前移两步,发现“一矮”眼是睁着,但已经没了神,像市场摊板上死鱼的眼睛,不由心中一动,这怪物已经毙命了么?当然,他是不敢造次的,面对这类旷古稀世的怪物不能不谨慎,也许又会来一招杀着。
静观了片刻,一无动静,他徐徐场手,并食中二指,射出一道指风,射中了,但依然纹风不动,也没反弹感应,他立即断定这不可一世的怪物已经变成了一具尸体。吐口气上前用手探视,果然已断了呼吸,触手冰凉。
这怪物真的伤敌不成而自毙了,他可能做梦也估不到活到了这大把年纪而竟落得如此下场,也算是武林悲剧么?
摇摇头,古二少爷转身挪动脚步,同时心里想——
“一矮”坚持不认识庄亦扬,而小虎的确是落在庄亦扬手中,人是被囚在闲云居,是“一矮”说谎么?
黑衣女人到底是什么来路?她为何甘冒奇险来救小虎?又何以知道小虎被囚在闲云居?实在令人费解,这些问题看来只有她能回答。小虎已被她带走,如果是另有目的的话,小虎岂非甫离虎口又落狼群?
妙妙遭人突袭,所中之毒很可能便是尤二虎的师父与那新收的徒弟共同研制成的“无影之毒”而突袭妙妙的百分之百是庄亦扬,难道庄亦扬便是尤二虎的师弟?
闲云居离范府不远,极可能便是庄亦扬藏身之地,不然小虎不会被囚在这里,也许庄亦扬另以假名蒙骗了“一矮”所以“一矮”说不认识庄亦扬,如果这推论正确“一矮”这一死,庄亦扬失去靠山可能又要另觅巢穴了。
突地,古二少爷联想到一个可怕的问题,妙妙获救,自己赶来谷城,可能被庄亦扬疑为已经被自己侦知小虎的藏匿处,故意演出黑衣女人救小虎这一幕精彩的好戏,实际上小虎又回到他的掌握中,这小子的诡诈的确是天下难找第二个。心念之中回转头一望,不由呆了,已经判为死亡的“一矮”竟然失了踪。
死人不会复活“一矮”是诈死以求生。
古二少爷气得直挫牙,深悔自己太过粗心大意,没进一步求证“一矮”是真死还是假死,依情理“一矮”这等怪物是不会如此轻易结束生命的,装死太简单了,只消用“龟息法”便可瞒过。
目光游扫,忽然又发现不远处的林木间似有人躺着,闪身过去一看,心头又为之一紧,三具尸体横陈,是自称闲云居主人韩先启和另两名汉子,全是头脸被抓烂而死,死状不忍卒睹,显然这是黑衣女人的杰作。
他回想自己当时正在昏沉之中,可能这三个死者想趁机偷袭,结果死于黑衣女人的爪下,依此推断,黑衣女人是救了自己一命,可是这一来原先的想法又被推翻了,如果黑衣女人是庄亦扬一路,便不会杀自己人而救敌人。
情况太诡谲也太复杂。
现在只有一条可行之路,如果黑衣女人是真正的救小虎,那小虎必已被送回家,到范府去一查便可证实。
于是,古二少爷出林上路,奔向谷城。
疾赶了一程,范府在望。
突地,一个窈窕矫健的身影迎面而来。
“二少爷!”极耳熟的女人声音。
“啊!花灵。”古二少爷大喜过望,不需进范府便可得知消息,看样子花灵是特地来向自己报告小虎讯息的。
“想不到会碰上你,我本来想去土城。”
“什么,你要去土城?”古二少爷心凉了一半。
“是呀,我们很久没见面了。”花灵说话是直率的。
“小虎回家了么?”
“小虎?”花灵瞪大眼。“小虎回家,怎么说?”
“你从哪里来?”
“当然是从家中出来。”花灵惊异地望着古二少爷。“奇怪,你怎么一见面就说些没头没脑的话,我不懂。”
古二少爷的心完全凉了,这么说小虎并没有被送回家。他被黑衣女人带到哪里去了呢?事态严重了。
“你认识一个黑纱蒙面的黑衣女人么?”
“黑衣蒙面的女人?”花灵更奇。“不认识。”
“糟了!”古二少爷顿脚。
“什么糟了?”
