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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砰噗!”又是两下重的。
他吁出一口长气,痛昏了
“泼醒他!”和尚叫。
有人取来一只饮马的桶,带有臭味的水泼得他像只落汤鸡。终于,他苏醒了。
“说不说?”
他说了,有气无力:“大爷,小小可”
和尚一咬牙,怪眼中冷电暴射,一把扣住他的左肩头,大拇指深深扣入左肩井大穴。
“你这该死的东西;胆敢不说?”和尚火冒三千丈。语声阴厉无比“佛爷要好好治你。”
他开始战栗,开始发抖,然后脸色泛青,牙齿咬得格吱吱怪响,浑身肌肉不住抽搐,绷紧,脸上的痛苦表情令人侧然。但和尚有一副铁打的心肝,毫不在意他的痛苦,狞笑着说:
“世间的一流高手,也禁受不起佛爷的折磨。”
终于,他大叫一声,浑身一震,再次晕厥。
右邻的小店人群中,传来清亮的叱喝:“住手!你们居然敢在阳关大道上行凶?可恶!”
所有的人皆大感意外,目光全向传来叱喝的方向集中。一名清秀的白袍书生缓步而来,后面跟着两名小书憧,一背行囊,一捧剑囊和书簏。书生身材不高,年约十七八,幸神绝世,大袖飘飘宛如临风玉树,那双亮晶晶的大眼睛,像一泓秋水,像深潭,手摇折扇,满脸怒容。
绿衣女郎媚目生光,迎面拦住笑道:“慢来,不要惹火烧身。小兄弟,不必管闲事,我是善意的。”
“你们是些什么人?”书生怒声问。
绿衣女媚目中光彩流转,不住打量对方,突然发现了些什么,脸色一变,退了一步说:
“你,一身白。”
“不错。”白衣书生答得很干脆。
“出道两年。”
“对,但该说行道两年。”
“可惜你足迹未出齐鲁。”
“很对。”
“我知道你是谁”
“我也知道你这号人物。”白衣书生冷冷地答:“销魂绿姑,让开!”
不远处的石和尚怒不可遏,怒吼道:“让他过来,佛爷送他上路。”
声落,信手一掌拍在林彦的丹田要害上,已经昏厥了的林彦毫无反应。挟着他的两名大汉手一松,他砰然倒地,无声无息像是死了。
销魂绿姑急得冒冷汗,向石和尚说:“石和尚少说两句吧,这位”
“让开!”白衣书生冷叱,右手大袖一拂。
销魂绿姑身形一晃,突然斜冲三步,急叫道:“石和尚,不要多树强敌。”
石和尚吃了一惊,销魂绿姑的狼狈相和惶急的神情尽行入目,不信地问:“绿姑,你怎么了?”
白衣书生取过书憧的剑囊,插好折扇,捍手示意命两位书僮后退,一步步越过销魂绿姑向和尚接近。
“石和尚,不可耽误行程。”销魂绿姑急叫。
“不说清楚,谁也别想离开上路。”白衣书生说,打开剑囊的锁口带。
剑拔弯张,情势一紧,大汉们形成合围,恶斗一触即发。石和尚知道情势严重,但不甘心地说:“小书虫,你在替自己招灭门之祸。亮名号。”
“口气好大。”白衣书生冷笑:“你们是些什么人?”
“陕西钦差府的公差,押送的是朝廷贡物。”石和尚拍着胸膛说:“咱们十二位班头,足以和武林第一高手决生死。阁下如果想强出头,来吧!”白衣书生脸色一变,自语道:“陕西钦差府,钦差府哎呀”
“咱们奉上命所差,重任在身,不会和你阁下按江湖规矩决斗。哼!我石和尚不信你是个”
“好,你既然奉上命所差,在下暂且放手,下次见面,本在下要割下你的驴头。”
白衣书生在打退堂鼓。
石和尚再次暴怒“铮”一声戒刀出鞘。
销魂绿姑心中一紧,赶忙插在两人中间笑道:“何必呢?石和尚,咱们的贡品需人保护呢,万一虬须丐转回来浑水摸鱼,咱们岂不上当?小兄弟,你不是糊涂虫,该明白利害,钦差府的事管了会烫手的。天下各地的钦差府皆好手如云,山东陕西湖广三处更是人才济济,宇内武林十一高手中,就有两位在陕西钦差府。”
“哼!你们”
“小兄弟,再见。”销魂绿姑客气地送客。
白衣书生瞪了石和尚一眼,冷冷一笑,转身走了。
石和尚收刀恨恨地举手一挥,率领手下走向坐骑,一面走,一面向跟来的销魂绿姑低声问:“绿姑,那小子是什么人?他袖中有鬼?”
