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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维听到话的一瞬间, 怔了怔。
像是在他的世界里撕出一片天光, 漫天疯长的荒草终于停下蔓延, 从遮得严严实实的草木之下。
他看到了,光。
少年的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可下一刻——
他轻轻地沾上颜料, 在行星轨道上落下一笔光。
如同陆慎行所言。
冷寂的宇宙里,行星停止转动,轨道上带着长长的椭圆形光晕, 永远盛着光明, 哪怕光芒极为微弱。
出发的时间定在了晚上七点。
可除了他们和黄伯,其他人纷纷表示没有准备好,陆妈妈可以理解, 但季维不是很理解他爸爸为什么也没准备好。
黄伯打过去电话,客气地问:“季先生,你还没准备好吗?”
他开的是免提,于是季维就听到黄伯的手机里传来他爸的声音:“行李早就收拾好了, 可维维几个姨妈说俄罗斯化妆品便宜正给我列清单……”
黄伯又给陆院长打电话。
“老黄,你知道我有强迫症, 我最后清点一遍我的收藏就走!真的就一遍。”
黄伯:“…………一个小时前你也是这么说的。”
陆慎行从沙发上站起来, 抬手看了眼腕表,淡淡地说了句:“不等了,我们先走。”
黄伯作为唯一能一起去的长辈,自豪的同时也于心不忍:“那我给他们报个夕阳红旅游团吧,我朋友说万松旅行社最近在搞游轮活动, 最适合他们那种老年人。”
他的重音落到了最后三个字上。
季维知道黄伯在华庭有两个每天约着一起买菜的好朋友,不过他们那种老年人……
黄伯好像没有自己年纪最大的自觉性。
应关霄的车停在楼下,和他们一起去了机场,因为私人飞机需要提前几天提出申请,所以他们订的是俄航的头等舱,先飞叶卡捷琳堡再转飞柯里斯。
俄航的风格与俄罗斯的气质如出一辙。
极其简单粗|暴。
在晚上起雾视野不明朗的情况下,其他航班都停飞了,只有俄航的飞机按原定计划起飞。
季维走进头等舱坐下,每排只有两个分在机身两侧的座位,除了他们四个人,还有一个老头带着一个大约八|九岁的混血小孩儿。
老头坐在他旁边的位置,一上飞机就不停地在咳嗽,脾气也不太好。
他戴着老花眼镜似乎在写什么东西,总在骂骂咧咧,空乘稍微慢一步回答就会招来他的苛责,有一个新来的中国空姐甚至被他说出了眼泪,跑出了舱室。
小孩儿一头卷发,祖母绿的眼珠,或许是混血的缘故很少见的可爱,不知道会不会说中文,安安静静地坐在位置上,不哭也不闹,显得怯怯的。
季维因为下午刚吃了药的缘故,有些发困,闭上眼准备睡过四个小时。
航班飞得不是很稳,机身经常大幅度抖动,应关霄直接吐了,他比应关霄好一点,但也睡得不踏实,止不住地头晕目眩。
“有笔吗?”
他听见老头的声音,以为在和他孙子在说话。
紧接着他又听到了粗声粗气的一声:“没听见我在跟你说话吗,笔!有笔吗!”
他从睡梦中惊醒,才发现那个老头是在对自己说话。
“别搭理他。”
坐在他前面的应关霄低声说道:“让他找空乘去,这种人最会欺软怕硬了。”
可季维看老头咳嗽得厉害,想着只是一支笔而已,他从随身携带的背包里拿出了一只绘画用铅笔,递给老头。
老头只是看了他一眼,接过笔,也没有说谢谢,把墨用完的中性笔扔在了地上,继续在纸上写着东西。
“还好吗?”
陆慎行低低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季维用手按了按太阳穴,回答了一句:“挺好的。”就是有点晕。
换了一个空乘走进来时,陆慎行叫住了她:“要一杯温水,谢谢。”
空乘说了声“好的”。
应关霄也受不了了,掀开盖在身上的毯子透气:“还好不是直飞柯里斯,不然七八小时的航班真受不了,你好有香槟吗?”
“有的。”
空乘记下他们的需求,转身出去了。
等进来时,先把香槟端给了应关霄,然后经过季维的身边,准备把温水递给陆慎行时,季维听到男人平淡地说道:“麻烦递给前面这位乘客。”
空乘愣了一下,把温水端给季维:“你哥哥很关心你。”
季维眼里也闪过一丝错愕,他以为他爱豆听不出来的,可好像每一次自己在他面前都藏不住,然后被温柔地对待。
他接过水,音量很轻地“嗯”了一声。
在心里默默更正。
不是哥哥。
是伴侣。
——想要携手一生的伴侣。
原定于晚上十一点到达叶卡捷琳堡,但飞机只飞了三个小时就到了,一下飞机就有不少乘客呕吐。
还要转飞柯里斯。
季维他们没有离开机场,在候机室里等待。
陆慎行坐在他的身边,忽然伸出手,摸了摸他的额头:“晕吗?”
