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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干脆休息了整整三支蜡烛时间,待最后一支烧完监测深度,平缓下沉速度符合预期。
接上一支蜡烛内连续两次的监测,那个骤起的过程被抓住了。在燃完后半支的时间,深度增速开始变化,能注意到比前半支多了三分之一格的深度。
两支蜡烛后,库普的精神体彻底被拖到了临界点上,严重的褪色感跟克拉夫特深层所见已经接近一致。
那种惨澹的褪色,从精神体向外蔓延,将整个肉体都包裹其中,并向外围扩散,与神话中被蛇女目光石化的可怜人相彷,丢失代表现世成分的色彩。
在下潜达到一定深度后,精神体成为了深层反作用于现世的媒介。精神视野里库普身周的色彩像沙漏里的沙子流失,落入空洞消失不见,分不清到底是现世还是深层。
彷佛一枚图钉把现世和深层两个图层暂时地钉到一起,打通两个层面,发生了小范围的重叠。
褪色艰难、缓慢而坚定地进行着,克拉夫特没有关闭精神感官,而是瞄了一眼蜡烛,这次加速下沉剩不下多少时间了,如果它要有所作为,就是在这会。
抓起桌上的棱柱,固定到袖子里。他的记忆力好得很,不至于把几个小时前的承诺忘光。如果他要做点什么,也就是在这会了。
艰难进展中,褪色程度无征兆地向前跳跃了一小截,如同力竭者最后一次用力拖曳,这相对整体微不足道的一毫让精神体真正越过临界,达到深层水平。
褪色从精神体绽开,瞬时地包裹了周边,空间上一致的深层与现世发生混乱的重叠交错,错乱扭曲的感觉一闪而逝,似乎是发生了置换。
两者颠倒反转,以精神体为中心,现世的坠入深层,深层的完美替换现世,这一小块区域被对应的、视觉上完全一致的深层取代。
没有精神体作为媒介后,联系断开,褪色部分被现世所同化,填充上饱满的“色彩”,看似无事发生,除了库普已经被拖入深层这个事实。
【精神体为桥梁】
克拉夫特无暇感慨对进入深层机制的理解加深,他知道,那个等待的机会到了。握紧棱柱,在精神介导下平稳下沉,世界暗澹,氛围涌来。
模湖、蠕动的身影,随着深度上的接近在感应范围内析出,于深层的水波中上浮,它注意到了在正在穿越层面的不速之客。
它所处的深度在互相确认那一刻发生变化,却又戛然而止,不甘地退回深层发出无声嘶吼。
嘶吼化作无形无质的波纹样振动扩散开,横扫过整个精神视野,像极了克拉夫特在初次接近小棱柱时感受到的深度振荡,但幅度要小得多。
深度不受控制地往返振荡,手上的棱柱在共鸣颤动,色彩无规则的错乱变化让思维浑浊、意识波动,险些失去对深度的控制直坠而下。
猜想是正确的,它的能力在对库普的拖曳中暂时耗竭,这是所能做出的最后一次被削弱的打击,暂时无力再从深度层面发起任何影响,转而从挥舞腕足改变空间位置。
惊险地抗住了振荡的克拉夫特调整速度,平稳抵达深层时,精神感官传来庞大软体在外墙攀爬的讯息,嘈杂嘶吼渐强,刺目的白色光芒穿透窗户缝隙,照到了还在沉睡的库普脸上。
光瘤和声带跟随腕足伸出水面,精神视野里人类的骨骼和肌肉支撑驱动其上行,恍如水中化开的溺亡者尸骸重组而成,要爬回世间。
它此行的猎物在睡梦中听到了令人惊恐的声音,面部表情扭曲,可依旧没能摆脱照进白光的坚固梦境牢笼。
情急之下,只能先去点燃火盆,取来火把燃起,握在手中。几经消耗,精神感官能支撑的时间也已不多,但他也没有机会先断开连接等副作用过去了。
精神感官带来的穿透性视野救了库普一命,克拉夫特判断出离它赶到窗口还有最后几秒,三步并作两步冲到床边,抓紧库普的手臂往房间另一侧拖去。
震耳欲聋的嘶吼在库普被拖下床时抵达顶峰,所有的腕足都从水中抽出,使用发声分支附在外墙上参差奏鸣。
前所未有的声音,奏响对如此脆弱渺小之物胆敢损伤它躯体的愤怒、怨恨,传递出直抵心神的负面情绪。如今侥幸从它手里逃脱的家伙,竟然还敢阻止它的猎食,简直不可理喻。
可怖的声音震慑心神,让久经考验的克拉夫特都头晕目眩,也惊醒了被拖动的库普。
他睁开眼睛,从大脑给予的荒诞噩梦中醒来,直面另一个更为真实的不醒梦魔。
窗户炸裂,蠕动的刺眼光源与层层叠叠的似人非人嘶吼向房间里倾泄,视觉、听觉被饱和性的刺激充满,传来从未体验过的信息,含有不加掩饰的恶意,意志如巨浪中的破木板被拍打撕碎。
那是神父、主教之流终其一生也无法想象、无法描述的邪恶,连落入地狱的铁水、邪灵的爪牙都不能比拟的深沉恐惧。
真正存在的可怖、亵渎存在,目睹其身姿便可摧垮人类意志,又怎能幸存并写入典籍?
它从窗口挤进房间,砸在地板上,发出粘稠沉重的回音,像扭动团簇蛆虫、又像海蛇的细长密集物在光芒里显现,生长在蠕动、发光巨型腕足上,抓挠虚无以及目睹者的心智。有什么其他的微弱声音被再度爆发的嘶吼掩盖。
他无力地盲目挥动手足挣扎,像条在砧板上弹跳的鲭鱼,本能地想要逃离,混乱意识指使不听使唤的肌肉把这些指令变成可笑的抽搐。
松开的手掌里,一枚花纹融化歪斜的银币掉落,滚进阴影中。
但他确实在后退,一个沉稳如铸铁的力量抓着他的右手,往远离恐怖源头的方向挪移,宛如嘶吼浪潮中坚硬的礁石。
旁光中,黑色的袖口在不住颤抖,上面传来的力量不减半分。
一支燃烧着的火把从身后投出,越过肩膀,飞过床铺,一头扎那个不可言述的“东西”上。
炽热的火焰绽开,把它变成一个大号火球,燃烧、嘶吼,狂舞的腕足试图抓取一切能够的着的东西,将范围内的木床、椅子都卷入了这场盛大的燃烧。
他看着那些扭曲、蠕动的东西在火焰里翻卷变形,精神在过量刺激下耗尽,有幸失去了意识,陷入黑暗宁静的昏迷,不必再经受折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