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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回到黄河口时,已是旭日东升,行人上道的时分。紫虚道长乃是代理掌门人之职,急须赶回武当山去,不肯稍作停留。临行之时,老泪纵横道:“恨儿,你既有志随同义父前往泰山练艺,我也不便拦阻,只是三年后的今天,乃是本门十年一次盛会,本门长老,俱都出席,届时尚须另外推选新掌门人,紫阳师弟,仅你一徒,到时你可不能忘了返回武当一行!”
仇恨面含戚容,点头答道:“谨遵师伯之命,孩儿泰山之行,多则三年,少则二年,定当回山请安。”
父子两人送走紫虚道长之后,也未多作停留,立即上道,奔往海州。
是夜,到达海州县城,投宿客店。仇恨缠着义父,说是行藏既已暴露,没有再乔装的必要,坚持就要恢复男身。驼侠被缠不过,只好应允,当夜就到市上买妥的衣物。
一夜无话,第二天晨曦微露就上了道,仇恨一旦恢复男儿装束,自是轻松之极,心神为之一畅。
父子一路之上,因为并不急于赶路,是以晓行夜宿。不数日,过沂州,出新泰,已到泰山境界中的莱芜县城。
只因需要事先购备一些山上用具和干粮,这夜也就宿在莱芜城里,莱芜城属交通要道,市面甚为繁荣,入夜以后,更是热闹非凡,过往旅客,贩夫走卒,与一些江湖卖艺的人物,都在这华灯初上的时候,出现在各大街要道。
驼侠、仇恨看辰光尚早,也就连袂上街溜达,沿着大街走去,一路之上,尽都是些江湖郎中,算命相士,耍技卖药以求一饱的可怜人物,无可看之地,正要转过前面横街,忽见转角之处,围着一堆行人,人堆中高竖两枝竹杆,上挂一幅对联,上联写的是“一只眼洞腑穿心”下联是“一张嘴指引迷津”
仇恨童心未泯,拖着驼侠袖子说道:“爹,他怎么说一只眼?难道还有独眼龙看相的?咱们瞧瞧。”
驼侠一来是好奇,二来也是没事,随着仇恨,挤进人群之中。只见当中一个年约五旬的清瘦汉子,低着头坐在一张小长方桌后写字,两根竹秆也就是绑在桌前的两脚上的。
仇恨只听得身旁的观众指手划脚,齐说这看相的是如何如何灵验,某人给他看了,说是旬日之内,要防水火之灾,结果不到五天,家里遭了一场大火,烧得片瓦不存。
又有人说某人给他看了,他说某人官运已动,不出半月就要走马上任,结果真是十天过后,某人在京里作官的舅舅已有书信来到,要某人上京做事,这瞎子倒是真灵。
仇恨听说瞎子看相,心里更是好奇得紧,趁那看相的抬头之际,定眼看去,原来只是瞎了左眼,右眼却是炯炯有神,比双眼的神光来得还要凌厉,令人有不寒而栗之感。
这时看相的正闲坐着,仇恨一时好奇心起。走至桌旁坐下说道:“老先生,替我看看!”
独眼人见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孩,不由一愣,但却见他穿着甚好,而且面色不像是个轻浮之人,遂缓缓说道:“小哥,你是问的什么呀?”
仇恨以大人的口吻说道:“大丈夫问祸不问福。”
独眼人瞪着一只神眼,仔细望了望仇恨面容,不断点头说道:“好相!好相!老头素不奉承,以相论相,文是宰相之才,武可独当一面,文武皆通。可是眼前有一难关,恐有血光之灾,须防小人,除此一帆风顺,寿长可达九十以外”
仇恨听说有血光之灾,还想问个明白,蓦地,人群中突然跑出一人,拦住仇恨说道:“小娃儿看的什么相,还不起来让开!”