季维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一点点。”
“忘了带苯海拉明片。”
男人眉头皱起。
应关霄去洗手间吐去了,黄伯却精神抖擞,一点也看不出乘坐三小时飞机的疲惫感:“我也没带,坐飞机从来不用,小关和维维的体质还是差了点。”
季维正想摇头表示没事,陆慎行的手搭在他的肩膀上,把他抱进怀里,胳膊肘随之靠在他肩膀上,手放在他的脑袋上,一下一下地揉着。
力度不轻不重地。
“好点了吗?”
过了会儿,男人问。
季维被陆慎行抱着怀里,好受了很多,可铺天盖地都是男人身上冷冽的草木气息,像是被紧紧占据着,他“嗯”了一声,不禁说道:“可好像更晕了。”
“被你抱着。”
他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脸有些红,声线也变得不平稳了。
男人没说话。
他的头正好倚在陆慎行的心脏的位置,男人心跳声就在他耳边清晰可闻,正常人的心跳声是每分钟60至100次每分,而陆慎行此刻的心跳是100次每分。
高得不可思议。
陆慎行收了收手臂,把少年抱得更紧了:“看来是抱少了。”
季维默默地在心里想了想他们结婚以来的拥抱次数,无论如何也不能算少吧?可在他爱豆怀里,他总忍不住……害羞。
眼看着登机时候快到了,季维他们从候机室里站了起来向外面走去,没走几步就看到前方陷入一片喧闹。
之前飞机上的那个老头脸色焦急地拉着机场的工作人员,用极不熟练的英文大声吼着,说到急的地方时下意识用了中文。
季维隐隐听见了“孩子”、“走失”几个词。
他们望向老头的时候,老头一抬头就看到了他们,或许是终于发现同胞的欣喜,让他完全忘了之前飞机上的小不愉快。
老头急忙拉着工作人员朝他们走来:“中国人,他们也是中国人。”
应关霄抽了抽眼角,可他也不是小气的人,见老头一副急迫的样子,主动开口问:“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一听到中文,老头忍着的眼泪就哗啦呼啦地流了出来:“候机的时候我去上厕所,可一出来我孙子就不见了,我找了快半小时都没看见,跟这些红头发的毛子说又说不明白……”
应关霄只能庆幸这老头不会说英语,不然非得吵起来,他把老头的话经过委婉的加工后复述给了工作人员。
工作人员立马懂了:“我们会立即在整个机场发送广播,不过怕您外孙听不到,能不能提供一下您孙子的照片呢?手机上有吗?”
老头听懂了“手机”这个词,从袋子里拿出一个按键式的老年机,应关霄问他有没有照片,他摇了摇头。
“机场这么多工作人员,连个小孩儿都找不到吗?棕色头发绿眼睛,特别可爱,怎么会找不到。”他一边骂骂咧咧,一边说着说着眼眶就湿了。
黄伯递过去一张纸,安慰道:“会找到的。”
机场已经开始在放广播寻人,可还是一无所获,季维安静地打开背包,因为黄伯在行李箱带了很多吃的,他的画具便放不下了。
但除了素描本与笔,还带了一个平板。
——可以画画。
他一边在脑海中回忆那个孩子的样子,一边打开绘画软件迅速用铅笔笔刷起稿。
比起他在家里需要连电脑的数位板,压感并不高,但画人像足够了。
画好草稿,他并没有再建图层重新勾一遍线,而是打开了另一个图层,直接在草稿上铺上大块的色彩,肉色、永固红、石黄、普绿泼洒。
跟过来的人群中,有几个乘客注意到了季维这边,不禁朝他走得近了点,想看看他在画什么。
有笔刷的帮助,季维画画的速度很快,只用五分钟就绘出了大致轮廓,他又用了五分钟左右的时间进行细节刻画。
短短片刻,一个棕色头发、祖母绿眼睛的混血男孩就出现在了屏幕上。
还可以画得更细。
甚至说细得多。
只不过要花很多时间。
饶是这样,身边的几名乘客发出了惊讶的声音。
“他画得可真好啊,是在画那个走丢的孩子吗。”
“而且好快,眨眼之间就画好了。”
“是来俄罗斯留学的学生吧。”
应关霄和黄伯还在不停地安慰那个老头,渐渐地也弄清楚了老头的信息,他女婿是俄罗斯人,女儿和女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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