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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洛阳曾设想过无数次这一天的到来, 也曾否认过无数次自己的心意, 更无数次朝自己说“我怎么可能喜欢上自己的室友?这实在太荒唐了”。
但这一天终于来到, 犹如那道光阴大河里所挟的无数个原因,最终呼啸着奔往下游, 汇为唯一的结果。它来临得如此的顺理成章,半点也不惊天动地、波澜壮阔。
看似千言万语,最终只有两句:“我喜欢你。”“我知道, 我也喜欢你。”如此简单。
然而周洛阳心里清楚, 以杜景的病情,要他正视与接受这一切,主动说出“我喜欢你”这句话,等到他死去的那天, 也不用妄想了。
不仅如此, 杜景所说的话, 也让他们的感情蒙上了悲壮的意味——周洛阳的回答意味着什么,他们彼此都明白。周洛阳在说出这句话时, 也并非只是说说而已。他清楚享受爱情与家庭,过一辈子波澜不惊的日子,对寻常人来说很轻松。
但对杜景, 却很难,很难。正常人能做的事,对他而言一如攀越崇山峻岭、荆棘密林般艰难。一如在阳光里奔跑是每个健全人能轻松办到的事,身体残障的乐遥却永远也做不到。岁月静好,谈一场认认真真的恋爱, 杜景也同样可望而不可及。
新年的第一天,凌晨两点,杜景开车回到酒店式民宿前,彼此都太累了,决定不去看日出。但停下车后,车里的广播还在响,邓丽君的歌从环球影城跨年的那一刻,陪伴他们直到回来,先是游乐场在播,继而是红白歌会里在唱,最后则是电台开始放。
车内静了一会儿,大家听着歌,都不想下车,又一年来到了,在这跨年的时刻,陪伴在彼此身边的人,有着岁月流逝中,至为特别的意义。
“这首歌实在太应景了。”周洛阳坐在车里,充满感慨地笑道。
乐遥答道:“日本人很喜欢在跨年时听这首歌,中文叫什么来着?”
“我只在乎你。”杜景说。
周洛阳说:“任时光匆匆流去。”
那是日文版的翻译歌名,恰好与中文版歌名是上下句。
“你认真的吗?”杜景说。
“嗯。”周洛阳说,“你呢?”
杜景说:“我也是。”
歌曲停了,周洛阳看着杜景,杜景放在方向盘上的一手似乎有点紧张,手腕直发抖,他侧头看周洛阳,不经意间,目光落在了乐遥身上。
杜景的脸红了,仿佛被兄弟二人窥破了内心的想法。
“我抱你下车。”杜景改变了主意。
周洛阳忽然觉得很有趣——刚才那一刻,杜景一定是想吻一下他,但考虑到乐遥在后座,很不好意思。
他提着今天购物的成果与乐遥的公仔,跟在两人身后,回了民宿。乐遥忽然说:“今晚我想和亚伦视频,我到厅里睡吧?”
“什……什么?”杜景登时更紧张了。
“不用——”周洛阳却听懂了弟弟的揶揄,推杜景进去洗澡,说,“别傻了。”
夜三点,乐遥在外头视频,周洛阳跪在地上,铺好榻榻米上的被褥,杜景洗过澡后,注视着周洛阳。
“所以咱们现在是在一起了。”周洛阳放好枕头,看了眼杜景。
“看你。”杜景在周洛阳身边,跪了下来,握着他的手,说,“如果你只是一时冲动,回过神又后悔的话,就当这话没说过吧。”
“怎么可能?”周洛阳觉得今天的杜景很认真,认真得很有趣,“哪怕时光倒流二十四小时,你我也置身其中,说过的话就是说过了。”
杜景看着周洛阳,末了,小声道:“我可以吻你一下吗?”
“你又不是没吻过,”周洛阳与他的脸挨得很近,近得能呼吸到彼此的气息,“好几次未经同意了。”
“那不一样。”杜景把一手覆在周洛阳的侧脸上,动容道。
“哪里不一样?”周洛阳抬眉道。
“你没有闭眼睛。”杜景又说,“把眼睛闭上。”
两人于是闭上眼睛,杜景轻轻地吻在周洛阳的唇上,周洛阳顿时有种陌生感,仿佛他们从来不曾吻过彼此,而今夜才是他们的初吻。杜景的吻十分小心且有节制,他甚至没有抱周洛阳,彼此仅牵着手,手指更都紧张得不易察觉地发抖。
周洛阳拉着他的手,按在自己身上,杜景马上与他分开。
周洛阳满脸通红,没有说话,笑了笑,起身取来乐遥的被褥,躬身放在地上。
杜景则依旧跪坐着,有点不知所措。
“感觉怎么样?”周洛阳侧头问他。
“像是在做梦一样,”杜景别过头,日光灯的照耀下,头发稍遮挡住了眉眼与那道伤痕,说,“不像真的。”
周洛阳笑道:“我问你有感觉吗?”
