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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早,张老人动身进城。近午时分,老人家气急败坏地返回。劈面第一句话就是:
“糟了!大事不好。”
“老伯,怎么了?”他讶然问。
张老人凝视着他,久久方问:“小兄弟,你姓林,名是不是彦?”
“咦!老伯”
“早几天是你到钦差府行刺梁剥皮。”
“这”“我好高兴。张老人兴奋他说:“你住的客栈已经被走狗们占住了。要不是我恰好碰上了一个朋友,向朋友打听消息,不然糊糊涂涂闯去,.岂不一切都完了?小兄弟,你的事已经传遍了府城,人心大快,虽然,你没有成功,但仍然乐坏了不少人。咦!捉拿你的榜文上说你年约四十,背部微驼”
“那是装的。”他笑笑:“天黑,不会露马脚。至于店家,并未见过我的庐山真面目。”’
“那你的伤”
“被他们打伤的。没有药,我并不怕。又是,要拖许久才能复原,真糟。”“爷爷,过几天他们来查丁户,怎办?”一旁的小莲焦急地问:“大叔如果不能起来躲藏”
“那倒不要紧,随便往山沟里躲一躲,不会被人发觉的。”张老人颇有自信他说。
“过两天我便可以走动了。”林彦的话也充满信心。
他的修为已突破了练武人梦寐以求的境界,已修至可自行运功治伤的化境。可是,伤势太过沉重,短期间不可能痊愈,如果有药物相辅,便可提早复原。他本想请张老人进城检些药物应急,但身无分文,而且又怕张老人露了行藏,走狗们知道他受了重伤,可能派有爪牙在药肆里守候,风险太大了、他不敢让张老人冒险。
每天,他排除万难,克服无边的痛苦折磨,不断地运功自疗。三天后,渐有起色。
张老人想得不错,这一带山沟矮林处处,杂草丛生,人往草丛中一躲,前来作例行巡视的查丁户衙役,哪会想到有人在附近躲藏?
可是,张老人并未将意外计算在内。
这天黎明时分,犬吠声惊醒了张老人祖孙俩。棚屋中没有灯,他们只看到坐在壁角行功疗伤、似乎气息全无的林彦模糊的形影。
“丫头,今晨怎么有这许多狗在狂吠?”老人说。
小莲掀被爬起说:“也许是发现了狼。”
“睡吧,今天我要去装吊索。林哥儿不能再拖了,没有肉进补是不行的。”
“爷爷,那些狗比狼还要凶,万一吊索不管用,爷爷你”“放心吧,爷爷会小心的,只要捉住一头,我们可以吃十天半月的。”
林彦已行功完竣,只听得热血沸腾,感上心头,情难自己。张老人不但救了他,萍水相逢,自身衣食困难,依然解衣推食帮助他度过难关,更冒被查获的无穷风险收容他,这份刻骨恩情,令他永生难忘。
他心潮汹涌,眼前一片模糊,泪水成串滴下胸襟。
他的耳力已经恢复了,听到了别人不可能听到的声息,但并未介意。左右邻有几家棚户,也许是邻居们在活动呢,乡居的人早睡早起极为正常,有人活动毫不足怪。
天亮了,一声号角长鸣划空而至,引起了附近棚屋一阵骚动。
张老人一头钻出棚屋,微曦下,他看到左前方两百步外的永安村人影憧憧,只惊得血液都快凝住。
不但永安村四周有人,沿山沟两侧也有不少人放哨,刀剑的光芒一闪一闪地,看衣着便知道是督税署的走狗。
“天哪!不好了。”张老人脱口惊呼。小莲扭头钻入棚屋,惊惶地低叫:“林大叔,赶快准备逃,从屋后爬出去”
可是,已来不及了,不远处突然传来高亢的呼喝:“进屋里去,老头子,任何人都不许出来,不然格杀勿论。
张老人爬入,脸无人色不住发抖。
“怎么一回事?”林彦惊问。
“不知道。”张老人不住发寒颤:“四面八方都有人,可能是抓抗税,永安村又遭殃了。”
“你们”
“我们不要紧,我担心你。”
“我?他们”
“他们一定会来搜查,你”“那,我走,我不能连累你”“来不及了,哥儿。”张老人摇头惨笑,突然一咬牙:“只有一条路可走,你是我那逃走的次子张二,无衣无食大病缠身,回来归根的不孝儿子。”
“我”
