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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大娘似乎难以相信的样子,浣纱只得把今天下午自己去到药店抓药,霍金钗前来,把家中的钱一下子全借了去,只是没有说出那三件玉器,却把那三件玉器的价值都折合了钱,算在金钗的借挪中去了。
王大娘这才恍然道:“难怪我今天看见有个女的,从你家们里出来,手上提个包,笑嘻嘻的,急匆匆的走了,敢情就是那位二姑奶奶呀。”
浣纱犹有余愤地道:“小姐不知道世情,不知道时节近年关,那些钱要等着付给各处的,只看见箱子里有钱,就毫不小器地一股脑儿给了人。也不想想人家有急,咱们家还不是有急用,偏偏咱们那位小姐就想不起来,至于那位二小姐,唉,那就别说了,她拿到了钱,当然是笑嘻嘻的,但又怕我回来,揭开了断了她的财路,怎不急急地走!”
王大娘笑道:“既然你家小姐借给她了,你还能从她手里再要下来不成?”
浣纱道:“借给她的钱是为应急的,她能有多大个急事儿,把十来万一股脑儿给抱了去?”
王大娘叹着气道:“这也是,那位二姑奶奶当年在长安可是呼风唤雨的人物,到那儿不受人们注目,可是今儿个我见到她,连是谁都认不出了,可见一个人要变起来是多快吧!我说小娘子,把心放宽些,你们家大官人现下正是红得很”
浣纱道:“爷再红也是在外地,小姐的身子若好,也早就跟着去了,可是她一直病着不能去,那边儿不能来,隔上个千多里,总有很多不便的”
王大娘道:“是啊,小娘子,要是个小数目,我还能凑个数字儿,就别上那儿去了,可是你要十来万,那我就拿不出来了,不过小娘子,这会儿正是年前,典押店里的银钱也紧,因为拿东西去典押过年的人太多,你家的东西当然是值钱的,可是要典个十来万,恐怕还不容易。”
浣纱揭了一下匣盖道:“这一对紫玉钗是世间独有的,要是卖的话,遇上识货的,三五十万也卖得起,我只是拿了去应个急,开了年,咱们家爷一回来就要去赎回来的,所以我也不多要,能有个整数就行了。”
王大娘见那玉钗紫光艳艳,咋舌道:“真是了不起,小娘子,这么贵重的东西,一般典押店里恐怕也不敢接下来,怕保管不好,丢了赔不起,我有个亲戚,是开玉器古玩铺的,而且他的手艺也很有名,我看还是去找他,让他先垫笔钱给你,玉钗放在他那儿,也放心得多,我再说句话,有些典押铺还不一定职货呢,那种地方很少有上十千的生意的,一笔十来万,说了都会吓他们一大跳”
浣纱自是求之不得,连忙道:“那太好了,就麻烦大娘一下,我也正在发愁,典押店里的情形我只是听你说,也没真心去过,心里实在有点怯。”
王大娘有着感慨地叹道:“那也难怪,别说是小娘子了,就是我吧,那个门儿进出不止一次了,可是每次都还心头直跳,进门出门都是低着头,唯恐认识的人碰上了,惹来许多闲话,要不是我家那个死鬼不长进,我又何至于-头露面来做这些事呢。”
说着眼圈红红的,浣纱又去安慰她道:“王大娘,你也别为这个难过了,其实你们家王掌柜人也很好,一大早就督促店里的伙计起来磨豆子,做豆腐,直到下午才弄停当,该做的事都做完了,闲着又难受,他只有去消遣一下,何况他还很有分寸,每次也就是那么几百钱。”
王大娘道:“那是我捏得紧,不给他放手输,否则的话,恐怕连磨子带驴子都叫他给输进去了,好赌的人,倾家荡产的有的是,还是个至死不悟的,真不知道他那一天才能醒得过来对了,小娘子,等你家官人回来,你能不能托他,给我家死鬼在衙门里找份差事,我倒不指望若有多大的出息,但求有个人管束住他,就可以把他从赌里而给拔出来了。”
浣纱笑道:“那当然可以,你要是舍得,就叫我家小姐写封信,然后托王掌柜的送到郑州去,然后就留下在那边好了,不过我家爷别的忙帮不上,就是看在邻居之情谊,怎么样也要会给他有个安插的。”
王大娘道:“我有什么舍不得的,最好明天就叫他动身上路,也落得个清静。”
“明天?眼看着就要过年了,只有行人往家里赶的,你怎么反而叫汉子往外去呢?”
王大娘一叹道:“今儿是腊月二十二日,明儿一过,二十四送灶封磨子,不做买卖了,他更闲得没事儿了,一荒置下来,至少也要到来年初五才又开张,让他这个人放手赌下去,说不定把我的人都给输掉了呢!”
浣纱却呆呆地道:“原来今儿已经是二十二了。”
“是啊!怎么,小娘子,你连日子都过忘了?”
浣纱苦笑道:“是真的忘了,这些日子被小姐的病,把我拖得什么都忘了,我只知道忙过年了,没想到已经这么近了,官三民四,衙门里二十三就封印了,我家爷照说也可以不理事回长安来了!”
王大娘笑道:“小娘子,你是怎么了,难道还不如我这个外头的人明白,你们家李大官人虽说放的是郑州的主簿,但是谁都知道他实际上是在忙些什么,他那个衙门不用说是送灶了,那怕年三十晚上,都不得闲的,不过他要回长安来是没有问题的,他可以把衙门带着走,到那儿办那儿,只是听说他跟兵部的刘侍郎相处得不大好”“连你都知道了?”