“他是谁,不说也罢。”销魂绿姑犹有余悸地说:“他袖中、没有鬼,那是了不起的真才实学。”
“那是”
“以流云飞袖发出般的若大真力,他如果有五成火候,咱们十二个人中,最少有一半人吉凶难料。”
“咦!你是说”
“他那雨打残花十八掌,挨上了真不好受。”
“哦!泰山慈云庵主的不传之秘。”石和尚有点心惊:“哼!咱们并不怕他,即使是那暴躁的老尼姑亲来,咱们也教她灰头土脸。咦!慈云庵主怎会有男弟子?”
石和尚色厉内荏,口气仍然顽强。销魂绿姑到了坐骑旁,苦笑道:“和尚,你一辈子在女人堆里打滚,居然没看出那小书生是女人?”
“女人?这”“她就是两年来声誉鹊起,江湖名人臼衣修罗。”
“哼!一个一方小辈。呸!早知是她,佛爷我”
“世间知道她的身世的人,少之又少。哼!你敢把她怎样?”
“她又能怎样?”
“她是崂山双奇的侄女。徐老二老三是外堂的班头,地位比你只高不低,你敢把她怎样?”
“我的天!想不到徐老二有一位美丽的好侄女。”石和尚抬着头叫:“要是能把她弄到手,我”
“你,你想吃天鹅肉?咋!少转你那龌龊的鬼念头。走吧!到京师远着呢。要是副统领的人未能及时赶到接应,咱们真应付不了虬须丐鲁老狗。”
蹄声乍起,十二匹健马向北飞驰而去。
凉棚中,店伙们忙着救人。林彦软绵绵地平躺在地上,脸色发青,似乎呼吸早就断了。
店伙们大呼小叫,拍脸颊压胸膛不知如何是好。围观的人莫不怒形于色,咒骂凶手的声音此起彼落。
书生打扮的白衣修罗再次出现,排众而入,着到裸胸的林彦,突然红云上颊,将一颗有蜡衣的丹丸递给一名店伙说:“他内伤甚重,快用这颗灵丹救他,快取水来冲服,也许还来得及。”
她当然不便动手检查林彦的伤势,由于林彦被和尚用重手法用刑时背对着她,她看不清和尚用何种手法下毒手,还以为林彦是被拳头打得内腑离位呢。人太多,她不便逗留,叹息一声,黯然离去。
丹丸刚灌下喉,林彦便醒来了。吁出一口长气,缓缓坐起说:“老天爷!这些恶贼好狠毒的心肠。”
“天!你可醒来了。”小五哥兴奋地叫:“谢天谢绝,菩萨保佑。你快回去吧,走得动吗?要不要我去替你借一匹驴”
“不必了,我还挺得住。”他你摇摇晃晃站稳,有意无意地向东西的人丛咧嘴一笑,接过小五哥送来的酒葫芦和一包烧卤,像个大病三月的人,一步一颠走向返家的路,走上了安阳桥。
南荒村远离官道,村不大,散落着二三十户人家。北面是一片毫无生气的高粱地,其他都是果园,遍植着桃李梨枣一类水果。林家的果园在村南,住宅也在村的最南面,距最近的一座农舍也在五十步之外,是一栋三进两院的古老宅第。林家的祖父辈早已他迁,老家早些年并未留有子侄照顾,委由邻居照料。十二年前,林彦还是一个十岁小童,跟着一位老仆和一位称为三叔或荣叔的人返回故乡,重修故居,栽下新的树苗,十二年来果木欣欣向荣。
农村民风淳朴,安贫乐道,天生的安于现实,少管闲事。林家迁往何处,村民并不知情,也不想追根究底。仅在林彦口中,概略知道已经在江南落户。江南,大得很,鱼米之乡,享福啦!林彦每年都有一段时间返江南省亲,来去也少人过问。倒是那位向外称三叔的人,从未离开过南荒村,据说患了严重的风湿,不良于行,因此毫不引人注意,也没有人去注意他,甚至不知他姓甚名谁呢。
夜来了,山区吹来的微风。冲不散大地散发的地热。屋子里蚊虫嗡嗡叫,热浪久久不散。厅堂中一灯如豆,大环椅内坐着脸色苍老,但双自依然明亮的荣叔。林彦搬个小凳坐在右侧,衣兜里盛着不少早熟的小红枣。他正小心地把一个个小枣用布中拭净,拭一个便递给神色安详的荣叔食用。
“依你的观察猜测,那位神秘探向的怪人,定是十余年前颇有名气的鬼影夺魂施禄。”
荣叔若无其事地说、但老眼中突然闪亮着另一种奇异的光芒:“以后碰上他,得小心,少招惹这种心狠手辣的人。”
“荣叔,小心什么呢?”他微笑着说:“那家伙卖弄绝技,其实移影换形身法并不高明,火候差得很呢。再说,彦儿不打算与这种人打交道。”
“你会和他们打交道的。”荣叔的语气十分肯定。
“为什么呢?”林彦困惑地问。
荣叔脸色一正,严肃地问:“孩子,你忘了你肩上的责任了?”