“记住,少说话,一切由我应付,好好躺下。”
“老伯,我”
“不必多说了,由苍天决定我们的命运吧!”张老人惨然地说:“反正,这一天早晚会来的。丫头你千万不可乱说话。”
好漫长的等待。永安村一片哭叫声,可清晰地听到车声、马嘶、叱喝、咒骂、鞭响等等刺耳的声浪。
“至少有三十个人被抓走,好惨。”张老人咬牙切齿他说:“总有一天,人们受不了,会和他们拼命的。”
这一天来得并不晚,二十一年后,延安府饥民王嘉允揭竿而起,开始进入流寇蹂躏大明天下的始动期,张献忠李自成崭露头角,断送了大明皇朝三百年大好江山。梁剥皮在陕西杀入无数,他的嗜好是抓人来剥皮取乐。李自成是陕西延安府的人,叛乱期间也酷嗜杀人以剥皮为乐。
不久,脚步声终于止于门外。
“里面的人都出来。”叫吼声像打雷。
张老人首先爬出门外,只感到心向下沉。远处的永安村栅外,被反绑了双手的人为数不少,正被大批税丁押着向府城动身,皮鞭声叱喝声,与送行的老少妇孺的号哭声相应和。而棚屋附近,散落着不少握刀携剑的税丁,附近的棚户都被赶出屋外,税丁们正逐屋搜查。站在他面前的共有三名佩刀税丁,另一人是永安村的一名甲首。
三四十步外,三个面目狰狞的督税署班头,正和两名钦差府的走狗交谈,似乎在商讨重要的阴谋。
“张伯,督税署的差爷来查户丁。”甲首苦笑着说:“戚家的老三和老七跑掉了,这几天你曾经见过他们吗?”
“没见过、老汉好久没进村了。”张老人据实口答。
一名税丁指指小莲:“你家里就这两个人?”
另一名税丁正走向棚门。
“还有一个。”张老人机警他说:“小犬病重,无法出来应验。”
“混帐!把他拖出来。”税丁怒吼。甲首脸上变了颜色。另一名税丁冷笑着问:“张甲首,你不是说这一户只有两个人吗?
怎么多出一个?”
“这”甲首直打哆咳,语不成声。
进入棚屋的税丁,已拖死狗似地把林彦拖出来了,往地上一丢,础冷笑。
“禀差爷,那是老汉的第二个儿子,逃匿在外两年多,昨天才返家,进门就爬不起来了。”张老人卑谦地诉说:“这畜生逃亡在外无衣无食,病重垂危才想到返家挺尸。老汉正打算今早向甲首投告”
“住口!他昨晚回来,你就该当时就向甲首申报。”税丁火爆地叫,转向甲首问:“你看是不是他的儿子?”
“小小的知道他的次子张二逃走在外,上面有案可稽”
“我问你这人是不是张二?”
甲首左看右看,迟疑他说:“小的不不清楚,好好像是,身材差不多。脸病得变了形,小的”
“先把他拖走,到衙门去问。”税丁向同伴发令、一名税丁踢了林彦一脚,喝道:“站起来,走!”
林彦无法站起,但不得不挣着撑起上身。
“差爷天恩。”张老人哀求:“他病得太重,过两天,老汉叫他到衙门投到”
“不行!”
林彦吃力地站稳,吃力地迈出第一步。虎落平阳,他必须离开张老人跟税丁们走,以免累及张老祖孙。
“快走!”税丁催促他走。
他迈出第二步。真不巧,脚下是一个小土洞,一脚踏空,人向前一栽,砰然仆倒。
税丁一把揪住他的发结往上提,在他青灰色肌肉扭曲的脸颊抽了一耳光,怒喝道:“别装死,站起来走!”
“如果我能走。决不装死。”他吃力他说,眼中有怨毒的火花。这一耳光力道不轻,打得他眼冒金星。
口气顽强,税丁先是一怔,接着怒火上冲,发出一声粗野的咒骂,手起掌落,给了他四记正反阴阳耳光,吼道:“你这厮吃了豹子心老虎胆,那还了得?居然敢在太爷面前逞强,不打你个半死你还不知厉害呢。”
林彦重重地摔倒,只感到天旋地转,口中发咸,触及内.伤,痛得他浑身发紧,眼前发黑。
“差爷们饶命!”张老人狂叫:“他他快死”
“滚开!再闹连你也带走。”税丁凶狠他说。
不远处的五个人被这里的闹声所吸引,慢慢地向这儿走来,为首的是个身材高大、虬须大鼻、佩了剑的中年人,操着山东腔的官话问:“怎么一回事?”
“徐二爷,事情景这样的”税丁将经过说了。
徐二爷拉起林彦,精明凌厉的目光在他浑身上下转,冷冷地问:“你得了什么病?”