“我有个娘家的兄弟,就在刘侍郎家当下人,说刘侍郎对你家大官人又是恨又是怕,想要扳倒李大官人,又没有办法,只得把持着,不让他回长安来。”
浣纱忍不住笑道:“那是过去的事儿,今儿个小姐的二姊,也是那位金钗姑奶奶登门,主要是来通信儿的,她说刘家那个老头儿自己上了辞呈,而且当廷就批准了!”
“真有这回事吗?”
“这个我想错不了,因为那位二小姐的为人我清楚。要不是对她极有好处的事儿,她是不会那么热心的,她听见了消息,原来是求小姐帮她在爷面前说项一下,把她的男人从边关放回来,这一趟她可真逮着了,小姐一听心中一高兴;差点没把家让她给搬去。”
王大娘道:“值得的,这个消息对你家而言,搬光了家也是值得的,因为这样一来,表示那个刘侍郎垮台了。叫你家李大官人给斗垮了,从此后,李大官人就是长安最有权势的一个人。本来嘛,我那个弟弟也说,连他们刘家的人都在替刘侍郎担忧,说他早晚必会垮台,李大官人是多么厉害的一个人,连当年最狠的兵部尚书都倒在大官人手里,凭他一个糟老头儿,怎么行呢?这是那天的事儿?”
“我也不清楚,总是一两天内的事吧。”
“是的,一定不会太久,我那兄弟三两天总要来我这儿坐上一会子,聊聊天,这两天没来,往年他总是要在送灶前,替刘家来定上几百板的豆腐,今年还没有呢。”
“一下子要买那么多呀?”
“小娘子,这一歇下,将近有十来天买不到一方豆腐。可是过年家家户户都要用豆腐的,鱼肉豆腐蛋,这四品菜是祭祖时必不可少的东西,不管是什么山珍海味,总还得要豆腐来衬托衬托,那一天少得了它?”
“我是说这么多,一天吃不完,怎么留到第二天呢?”
“小娘子,这又不是三伏暑天,豆腐容易壤,只要泡在凉水里,三五天都不会减少一点味儿,而且水盆还得放在屋里暖和的地方,要是放在外面,冻得像砖似的,用刀子部砍不动呢!你没有吃过冻豆腐”
浣纱讪然地道:“吃过,我还以为那是做起来就那个样子的,我从来没下过厨房,这些事儿实在不知道。”
“你是有福气的人,这回儿你家大官人更在发了,眼看着你就要穿红戴金,成个官太太了”
浣纱的脸红了一下,然后叹道:“我对这些倒不存着多大的希望,连我家小姐都没个名份,我还能想到那儿去,做妾侍的没什么大想头,跟的人官越大,将来越难说,像我家夫人,她还是跟的王爷呢?而且王爷对夫人也是爱护备至,又怎么样呢?王爷一去,她连安安稳稳地过日子都办不到,逼得上山当姑子去”
王大娘对他家的事很清楚,笑笑道:“那可不同,你家夫人是跟王太妃一直合不来,你跟你家小姐却不一样,李大官人虽然是订了卢家的小姐为室,可是在你家小姐病后,我记得卢小姐到你家去过一次呢,见面和和气气,也不是容不得人的样儿,所以你们好日子长着呢。”
“但愿如此了,否则我家小姐就太苦了!”
王大娘的话说来也入情入理,给浣纱很大的安慰,两个人这么谈着,走着,慢慢的到了大街上。
王大娘找的是她的一个本家,在一家大的玉器古玩铺子里当雕刻师父,她带着浣纱进去,找那位本家一说,因为事情很大,那个本家不敢作主,又去告诉了当家老师父,那位老师父也姓王,是位冶玉的名匠,这家铺子他有一半的股东,因此也算是半个东家了。
才看见那一对玉钗,这位老师父的神色就显然地变得异常激动,小心翼翼地从匣子里取出了那对玉钗,摩挲着上面的每一根线条,如同重逢了久别的亲人似的。
然后又对着灯光照了半天,才朝浣纱道:“小娘子,据老汉所知,这应该是霍王邸的三郡主跟四郡主的”
王大娘并没有介绍浣纱的身份,只说了有一对玉钗想在铺中暂时典质一下,可是这位老师父居然一口就说出了紫玉钗的来历,不禁使得浣纱万分惊奇。
在她还没有答话前,那位老师父又问了:“请问小娘子是霍邸的什么人?”
这一问使得浣纱更难答话了,她想了一想道:“我是霍邸小玉小姐的侍儿,我叫浣纱。”
那位老师父-着眼睛看了她半天才道:“不错!老汉记起来了,你就是那个把一个大镯叫老汉改雕成两个小玉镯的那个小姑娘。”
经此一说,浣纱的脸红了,但随即叫了起来了:“啊,你就是那位雕镂这紫玉钗的王师父!”
王师父笑道:“小娘子记起来了,时间可真快,一眨眼就是十几年了,嗯,怕有十二年了吧!”
“不,十三年,再过了年就是十三年了,我记得很清楚,我是六岁进霍邸,你雕镂的时候,我也是刚进去不久,夫人叫我陪着小姐,因为那天是我生日,夫人就把她自己的玉镯赏给了我一只,跟我同进去的还有个同伴叫桂子,羡慕得不得了,我只有一只镯子。又没法子打碎了分给她一半,只有拿来央求老师父,看能不能改成两只小的,还惹得老师父笑了半天。”
王师父摇摇头,叹息着道:“真想不到那么些年了,我倒觉得没多久,就像是在眼前似的,唉!年纪大的人总会把时间少记一点,大概我们自知在手里的日子已经短了,舍不得多用,能够省一点就省一点吧,其实这是很好笑的事,什么都能省,只有时光省不下,赖不掉,过去的就过去了小娘子,听说霍邸出了事,你还好吧,我是问那位小玉小姐,你们还在一起,她嫁了人没有?”