“彦儿”
“你还没放弃练武志在强身的念头?”
“彦儿在想,强身不是很好吗?”
“但是,你怎能不为人群尽一分心力?”荣叔发出一声悠长的叹息,接着,老眼中神光炯炯,一字一吐往下说:“孩子,想当年,愚叔在久斗之后,被人暗中在食物中下毒,命在须臾,行将倒毙在尊府的园角。天幸遇上令尊,临危援手,以祖传解毒金丹,把我从鬼门关内拉上三十三天。令祖饱读诗书,满腹治世才华,可惜仕途多艰,生性耿介不容于官场,最后被不肖赃官陷害,而致功名被革,幸得保全首领,只好弃仕从商。但他老人家一直以未能尽力济世为憾,因此在知道愚叔的身世后,毅然决定要你学武,你知道他老人家的苦心吗?”
“治世济世,那是儒家的宗旨哪,荣叔。”
“儒家当然不错,可是,目下的朝政,学懦显然是自掘坟墓。读书人的风骨,已经不适于现状。”
“荣叔,侠以武犯禁,并非济世之道。”
“儒以文乱政,更非正道。”
“可是”
“两害相权取其轻,这就是令祖的意思。孩子,你兄弟三人,你排行第二,令祖寄望甚殷,你是不是怕江湖鬼域凶险”“彦儿从没想到凶险。”他抬头微笑:“为人行事光明正大,无作无槐,死而何惧。彦儿”
“对,无作无愧,明辨是非。为夭下存道义,仗剑为弱小作不平鸣。孩子,好自为之。”
“彦儿只担心艺业不行,有负爷爷和荣叔的期望。”
“你的秉赋超人,我倒是放心。当然,学无止境,武学深如瀚海,成就得看你有没有大恒心大毅力了。愚叔威震江湖四十年,纵横天下罕逢敌手,但仍然觉得自己难登化境,所以不惜用计套住你师父天痴钟离云玑,激他把乾罡坤极大真力传授给你。这次他被激夸下海口,要将我的玄阴真气与乾罡真气合流,消去他那天雷掌的异啸,可望更上一层楼。孩子,你师父是个怪人,和你祖父一样,太早成家失去闯荡天下的欲望,但表面安于现状,内心是澎湃的海涛,他之所以肯破例造就你,未始不是这种心情在内心里作怪,所以我相信他会全力调教你,帮助你。这次的功课他订定半年,同参合流期间决不可以间断,因此,过年你不必回来。”
“荣叔,来回要不了一天,彦儿一定会回来和你老人家团年。”
“也好,准备好了没有?”
“随时可以动身”
“那么,你走吧,替我向你师父问候。”
“不,再等一个更次,彦儿不放心那个什么鬼影夺魂。”
“呵呵!你以为愚叔就那么不中用了?走啦走啦!”荣叔含笑挥手赶人。
他将小红枣放入荣叔怀中。进入内间。不久,他背了一同小包裹,挟了一根枣木棍,向荣叔叩拜告别,投入屋外茫茫夜色中。
“这孩子!”荣叔向掩上的木门微笑,摇摇头:“浑金璞玉,他比当年的我强多了
哼!”随着那一声冷哼,手一抄,手中多了一根三尺枣木棍,老眼中冷电四射。
屋外虫声唧唧,他凝神倾听,由虫声的起落,他发现了警兆,蓦地,他沉声叫:“进来吧,朋友,门没上闩。”
门悄然而开,发如飞蓬虬须戟立的虬须丐当门而立,在微弱的灯光下。像是妖魅现形。
“你找谁?”荣叔泰然地问,神色恢复往昔的苍老、软弱、无助,正是一个风烛残年的病老人。
虬须丐怪眼炯炯打量着他,眼神中有困惑、有疑云、有失望,久久,方跨过门限问:
“一个土老儿居然耳力惊人,而且称人为朋友。晤!你是谁?”