“跌跌在山山沟里,是”、“是伤,内外部有伤。说!真是跌伤?”
“是的。”林彦硬着头皮答。
“你这混帐东西!跌伤怎不见明显的外伤?老蒙伙却说你是病。好,你两人中,总有一个撒谎,一定是想隐瞒些什么,马上就可以把撒谎的人找出来。来人哪!先架起他来给他一顿皮鞭,他就会乖乖吐实了。”徐二爷恶狠狠他说,将林彦推倒在地。
两名税丁架住了他,一名拉出皮鞭,毫不留情地给了他一顿好抽。“叭叭叭叭”第十五鞭,他昏厥了,胸前一片鞭痕,一条条怵目惊心。
“再打就打死他了。”甲首魂飞魄散地叫。
“饶了他吧,公爷”张老人跪下哀叫。
“泼醒他,再打,详细讯问他。”徐二爷冷酷地下令。
右首一座棚屋中,突然转出一个灰衣老人,呵呵怪笑道:“泼醒岂能无水?来啦!这里水缸中水不少呢。”
棚屋外本来有两名税丁,看管着五名老少,同时一惊,一个说:“咦!里面分明没有人了”
“呸!老夫不是人是什么?”老人向税丁吐口水。
“咦!你这老匹夫”税丁叫,冲上伸手便抓。
“噼啪!”耳光声清脆,税丁狂叫一声,踉跄后退。
人影又现,棚内掠出一个小村姑,花布衣裤像只花蝴蝶,左手挟了一把连鞘长剑,人像怒豹般地窜出,速度奇快,但见人影乍现,便已到了另一名税丁身前,也就是前一名税丁挨耳光的同一刹那。
“噗!”另一名税丁左胁挨了一脚,向右直跌出两丈外。
“咦!”徐二爷吃惊地叫,本能地伸手拔剑。
老人貌不出众,但笑容可掬,拍拍手,从腰带上拔出一根乌木短手杖,一面向徐二爷接近一面笑吟吟地说:“好啊!原来你这小子跑来陕西做走狗了,你就不怕丢人现眼,把徐家的脸面都丢光啦!山东陈税监死翘翘了,你怎么不死?”
“你你阁下是”徐二爷骇然问。
“你不认识我,我却认识你。呵呵!从山东跑来陕西做走狗,你不嫌跑了太远了些?
咦!那位一定是徐老三,难兄难弟一双贱骨头。来来来,你崂山双奇并肩上,看我老人家能不能剥你们的皮,抽你们的筋。”
“老匹夫,你骂够了狂够了吧?”徐老二怒叫:“亮万,太爷”
“听吧,满口贼话,你早该去做贼的,做贼总比做太监的走狗光彩得多。呵呵,你上不上?”
徐老二被骂得怒火焚心,忍无可忍,大吼一声,冲进、出招,声势汹汹,剑动风雷俱发,颇见功力。一招飞星逐月火候精纯,锐不可当,含忿发招志在必得。
老人家一声怪笑,小杖信手疾挥,叮叮叮数声震鸣,刺来的长剑东偏西荡,飞星逐月狠招全部瓦解了,剑向外张收不回来,徐老二中宫大开。
“嗤”一声怪响,小手杖一闪即逝。
徐老二连退五六步,以手掩住左颊,指缝中有血沁出,脸色如厉鬼,虬须掉了一大把,脸上挨了一记重的。
“天!你这老鬼”徐老二骇然惊叫。一招失手,胆都吓破啦!
小村姑拔剑挟住剑鞘,轻蔑地用剑一指,笑关叫:“徐老三,轮到你了。你两个比奴才更奴才的奴才,是今天残害永安村的走狗,不带点什么回去,如何向主子交代?上啦!本姑娘等你送死呢。”
徐老三见兄长一招便吃足了苦头,怎敢小看了小村姑?拔剑欺进,神色凝重地问:“姑娘贵姓?在下”
“你,崂山双奇的徐三,徐仲徐季两个走狗。半年前你还在山东故里,做陈税监陈阎王的走狗,残害故乡的父老,现在”
徐季一声怒啸,剑发飞虹戏日,抢制先机出其不意进击,修为似乎比乃兄徐仲高明些。
“铮!”小姑娘信手撇剑,闪电似地将刺来的剑振出偏门,同时扭身、突入、拂剑、伤人,一气呵成,轻灵飘逸赫然剑术名家身手,但见剑虹疾闪,人影中分。
徐季斜飘丈外,右胸血流如注,脸色死灰,死死地瞪着小姑娘的剑尖发呆。
不远处的走狗们如飞而至,柑近的税丁也拔兵刃合围。
老人家哈哈大笑,向小姑娘说:“丫头,准备大开杀戒,数数看有多少人,记下了。”
“好啊!爷爷,动手吧!”小姑娘雀跃地叫:“一二三四远了的不算,还有二十三个,够了吧,爷爷?”