说话甚是鲁莽无礼,仇恨不禁一怔,抬头望去,只见此人三十余岁,獐头鼠目,可是穿着甚是豪华,似是地方恶霸之流。本想给他两手,教训教训他那目中无人的狂妄,可是转念一想,适才独眼人还说目前要防小人,忍得一时之气,免除百日之忧,心念至此,满腹怒火,也就消失,摸出一锭银子置于桌心,起身就要让坐。
独眼人倒似过意不去,伸手抓住仇恨手臂,道:“我张铁嘴靠本事赚钱,小哥的相还没看完,这银子我不能收”
仇恨见他不似一般江湖术土,内心自也钦佩,笑笑道:“出于自愿,但收无妨,只怕不成敬意!”
此话一出,在场观众同声喝采,无形中像是讽刺那华服汉子的强蛮举动,只见那华服汉子面带微怒,伸手一抓仇恨肩头,大声喝道;“你还不走,罗嗦什么!”
仇恨给他一抓,就像身不由主似的突然扳转过来,就在这转身当中,但听“通”的一声,那华服汉子却倒了个四脚朝天,观众随着“轰”的一阵大笑。
原来仇恨被那华服汉子一抓,不动声色,趁他一扳时,就在那转身当中,脚下暗往他的脚尖一踩,随着左肘顺风一带,正好摸在他的腹上,这两下都在有意无意之中使出,快如闪电,无法防备。那汉子腹部被撞,脚尖又被他踩住,退无从退,整个身子倒在地上。
这眨眼之间的事,众人看不清楚,却逃不过驼侠一双神目,只见他笑眯着眼,分开众人而跑上前去,扶起汉子说道:“犬子无意撞倒阁下,小老儿赔罪!”
华服汉子在那众目昭彰之下,又见是一老一少,不便发作,恨恨坐下,自去论相去了。
驼侠带着仇恨,正待挤出人群,蓦听张铁嘴一声叹道:
“阁下之相,不看也罢!”
两人甚觉奇怪,心想世上哪有看相的劝人不来看相之理,不由停身止步,驻足而观。
华服汉子闻言,面容甚怒,大声问道:“此话怎讲?”
张铁嘴干咳一声,徐徐言道:“我张铁嘴命相是有一说一,阁下要看可不能怪我直说!”
“说!”华服汉子答得颇为爽脆。
张铁嘴抹抹嘴下几根稀疏的山羊胡,道:“阁下印堂黑中带紫,三日之内定有牢狱之灾,或杀身之祸,这是你多行不义所致,如果能立时回头,皈依佛门,少做伤天害理之事”
华服汉子来意原是想当着众人接受一番恭维,没想到一来就让仇恨给摔了一跤,心里已是十分恼怒,再听张铁嘴口无遮拦,劈里啪啦的尽是点骨抽筋的掀疮疤话,一腔怒火,哪能再忍,顺手抓起砚台,就向张铁嘴砸去,只听叭哒一声,桌椅齐倒。
张铁嘴是嘴里在说,手中在划,一没注意,砚台击中下腭,顿时断舌而死。
驼侠、仇恨距离较远,而且事出仓促,无法施救,只见围观的人,一阵哄叫,大喊杀人,片刻之间,人山人海,挤得水泄不通。
杀人命案,非同小可,围观人群中,也有打抱不平的,七手八脚,推着华服汉子见官去了。
经此一闹,仇恨已无乐事之心,随着驼侠回转客店。一路之上,两人谈论适才发生之事,驼袄认为张铁嘴虽是十分灵验,可是算准了别人有牢狱之灾,却没料到自己有伤身之难,言下不胜叹息。
两人返至客店门前,只见客店右侧,一块空地里,这时却围满了一大堆人,阵阵叫好之声,此起彼落,足见场内必有惊人之事。
仇恨也不管驼侠有无兴趣,纵起身形,就往人丛中钻去。
场中一个六十余岁紫面膛的美髯老人,在那十月寒风之中,兀自光着上身,显出一身结实的肌肉,旁边站着一个十四五岁,明眸皓齿的出色少女,只见那老头双手抱拳,朝四周的观众拱手为礼,说道:“诸位请稍退一步,让小徒表演两手轻身功夫给大家开开心。”
围观的人,听了老头说话,就像奉了圣旨般的轰然而退,让出很大一块空地。
老头拾起地上数根怀口粗的竹竿,每根约有四五尺长,一根根地连着绑好,竖成一条长达三丈的高杆。然后老头坐下桩式,双腿前弓后箭,左手扶腰,右手举起高杆,置于腿上。
高杆细长,迎风摇摆不定,但见老头手腕骤抖,高杆随手笔直如铁,观众一阵暴喝,掌声如雷。