王大娘道:“喝!老爷子,敢情您对长安的事一点都不知道呀,这么大的新闻,家家户户都知道了。”
王师父道:“我倒是真不知道,整天都埋首在玉石跟刻刀中间,什么都不闻不问,全心贯注,才能使技精艺真,现在的年轻人就是心太野,所以我这份技艺看来是无人为继了,前天我还在骂我那个徒弟,告诉他我平生最得意的杰作之一,就是霍邸的这四柄玉钗,可惜没机会让他们看看,那时从徒弟的嘴里才知道霍邸已经坏了事,我正在惋惜着,以为这四枝玉钗将此流失,那知才两天,居然让我看见了一对,小娘子,这是怎么回事。”
浣纱概略地把霍邸的盛衰说了一下。
王师父感慨万端地道:“真想不到,真想不到,想当年老王爷在世时何等声势,怎么一下子就败了,真是世态无常,世态无常啊!”浣纱叹了口气:“老王爷辛苦殷勤,出生入死,用血汗挣下了汗马功劳,留下了这一份基业,可是他的家人却不当一回事,任令妄为,怎么能不败?”
王师父诧然地望着浣纱,似乎没想到这个小女人的口中能说出这么有深度,有内涵的话来。
这番话并不出奇,但是却把霍邸的人所以败落的原因一言以指出,用语并不激烈,但是任意妄为四个字又能道尽一切,那是很高明的一种说话技巧了。
浣纱似乎也有点知觉了,不好意思地道:“最苦的是我家夫人跟小姐,老王爷一死,就被他们硬逼得离开,幸好老王爷早就把那所别业设在小姐的名下,所以我们还有一枝之栖,那知道等他们事败之后,还多亏小姐的这所别业,才让他们有个落脚的地方。”
王师父点头道:“是啊,当时我也有这个感觉,霍邸的几位郡主,一个个全是盛气凌人,没一点闺阁千金,公侯门第的样子。只有四郡主和婉可人,当时我还跟王爷说,几位郡主中,四郡主是最有福气的。”
浣纱红着眼睛道:“一病缠身,还有什么福气?”
王师父笑笑道:“人总有个病病痛痛的,年轻人怕什么,她的大姊二姊是败落了,想要起复恐怕很难,三姊叫强盗给杀了,下场更惨,比起来可不是你家小姐福气最好,姑爷是有名的才子,目前又正是当红的人物”
浣纱道:“远水可救了不近火,老师父,我家爷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回来,他以为家中的用度不会缺乏,一时也不会送钱来,那知道我家小姐偏又大方,在家中的钱一股脑儿都周济了她的二姊,眼下这个年就过不去。”
王师父道:“这情形是常有的,你倒不必着急,目下是年关,到处都要用钱,你拿了这对玉钗到别处去,也典不了多少钱的”
浣纱道:“你以前不是说过这是稀世的上玉吗?”
王师父点头道:“不错,我说过,这话并不错,可是玉这样东西很绝,它的身价是随时而动的,遇见识货的人,而且还要是个有钱的,它才值钱,你急着拿它去变钱,那就会活活气死你,这对玉钗如果放在我这店里,慢慢找个识主卖出去,三五十万都没问题,可是你在这大年下去典,就值不到三五千了。”
浣纱急了道:“我只是拿来救救急,并不想卖掉它们,这三五千实在不够,至少要个三五万的才能抵一抵。”
王师父想了一下道:“这样吧,这是我自己最得意的手工,我也不舍得让它们落在个不爱惜的人手中,东西放在我这儿,我找个好主儿,不卖,我也借着把玩把玩,让我的徒弟们学着看看我以前的手艺,至于你要的用项,我个人的私蓄,大概还有十来万,你先拿去用,这算借给你的,等你家姑爷回到长安来了,你再还给我好了,你看使不使得?”
浣纱喜出望外地道:“那太好了,真太谢谢你了!”
王师父笑着道:“别客气,我们本是故人,十几年后居然还能再见,这也是缘份,略尽棉薄又算得了什么!”
他进屋去,拿了一本折子道:“这上面有十二万六千,是我个人的私蓄,都存在利源号钱铺,你就拿了这折子去,用多少提多少,实在不够的话,再多要个三五十千,他们也肯代我填上的,因为我们这个玉器的帐户也是他们,知道我在店中有一半的股东,他们很放心的。”
浣纱拿了折子,一再道谢地出来了,而且还把几处的帐都结了,还换了两三万的现钱,预备年下给老婆子,小丫头及各种的闲销。
钱太重,她也提不动,雇了一辆车子,回到家门口,一看又怔住了,因为家门口停着一乘轿子,她进了门,却看见李升坐在门房中,倒是很高兴,连忙上前问候道:“李老爹,你回来了,老夫人安好?”