这群走狗以崂山双奇为首,双奇都是一招失手,其他的人怎不心中发毛?不知是否该一拥而上,看老人祖孙谈笑自若,不由他们不心惊胆跳。正迟疑问,远处一名走狗突然大叫:
“四海游龙!大家要小心。”
不叫倒好,这一叫叫坏了,不等崂山双奇发令,二十三名税丁扭头便跑,急似漏网之鱼。
双奇骇然急退,老三徐季切齿叫:“老匹夫,后会有期,你”“你如果跑得了,我四海游龙算是白闯了五十年江湖。”四海游龙泰然他说:“给你十声数,你跑吧,一”
小姑娘用剑向抓起林彦想溜的税丁一指,说:“你如果不放下那个人,本姑娘要刺你百十剑,你信是不信?”
税丁打一冷战,放下林彦后退,突然扭头狂奔,像是见了鬼。崂山双奇怎敢走?四海游龙在陕西闹了三个月,有许多走狗遭了殃,有些人丢了老命。毒龙石君章曾经颁下手令,要所有的走狗们,全力搏杀这位出没如神龙的江湖怪杰。可是,没有人能真正把握这位怪杰的行踪,人多没有用,人少反而受到可怕的打击,算是自从虬须丐失踪之后,第二个令走狗们头疼的可怕人物。人的名,树的影,加上崂山双奇并不是什么高明人物,税丁们当然逃命第一,拨兵刃上,保证老命难保。
“你想怎样?”徐仲硬着头皮间。
“废了你,也许杀了拉倒。”四海游龙笑嘻嘻他说。
“逃呀!怕死鬼。”小姑娘叫。
徐季崩溃了,丢下剑说:“要杀我,你动手吧!”
徐仲也丢下剑,惶然道:“咱们认栽。”
“认栽了老夫就不废你?你少做梦。”四海游龙走近说,小杖伸出了。
“请请放我一马。”兄弟俩战栗着同声说。
“你们骨头生得贱,替一个太监残害良民已经够可耻,替两个”
“老前辈,咱们兄弟是身不由已”
“放你的狗屁!”
“真的,晚辈不敢说谎。”徐仲可怜兮兮地诉苦:“在山东江湖客迫、咱们兄弟卖命。陈阎王死了后,他又派咱们兄弟前来陕西与毒龙洽商合作”“放屁!腿是你自己的”
“老前辈,你不知道江湖客的手段,他警告我们,如果不听他的,他不但要杀我们全家,还要杀我们的兄长。你也许知道,家兄徐昆早就将我兄弟俩赶出家门,但手足之情仍在,我们不能连累家兄,因此不得不跟着江湖客为非作歹哪!
“看你那可怜样子,真像是真的呢。”
“老前辈,晚辈敢对天发誓,所说字字皆真。”
“好吧,姑且信任你一次。滚!。”
兄弟俩如逢大赦,如飞而遁。远出里外,徐季咬牙切齿地说:“二哥,赶两步回去叫人来收拾他,不杀老匹夫誓不甘休。”
走狗们一走,小莲奔向林彦扶住他惶急地叫:“林大叔,林”
“我会回回报他们的!”他呻吟着说。
小村姑收剑走近问:“小妹妹,他怎么了,快扶他进去,我爷爷有救伤的药。”
林彦挣扎着坐起,强笑道“姑娘,谢谢你。哦!那天晚上你走得好快,不愧称四海游龙的孙女。”
“咦!你”小姑娘讶然问。
“那天在临潼,还有潼关税站”
“哎呀!你是那位傻大个儿”小村姑惊喜地叫:“爷爷,快来救救他。老天,我几乎不认识你了、你”四海游龙检查他的伤势,苦笑道:“能在崆峒四老的乾元神罡聚力一击之下命能保住性命,哥儿,你一定是铁打的人。”
“老前辈怎知道的?”林彦讶然问,突又恍然大悟:“哦!那晚老前辈曾经发话”
“你呀!你真是不知死活。”小村姑天真地用手指点着他的额角说:“我已经招呼接不得,你仍然接了,活该。天下间能接下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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