这时少女已然走近杆旁“刷”的一声,窜上杆顶,观众又是一阵叫好,只见那少女单足站在竹竿之上稳如泰山,丝毫不惧。
蓦地,老头喝声:“嗨!”单手举起高杆,绕场走了一圈,杆上少女,连同竹竿,却是纹丝不动。
老人回至场中,将杆轻轻放在地上,若无其事地打火抽烟去了。竹竿上的少女,并不因老头的松手而紧张,反在竿顶做出种种令人心惊的举动,或是“大鹏展翅”或是“珠帘倒挂”忽然以足钩竿,忽又以指定竿,姿势美妙却又十分惊人,场中观众,掌声连绵不绝。
突然,老头一旁又“嗨”了一声,竿头少女随即一个“观音倒坐”头下脚上,双手合十,做出盘膝打坐的姿势,眨眼之间,少女又已改变姿势,只见她右手反抓竿尖,手臂一振,整个身形,笔直倒竖。
众人正在惊呼声中,又见竿头少女,双脚一剪,整个身子徒然翻下,三丈来高的竹竿,随着少女弯成只有一丈不到,那少女单手抓竿,旋风一般地在众人眼前掠过,吓得圈内观众,个个仰身后退。
仇恨观赏之下,不禁为这惊人的轻功与深厚的功力暗暗心折不已。
观众喝采叫好声中,旋见高竿又复原形,笔直地竖在空中,少女微微一笑,翻个跟头,跳下地来,而那根竹竿,似铁柱似的仍然竖在地上。
仇恨双眼十分犀利,看出那根竹竿似乎内有蹊跷,方在诧异,那老头已把竹竿轻轻拔起,地上竟然留有一个小洞。
难怪少女抓着竿尖迎空飞舞而竹竿不动,原来那少女早已运用功力,把竹竿插入地内。
仇恨挤出人群,心中疑团久久不释,就凭老头师徒这份功力,已是世上罕见,因何却流落江湖卖艺为生?此中原由,实难索解。
客店中,仇恨将适才所见,老头少女表演之事向驼侠一一说了,驼侠自也猜测不出究是何故。
这一夜,仇恨倒身床上,久久难以成眠。
蓦地,只觉适才竿上少女,无声无息跃进房内,含情脉脉的朝他点了点头,轻启樱唇,道:“仇哥哥,起来呀!起来陪我玩!”
这轻轻的两句话,就像含有绝大魔力,使仇恨无从拒绝,一跃而起,手牵手地奔出客店,往郊外奔去-
路上,只听那少女说道:“仇哥哥,我带你去个好玩的地方,你从来没去过的地方,你可愿意?”
仇恨是打从肠子里就愿意了,焉有不愿之理,点头应道:“愿意,愿意,哪怕你带我到天涯海角,我也愿意,不过,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呢?”
那少女抿嘴笑笑,道:“相逢何必曾相识,我们是不期而遇,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要分手,能把握住眼前的一刻,我们就该尽量去享受眼前的一刻。自古好梦最易醒,又何必斤斤计较彼此的名字!”
仇恨没想到这么一个年纪轻轻的少女,居然说出那么一套发人深省的道理,一时惭愧得低头无语。
那少女见他默默无言,爽朗地笑道:“生气啦!是不是?那又何苦呢?本来是嘛,人生如白驹过隙,眨眼即过,凡事切莫过分认真,否则,惶惶终日,无所适从,生又何欢?”
这几句话倒触动了仇恨的灵机,只见他面色严正,徐徐言道:“小妹妹,你所说的话,并不是没有理由,不过我认为其中有点偏见,要知道,我辈身为武林中人,唯一的信条是讲求‘正义’两字,我们是为此二字而生存,假如照你所说,得过且过,岂不失去人生的意义?大丈夫生来就该轰轰烈烈为国家、为人类做番事业,不求有功,但求心之所安,方是做人的道理,否则,生来无声无败又与禽兽何异?”
少女“咯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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