李升笑着道:“老夫人不但安好,而且已经来了。”
李升回去接李老夫人进京,浣纱是知道的,但是一听到老夫人已经来了,倒是吓了一大跳。
“什么?老夫人已经到长安了?我还以为她要等过了年,来年春天,暖和一点了再上路的,这么大寒天,难为她老人家长途跋涉”
李升笑道:“这一路上倒是不辛苦,沿途都有人护送接待,比那一回都轻松,老夫人的身子比我还健朗,她开心得很,一路上还玩玩逛逛,否则还可以早到两天呢?回头你看见了就知道了。”
浣纱道:“老爷你也是的,老早就应该带个信来,我好赶去侍候她老人家。”
李升道:“不用烦了,卢家也派人要去侍候,可是高尚书高大人早在他自己的家里拨出了一个院子,供老夫人住下。她说也好,那一处都不便打扰”
浣纱道:“其实老夫人应该住在这儿的,这儿是爷的地方,也是她的家。”
李升轻叹道:“浣纱,老夫人是很重规矩的,爷可以把这儿当成家,但是在爷跟小娘子的名份尚未正式确定前,她这个做长辈的,总是不便住进这儿,跟小娘子在一起的。”
浣纱想想也是,又问道:“我看见门口有轿子,是不是要来接小姐去拜见的?”
李升道:“原先我也是这么说,可是老夫人说,在高家的地方,究竟不太好,因此她自己坐了轿子来看小娘子。”
浣纱吓了一大跳:“什么?老爹,你是说老夫人到这儿来了?那可怎么敢当,在礼数上也没这个道理。”
李升无可奈何地道:“可不是,我也这么说,可是老夫人说,不管人家跟君儿是多深的感情,在没有认定名份前总还是个客人,她照料了君儿这么些日子,我就是去谢谢她也没什么不对,以后的事以后再论。”
浣纱道:“看来老夫人也挺和气明理的嘛!”
李升道:“老夫人是个了不起的人,在家乡族里的人,那个不尊敬她呢!那可不是为了少爷的缘故”
浣纱道:“那是为了什么缘故呢?”
李升傲然地道:“为了她为人值得尊敬,年轻励志,抚孤守节,行事严正,待人宽厚,从没有一点让人指谪的地方,连在京里做过丞相的大老爷,回到了家,见到了夫人都恭恭敬敬的。”
浣纱默然片刻才道:“老夫人这次来长安是为什么呢?”
“自然是为了少爷完婚的事,她听说少爷跟亲家老爷闹得不愉快,也准备要来问问亲家老爷心里面究竟是在打什么算盘,到底结不结这门亲?假如不准备联姻,就公开声明一下退婚,她好为少爷另作打算。”
浣纱一惊道:“那不是整个都闹翻了吗?”
李升一笑道:“闹翻是不会的,这都还是亲家太太出的主意,量定亲家老爷不敢放开来闹,也不敢退婚的,只是借机挤他一下,叫他赶快办理婚事就是了。”
“现在怎么样了呢?”
李升笑道:“现在当然没问题了,兵部跟少爷作对的刘侍郎垮了台,亲家老爷没有了伙儿,也只有表示低头的意思。所以老夫人第二次去的时候,双方都客气得立刻在着手商量着如何把少爷召回京师迎娶!”
“日子定了没有呢?”
“那有这么快!至少也得等少爷回到长安之后才行呀,不过日子总不会拉得太远,所以老夫人先来看看。”
“看看,怎么个看法?”
李升笑道:“老夫人听说了小娘子种种的好法,当然也要来看看,准备在迎娶之后,把小娘子也接了去,确定小娘子的名份。”
“这两下子隔不了几天,妥当吗?”
李升道:“没什么不妥的,以前是怕卢家不愿意,现在也不必顾虑他们了,还有什么不行的!”
浣纱道:“这下子可好了,我家小姐也该放心了,有老夫人出头,还有什么不能办妥的!”
“可不是吗,所以我立刻就引着老夫人来了,不过,浣纱,要是早递个信儿给我,我一定让老夫人改天再来。”
“是啊,由于事先一点都不知道,屋子里四处都是乱糟糟的,老夫人一定笑话死了。”
李升道:“那倒不至于,老夫人看见屋子里收拾得很干净,还着实夸了你两句,说你能干,只是小娘子的身子,好象不太好,你不在家,她是强撑着出来的。”
浣纱心中一急道:“是啊,谁会想到呢,我一出门就会有人上门,先是二小姐”
“二小姐,是那一位二小姐?”
浣纱道:“还不是我们小姐的二姐,我去到街上替小姐抓药,她就来了,结果我为了点事出一趟门,那知道老夫人就来了,我现在赶紧得去侍候着。”
李升道:“我在一边侍候,都被老夫人叫了出来,大概总是有几句话要说,你就也别进去了。”
李升这样说了,浣纱自是不敢再进去,不过她等在外面,心中总是定不下来。
终于在她的焦灼中,听见后面有脚步声,却是一位老夫人走了出来,浣纱知道必然就是李益的母亲了,上前跪下叩了头,恭恭敬敬地道:“婢子叩见老夫人”
李老夫人很和蔼地把她从地上搀了起来,端详着她道:“别客气,姑娘,你是叫浣纱吧?”
“是的,婢子不知道老夫人今天会来,所以没有在家恭候着侍候您老人家,实在是该死。”
李老夫人笑嘻嘻地道:“听益儿说起来,你似乎是个很老实的人,可是一看你很会说话呀!”
浣纱低下了头,不敢作声,还是李升道:“浣纱姑娘是很老实,少爷认为她不太说话”
浣纱只得道:“爷是有才华的人,是天上的文曲星下凡,婢子只知道伺候爷,在爷的面前不敢多开口。”
“喔!在我的面前,你怎么就敢开口了呢?”