“有。”杜景明白周洛阳的意思。
周洛阳说:“我也有。”
“嗯,”杜景朝纸门看了眼,“碰到了。”
周洛阳也没想到接吻的时候,自己居然会对男生有性冲动。
“男人的身体不会骗人,”周洛阳说,“摸到是就是,所以我是真的喜欢你,没有骗你。”
“我知道,”杜景说,“从很早以前我就知道。”
周洛阳铺好床,说:“我想和你在一起,能走多远算多远,尽量坚持一下,等到哪一天,当你觉得病情再也控制不住,我们就坦然一点,一起去办那件事吧。”
杜景不说话了,只跪在榻榻米上,看着周洛阳。
“乐遥!”周洛阳朝外头说,“睡觉了!明天再给同学们拜年吧!”
乐遥在町屋里没有用轮椅,听到声音,两手以手肘撑地,手里依旧捧着手机,慢慢地爬进卧室,周洛阳看着有点心疼,把他抱过来,放在被窝上。
“知道了。”乐遥不情愿地放下耳机,说,“新年快乐,回头见。”
周洛阳想起了自己念大学放假时,与杜景远程通视频的往事,不禁觉得很有趣。
“你俩感情挺好,”周洛阳给弟弟盖上被子,笑道,“这才认识了多久?”
“有些人只是几个月,却好像认识一辈子,是这样吧?”乐遥看了眼兄长,手机锁屏,躺进被窝去。
“新年快乐。”周洛阳也躺进被子里去,明天就要离开日本回国了,他有点舍不得这段假期,但他们的未来还有很长,有很多个可能。
杜景关了灯,也躺进被子里来。
周洛阳的一手放在被子下,正想伸过去戳下杜景逗他玩,孰料杜景所想,与他一模一样,恰好也把手伸了过来。
两人的手背不经意碰了下,周洛阳便很好笑,正要收回手时,杜景却翻过手掌,在被子下握住了他,不放他抽手离开。
周洛阳没说话也没敢动,怕吵着乐遥,任凭他握着自己的手,安静地睡了。
翌日,大阪机场里:
周洛阳观察杜景,说:“你一晚上没睡着?”
“睡了,”杜景答道,“快天亮时睡着的。”
“怎么又失眠了?”周洛阳戳了下他,说,“喂。”
“你说呢?”杜景从墨镜后注视周洛阳。
两人正在办托运手续,周洛阳又问:“乐遥是不是以为昨天晚上会发生什么?”
“你想发生什么?”杜景的失眠被周洛阳治愈之后,又复发了,这就是所谓解铃还须系铃人。
“你觉得咱俩谁是攻,谁是受?”周洛阳看杜景不说话,便想逗他玩,就像拿着树枝去戳一只会攻击人的动物般,令他很有驾驭感与成就感。
杜景稍低头看了眼周洛阳,没说话。
“你想过这个问题吗?”周洛阳一本正经地说。
周洛阳曾经有一次下片子误下了某种哲学片,顿时整个人都震惊了。
“没有。”杜景认真地说,“你觉得呢?”
周洛阳:“……”
杜景就像恢复了以前他们刚刚认识那会儿的状态,那句“你觉得呢?”再熟悉不过了,把问题又扔给了周洛阳。
“你想听我说实话吗?”周洛阳开始恶作剧了,准备继续逗他。
杜景:“听你的安排?你在这方面,比我懂得多。”
周洛阳的算盘落空了,本来他以为杜景会煞有介事地与自己争执几句,没想到他仿佛知道自己只想捉弄他。
“我知道你不太能接受当受。”周洛阳只好不逗他玩了,说道。
“我都可以,”杜景终于摘下墨镜,朝周洛阳认真地说,“只要和你在一起,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我认为在这方面……”
接着,他帅气的脸居然红了。
杜景看了下周围,仿佛不太想被人听见。
“……只要两个人互相喜欢,哪怕在那件事上,也能互相妥协让步。”杜景说,“我是觉得,没有必要太在意,你让我当什么,我就当什么。”
听到这话时,周洛阳反而被感动了,他观察杜景的表情,杜景却很快又戴上墨镜,像个被表白了的大男生,一整天都在躲闪周洛阳的注视。
“那好,你暂时先当攻吧,”周洛阳说,“试用期三个月,当得不好,就没的当了。”
“好的,”杜景说,“三个月后转正,考核期很合理,我会努力表现的。”
周洛阳内心深处,其实有点怀念数年前喝醉酒的那夜,酒精的作用下,他们都放得很开。
尤其杜景还是男性,在突破心理防线后,心照不宣的那种禁忌感与不安,更加深了刺激感。
但回到家后,杜景没有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毕竟乐遥还在家里。他依旧与周洛阳一起睡,只是每晚都会抱着他,早上叫他起床时,会吻他几下。除此之外,周洛阳也没有提更多的要求。
“想要那个吗?”
夜里,杜景抱着周洛阳,亲了亲,冬夜的宛市下起了雪,房里却很暖和,他们只穿着t恤与内裤。
周洛阳感觉到了,他们确实对彼此的身体有冲动,但他尚未做好准备,毕竟知道归知道,性归性,这么多年里,除了大二那个夜晚,他就再没有与任何人有过性经验。
“用手吗?”周洛阳在黑暗里说,“你想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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