古二少爷长长吐了口气,把救小虎的经过简单地说了一遍。
花灵也呆住了,许久。
“二少爷,我刚刚见到妙妙,她说了她遭突袭险死又生的经过,又说你们分路到此地来,我本来打算到土城去看你,她这一说,我试着到路上看能不能碰上你,可巧你就到了,可是,她没说黑衣女人的事。”
“她根本不知道。”
“可怜的小虎!”花灵的眼眶红了。“小小年纪受这种折磨,我想,必定又是庄亦扬那小子的杰作。”
“未必是他。”
“怎么说?”
古二少爷把闲云居外的情况补充了一下。
“难说,这小子太诡,不能用常理衡量,尤其你提到的‘一矮’,听说同样是鬼蜮人物,他们的为人心性完全一样,根本没有人性,更不必谈什么道义了,为了演戏逼杀几个自己人算不了什么。”
“可是,‘一矮’介入,目的何在呢?”
“那只有问他们了。”
古二少爷无言,花灵说的未尝没有道理。
“我们现在该怎么办?”花灵紧蹙着双眉。
“这我要冷静地想想,香君的情况如何?”
“还是一样,她已经失去了自己。”
“听说门士英愿意接纳她?”
“是的,因为她已经怀了他的骨肉。”
“可是”古二少爷说了两个字便止住了,他不知道怎么说,面对一个黄花少女,有些话是难以启齿的。
“可是什么?”花灵偏要追问。
“其实也没什么,只是”
“二少爷,你一向说话从不吞吞吐吐,怎么啦?”
“我是想”古二少爷硬起头皮。“妙香君早已失身于庄亦扬,而到现在庄亦扬仍然纠缠不放,这点门士英应该清楚,她肚子里的孩子谁能证明一定是门士英的骨血?门士英是江湖上鼎鼎大名的‘武林公子’,并非等闲之辈,他为什么如此委曲求全?再说,这内幕如果传出江湖,他如何做人?”
“啊!”花灵怔了一会。“我没想过这点,二少爷这么一提,的确是个大疑窦。不过我想,也许他深爱香君,不计较这些”花灵说到这里似乎感觉到自己说的不大合乎情理,所以住了口。
“也许另有原因,也许他有不为人知的理由。”古二少爷沉吟着说,他本想说可能受了蒙面客的压力,或是劈有什么打算,但一想不妥,所以含混地说了这两句模棱两可而且不着边际的话。想想又道:“他人现在范府?”
“不在,他经常离家,他一再誓言要逮到庄亦扬。”
“嗯。”古二少爷点点头,一种直觉,他预感到门士英和香君如果结合了,极可能是一场悲剧,没有具体的理由,只是一种感觉而已,当然,这不能说出口。
“不要久呆在大路上,我们回去吧。”这句话的后半句极不得体,也实在不妥,但花灵似乎没觉察到。
“不,我还有事要办。”
“你不想跟我喝上两杯?”花灵企盼又失望的样子。
“以后吧,我必须赶紧追查小虎的下落。”话锋略顿。“同时我判断庄亦扬必然匿迹附近,尤其闲云居的事件之后,他定有所行动,我不能放松而错失良机,我只希望不久能再度造访‘花灵洞天’,那会更有情趣。”
“好啊!”花灵笑逐颜开。“太好了,我也希望这一天很快到来,我将扫榻以待。”说完,粉腮飞上了红云,这扫榻以待这四个字出自一个黄花大闺女之口,不妥也不雅,当然,这是无心失言,并没任何暖昧之意。
古二少爷倒是觉察到了。
“我乐于去做客,大概故事不会重演。”
花灵嘟了嘟嘴,她当然不会忘记要以桌上机关暗算古二少爷那一幕。
“此一时,彼一时。”她娇嗔地白了古二少爷一眼。“你的记性不错,居然还记得这件芝麻绿豆的事,想来你二少爷是念念不忘,对不对?”
“这是说着玩的。”古二少爷笑笑。
“我也是说着玩”花灵的话还没说完,突然止住。
古二少爷也已发现眼前多了一个人。
一个蒙面人。
庄亦扬——古二少爷几乎脱口叫了出来。
花灵的脸上立即涌现杀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