“婢子也不敢放肆,只是婢子份内该说的话,婢子才会说两句,不是婢子该说的,婢子还是不敢多话的。”
李老夫人很满意,笑着道:“好!好!好孩子,女人最大的美德就是知道分寸,不多嘴,不说份外的话,你这孩子很厚重,我很喜欢你。”
“多谢老夫人,这都是小姐教导的。”
李老夫人叹了口气:“小玉那孩子也是个好孩子,只是她的身子太壤了,年纪轻轻,就叫病给拖着”
浣纱显得很紧张,望着李老夫人,希望听见她作个明确的表示,李老夫人又沉吟了片刻才道:“小玉跟你的事,我听益儿说了,也听李升说了一些,对你们的情形我很清楚,益儿在不得志的时候,你们很帮助过他”
浣纱连忙道:“其实还是我们主仆受爷的照顾。”
李老夫人摇了摇手道:“那些事我都知道了,益儿能有今天的日子,固然是祖宗的保佑,他自己的造化,但你们主仆给了他不少的帮助,这些我都清楚的,对小玉,我心中十分感激,益儿也不是那种不念旧情的人,他上次回家省亲,我向他提起了卢小姐的婚事,他立刻就把小玉的事提了出来,说是不能负了你们主仆”
浣纱道:“小姐并无奢望,只是希望能追随爷有个归宿,也不会计较名份”
“小玉跟我说过了,我也见到了闰英,她不是那种不能容人的人,只因为亲家老爷为了面子,要在闰英过门一年之后,才让小玉过门。”
浣纱道:“小姐不在乎等多久,只求将来有个归宿。”
李老夫人道:“亲家老爷的要求并不过份,照理是应该如此的,可是益儿的脾气是不愿意受人约束的,他在郑州也着人送了信给我,是要我到了长安后,先把你们带到身边来。然后由我出面把你们给益儿”
浣纱心中一阵高兴,连忙叩头道:“多谢老夫人”
李老夫人叹了口气:“我本来也是这样打算的,可是我今天看了小玉的情形,觉得这事情目前还急不得,你也明白的,像小玉这样子,养病才是她最重要的事”
“小姐的病并不怎么样,只要调理得法,很快就会好的。”
李老夫人轻叹了口气:“是的!我刚才也对小玉说过这话,叫她安心养病,你们的事都包在我身上,我答应你们了,绝不会叫你们失望的,可是在目前的情况下,我把你们带在身边,也没有时间来照料你们”
“那绝不敢当,婢子跟小姐应该侍候老夫人才对。”
李老夫人笑笑道:“目前说什么都是空谈的,你用心点侍候小玉的病。劝劝她安心静养,等病好了,我就来把你们接了去。对了!你们有什么需要我为你们出力的”
浣纱道:“没有!没有”
李老夫人道:“我在长安有一阵子耽搁,就暂住在高大人拨给我的行馆里,若是有什么需要,叫人告诉我好了。”
浣纱因为身边有了典质玉钗的十来万钱,为了给李老夫人一个好印象,所以什么都没有说。
李老夫人道:“我这一阵会很忙,所以也没有空再来看你们-,你好生照料小玉吧,我也不多打扰了。李升,我们走吧,李升要跟着我办很多事,不能留在这儿了,你们若是有什么需要,可以去告诉允明,叫他来找我好了。”
交代完了这些话,她就带着李升,上轿子走了。
浣纱兴冲冲地进到里面,看见霍小玉在床上斜倚着垂泪,倒是吓了一大跳,连忙道:
“小姐,你怎么了?”
霍小玉抹抹眼泪道:“没什么,老夫人来了,你已经见着了吧?”
“见过了,老夫人真和气”
“不错,她是个很慈祥,很明理的老人家。”
浣纱笑道:“爷说起老夫人来都很拘谨,我还以为老夫人有多么严厉呢,可是到见了面后,才发现她和气得很。”
“她对你怎么样?”
浣纱有点忸怩地道:“也没怎么样,问了我几句话,和和气气的,要我好好地侍奉小姐。”
“她是不是很喜欢你?”
“这个我不知道,她说话时一直带着笑,很平易近人,一点架子都没有,看来对我不讨厌就是了。”
“她是个有教养的人,行事自然是叫人尊敬的,她能够喜欢你,我就放心了。”
浣纱笑道:“小姐,别替我担心,对爷,我实在没那个本事去凑合他的高兴,但是对老夫人,我是一点都不敢放肆而有失恭敬的。”
霍小玉仍是默默垂泪,浣纱道:“老夫人说了,是爷请她来把我们接到身边去,然后由老夫人出面,把我们送到爷那儿去,这样就不怕亲家老爷反对了。”
“不错,老夫人对我也是这么说的。”
“那是个好消息的,小姐,你还难过什么呢?”
“浣纱,老夫人有没有说是什么时候接我们呢?”
“自然要等小姐的病好一点。”
霍小玉幽幽地一叹道:“我这病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好?”
浣纱微微一怔,随即道:“小姐,你只要放宽心,好好静养,很快就会好的。”
霍小玉摇摇头:“浣纱,今儿是初几了?”
浣纱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问起这个问题,但仍然是笑着道:“小姐,你怎么把日子都过忘了,今儿是腊月二十二,后天就是二十四送灶了,不!明儿就该送灶了,官三民四,寻常百姓家才是念四。小年夜送灶,官府人家都是二十三就送灶了,咱们现在也是官府人家。”
霍小玉苦笑道:“你是从那儿听来的这些规矩?”
“王大娘告诉我的,她带着我一起去”
她发现小玉的神色是不对,根本没有像是在听她说话,只是扳着指头在算着,然后才默然地道:“迟了迟了?”