“一个南荒村的老病残废。”荣叔说,指指案上的酒葫芦:“那儿有酒,欢迎你,陌生人。”
“我们陌生么?”
“不是吗?”
“贵姓?”
“陌生人,不要多问”
“姓荣,不错吧?”
“不是,这里是南荒村林家。”
虬须丐的目光,落在荣叔握棍的手上,突然哈哈大笑,像个疯子。
先前涌起的困惑和失望神情一扫而空,大踏步上前,抓起案上的酒葫芦,扭开塞口先灌了十余口,然后大笑道:“好家伙,几乎被你骗倒了。”
“你说什么?”
“哈哈!瞧你那握剑的手。”
“剑?剑在哪儿?”荣叔放下枣木棍问。
“不要再装了,大哥,十余年来音讯绝,你就不怕朋友们伤心挂念?”
“你到底在说些什么,酒不好?那是最好的二锅头”
虬须丐突然丢下酒葫芦,抓住荣叔的手,热泪盈眶,哽咽着说:“大哥你我找得你好苦。”
“喂!怎么一回事哪?”荣叔叫。
“大哥,请不要这样对待我,为了找你,我整整奔波了十年,十年,大哥,好漫长啊!
我不知道你遭了些什么意外,我”
“你清醒些好不好?陌生人,请”
“你不认识我?”虬须丐跳开厉声问,怪眼中泪光闪闪,须发无风自摇。
“是的,我不认识你,你是”
“大哥,你忘了你当年的豪情雄风了?你”“陌生人,什么是当年?你瞧,我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靠回忆过日子。可是,我没回忆,没”
“住口!”虬须丐吼叫:“你你这看老天爷份上,不要折磨我好不好?”
“咦!你到底是怎么啦?”
虬须丐狠狠地可着他,突然仰天狂笑:“哈哈哈”“你笑什么?”荣叔困惑地问。
“我笑我自己。哦!天知道。”虬须丐神情一变,拾回酒葫芦,大马金刀地往一张椅子里坐下,咕噜噜灌老酒“啪”一声放下葫芦,说:“想当年,一狂二绝三王四客,五龙六凤七僧八尼,九儒十丐十一道,横行天下号称武林十一高手,,傲啸江湖半甲子,是何等轰轰烈烈?到如今,一狂失踪十二年;二绝在华山韩文公投书处大哭成了疯子;三王的毒王王腾蚊隐身名山大泽音讯沓然;四客在山东成了贪官的虎怅,山东的陈增陈钦差号称陈阎王,肆恶十年,千万人家破人亡,年初方事发死于非命,四客失巢之下。目下正暗中中途来陕投奔梁钦差梁剥皮。五龙目下是梁剥皮的忠实走狗,屠杀陕西良善百姓何止万千?六凤二十年前情场失意,目下游踪天下,无所事事;七僧闭关十载,出关后不可能再过问世俗;八尼闭门苦修不问外事;九儒与八荒神君决斗九华,听说两败俱伤尸体喂了猛虎;十一道收了五龙一万两银子建造宫观,目前是五龙的狗腿子,字内武林十一高手中,目下只有我十丐仍在江湖活现世,仍在行侠仗义,为道义不惜赴汤蹈火。”
“啪”一声响,虬须丐喝干了葫芦中的酒,扔破了酒葫芦,怪眼彪圆须发俱张,激动地往下说:“朝廷君昏臣好,天下汹汹生民涂炭,百余名搜括钦差茶毒遍天下,兵反民变死伤之惨怵目惊心。”我辈侠义道门人中,居然有人丧心病狂卖身投靠为虎作怅,居然嗅不到满地血腥而隐身遁世自呜清高。”
他抓住荣叔的肩膀,浑身在抽搐,语音转厉:“你知道吗?梁钦差为何被称作梁剥皮?
你知道这几年来他杀了多少爱民如子的好官?杀了多奉公守法的良民百姓?去年他赶走陕西巡抚贾待问,杀掉西安同知大人宋贤,车骑重返陕西,关中百姓聚众数十万,从潼关直排至西安,沿途万众同呼杀梁贼,以一万条命换梁贼一条命,那情景令人刻骨难忘。闭上眼睛,你也想像得到当时的凄惨景况。武林人好勇斗狠,罔顾公义而勇于私斗,这种人留在世间有何用处?至于那些隐身遁世的高手名宿,更为可恶”
“你醉了,陌生人。”荣叔说,手开始呈现抽搐。
“哈哈!我醉了?对,就算是吧,但愿真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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