浣纱连忙扳着她的手,摇了一摇道:“小姐,你怎么了,什么东西迟了,要是送灶的话,还不会太迟,我明天去准备着就是了。”
霍小玉居然笑了:“官三民四之说是不错的,但是官并不指官府人家,而是指官厅衙门,二十三封印,不再理事了,一般人家还是二十四送灶,不过我们家送不送都无所谓了。”
“怎么无所谓呢?灶老爷一年上天一次,奏明这一年的善恶,也是来年的祸福”
霍小玉黯然道:“这一年我就在药罐子里过的,你也守着我,嗅了一年的药味,我想咱们家的灶老爷早就受不了气味的熏腾,搬到别家去了。”
“小姐,你别乱说了,每家一位灶君,这是老天爷分配好了,多一个不行,也少不了一个,不管有没有香火享受,他都要保佑家宅平安,职掌人间善恶赏罚。”
“咱们这一年来是足不出户,还有什么坏事能做的,好坏祸福,由着他说去好了,也别去费神张罗着贿赂他了,倒是你去典质玉钗,换到钱了没有?”
“换到了,王大娘带我到她一个开玉器古玩铺的本家那儿,小姐,你猜那是谁?”
“我猜不着,管他是谁呢,我只想知道换了多少钱,够不够我们还债的,还有没有多余的?”
霍小玉从来也没有这么关心钱财过,这使得浣纱格外地惊奇了,顿了一顿才道:“小姐,那位老师父姓王,就是当年到府里雕镂玉钗的那个老师父,他现在可发了财,自己开了玉器古玩坊肆。”
霍小玉的反应更为奇特,似乎对王师父毫无感觉,只是道:“那很好,东西是他自己雕的,他应该识货,出个好价钱吧,要是典质不起价,就卖断了也好。”
“小姐,你究竟是怎么了?”
“没什么,我只是突然想起要用钱?”
“小姐,你要用钱干吗?那位王师父很和气,也很肯帮忙,他把自己的私蓄,一共有十二万多全给了我,而且还说不够的话,就在那份折子上再预支个五万八万的都行。”
“我们的帐目支销要多少?”
“我也没详细计算,不过总在五六十千左右,所以我们还去欠项后,还多出个五六十千呢。”
“那好极了,浣纱,你准备个二十千的现钱,找一个人能抽身赶路的,请他上郑州去一趟。”
浣纱怔问道:“上郑州去干吗?”
霍小玉道:“去到十郎那儿去走一趟,请他赶来见上一面,再迟就恐怕来不及了。”
浣纱还没有听出后面那句话的意思,因此道:“小姐,快近大年了下了,那有人肯往外跑的?”
霍小玉道:“所以我才要你出两万钱,请人跑一趟。”
“大年下,那儿有人肯跑呢,有钱也没用的,对了,今儿老夫人还说过,她已经着人去通知爷,叫爷回来,干嘛你还要找人跑一趟呢?”
霍小王道:“我要你快派人去,就是希望能走在老夫人的人前,要是老夫人的先到,我们就见不着了。”
浣纱这才发现小姐的不对劲,忍不住用手在她额前探了一探,触手微烫,是有点发热,但是这几天一直是这样子,也没什么特别变化。
霍小玉拿开了她的手,微愠地叱道:“鬼丫头,我很好,说话都是清清楚楚的,我并没有胡说八道。”
浣纱看霍小玉也是如此,忍不住道:“小姐,可是你的话叫人听起来像是丈二金刚,实在摸不着头脑。”
霍小玉想想也笑了,那是一种凄凉的笑;幽幽地道:“浣纱,我没想到日子过得这么快,一幌眼已经是腊月二十二了,先前我是放在心里,尽量想捱下去,那知道近来一闹就闹忘了,恐怕就来不及了。”
“小姐,究竟是什么事,你敝开来说了不好吗?”
“丫头,你跟我恐怕也差不多,把日子过忘了,你再想想,我的生日是那一天?”
“不是正月半吗?正好是上元夜,所以我记得你的小名儿叫元元,看相的还说这是个大好日子,将来大富大贵,可不是快来了,爷的官运越来越通”
她没有再说下去,因为她这时才真正地明白了霍小玉的意思每个算命的都算得差不多,说是小玉的生日时辰太好了,定当大富大贵,只是小玉的骨格清秀,似非红尘中人,福禄无缘,因此跟命相冲突,难以永寿,尤其是二十一岁那一年,是命中一大关劫,若能渡过了,从此就会福寿绵绵,富贵白头。
一个这样说,两个也是这样说,有的还提出了禳解的办法,说是不妨用人定胜天,故意去破坏命局,如此虽无富贵,却不至寿夭,所以小玉在开始求字时,不求为正室,要求一个清贫的文士,以至选中了李益,都是因此之故?
那知道人事毕竟难以胜天,李益先前还是很不得意,但是慢慢地,在不到两三年中,居然飞黄腾达,极尽富贵,只是他已经另外订聘了卢氏,纵有诰封,也轮不到小玉身上,这或许是去祸之道,所以她们主仆两个人都很坦然,并没有为此感到不安。
只是小玉的病愈来愈重,看来真有拖不过二十一岁的样子,浣纱心中暗急,口中却不提,而且也强迫自己忘记这同事,过了一阵子,她倒还真忘了,但是小玉没有忘,而且清清楚楚地记住了,浣纱不禁一阵心酸,眼泪扑簌簌地直往下落。
好不容易她才忍住了悲戚道:“小姐,你怎么还是记挂着那些话呢?今儿已经是腊月底了,到开春已经不到一个月了,你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我就是怕这一个月难挨。”
浣纱又看看霍小玉,心中的悲戚又来深了一层,她看见霍小玉的脸色蜡黄,眼光散漫,已经没有了光泽,就像是死了的鱼似的,她也知道,人一到了这个样子,就是不太靠得住了,但是很奇怪,因为她出门的时候,霍小玉还是好好的,而且因为听见了刘学镛辞官的消息,想到李益即将归来,而显得特别兴奋,怎么一下子就变了呢?
莫不是出了什么变故?因此她急急地道:“小姐,你究竟是怎么了?”
“没什么,我很好呀,你看我不是坐起来了吗?扶我到书案前面去,我要写信。”
“小姐,这么晚了;你还要写信,明天写不行吗?”
“不行,明天我恐怕就提不起笔了,好浣纱,别再阻止我做什么吧,我们姊妹一场,也许没几天了”
声音很平静,但越是平静,越显得她的悲戚之深,因为她本是个感情丰富的人。也很容易激动,一下子变得消沉,麻木,那是很不好的兆头。
浣纱再也没勇气去劝阻她了,把她扶起来,到了案边,坐好后又给她把握子里的火炭加了两块使火旺一点,且把蜡烛捧出了一捆,把几具宫纱糊的宫灯都换上了新烛,燃上了挂好,使得屋子里亮得如同白昼。“霍小玉看看倒又笑了道:“丫头,你又在干什么,有着两枝就够了,你干吗把灯都点起来,好象过上元节似的。”
浣纱道:“这是一个算命先生说的,要是有什么日子有关劫,都是煞神在作祟,唯一的办法就是提前把煞神骗了来,因为日子没到,没有天地助威,它祟不了人,而且它来过了,已经应过了劫,以后就不来了。”
霍小玉笑道:“傻丫头,生死寿夭,早有定数,那有用人事可以挽回的!”
浣纱道:“我不信,一个人生有命,死有定,这话是可信的,但是究竟该什么时候死,谁也算不准的,再则除了病死的人,世上就不该有横死的人了,预知死期,就可以躲开了呀,可是小姐你偏偏要相信这种鬼话,你既然相信,就也该相信这种禳解的办法,我把灯点上,让煞神以为今儿就是上元夜,说不定就好了。”
霍小玉摇摇头,但也不忍拂却她一片好意,只有轻叹道:“如果这个有效,我比谁都盼望呢?我并不想死,以前虽有那种说法,我也一直没往心里放,总以为日子还长着呢,后来我又过得好好的,更不相信有这档子事儿了,可是到了这一阵子,眼看着劫期迫人而来,而我的身子又拖成这个样子,倒是不能不信邪了。”
浣纱已经替她磨好了墨,看她拿起笔来,摇摇颤颤地在纸上写着,多日不提笔,手已显得僵硬,字迹也不如往日娟秀,歪歪斜斜,倒像是一条条的蚓蚯。
浣纱看了心里实在难过,哽声道:“小姐,我看还是明天到崔少爷那儿去一趟,请他代书吧。”
“不行,这封信我一定要自己写,没有人能够代我说出我心里的话,也没有人能相信我自己的感觉,我知道我的日子已经不多了,因此我只有一个希望,希望在死前能够见到十郎一面。”
浣纱终于忍不住了了眼泪,但是却不敢让小玉看见,也不敢再说话,怕小玉听到了她声音中的哽咽。
好不容易,她略略控制了一下自己的情绪,见霍小玉已经写了半张纸,累得伏在案上喘气,连忙道:“小姐,老夫人说已经让人去请爷回来了,你用不着写信”
“我知道,可是没有这封信,十郎不会来看我们的。”
“为什么,难道老老夫人。”
“不,老夫人是个很好的人,她要求我暂时别跟十郎见面,也是有道理的。”
“什么?是老夫人不让爷来见我们?”
“也不是这个意思,老夫人只是希望我们暂时别见面,等我的病稍微好工一点,她会来接我们,送我们到十郎那儿去,只是目前我们不宜见面。”
“这是为了什么呢?”
“为了我的病,你要知道,我生的是痨病,那是会过人的,老王爷就是生了这个病死的,十郎的父亲也是这个病上过世的,他们都是从别人那儿过去的。”
“那有这个事儿,我整天侍候着小姐,怎么没过上?”
“并不是每个都会过上,尤其是女人,比较难以过上,而且过上了,也不见得马上会发,我就是在小时候从老王爷那儿过来的,潜伏了十来年,身子一虚,病根就乘虚而发,这个情形,每个大夫都这么说。”
“小姐的病也不是发了一天,爷要过上。早就过上了。”
“浣纱,讲话不能这么不讲理,一次过不上,也许第二次就过上了,老夫人担心的并没有错,他们李家就是一个独生儿子,要靠着十郎光祖耀宗,传宗接代。自然希望他很健康,太太平平地活到一百二十岁。”
浣纱刚要开口,霍小玉道:“你跟爷也同过房了,憾在没留下身子,否则我一定要你远远地离开我,这是很正常的措施,当年老王爷发病时,娘也要我别去靠近他,可是我不听话,偷偷地跑去,每次被娘看见了,总要挨一顿骂,母亲爱子女的心,总是不会错的,所以对老夫人的决定,我绝不认为有什么矫情的地方,为了十郎,我真还不该跟他见面。”
“那小姐就安心心养病好好了。”
霍小玉垂泪道:“我知道我的病是好不了的,寿限已到,拖不过明年我的生日去,因此我只盼望再见他一面,这个愿望对老夫人说不出口,只有写封信去求着爷,请他悄悄来看我一趟,我死了也就瞑目了,所以一定要趁快,趁着老夫人的人还没有见到爷之前,把信送到了,让爷立刻来,这样就不算违背母命了,否则老夫人的命谕到了爷那儿,爷来就是违命不孝了。”
浣纱道:“小姐,我真不知道你心里打的什么主意。”
霍小玉道:“老夫人不相信我的寿限将到,说我胡思乱想,叫我别信那方士们妖言惑众”
浣纱道:“本来就是,我也觉得那些算命的简直是信口开河,故意说来哄骗吓人的,他还算出老王爷子孙富贵,万世公侯呢,结果,你看,还不到第二代就”
霍小玉苦笑道:“你只听了一部份,没注意听那位先生前面的话,他说府上福泽深厚,应该是公侯万代,富贵千秋,但是絮果结于兰因,福厚更须积善。如果多行不义,是自坏福门,老王爷过世后家中的那些行事你也看见了,怎么会不敢呢?现在别打扰了,让我把信写完。”
她又提起笔,努力地写下去,好不容易撑到了最后一笔,写完“小玉忍死绝笔”六个字时,把笔一-道:“十郎,接到了这封信,你要是还忍心不来看我一趟,你就是天下最忍心的人了。”
一阵呛咳,又是一片殷红的血腥从口中喷出来,洒满了面前的信盏,浣纱连忙上前扶她,小玉推开她道:“别管我,找人送信去!”
“小姐,现在天已经晚了,要找人也得明天早上”
“不,不行一定要现在,否则就晚了。”
“小姐,这么晚了,你叫我上那儿找人去?”
“浣纱,我求你,求你辛苦一趟吧,好妹妹,我这一辈子就是这一件事最后求你了。”
“好,好,小姐,我把你扶上床后就去。”
“不,不要管我,你去好了,我自己会上床去的,你不出门把这件事办好,我不会安心的,你更是不去,我自己爬也爬了出去。”
她挣扎着要去找衣服,浣纱无可奈何的,只有道:“好,好,小姐。我这就去,可是这信上都是血”
“没办法,我再也没力气再写第二封了,就这样子送了去吧,多带些钱,那怕把家里所有的钱都给了人,也得找个人去。”
浣纱实在没办法,又放心不下霍小玉,又无法拒绝她的要求,正在为难的时候,忽然听见门响却是贾仙儿推门进来看道:“你们怎么了,入夜还灯火通明,我恰巧路过,还以为有什么事,跳墙进来的!”
浣纱如逢救星似的叫道:“贾大姊;你来得可好极了,我正急得不知怎么办才好了。”
贾仙儿看见了桌上斑斑的血笺,更是吃惊地道:“什么事情,这是什么?”
她低头把信上的字字血泪看完了,忍不住泪落如雨,一把拥住了小玉,哭着道:“妹妹,你为什么这么想不开,作践自己的身子呢?”
霍小玉嗯着气道:“贾大姊,你来了好,我求你帮个忙,找个人把这封信给我到郑州”
“送到郑州去干吗?我听说十郎已经启程往长安来了。”
霍小玉一怔道:“那会这么快,今天老夫人才来,说她打算明天叫人上郑州去叫十郎回来。”
贾仙儿道:“不会错的,我有个弟兄从黄河回来,路过郑州,前天看见一队官兵护送着一位官员离开郑州,取道长安而来,他认得是十郎,他怕有什么意外,立刻飞鸽傅书通知了我,我想他大概在年前一定可以回来了。”
浣纱听了喜道:“小姐,你可听见了,这下子可不用发愁了吧,爷已经动身上路了。”
霍小玉道:“奇怪,他前天已经动了身,而老夫人今天才告诉我说是刘学镛的辞表被当廷批准才两天,消息傅过去怎么会这么快呢!”
贾仙儿一笑道:“妹子,你的脑筋真死,像这种事,他们是早已安排妥当而后才发动,事情已成定局,不由得刘学镛不引退,连朝廷里的皇帝都已经准备好了,所以表上立准,连挽留都没有,因此刘学镛失势辞官,早已经成了定案,当廷呈表,只是了一道手续,十郎他们自然是早有成算,何必还要得到了消息才启程呢!”
霍小玉吁了口气,苦笑笑道:“这么看来,官场里实在太曲折了,我恐怕一天都干不来。”
贾仙儿笑笑道:“官儿越大越难为,连皇帝老儿都是成日在伤透脑筋,起初我以为贵为天子,富甲四海,居亿万人之上,操生死之大权,应该是至尊至贵的一个人,那知却不然,在汾阳王府,我们初见他时,他受制于鱼朝恩,已经到了难以忍受的程度,等我们为他诛除了鱼朝恩,他恢复了一部份的权力,但仍然不能任意而行事。因为朝中还有一批有势力的大臣!”
浣纱奇道:“大臣也能胁及皇帝?”
贾仙儿笑道:“这是每一个朝代都有的事,大臣们外结藩镇为翼,内结朋友为党,结成势力后,自然而然会对朝廷有点威胁的作用,像以前的兵部尚书于善谦,现在辞官的侍郎刘学镛,甚至加上了十郎的老岳丈卢方卢中书,不都是靠着外援的力量而神气活现的吗?”
浣纱不懂地道:“卢大人跟刘老儿倒也罢了,他们斗不过爷的势力,只好认输,可是那个于老儿给爷吓得吐血而死,那又为什么呢?爷那个时候,可没什么呀!”
贾仙儿道:“十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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